第 81 章 漂亮主播(完)
個人劇情在主播賽落幕后也迎來了落幕。
系統(tǒng)的副本收集工作在七日內(nèi)完成,也就說明在脫離副本前,小蝴蝶還有段自由的暑期生活。
難得的小長假,無需擔(dān)心其他事。
小蝴蝶擦著汗在路邊買了杯冰飲,聽著樹上傳來的蟬鳴聲,感嘆暑期最大的特點——
“天氣好熱!”
最近的氣溫已經(jīng)到了小蝴蝶都不太適應(yīng)的高溫。
系統(tǒng)處理著后臺的數(shù)據(jù),不忘接上他的話,【需要系統(tǒng)幫忙嗎的】
許玉瀲搖了搖頭。
眼睫在日光下閃爍著細微的光點,望著路邊的綠植,他忽然提議道:“我們不如回老家避暑吧。”
系統(tǒng)當(dāng)然不會反對。
所以區(qū)別于之前忙碌的兼職生活,隨意搭上了輛大巴車,這個暑假,許玉瀲回到了叔叔的老房子。
房子的位置在個偏遠的小縣城里,臨近邊緣的村莊。
當(dāng)初因為地段不好,也不是什么大房子賣不出幾個錢,這才留了下來。
許玉瀲倒是很喜歡這里。
老式的平層,外面圍了小院子,里面鋪著好幾塊黑泥地。
但因為好長時間沒人打理,上面長滿了雜草。
“系統(tǒng)……”許玉瀲擰著眉,扒拉了下面前的葉子,“怎么辦呀。”
憑空出現(xiàn)的透明身形反射著周圍的環(huán)境色,站在原地的少年被它抱起,穩(wěn)穩(wěn)地放到了屋檐陰角下的搖椅上。
【讓系統(tǒng)來收拾吧。】
小蝴蝶的心思好猜得不行,得了空,隨便找到個機會都要往土里種幾朵花。
這種地方簡直就是他的天堂。
系統(tǒng)特意將他心心念念的那幾塊地給松了土,誰能想到,有天無限世界的系統(tǒng)還要具備田園模式。
房子整理好的當(dāng)天晚上,許玉瀲就下單了花苗。
這次不能在這里久住,他養(yǎng)的花也不能從小培育,所以只能買帶著些小花苞的花苗。
要是開得早,估計脫離副本前他還能看幾眼。
夜深。
家中沒有熱水器,燈泡也有點要壞掉的意思。
晚上是系統(tǒng)準(zhǔn)備的熱水。
但在等對方把浴室里的燈修好前,門突兀地響了起來。
有陰影投落在門邊貼了報紙窗戶上,伴隨著搖晃猙獰的樹影,這場面看起來就像是國產(chǎn)恐怖片的開頭。
許玉瀲琢磨著自己才剛下單,即使店鋪再快,也不能秒送達吧。
腦袋里一瞬間把所有可能遇到的壞人都想了一遍。
許玉瀲從沙發(fā)上冒出個腦袋,眼眸渾圓,“系統(tǒng)!”
他手忙腳亂地縮到在系統(tǒng)背后。
即便隔著那層透明的身體,什么都遮擋不住,他還是稍微有了點安全感。
“是誰啊的”
許玉瀲抓著系統(tǒng)不知道什么布料的衣服,邊小聲地問著,邊碰他的手。
疑惑又好奇地戳他,“哎,你的胳膊摸起來好硬,和我完全不一樣。”
【……】
系統(tǒng)沉默了片刻,捏住他的手,轉(zhuǎn)移話題,【外面的人是顧少連。】
聽見是顧少連,許玉瀲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奇怪。
屋子外面沒有路燈。
打開門的第一時間,顧少連甚至沒能說出話來。
室內(nèi)暖黃的光線攏在小男生的發(fā)絲上,他眸色柔軟,顫著眼睫,似乎很驚訝,“你怎么來了呀的”
顧少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之前你不告而別,我們已經(jīng)好多天沒有見面了。”他說,“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嗎的”
扣著木質(zhì)的門邊,許玉瀲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那天發(fā)生的事他沒有跟任何人說,本來就不打算過多牽扯,所以不告而別似乎也很正常。
只是被人當(dāng)著面問,這樣的話顯然不適合作為回答。
室內(nèi)閃爍的燈泡打斷了二人的僵持。
“燈壞了的”
“嗯……好像是的。”
“我?guī)湍銚Q吧,我有經(jīng)驗。”顧少連信誓旦旦,“我以前就是干這個的。”說完就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
【的】
莫名其妙的,當(dāng)晚顧少連登堂入室,直接住進了為數(shù)不多的客房里。
第二天睡醒的時候,許玉瀲在客廳里碰到正煮著早餐的顧少連,差點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等粥喝到了嘴里,才迷迷糊糊地想起來對方好像是昨天來的。
第二天隔壁的那個院子里也熱鬧了起來。
許玉瀲搬著小凳子在謀劃哪塊地種哪種花的時候,有輛搬家公司的車停在了旁邊,好多人在往里面搬東西,動靜不小。
他看了幾眼,沒想起來以前隔壁住的是誰,索性就不想了。
念著自己的花種,快遞還沒到,小蝴蝶先回家里面去拿水壺和鏟子了。
隨手按亮屏幕,手機上的訂單已經(jīng)提示正在派送。
下一秒就有通電話打了進來。
許玉瀲邊接電話邊往外走,“喂你好的”
走到門外,看見停在院子外的高大身影。
戴著鴨舌帽,普通快遞員工服,手上提著箱東西。
顯然是他的花種來了。
那電話里這個是誰的
“有人在嗎,您的快遞到了!”
“我在這里。”來不及思考,許玉瀲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走過去。
可等他準(zhǔn)備接過那箱子時,快遞員卻忽然后退了一步,他手落了個空。
“你……”
遲鈍地抬起眼,刺眼的陽光下,那張格外熟悉的面容對他揚起笑,“瀲瀲。”
“好想你。”
自從主播賽的事情過去之后,許玉瀲幾乎是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野里。
通訊軟件無法聯(lián)系,直播間也已經(jīng)解約,好像一下子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如果不是昨天對方突然詐尸在朋友圈發(fā)了張照片,鐘嶺生可能永遠都找不到他。
“鐘嶺生的”許玉瀲懵懵地看著他,瞳孔都放大了瞬,“你、你開始干快遞了嗎的”
鐘嶺生:“……不是,你不覺得很驚喜嗎的”
在許玉瀲還沒理解有什么好驚喜的時候。
有人撐在旁邊院子的圍欄上,朝著他們這邊開口。
“怎么這么多人啊的”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都是熟面孔。
鐘嶺生當(dāng)時表情就變了,十分不爽地皺著眉,“你怎么也在這里啊,跟蹤狂吧你!”
賀熄漸雙手攤開,“你說的自己吧,我可是這里的正經(jīng)住戶。”
剛從屋子里走出來的顧少連穿著睡衣,手上還拿著兩片西瓜。
渾身上下充滿了生活氣息,特別不刻意地站到了許玉瀲身邊,“哦,是花種到了的晚點我們一起種吧。”
被遺忘許久的電話那頭,男人輕笑了起來。
薛傅韞說:“好熱鬧,寶寶。”
“我在你家附近了,能告訴我該往哪走嗎的”
……
短暫的假期生活幾乎可以用雞飛狗跳來形容。
兩個院子才能裝得下的人數(shù),硬是要擠到許玉瀲家里,每件小事都能惹得他們吵起來。
但也不是不開心。
不了解養(yǎng)花的幾個男人們在許玉瀲動手的時候也跟著學(xué)。
他們不會覺得乏味,反而異常認真地去學(xué),把許玉瀲的小愛好也當(dāng)成了自己的愛好。
兩個院子的花圃里種滿了花。
這些男人對待那些花苗就跟對待孩子一樣,恨不得太陽大一點都要給它們遮陽。
十分夸張。
除了在家中待著,偶爾他們還會一起出門。
幾天時間,把附近逛了個遍。
在下午三點的時候去溪澗里玩水,在晚上九點的時候去山上抓螢火蟲,在半夜的時候躺在院子里,一起數(shù)星星。
每個人都享受著這樣難得靜謐的時光。
幸福是無需言語的陪伴。
但物極必反。
或許是這段時間過得太愜意,所以剛脫離副本,許玉瀲就遇到了完全沒想到的突發(fā)事件。
他本該空無一人的玩家公寓里此時正開著燈,廚房里有燒水的咕嚕咕嚕聲。
“系統(tǒng),是你做的嗎的”
【不是。】
許玉瀲愣在了原地,就在此時,臥室門響起了微弱的吱呀聲。
系統(tǒng)突然道:【先離開這里。】
但顯然為時已晚,一雙大手從他身后出現(xiàn),堵住了玩家公寓里唯一的出口。
而臥室里,曾在副本和他新手副本和他見過面的謝銳澤,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
“瀲瀲。”
聞修齊和謝銳澤二人同屬一個公會。
有人查到了消息,就很難不讓另外那個人知道。
所以,在謝銳澤找到人之后,他們兩個直接強闖了公寓,守株待兔。
許玉瀲被他們嚇得好半天沒敢說話,捏著手,幾乎是要把自己縮到墻角里。
聞修齊視線在二人之間轉(zhuǎn)了個圈,最后挑眉,拉著許玉瀲把他帶到沙發(fā)上坐下,“姓謝的,別把人嚇到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被嚇走就知道該死了。
謝銳澤一聲不吭轉(zhuǎn)身進了廚房。
和許玉瀲幻想的各種可怕進展并不同,謝銳澤只是將他燉好的排骨湯給拿了出來,碗筷的地擺放著,他坐到了許玉瀲的對面。
他們吃了頓還算和諧的晚餐。
在許玉瀲稍微放松了點后,他們才說出了自己這次前來的目的。
“有興趣加入我們公會嗎的”
模樣漂亮的小男生緩緩抬起眼睫,粉潤的唇瓣抿得發(fā)白,猶豫地看向他們。
桌上的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朝他的方向傾斜了身。
視線集中在許玉瀲的表情上。
副本似乎并沒有令許玉瀲太過耗費心神,他依舊如初見時一樣讓人心跳亂速,甚至更為驚艷。
謝銳澤喉結(jié)下壓著,補充道:“加入公會有很多好處,定期回饋的積分還有道具。”
“如果你來,我們可以陪你一起下副本。”
他說:“排行榜玩家的實力,足夠保護你安全通過副本。”
這樣做的目的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們不敢確定下次許玉瀲從副本里出來,還能不能再找到他。
但如果他是公會成員,那就可以定位他進入的副本和脫離地點。
這個條件絕對是無限世界里的獨一份福利。
要知道公會里從來不做慈善。
許玉瀲不懂他們說的那些東西。
但先不說他們闖入他的公寓,莫名其妙地邀請他進入公會這件事有多冒犯,光是他自己的身份,他就不可能加入公會。
他們只是在任務(wù)里遇到過的人而已。
比陌生人強不了多少。
“我不要。”
他嚴肅著小臉,語氣認真。
“還有,你們現(xiàn)在立刻離開我的公寓。”
兩個人聽話的離開了。
但只離開了大概半天不到。
許玉瀲剛睡醒就聽見了有人在敲門。
又是聞修齊和謝銳澤兩個人。
“瀲瀲,之前的事是我們做得太過分了。”
在毫無道德可言的無限世界里,兩個男人在得到消息的時候完全沒有多想,直接按本能,選擇了條最穩(wěn)妥的待兔方法,卻沒想到那樣做會不會嚇到許玉瀲。
久違地進行了自我反思,他們覺得自己找到了為什么被趕出門的原因。
所以今天又來了。
在門邊誠懇地道歉了近三分鐘,小蝴蝶心軟,怎么也沒辦法再和昨天一樣,對他們冷臉,糊里糊涂的就被哄出了門。
他們公會領(lǐng)地外恰好就是在生活區(qū)附近。
談話地點定在了玩家自營的餐廳里。
靠窗位置,許玉瀲望著外面人來人往的街道,抿唇,“我不想加入公會,不是因為別的原因,只是因為我不喜歡。”
“我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副本。”
謝銳澤眼眸黑沉,并沒有因為他的拒絕有其他反應(yīng),只是垂眼,“不用加公會。”
“讓我們跟著你一起下副本,那些公會福利你也會有。”
聞修齊坐在旁邊聽著他們說話,并沒有反對。
許玉瀲覺得不太對勁,怎么可能還有這種天上掉錢的事。
他搖了搖頭,“謝謝,但是真的不用了。”
午飯時間,玻璃窗外,有許多玩家經(jīng)過他們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許玉瀲的錯覺,他感覺外面的人越來越多了,而且,好像有人在偷拍他。
聞修齊還想邀請他去公會參觀一下。
但許玉瀲現(xiàn)在只想逃。
公會外的光屏上顯示著會內(nèi)前十的人員積分,除了聞修齊和謝銳澤二人,他還看見了一個十分熟悉的名字。
柏景。
想到上上個副本他做的事,許玉瀲只覺得頭皮發(fā)麻,恨不得趕緊離開這里。
要是在公會里遇到,多半得鬧得很難看。
借著需要離開一會的理由,穿上系統(tǒng)給的偽裝,他偷偷鉆進了公會外的小角落里,呼喚系統(tǒng),“系統(tǒng)……我們快進副本吧!”
【宿主不休息了嗎的】
“不了不了,我想快點走。”想到公會里都有些什么人,許玉瀲差點把頭搖成撥浪鼓。
系統(tǒng)沉默了許久,在副本即將開啟前,問了個奇怪的問題,【那些你遇到過的玩家里,沒有你喜歡的類型嗎的】
【感覺你很反感和他們碰見。】
“喜歡的類型……”許玉瀲表情有些茫然,“我沒遇到過蝴蝶玩家,他們都是人。”
言下之意便是小蝴蝶和人沒有可能,他確實不喜歡。
系統(tǒng)沒有再多說。@正版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
【南黎朝代,人妖共存。】
【雙方關(guān)系形同水火,廝殺不斷,百姓叫苦不迭。】
【南黎國國師夜觀天象后同天子商討,在南黎國領(lǐng)土內(nèi)分批召集了名為“繳妖營”的隊伍,開始了覆滅妖族的計劃。】
【包庇妖族者,罪同妖族。】
暴雨洗刷著山野里的樹木。
深不見底的懸崖下水流洶涌,四周泥濘一片。
不起眼的灌木叢內(nèi),渾身鮮血的青年警惕地縮在那,皮開肉綻的手掌說明了他在進入這里前,所遭受的非人折磨。
隨意嚼爛嘴里的樹葉,苦澀的味道蔓延舌尖,他猛然抬起頭。
視線鎖定在一處搖動的草叢里。
這樣的環(huán)境里,隨時可能會出現(xiàn)奪走人性命的野獸,寧肅羽感受著呼吸中的鐵銹味,咬著牙,攥緊了手中的匕首。
但下一秒。
一雙纖白的手輕輕撥開了那片高大的草葉。@正版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披著雪色絨袍的美人身姿纖弱,輕顫的眼睫上翹著,若有若無地望向了灌木叢的方向。
“有人在嗎?”
第 82 章 養(yǎng)兄如妻
烏云沉重,雨水暈深樹叢顏色。
本就光線稀缺的深崖里四周如黑夜般陰沉。
偏偏就是這樣的環(huán)境里,避無可避,那抹雪色清晰地撞入了寧肅羽的視線里,令他瞳孔猛地緊縮。
手上不自覺用力,缺口的匕首壓在未結(jié)疤的傷口上,生痛。
目光從來人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的手腕,漸漸看向他傘下輕抿的唇瓣,寧肅羽皺著眉,仿佛在思考能在三秒內(nèi)讓他喪命的可能性。
深崖環(huán)境惡劣,少有人涉足,就連來檢查的那些官兵也不會特意來這里看。
這也是寧肅羽會選擇躲在這的原因。
他不覺得會有人在這樣寒冷惡劣的天氣里誤入這里,還能安然無恙地走那么一大段路,最后恰好出現(xiàn)在他躲藏的位置。
尤其是像對方這樣,看上去該是在官宦家族里,多走幾步就有人著急得不得了的大少爺。
——“咔吱”
樹枝由重力折斷的聲音,來人踏近了。
依舊保持著警惕,寧肅羽屏住呼吸,沒有輕舉妄動。
沒得到回應(yīng)的美人輕捻著傘柄,又朝著他的方向走了幾步,卻不是寧肅羽想象中的靠近。
透明水珠從傘面滾落,砸進泥土里,悄然無聲地消失。
美人垂首,小心翼翼地緩步邁過水坑。
玉白側(cè)臉因著寒冬暴雨氳了點水汽,鼻尖通紅,恍若水墨眉間點了神的畫中仙子,躍然于眼前。
只是在灌木叢旁邊停留不到兩秒,他提著過長的衣擺,轉(zhuǎn)而便要再往深處走去了。
他的裝扮不是適宜走入深林的類型。
踏過河流,傘面搖晃,不可避免的沾了雨水。
潔白絨毛粘成幾簇,放在那人身上,如何看都讓人覺得違和。
該是捧了暖爐踩進軟毯里,枕了這柔軟的外袍,同人談些書卷上的典故才是,而不是跑進這有野獸精怪出現(xiàn)的懸崖深處。
紙傘落下,畫面轉(zhuǎn)瞬即逝。
最后那一眼,是對方蜷著蒼白指骨壓住唇瓣,壓抑地咳嗽了聲。
寧肅羽呼吸一窒,不自覺地松開了手中的匕首。
從對方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能夠分析的線索也不過是他方才說的那句話。
寧肅羽摸不清他來此的目的到底是找人,還是迷了路尋人幫助,但無論是何種緣由,顯然都與寧肅羽無關(guān)。
本應(yīng)是如此的。
“嘶……”
灌木叢內(nèi)的泥土過于濕滑,踩在上面稍微不注意就沒蹲穩(wěn)。
寧肅羽即使習(xí)武多年也難逃離地心引力,他朝著后方倒去,整個后背壓在上面,發(fā)出了不小的聲響。
果然,準(zhǔn)備離開的那人腳步停了下來。
泛黃的紙傘緩緩地抬起,透過發(fā)白的冬季雨幕,眉目如畫的青年輕垂眼睫,同倒在灌木叢里寧肅羽對上視線。
似乎愣了片刻,青年怔怔地看著他,喚了句什么,但雨聲太大,寧肅羽沒能聽清。
這季節(jié)無疑是冷的,暴雨之后多半就是大雪。
對方朝著這邊走過來的時候,寧肅羽看見他染上點點白霜的羽睫,可他的眸光卻帶著出奇的暖意。
許玉瀲試探著叫出眼前人的名字,“你可是寧小公子……寧肅羽的”
他口吻遲疑,甚至沒敢離對方得太近。
哪怕系統(tǒng)提示他附近只有寧肅羽在,許玉瀲還是下意識地害怕了起來。
實在是因為面前這人看起來過于可怖。
渾身狼狽,臉上用染血的布料半遮住臉,衣衫破爛至極,還能看見他肌肉結(jié)實的腰腹上依舊滲血的傷口,傷痕遍布。
完全叫人聯(lián)想不到劇情里那位風(fēng)光無限的狀元郎,現(xiàn)在的寧肅羽看上去就像個手上染血無數(shù)的歹徒。
許玉瀲偷偷后退了一步。
站在了面前,寧肅羽能將眼前人的所有小表情收入眼中。
看不出任何危險的可能性。
蒼白面容,孱弱身形,仿佛比他這個傷員還要脆弱。
這樣的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又怎么會準(zhǔn)確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繳妖營里何時有過這樣弱不禁風(fēng)的人物。
擦去模糊了視線的雨水,寧肅羽撐起身從灌木叢里坐起,充滿戾氣的劍眉緊皺,盯著他,惡聲問:“你是誰,怎會知曉我的名字的”
他口中說著防備眼前人的話,卻只字未提自己若是真的懷疑對方,為什么已經(jīng)躲避了這么久時間的灌木叢,會令他突然打滑。
那聲質(zhì)問伴隨著聲響徹天地的雷,雨勢愈發(fā)大。
轟隆一聲,許玉瀲怔然地后退了幾步,差點踉蹌摔倒在地。
好在系統(tǒng)及時出現(xiàn)在他身后。
看不見的手緊扶在青年腰間,系統(tǒng)幫他撐住傘,緩聲安撫,【他傷不了宿主,放心。】
許玉瀲不是沒見過脾氣兇的玩家,他也不是特別膽小的人,但今日的場景實在過于可怖了些。
這副本說著人妖共存,他怎么總覺得人比妖還嚇人。
許玉瀲輕推開系統(tǒng),示意自己沒什么事。
壓下那點心悸的慌張,他從衣袍里拿出片折疊過的薄紙。
隔了段距離,滂沱大雨里,許玉瀲就舉著傘站在寧肅羽幾米開外,那樣醒目的白色身影,在傘下展開了那張紙。
“別害怕。”
語調(diào)輕柔,似乎能融進雨里的嗓音,是寧肅羽從未得到過的溫柔。
寧肅羽說完看見許玉瀲的反應(yīng)才意識到不好。
衣料遮掩下的面容僵硬,他完全不知道這種時候他該做什么,只隱約察覺這次,是他的不對。
皮肉外翻的手上那把匕首早就藏了起來。
此刻他撐在泥濘腐葉上,血水染紅了周圍的小水泊。
寧肅羽從灌木叢里站起身,視線落在眼前人身上。
他腳下沾滿黃泥的長靴,還能從縫隙里瞧出幾分之前的純白。
明明自己被嚇到了,青年還是強撐著所謂長輩的風(fēng)度,對齜牙的狼崽子耐心解釋道:“我欠了你父親的恩情,算是他的舊友。”
“他走前曾給我傳來這封書信,叫我務(wù)必在危機時幫他的后代一把。”
青年愧疚地垂下眼睫,眉間帶著愁緒,“但我收到消息的時候,聽聞你的兄弟們已經(jīng)都……后來恰好得知你出現(xiàn)在附近的位置,我同人打聽,這才找到了這里。”
和書信一同拿出來的物件,還有塊小巧的金色令牌,上面刻有寧肅羽父親的親印,做不得假。
許是方才的事真的令他怕極了。
拿著那些東西,面上分明是想要交到寧肅羽手里,讓人親自檢查的,偏偏猶豫地站在原地,擰著暈了粉的指尖,不知如何是好。
慣是膽小,好半晌才憋出句。
“若是你愿意,往后便將我當(dāng)做兄長,喚我聲哥就好。”
寧肅羽沉默片刻,朝著他走近幾步伸出手,看神情并沒有什么惡意。
許玉瀲試探著將那令牌和書信遞過去,對方抬眼看他,最終還是接過了那兩樣?xùn)|西。
許玉瀲清楚,這是愿意和他走的意思了。
……
“還好帶了這些東西,不然這個任務(wù)就完不成了。”
想到寧肅羽前后的態(tài)度對比,他欣慰地點點頭,為自己找到了正確帶走任務(wù)目標(biāo)的方式感到慶幸。
系統(tǒng)替他隔開那些潮氣,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聲是。
這個世界里的小蝴蝶是妖族,剛化成人形那年就遭了別人的暗算。
本就沒什么修為,那件事之后,整個人就傷了大半元氣,導(dǎo)致他現(xiàn)在身體素質(zhì)可能還不如一般人類。
和寧肅羽的父親也就是在那段時間里碰見的。
系統(tǒng)擔(dān)心許玉瀲的身體,在這種小事上格外重視,生怕疏忽了半秒,讓人又難受了起來。
許玉瀲倒是沒怎么在意這件事,反正他只是副本里是這樣而已。
而且這次劇情似乎也很簡單。
他需要做的就是在這段時間里照顧好寧肅羽,等對方考取功名后,跟著去到京城黎都內(nèi)然后被人發(fā)現(xiàn)真實身份。
完全是個無辜的配角身份。
除了常常跟在主線角色身邊外,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比起前幾個副本的復(fù)雜,這次的任務(wù)看上去十分輕松。
和普通生活之間的差距,可能就是多了個寧肅羽。
暴雨天的山路不好走。
許玉瀲搶先一步走在前面帶路。
聽著周圍的雨聲,他的注意力漸漸就轉(zhuǎn)移到了劇情上,連腳下攔路的枯木枝也沒察覺。
猛然朝前撲了過去,在許玉瀲自己都沒反應(yīng)過來前,一雙手已經(jīng)攔在了他的胸口,將他上半身的重量重新平衡。
帶著冬雨潮氣的身體挨得很近。
拒絕了許玉瀲共撐一把傘的人一直暴露在大雨下,連隔著衣服的觸碰都帶著股寒意,令許玉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捂著唇,小聲地咳了幾下。
寬大絨袍的帽子裹著層淺色的毛領(lǐng),青年攏在其中的小臉不過巴掌大。
墨色的長發(fā)從縫隙里流出,膚色白得幾乎透明,皺著眉的嬌氣模樣,似從西洋那邊運來的玻璃娃娃,稍微用點力,就要碎。
毫無他口中所謂的兄長氣質(zhì)。
可偏就是這樣的人,愿意為了個和死人不作數(shù)的約定,獨自冒著大雨來懸崖下的山林里找自己。
父親是他很重要的人嗎。
“多謝你了。”許玉瀲用傘撐著二人,不太好意思地解釋道,“方才走了神,幸好有你。”
寧肅羽很快收回手,后退一步,再次離開了許玉瀲傘下遮擋的范圍。
也撤離了那攏了片暖融香氣的呼吸。
他沒有回應(yīng)許玉瀲的道謝,只是沉默著走在許玉瀲身后,保持著一個能像剛剛那樣,第一時間接住人的距離。
長時間淋雨對寧肅羽這樣的傷員來說沒有一點好處。
不過寧肅羽不愿意和他撐同把傘,許玉瀲也毫無辦法。
勉強在天黑前走到了家門前。
位于懸崖下方河流流經(jīng)的某個小村莊,靠近山腳的位置,住戶不算很多。
許玉瀲的屋子看上去還算不錯。
竹子和石磚搭建而成,遮雨的布置是用了從外面運來的黑瓦片,引了雨水滾落,底下還墊了許多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玩意。
總之勉強成個溫暖的小窩,能供狼狽的二人在寒冷的冬日里暫時休息。
收拾著灶臺處的草木灰,許玉瀲不太熟練地處理著家中的雜物,準(zhǔn)備先燒出鍋熱水來,再做個小火堆暖暖手。
平日里這樣的事都是系統(tǒng)來干,看得久了,就以為他自己也學(xué)到了點皮毛。
半懂不懂的,在灶臺轉(zhuǎn)了好幾回,火還沒燒起來。
許玉瀲默默祈禱寧肅羽不要傷勢加重,家中沒有那么多治療人類的藥材,到時候病重了,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而且燒水現(xiàn)在看起來都是個問題。
寧肅羽坐在不遠處,發(fā)燙的頭腦令他思緒都開始變得緩慢。
麻木地攤著血肉模糊的雙手,視線不聚焦地落在許玉瀲身上,腹部泡了水的傷口邊緣發(fā)白,看上去沒一塊好肉。
以他這個的狀態(tài),能在夜晚前被許玉瀲帶回來,已經(jīng)是他最好的結(jié)果。
其實從前寧肅羽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在瀕死的時候去相信一個陌生人,那是連他父親都懶得斥責(zé)他的愚蠢行徑,但他今日昏了頭的,就是這樣做了。
可能因為今日他無論如何都得死,那放任自己做點什么蠢事,似乎也無可厚非。
“肅羽。”
算不上熟悉卻十分深刻的溫柔語調(diào),那股馥郁的奇怪香味又靠近了他。
寧肅羽睜開眼,恰好對上青年湊近的面容。@正版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對方見他看過來,下意識地彎了彎眉眼,“我們先處理一下你這些傷口吧。”
他手上拿著幾卷紗布和草藥,旁邊放著清水,不遠處的火爐已經(jīng)生起。
水壺咕嚕嚕地開始往上冒蒸汽。
寧肅羽當(dāng)時覺得。
那一刻冷冽的寒冬和暴雨擊打窗沿的聲音,突然一下就被層柔軟的棉花,隔絕在了他的世界外面。@正版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第 83 章 養(yǎng)兄如妻
許玉瀲坐在椅子旁準(zhǔn)備給寧肅羽擦傷口,捧起衣袍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臟了。
眼睫顫著,擰著濕毛巾的細白手指明顯停頓了下,任由誰人來了都能看出他的不愉快。
【能弄干凈。】系統(tǒng)安撫他。
小蝴蝶妖力微薄,最是畏寒。
天冷的時候他的屋子里不怎么開窗。
正正方方的雕花小木窗,可四周不太平整,關(guān)了窗也還是漏風(fēng)。
為了保暖,他找狐貍借了好多絨絨的尾巴毛,搓成條,塞進縫隙里堵住風(fēng)口。
不過收效甚微,所以狐貍問他拿自己的毛做什么,他也不好意思說。
覺得自己想了個蠢辦法。
長達近四個月的寒冷氣候,在窩里全靠那點小火爐過日子,但凡有人來小蝴蝶家打開門,散掉幾秒熱度都能讓他皺眉頭。
隔壁那只壞狐貍來這不過幾次,就惹了小蝴蝶的不快。
直到狐貍從家里找了些品相好的兔毛給人做了絨袍,這才勉強哄得許玉瀲搭理他。
那絨袍保暖又輕便,許玉瀲常穿著,也是寶貝得緊。
可惜今日出門做任務(wù)淌了水,尾部早沾了臟污,灰撲撲的一塊落在上面,格外礙眼。
系統(tǒng)控制著灶臺處的火,抽空看他,立刻就懂了小宿主在想什么,忙哄他,【晚些時候就幫您清理。】
妖力深厚些的妖怪能將自身與環(huán)境隔絕開來,衣袍不論如何都不會被弄臟,但以許玉瀲現(xiàn)在的情況,想要達到那種程度還得再修煉個幾十年。
不過也沒什么影響,系統(tǒng)總是會在不違反副本設(shè)定的情況下給他的小宿主開點外掛,那是它存在于此的意義。
“沒事呀,下雨天弄臟也很正常。”
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許玉瀲搖了搖頭,還反過來在腦海里輕聲和系統(tǒng)吐槽道,“都怪這個副本的衣服太長啦。”
他把毛巾重新放進盆里,又沾了回水,指尖被凍得發(fā)紅。
身后響起火柴的輕微爆裂聲,屋子里燈燭緩緩晃動,在青年微垂的眉眼輪廓鍍了層昏黃的光暈。
寧肅羽按著太陽穴,逐漸出了神。
青年說話的聲音傳入大腦已經(jīng)開始有些模糊,似乎是:“要是覺得痛的話就告訴我。”
上藥之前需要需要清理干凈那些皮膚上的血跡,還有泥土。
洇了清水的毛巾疊出個方便擦拭的小尖角,許玉瀲控制著力度,按在了寧肅羽的傷口旁。
傷口發(fā)癢。
像是被人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
冰涼的溫度讓寧肅羽清醒了幾分。
他擰著眉,強撐著坐直了身,推開了許玉瀲的手,“我自己來。”
男人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
也不知道經(jīng)歷了什么,凡是能看得見的地方幾乎沒一塊好肉,新的舊的口子混在一塊,看上去十分猙獰。
許玉瀲正擔(dān)心自己下手沒輕沒重,會不會把人的傷勢加重,現(xiàn)在見寧肅羽要自己來也樂得輕松。
不過他沒有離開。
因為后續(xù)包扎需要用的草藥還需要處理。
拿起旁邊放著的草藥,許玉瀲估摸著劑量抓了些放進木研缽里,認真地錘搗了起來。
空氣中苦澀的草木味逐漸蓋過了之前淺淡的香氣。
許玉瀲看著研缽里溢出的綠色汁液,還不忘學(xué)著印象里長輩的模樣抬頭,叮囑男人:“那你小心些,別把傷口又壓出血……”
結(jié)果沒等他說完話,對面眉眼凌厲的男人草草攤開那毛巾,直接往傷口周圍粗魯?shù)夭亮撕脦紫隆?br />
臟污消失的同時,不少傷口也開始再次出血。
許玉瀲被他那動作嚇了一跳,淡粉的唇微張著,好半天訥訥問了句,“肅羽,你沒事吧的”
回到屋子里的時候許玉瀲便摘下了兜帽。
蒼白的面頰在室溫下多了幾分血色,脖頸纖白,烏黑的發(fā)絲柔順挽在胸前,用門前細細的小藤蔓充作頭繩,虛虛綁著。
羽睫顫抖時,眼下那滴淚痣格外引人注目。
寧肅羽移開視線,一聲不吭地把毛巾又丟回了水里。
清水被血跡染成了淡淡的棕色。
似是察覺到寧肅羽拒絕與人交流的態(tài)度。
許玉瀲抿了抿唇,沒再多說,轉(zhuǎn)而拿起已經(jīng)搗得差不多了的草藥遞過去。
“這些草藥你先敷在那些傷口上面,可以止血。”
濕潤陰暗的崖下村落,周邊生長最多的就是這些野生植物,能入藥的種類不算少。
許玉瀲在副本開啟的那段時間,沒事就會往后山深處逛。
想著住在周圍的村民們或許會需要,所以在家中存了一些,但這些用于治療寧肅羽,顯然還是不夠。
他傷得很重,起碼看起來情況就很糟糕,普通的止血不一定能讓他好起來。
思考著,許玉瀲輕聲道:“現(xiàn)在家里能用上的只有這種藥,若之后你還是覺得不舒服,明天我們再去找村里的郎中看看。”
草藥研磨了許久。
寧肅羽拿到手里的時候,還能感受到青年在研缽上留下的溫度。
他咽下口中的鐵銹味,在許玉瀲轉(zhuǎn)身時,艱澀開口。
“你這樣做,是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說完,他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我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
命也快沒了。
完完全全是個無用的廢人。
許玉瀲什么也得不到。
寧肅羽找不到他這樣做的理由。
那些話里,許玉瀲全是在為自己著想,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帶回來了個多大的麻煩。
生病治療在這個時代所需的開銷很大,其實能從屋子里的裝潢看出青年并不富裕。
而且,自己這個狼狽的樣子多半會引人懷疑。
最近繳妖營行動的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寧家的人,現(xiàn)在就是個燙手山芋。
在人妖兩族關(guān)系還沒有這么惡劣的時候,常常有弱小的妖族被人類虐弄。
寧家家主那時站在了妖族那邊,收拾了不少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也結(jié)下了許多仇。
等到南黎國皇帝策劃好關(guān)于覆滅妖族的計劃,寧家當(dāng)時的那些行為,自然被劃入了反賊之內(nèi)。
就算皇帝能既往不咎,可人心險惡,寧家遭此劫難也是早晚的事。
所以往日交好的大家族紛紛與他們劃清關(guān)系,連家門都緊閉著,就怕招了旁人的口舌,直接惹來滅頂之災(zāi)。
可偏偏眼前這個聽他說話都會被嚇一跳的人不怕。
敢獨自走到懸崖深處尋他,也敢把他這個麻煩帶到家中。
寧肅羽怎么也想不明白對方要這樣做的原因。
明明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找不出自己能給他帶來什么好處。
若是別無所求,就為了和那個已經(jīng)死透了的人的約定,真的值得他做到這種地步嗎的
狹小的空間里似乎靜止了。
沒人說話,互相對視著,安靜了好長時間。
那時候,寧肅羽想,自己可能是真的病得不輕,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要說些讓人難堪的話。
小孩說什么呢。
在副本內(nèi)設(shè)定足足有幾百歲的小蝴蝶眨了眨眼。
“系統(tǒng)。”
寧肅羽說話的時候,灶臺上的水已經(jīng)開始沸騰。
咕嚕嚕地往外冒著熱氣。
今天的晚餐許玉瀲已經(jīng)想好,打算好讓系統(tǒng)做兩碗熱騰騰的青菜雞蛋面了。
【餓了的】
“有一點點,一點點。”許玉瀲想著家里種著的時蔬,補充,“我想要多加點娃娃菜。”
他惦記著晚餐,也沒怎么琢磨寧肅羽的意思。
往后院里的小菜地走過去,許玉瀲彎著眉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我之前說過。”
“因為你父親對我有恩,所以我才會救你。”
至于是在什么方面有恩,許玉瀲并不打算告訴對方。
畢竟妖族在南黎國生存的第一步,就是要保護好自己的身份,不要被人族發(fā)現(xiàn)。
“之前的事是之前的事。”
寧肅羽抿住唇,泄氣般的,把手中的草藥用力搗了搗。
“他與你之間的那些舊事都與我無關(guān),你現(xiàn)在做的這些,全算我欠你的。”
“往后我離開,這期間的債務(wù)和花銷,我定會翻倍還給你。”
……
擦拭傷口被拒絕,猜測寧肅羽是不信任別人靠近他,所以后續(xù)的敷藥和包扎,許玉瀲全都交給了寧肅羽自己做。
燒好的水舀了些出來,用作給寧肅羽洗漱。
男人這時才想起把臉上那塊染了血的布料拿下來。
靠在灶臺邊,許玉瀲看著對方解開布料后的那張臉,沒忍住彎了下唇角。
絕對能說得上是極其英俊的長相,但臉上斑斑點點的血跡和淤痕,怎么看怎么詼諧。
寧肅羽看向他,眉心不解地皺起。
許玉瀲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轉(zhuǎn)移話題,夸他,“我發(fā)現(xiàn),你和你父親的模樣十分相像。”
“……”
“以后定會大有作為。”
毫無依據(jù)的話語。
在認識許玉瀲的第一天,寧肅羽發(fā)現(xiàn)了他會撒謊。
因為寧家家主和他并沒有血緣關(guān)系,他只是眾多養(yǎng)子中的一個而已。
屋子里唯一的客房沒有打掃。
晚上睡前,許玉瀲才想起來給他新收養(yǎng)的小孩準(zhǔn)備床鋪。
就在主臥對面的位置。
寧肅羽跟在他身后,看他手忙腳亂地整理半天,結(jié)果半點雜物都沒有清空的房間,沉默了片刻,最終把人安排到了旁邊坐著,開始自己動手。
“肅羽。”@正版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許玉瀲端起長輩架子的時候就喜歡這樣稱呼他,寧肅羽頭也不抬,把破舊的木板凳疊在了一起,“有話就說。”
捧著小暖爐,小蝴蝶并著腿乖乖坐在角落里,頭一次開始思考怎么照顧好一個小孩。
即使對方已經(jīng)長得比他還高了。
許玉瀲打量他從沒來過的客房,眉心蹙了蹙,“家里比較簡陋,要是你實在睡不習(xí)慣,我可以和你換房間。”
“不用。”寧肅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別在那可憐我,你現(xiàn)在要做的事是回你房間休息。”
垂著眉眼,青年表情有些委屈,反駁道:“我沒有可憐你。”
“兄長對弟弟好些,本就是正常的,是你沒有把我當(dāng)兄長看待。”
寧肅羽把被房間內(nèi)吹得搖晃的窗戶紙重新貼緊。
扭頭看向才不過片刻,就捂著臉沒忍住咳嗽兩下的人,他皺眉道:“那算我可憐你。”
“趕緊走,行嗎的”
也不知怎的,一個傷員竟然比他一個妖族還要來得有氣勢。
許玉瀲悶紅了張臉也說不過對方,在房間里看了半天,找不到自己能發(fā)揮的地方,還是回了房間。
深夜。@正版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本著不要讓重傷玩家死在副本第一夜的想法。
頭次當(dāng)哥哥的小蝴蝶,再次進入了客房。
昏暗的房間里,許玉瀲踮著腳尖,兩只手捂住自己的下半張臉,確保呼吸聲都很微弱后,拖著自己已經(jīng)變得干凈的絨袍,做賊似的從門邊悄無聲息地飄進來。
這個時間的客房顯得更加磕磣。
沒有點燈,毫無裝飾。
寧肅羽正安詳?shù)靥稍谟蓛蓚大木板組成的床鋪上。
除了模樣凄慘,看上去并沒有什么異樣。
可就在許玉瀲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他的絨袍忽然被人從后方抓住。
含糊的呼喚聲從床上傳來。
“不要走……”
第 84 章 養(yǎng)兄如妻
秋風(fēng)瑟瑟,梧桐落葉。
泛黃的窗欞紙在一陣陣呼嘯聲中搖搖欲墜。
天將蒙蒙亮的時刻,裝潢簡陋的屋內(nèi)光線昏暗。
灶邊燒著火,模樣清麗的青年坐在小板凳上,捧著一杯熱水小口啄飲。
窗外有趕集的人聲傳來。
時間接近辰時,到了該上工的時候。
“先生大病未愈,何不多休息幾天?”
蘇言澈在灶臺旁熬著粥,木勺攪動,半袖的粗布衣裳抬起,遮不住男人常年勞作而線條明顯的肌肉。
空氣中有微微的甜意擴散,是雜糧粥的香氣。
幾日的照顧下來,蘇言澈觀察到許玉瀲偏好甜些的東西,這次特意多放了紅薯。
許玉瀲垂下眼睫,只道:“我這次已經(jīng)休息得夠久了,一直麻煩你也不好……孩子們還等著我。”
已經(jīng)不知道是第幾次聽見這個回答,蘇言澈皺了皺眉,不太贊同。
粥咕嚕咕嚕地冒著泡,香氣四溢。
一想到喝完這碗粥許玉瀲就要去私塾,蘇言澈還是沒忍住回頭,想要繼續(xù)勸許玉瀲好好休息,“可是……”
木凳子就那么小一個,小先生坐在那,雙腿自然地合并著,看上去沒比那個凳子大多少。
那杯熱水被他捧在身前,雙手握著杯壁,眼睫纖長,上升的水霧沒有盡頭,細密縹緲,像是在青年白皙的臉蒙上了層絨。
他穿著身墨藍長衫,是秋季常見的那種款式。
因為受不住涼,被自己叮囑過后,單薄的肩頭上還多披了件外套。
原本蒼白的臉頰被燃燒的火光暈了層薄紅,喝過了熱水,整個人總算看起來有了些血色。
想起前些天對方被高燒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模樣,蘇言澈噤了聲。
粥盛了大半碗,放至溫?zé)岷筮f給許玉瀲,他說話很輕,“先生出門時再多加件衣裳吧,莫要被冷到了。”
“多謝你。”
見小先生眉眼彎彎地朝他道謝,蘇言澈又開始慶幸自己剛剛沒說不好的話。
他是個粗人,沒讀過什么書,大字不識兩個,但也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簡單的。
小先生在鎮(zhèn)上的私塾里幫忙,性格溫柔和氣,一心投身在教育事業(yè)之中。
私塾的那些事和鎮(zhèn)上村里的孩童有關(guān),在先生心中的意義肯定非同尋常。
自己只是一個鄰居,終究是不該多嘴的。
他能夠離對方這么近,能夠以朋友和對方相處,就已經(jīng)足夠好了。
別人說許玉瀲是個教書先生,窮酸秀才,他卻總覺得對方是個小神仙。
是那種漂亮得不行,話本里,因為犯錯被罰下凡間的神仙,他要是說話大聲一點,驚擾到對方,對方就會飛走。
于是從第一次見到這位瞧上去弱不禁風(fēng)的鄰居起,蘇言澈就傻乎乎地放輕了聲音。
覺得只有這樣,他才能夠留下對方-
“現(xiàn)在不比夏天舒服,入夜就降溫很快,先生只穿這一點衣服,一定要早些回來。”
“熬好的藥要記得吃,我做完活就會回來,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叫我。”
連續(xù)不斷的叮囑令青年心虛無比,快速地點點頭,匆忙就離開了家中。
許玉瀲不敢說自己其實一口藥都沒喝。
他高燒一場,在蘇言澈的照顧下,能夠治好的病都已經(jīng)好了。
至于其他治不好的病,那就是他這個世界根本無法治好的。
明知如此,他何必再喝那些苦苦的藥來折磨自己。
微涼的風(fēng)穿過頸間,許玉瀲瑟縮了一下,喉間突然傳來一陣無法抑制的癢意。
“咳、咳咳……”
胸口悶疼,捂住口鼻間的白色手帕挪開時,上面已然暈開了一處觸目驚心的紅色。
臉色好像又白了些,唯余唇瓣嫣紅似血。
他動作熟練地將那塊手帕塞進口袋里,假裝無事發(fā)生,心頭開始復(fù)盤起了這個世界的劇情線。
這個世界的主角名為華亮如,是鎮(zhèn)上第一富商華家的小兒子。
他順風(fēng)順?biāo)囊簧H為不思進取,但在失憶后突然變了一個性子,開始瘋狂學(xué)習(xí)經(jīng)營之道,后來又前去京城發(fā)展,最后帶領(lǐng)家鄉(xiāng)發(fā)家致富的故事。
在主角的視角里,作為炮灰的原主只是一個來過府里的私塾先生。
他甚至連原主的長相都沒有看清過。
后來再得知關(guān)于原主的消息,便是原主在背地里抹黑自己的事情敗露,彼時,他已經(jīng)成為了一方名商。
最后,原主丟掉了私塾老師的工作,名聲掃地,凄慘一生。
劇情原本是該這樣展開的。
但因為世界錯亂,角色缺失,導(dǎo)致劇情徹底卡在了開頭。
許玉瀲這次的任務(wù)就是要扮演這個角色,將世界線補充完整。
只是他怎么也沒想到,劇情線中沒有說明的部分會是這樣奇怪的展開。
比如說他要去抹黑主角的原因——
居然是因為對方辜負了自己的感情,所以他崩潰之下,才開始偷偷說主角壞話……
許玉瀲在上個月時就來到了這個世界。
正好是原主剛在鎮(zhèn)上住下,開始在私塾工作的時間點。
系統(tǒng)說讓他先好好熟悉一下這個世界的職業(yè),任務(wù)的事無需太過著急。
只是話雖如此,許玉瀲還是無法不擔(dān)心。
在私塾講課的事情他都快得心應(yīng)手了,所謂的辜負感情還沒看見個人影,這情況好像不太妙。
可作為被辜負的一方,他能自己主動去找主角,然后被辜負嗎?
要是自己真去找主角,可能華亮如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到時候他的滿腔熱情白費,就只算是他單方面付出,連辜負的條件都無法達成。
許玉瀲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不過后來,在一次意外和華亮如遇見后,原本一籌莫展的劇情線突然開始推動了。
華亮如好像很欣賞自己,每天都會來私塾找他。
許玉瀲猜對方可能因為一開始的不學(xué)無術(shù),所以對教書先生這一類職業(yè)特別崇拜。
按照人設(shè),成長環(huán)境缺少關(guān)愛的許玉瀲在面對新出現(xiàn)的朋友時,幾乎是有求必應(yīng)。
短短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們就好像已經(jīng)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朋友之間會做的一些事情,例如交換愛好,一同出游,牽手擁抱,他們都有做過。
在上上周的時候,華亮如突然提出想在某晚見面,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許玉瀲答應(yīng)了。
自然而然的,在那天晚上,劇情終于再一次推進。
華亮如沒有按照約定前去赴約,以為能夠擁有朋友的小先生就這樣被辜負了。
秋夜寒涼,風(fēng)卷落葉
知道他不會來,許玉瀲等了一會后便回家了。
本來是不會發(fā)生什么事的,但第二天時,每個世界都會出現(xiàn)的病弱特征忽然出現(xiàn),他還是著了涼。
風(fēng)寒引起了高燒不退,咳嗽不止。
演變到最后,體弱的小先生竟然咳出了血。
其實是不痛的,和普通咳嗽時的感受一樣,但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許玉瀲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嚇到了。
蘇言澈就是在那時出現(xiàn)的。
半夜的墻頭冒出個頭,看不清面容,健壯身材在黑夜里顯得格外可怕。
“小先生?”
這場面太詭異了,許玉瀲包著眼淚,連哭都忘了哭。
但總之,蘇言澈是個特別熱心的好鄰居。
替他找了大夫,貼心照顧了他一整晚,直到后來都還一直在幫助他。
許玉瀲不明白華亮如為什么會那樣做。
明明是約定好了的事,卻還是突然毀約了,甚至在生病的這幾天也沒有找他解釋。
他們不是朋友嗎?
過于平和的日子,讓許玉瀲一時忘了任務(wù)的存在。
起初堅硬的態(tài)度,也在這溫水煮青蛙的環(huán)境下漸漸緩和,開始想要和主角成為朋友。
誰曾想,劇情線就在這里等著他呢!
太討厭了,他決定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就和原主那樣!-
私塾內(nèi)只有兩位教書先生。
一位是許玉瀲,另外一位便是褚文清。告假幾日,私塾內(nèi)便全權(quán)由褚文清負責(zé)。
褚家世代從文,這私塾便是褚文清的父親創(chuàng)立的。
從祖上三代數(shù)起,他家中全是學(xué)者,甚至還教出過某代的狀元,在整個鎮(zhèn)子上名氣響亮。
許玉瀲初來乍到便能來到這,還多虧褚文清父親珍惜好苗子。
他一開始不太熟練時,大多事情都交由褚文清來做。
二人的關(guān)系之前不算太差。
褚文清說他雖然笨,但是肯學(xué)就還不算無可救藥,對他的態(tài)度還算友善。
但后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變差了。
好像是從許玉瀲開始和華亮如見面的時候開始變差的。
因為華亮如總喜歡站在私塾的院子外等他,許玉瀲覺得這樣有些耽擱對方時間,每次下學(xué)都會急急忙忙地去見他,不想讓對方等太久。
褚文清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直到許玉瀲請假要離開的那天,他沒忍住開了口。
“許玉瀲,你就這樣上趕著要去見他?”
“這么喜歡他?他是什么樣的人你清楚嗎?”
許玉瀲當(dāng)時沒有聽清,他著急去赴約,沒空回答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匆匆擺了擺手就離開了。
當(dāng)時褚文清好像真的生氣了。
“隨便你,反正我也不會永遠待在這,管不了你。”
褚文清確實算得上是許玉瀲的上級,他也知道褚文清明年會上任地方官員,如今也只是臨時來幫忙,遲早要走。
可這又怎樣,明明跟他沒有一點關(guān)系,為什么要跟他說這些。
再后來,假期被拉長了三天。
生病的消息傳到了私塾內(nèi),不少學(xué)生寫了書信希望他們的李小先生早日康復(fù)。
許玉瀲還收到了他很想吃的桂花糕。
他曾經(jīng)在私塾內(nèi)看著開滿了桂花的院子,小聲好奇過桂花糕的味道。
不知道是哪個學(xué)生記了下來。
在家中休息的時候還沒什么感覺。
一來到私塾,一種曠工的愧疚感就莫名出現(xiàn)了。
學(xué)生還沒有來,今日也不是許玉瀲教課的日子。
沒有走正門,直接從側(cè)門繞去了后院,他有東西落在那里,今日要帶去華府用來給小小少爺授課。
其實也有想要避開褚文清的念頭。
許玉瀲反思了自己,他之前可能因為和主角交朋友,教學(xué)質(zhì)量被影響了不少。
在對誰都非常嚴格的褚文清看來,自己這樣肯定很差勁吧。
而且后來他又請假了那么多天……算了,還是不要正面遇上吧。
步入后院時,木門打開,刮落了墻邊開得正盛的桂花。
柔軟淡黃的小巧花瓣一團團地往地上散,馥郁至極的香氣傳入鼻尖。
有人放下了茶杯,“終于知道回來了?”
褚文清好似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肩頭不知何時落了一兩點桂花。
“說你笨,在私塾里也就罷了,怎的連感情都這樣愚鈍。”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華亮如那樣的人不值得你托付終身,他追求你未必會是真心。”
站在樹下的青年咬唇囁喏片刻,輕聲道:“……你說得對。”
“我不會再信那些話了。”
從前每一次談到華亮如,他說一句,對方都恨不得要頂嘴十句,這還是頭一次,許玉瀲沒有反駁。
褚文清原本打算說出口的話突然僵在了嘴邊。
最后化成一句,“知道就好,你最好說到做到。”
“剛生完病就穿這么少的衣服,你是覺得發(fā)燒不夠難受嗎?”
一件長衫又披在了許玉瀲的身上,他沒忍住輕咳了咳,被人扶到了屋內(nèi)坐下。
“是不是還在發(fā)燒,頭暈嗎?”褚文清清雋的面容沉著,有些怒其不爭的意味。
他又伸手探了下許玉瀲額前的溫度,“這種時候你又知道要來。都請了四天假了,也不差再多幾天。”
許玉瀲只是搖搖頭,捂著嘴輕咳,說不出話。
一開始語氣沖極的男人在許玉瀲幾個動作之間就方寸大亂,著急得差點自成了醫(yī)師,最后還是許玉瀲自己緩了過來,要了杯熱水慢慢地喝。
他輕聲細語地解釋,唇瓣軟軟抿了抿,“沒有要來,是有東西落在這了。”
沾了些水漬,淡粉的唇瓣瞧上去分外軟嫩,隨著青年的動作,不太明顯的唇珠被抿得微微鼓起,誘人采擷。
“是,你就是不想跟我待著,我也沒求著你來。”
褚文清挪開視線,語氣冷硬,“有東西落叫個人傳話就好了,我又不是不能拿給你,知道自己身體沒恢復(fù)好就在家里待著。”
“要是又病出個好歹,私塾也不用開課了,整日曠工,你等著喝西北風(fēng)吧。”
“沒有,我恢復(fù)好了的。”許玉瀲有些羞愧地低下頭,“請假是我的不對,這個月的月錢……就扣掉吧。”
這番話還是許玉瀲鼓起勇氣說出來的。
他家里窮,孤身一人來到這里,衣食住行樣樣要重新買,身上也沒什么錢。
一個月的月錢對他來說,真的是一筆巨款。
是真的覺得自己這樣做得不對了,才會提出這樣彌補的條件。
褚文清沒接話,轉(zhuǎn)而提起別的事情,“知道我不在私塾的時候要去哪找我嗎?”
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其實許玉瀲隱隱約約記得褚文清曾經(jīng)跟他說過,只是他忘了。
粉白的手指藏在衣袖間微微絞起,許玉瀲蒙了一個地點,下一秒,手就被人拽出來拍了一下。
是那種教訓(xùn)學(xué)生的手法。
許玉瀲難為情地扭開了頭,“我只是忘記了,你怎么能打我。”
“我再和你說一次,這次能不能記住了?”
“……能的。”
直到褚文清前去上課,許玉瀲拿到了他去華府給小小少爺授課要用的東西,走出私塾門外,他才慢一拍地想起一件事。
“啊?我以為他是想跟我做朋友的。”
許玉瀲還是不清楚主角的心思,友情本就是讓他琢磨不透的東西了,對于其上的愛情,他更是難以理解。
系統(tǒng)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主角從最初見到宿主起,好感度就已經(jīng)超過了普通朋友之上,后續(xù)的一切行為都可以歸為是為了追求伴侶。”
“追求……?他是想和我做夫妻的那種嗎?兩個男人之間的夫妻?”
“是的宿主,其實按照設(shè)定,您應(yīng)該是打算在那天晚上答應(yīng)主角的追求,不過因為主角的失約,您黑化了,決定再也不相信男人所說的話,還要報復(fù)主角。”
許玉瀲心情有些糟糕了,“‘我’也喜歡他嗎?我被甩了?”
“……沒有,您沒有喜歡他,也沒有被甩。”
系統(tǒng)嘆了口氣,又和許玉瀲細細解釋,“您只是被主角放了次鴿子。不論是原劇情,還是現(xiàn)在,自始至終都是主角在單方面的追求您而已。”
“原來是這樣。”
許玉瀲抱著書本冒著風(fēng)走在路上,風(fēng)把他額前的發(fā)絲吹得凌亂,他抽不出手去整理,還在和系統(tǒng)說話,“還以為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我一次戀愛都沒談就要被人甩了。”
“那樣對我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小先生的脾氣很好,很少生氣,唯獨不喜歡被欺騙。
如果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也希望對方能夠直接跟他說清楚,莫名其妙的事,會讓他感到難過。
“怎么會。”系統(tǒng)給他遮住吹向臉部的風(fēng),實話實說道:“沒有人會舍得那樣對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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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養(yǎng)兄如妻
空氣中彌漫著秋季特有的寒冷。
街邊鋪子剛度過最為忙碌的清晨,仍在加熱的蒸籠涌起白霧。
風(fēng)一吹,香味和蒸汽就隨著風(fēng)流淌在街道上,像是一條帶著包子鋪味道的河流。
路邊的樹光禿禿的蕭瑟,地上一片接一片地落滿了枯葉。
人來人往,樹葉躲避不及,輕輕一踩就脆響不斷,和季節(jié)倒是有著相反的熱鬧。
逆著人群,青年捧著書本路過街道。
一身墨藍長衫襯得他長身玉立,邁出的步子很慢,再加上儒雅溫和的氣質(zhì),令他在一群腳步匆匆的粗布麻衣之間格外顯眼。
很快,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他。
“這不是小先生嗎?”
“嗯?”
許玉瀲天生膚色就白,如今生了場大病,更是有種不見天日的透明感,秀氣眉眼因為生病疲憊地垂著。
聽見有人叫他,他便緩下了腳步,眨著眼側(cè)頭去看。
暖融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白皙的側(cè)臉唯余唇角處一點嫣紅,轉(zhuǎn)過臉時,像是驟然暈開了顏料的美人水墨畫。
下一秒,畫中的美人活了。
青年嘴角噙著一抹笑,將書本抱在身前,溫聲道:“是林大哥啊。”
眾人早在他出現(xiàn)的那一刻就屏住了呼吸,連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放慢了腳步,在快要走出街道時,目光依然流連忘返。
街邊的開鋪子的百姓家中,有不少孩童都在私塾上課。
家中貧困些的,湊不出上學(xué)的錢,便趁著褚文清偶爾在休沐日開的免費識字課去學(xué)上一二。
許玉瀲來了之后,也會在休沐日前去幫忙。
一來二去,鎮(zhèn)上的百姓也漸漸知道了,私塾里來了個小先生。
小先生比褚先生溫柔,又很好說話,家長們雖然沒怎么和他接觸,但總聽小孩們夸他,對他也頗為有好感。
“先生,您今日這么早啊!”
“先生您吃早飯嗎?要不要來試試我家的面,味道保準(zhǔn)鮮!”
“哎,面有什么好吃的,還是我家的包子香,先生來我家吃!”
許玉瀲知道大家都是好意,因此更為無措,太過熱情,他一直不擅長應(yīng)付這樣的場面,不知道該要如何回報。
搖了搖頭,許玉瀲剛抿著唇斟酌著想說什么,喉間又傳來些癢意。
用衣袖遮住唇瓣輕咳了幾聲,他細秀的眉難耐地皺起,蒼白的臉頰浮起點點病態(tài)的紅暈,叫人不忍再多驚擾,“多謝大家的好意……”
回絕了眾人后,繞過這條街,再穿過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巷子,許玉瀲便來到了華府。
華家不愧是鎮(zhèn)上最有名的富商。
府邸雕梁畫棟,規(guī)模宏大。
院墻沿繞,四周全是屬于他們的地盤,放眼看去,兩旁再也沒有其他人家。
這樣的深宅大院總是墻高樹密,像是藏住了什么秘密一樣。
一走進去,耳邊源于街道的所有噪音都消失不見。
高墻隔絕了所有的喧嘩,安靜得有些壓抑,領(lǐng)著許玉瀲進門的仆人也始終保持緘默。
沉悶的環(huán)境,室內(nèi)各樣的名貴擺件,院內(nèi)仆人統(tǒng)一低頭行禮的動作,詮釋了華府冰冷的繁華。
時間尚早,備受寵愛的小小少爺還未完全清醒。
侍衛(wèi)讓許玉瀲在走廊處稍作等候。
四周沒有遮擋,狹窄的通道陣陣晨風(fēng)吹來,含了冰刃似的割人。
明明剛剛從街道走來時還有太陽,進了華家,陽光被隔絕在高墻之外,溫度就又降了回去。
怕冷的體質(zhì)好像在這個世界生病后變得更嚴重了。
背靠在走廊處的柱子處,許玉瀲止不住地搓手,捂住臉呼了呼氣,試圖以此來得到些溫度。
衣服好像還是太薄了……出門的時候,他該聽蘇言澈的話再多穿些的。
小小少爺名為白致知。
其實并不是華家的嫡少爺,是老爺遠嫁的嫡親妹妹所出,因為一些事情,被暫時托付給了華家老爺。
更多的事情許玉瀲也不太清楚,他第一次見小小少爺,還是在遇見華亮如的第一天。
對方帶著同樣是剛到鎮(zhèn)子上的小小少爺來私塾報名。
但后來,小小少爺因為水土不服休了幾天學(xué),這也是他如今會出現(xiàn)在這,給小小少爺補課的原因。
想到華亮如,許玉瀲停下了呼氣的動作,沉默地抱住了書本。
不想看見華亮如。
華亮如是個很討厭的家伙-
“嗯,就按之前我說的做。”
秋季之后緊接著便是寒冷的冬日。
取暖所需的炭火和布料是時下最為緊俏的商品。
華家最近和隔壁鎮(zhèn)子的布行有合作,身為即將成為下一任家主的長子,華銜青這段時間一直在外奔波。
跟隨的侍衛(wèi)快速記下他的吩咐。
越聽,心中便越是驚嘆長公子這可怕的經(jīng)商能力和敏銳的判斷力。
“是,屬下遵命。”止步于庭前,為首的侍衛(wèi)瞧見華銜青眉目中的疲憊,道:“長公子舟車勞頓,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退下吧。”
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合過眼,緊繃的神經(jīng)傳來微弱的疼痛感。
揮退眾人,華銜青揉了揉太陽穴,準(zhǔn)備繼續(xù)回書房處理堆積的信件,最近想要和華家合作的名單再次增長了。
想起臨走前父親嚴厲訓(xùn)斥時的冰冷口吻,華銜青面無表情地踏上臺階。
一直都是這樣。
他是父親迫不得已選出的繼承人,被所有人崇敬的大少爺,未來的華家家主,但他不會是任何一個人心中特殊的存在。
他隨時可以被替代。
就像他父親說的那樣,他并不看好自己,只是迫不得已。
如果華亮如爭氣一些,那連帶著他這二十幾年所付出過的努力都會是一場笑話。
那又如何。
難道他覺得自己這個華家就如此值錢嗎,值得自己拼盡全力去爭奪那個位置?
華銜青根本不在乎這些。
他只是覺得好笑,覺得老頭子那個憤怒的面孔可笑至極。
恐怕老頭子也清楚吧,沒有自己,華家根本不會有現(xiàn)在的地位,拖著那副蒼老的身體,他也在恐懼對于華家掌控能力的流逝吧。
前去書房的必經(jīng)之路上本應(yīng)是空無一人的。
但華銜青踏進游廊的那一刻,第一眼便看見了對角處衣衫單薄,靠著柱子的青年。
是他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容。
隔著兩處彎彎繞繞的游廊回旋處,青年正怕冷地瑟縮著肩背,臉頰白皙帶著些軟肉,稚氣未脫,看上去是個還在讀書的年輕人。
捧著一眼便能看出使用過很多次已經(jīng)泛黃的書本,鼻尖被冷得泛紅,可憐兮兮吸著鼻子。
一身讀書人的寒酸打扮,連那件墨藍色的長衫都看得出水洗過的痕跡。
也沒什么戒心,明明自己毫不遮掩地站在這里盯著他看,感覺已經(jīng)過了很久,但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是來探望華亮如的人吧。
啊,看上去也不像是不學(xué)無術(shù)的那種人,難道是看上了華亮如的錢嗎?
隨便了,和他又沒有關(guān)系。
華銜青從沒見過長得這么可憐的人,遠山般的黛眉輕輕一皺,就好似在跟別人說,快過來哄哄他。
換別人在這,或許就要上去熱心關(guān)心一番了。
但華銜青沒有那么多善心發(fā)散,他現(xiàn)在不把人趕出去就已經(jīng)算是仁慈。
在原地看了一會,華銜青沒再多分眼神,準(zhǔn)備徑直路過他,去書房處理自己的事。
沉穩(wěn)的腳步聲接近,直到走近自己的身邊,許玉瀲才驚覺周圍突然多出了一個人。
太過突然,許玉瀲被他嚇得當(dāng)場倒吸了一口涼氣。
寒氣在嗓子眼里刺激這喉嚨,一口氣不上不下,他捂著唇,悶聲咳了幾下。
沒心思再去注意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身份,見人沒有要跟他說話的意思,越走越遠后,他才趕緊彎下腰,小聲咳嗽了起來。
其實沒有那么難受,癢意是構(gòu)成咳嗽的大部分原因,只是咳得太急時,還是會有些呼吸不暢。
蹲在地上休息了片刻后,終于感覺好受了點。
許玉瀲起身,剛想看看前去傳話的侍衛(wèi)有沒有回來,就發(fā)現(xiàn)原本走遠的男人又忽然出現(xiàn)在了自己身后。
“你……”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眼睫顫抖著,迎上了對方的視線。
近距離看得更清楚了,遠比之前隔著游廊看人更為清楚。
抬眼看向人時,一張昳麗精致的臉便毫無保留地出現(xiàn)在了華銜青眼前。
因為咳嗽無法抑制的晶瑩還停留在纖長的羽睫之上,眼尾也沾上了淚意,微微泛紅。
不止是小巧秀氣的鼻尖被風(fēng)吹得通紅,華銜青原本沒有看清,這時才發(fā)現(xiàn),原本白皙的臉頰也被吹得泛起了潮粉。
明顯是受了涼,大宅陰冷,秋季又多是刮風(fēng),華銜青不明白自己弟弟為何不提前叮囑他多穿兩件。
可等再往下看時,青年唇瓣處一抹突兀的紅色忽然吸引了他的視線。
眼前的男人忽然遞出了一條白色的手帕,許玉瀲捏著手指,猶猶豫豫地接過,“是給我的嗎?”
華銜青沒什么情緒,“擦一下吧。”
許玉瀲很快意識到了對方想要表達的內(nèi)容,緊張地咬了咬唇,擦去了唇邊的血跡。
手帕很快被他折疊在了手中,遮住了那一塊多出來的艷紅,“我是小小少爺?shù)乃桔永蠋熢S玉瀲,今日來是給他補課的。這手帕……我之后會洗干凈了還給您。”
“我可以知道您……”
“華銜青。”
男人淡淡開口,和之前轉(zhuǎn)身離開時一樣的漫不經(jīng)心,“手帕不用再還給我。”
華銜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重新回來。
就和他最初給青年下的定義一樣,對方的一舉一動,模樣皆是楚楚可憐,可能今日他也被風(fēng)吹暈了頭,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不過在聽見對方只是前來上課的私塾老師時,華銜青便突然覺得對方順眼了許多。
看著對方慘白得在咳嗽之后才顯得好了些的面色,他沒什么情緒地問道:“生病了為什么還要來?”
“沒有。”許玉瀲慌忙回答,“只是今日天氣太冷,有些不適而已。我不影響上課,也不會傳染給小小公子。”
來華府的這筆補課費用對許玉瀲來說很重要。
生病要用的藥,即將過冬的被褥錢,還未準(zhǔn)備好的冬季新裝,和家里所剩無幾的糧食都急需用錢。
在私塾掙到的錢早在之前生病時就花掉大半。
眼看臨近農(nóng)忙,私塾即將關(guān)閉,這一眼望到頭的收入好像昭示著他即將迎來的悲慘生活。
許玉瀲不能再錯失這次機會。
他無措地拉住華銜青,張嘴要給他檢查,“沒有生病,只是、只是牙疼出了血……”
“好了,閉上。”
華銜青捏住他的臉,原本平靜的神情被打破,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去上你的課,我又沒說你什么。”
許玉瀲乖乖地閉上了嘴,又偷偷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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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養(yǎng)兄如妻
小小少爺雖是孩童年紀,但自幼寄人籬下,心思敏感,在許多方面都顯得比同齡的孩子要更懂事些。
對待課業(yè),他總是十分認真。
不似其他天性頑皮的學(xué)生,整日想著敷衍了事。
課堂上先生們的教誨他聽得認真,筆記更是做得滿滿。
課后也有在自己復(fù)習(xí),就連書頁上寫下的白致知三字,都顯得格外工整。
這樣的孩子格外令人心軟。
許玉瀲看著白致知動筆時微微鼓起的嬰兒肥,眉眼柔和地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知知覺得累嗎?我們可以休息一會再繼續(xù)。”
“先生,我不累。”白致知搖頭,留戀般地蹭了蹭青年放在頭上的手,“這才剛開始呢,我喜歡聽先生講課。”
身上有好聞的味道,香香的,和娘親一樣溫柔的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先生。
如果不是生病了,他寧愿一直待在私塾里。
請假幾日落下的課程并不多。
再加上最近學(xué)的都是一些基礎(chǔ)的東西,對于白致知來說不算很難。
在許玉瀲耐心的教學(xué)之下,他很快便掌握了大半,開始寫起了布置的練習(xí)。
補課進行得很順利。
中途休息過一段時間,用過午餐后,許玉瀲又陪著白致知小憩了會。
好像做了噩夢,白致知是哭著醒來的。
抱著剛剛睡醒的小孩在懷里輕哄,小孩毛茸茸的腦袋就埋進了胸前。
聽著對方稚嫩的童聲抽泣著,小聲說自己好想娘親,許玉瀲心頭軟乎乎地發(fā)疼,“很快就能見到娘親了。等秋天過去的時候,知知就會在冬天和娘親團聚。”
“乖孩子不哭。”他輕拍著白致知的后背,柔聲安慰,“先生會在這陪著你。”
“娘親……”
含糊的聲音夾雜著哭腔,許玉瀲任由小孩將自己抱得越來越緊。
其實原本補課持續(xù)到午時就該結(jié)束了。
早該離開華府的,但是許玉瀲沒辦法拒絕一個乖巧的學(xué)生對他撒嬌說:希望睡醒的時候先生會在身邊。
也罷,他今日無課,留在這陪陪學(xué)生又有何妨。
屋內(nèi)門窗緊閉,地上鋪著柔軟的毯子,適宜的溫度令許玉瀲也有了些困意。
小孩子精力來得快去得也快,白致知在哭了一場后又沉沉睡了過去。
眼看差不多到了該走的時間,許玉瀲將他放回床上,動作輕柔地掖好被角后,便偷偷推門離開了。
一走到游廊處,秋風(fēng)從側(cè)方吹過,許玉瀲忽覺胸前一陣涼意傳來。
在房間內(nèi)時還沒察覺,此時低頭去看,他才發(fā)覺自己身前被白致知哭出了一片濕痕。
因為抱著的動作,白致知是埋在他胸前哭的。
這樣看去,那一塊的顏色比別的地方都要深上不少。
位置有些奇怪,看見周圍有仆人路過,許玉瀲下意識地用書本擋在了身前。
過了幾秒,他突覺自己這樣有些刻意,又咬著唇放松了背脊,試圖讓自己顯得沒那么奇怪。
只是白皙臉頰上浮現(xiàn)起的紅暈還是令路過的仆人止不住地多看了幾眼。
來時是沁涼的清晨,離開時已是夕陽漸下的傍晚。
好像完全地錯過了最為暖和的正午,不管是什么時候,許玉瀲站在華府里,都覺得天氣冷得有些不像秋季。
也或許是他大病一場后,身體變?nèi)趿税伞?br />
離開之時,許玉瀲又看見了那個把自己帶進府內(nèi)的侍衛(wèi)。
他眼前一亮,快步走過去。
華府內(nèi)許玉瀲沒什么認識的人,這幾天唯一接觸的也不過是傳話讓他前來補課的侍衛(wèi)。
出于老師的基本道德,他準(zhǔn)備和對方交代一下白致知的情況。
小孩子的心理健康也很重要,長時間處于這樣的狀態(tài),可能會對白致知產(chǎn)生不可逆的傷害。
但還沒走幾步,對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庭院內(nèi)拱門之后。
許玉瀲匆忙向前走了幾步。
安靜的環(huán)境下他踩著落葉的聲音格外刺耳,不由自主的,他放緩了腳步。
就在此時,一陣談話聲傳入耳畔。
許玉瀲捧著書本,自覺不妙地背靠墻壁藏在了拱門旁,試圖將自己隱形。
“你這個歲數(shù)也是該成家了。”
有些蒼老的男聲正絮絮叨叨地念著,帶著長輩慣用的口吻,大概是在催婚,“成家立業(yè)成家立業(yè),先成家后立業(yè),你現(xiàn)在干不出一番大事業(yè)就是因為沒有成家。”
“老頭子我也不是什么不開明的人,有喜歡的姑娘就告訴我,我和你娘給你籌備婚事。看看別人,十八九歲就定了親,你都二十多歲的人了,整天板著那個臉。”
庭院內(nèi),華銜青面無表情坐在石凳上喝著茶,華家老爺子正站在他的身前不斷數(shù)落著。
“能不能學(xué)學(xué)亮如,從小他就招人喜歡,哪家小姑娘見了他能不春心萌動……要不是他也不開竅,早就讓我和你娘抱上孫子了!”
“你們兩個,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茶杯被人放回了石桌上,沒收著力,杯底與石頭碰撞發(fā)出了清脆的響聲,華銜青有些不耐煩了,“你成家就立業(yè)了?”
誰不知道以前的華家不過是一家平平無奇的商行。
一家人的生活說不上有多好,頂多撐個溫飽,只比起鎮(zhèn)上那些靠勞作掙錢的農(nóng)民好上一點。
后來在華家大少爺接手后,經(jīng)過一番整改,商行才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華家也一朝成為了附近鎮(zhèn)上最大的富商。
就連現(xiàn)在這華府,也是在華銜青接手商行后的五年,他們一家才搬進來的。
事實如此,但華家老爺始終不愿意承認自己在大兒子面前的遜色。
“你現(xiàn)在不聽我的話遲早吃虧。”他面上掛不住,一張老臉神色窘迫,“在外面天天跟那些混在一起,學(xué)了一身壞毛病,我和你娘想抱孫子難道是想害你嗎!”
他又面色一變,“你該不會是有什么龍陽之好吧?”
“我的兩個兒子至今未婚,莫非在外,你們都有此癖好……?”年過半百的老爺子頭發(fā)斑白,神色驚慌遲疑,甚至當(dāng)場倒退了兩步,“天要亡我華家啊……”
華銜青不知道華亮如是什么情況,他對自己這個弟弟一向不太關(guān)心。
至于自己,聽到龍陽之好的第一反應(yīng),華銜青腦海中竟然是閃過了那在游廊處只有一面之緣的青年,實在奇怪。
但表面,華銜青依然是面無表情地看向老爺子,“我喜歡男女與你何干?”
“父親不如多注意一下自己,城東有家醫(yī)館就是治癔癥的,我現(xiàn)在叫人給你安排個日子。”
許玉瀲早在華家老爺子說出龍陽之好時就逃開了。
屬于原劇情中的情感上涌,逆著猶如刀割的寒風(fēng),許玉瀲不受控制地流下了淚水。
為什么會這樣想,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為何要以性別區(qū)分……
既然華家老爺都是這樣想的,那華亮如會不會也是這樣想的,難道他就是因為這個想法,所以才離自己而去嗎?
明明,明明是他先提出來自己才想要答應(yīng)的,自己明明,只是想做朋友,華亮如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
今天也沒能在華府看見華亮如的身影,是知道自己要來,所以才躲起來了嗎?
好過分。
許玉瀲蹲在墻角,默默地等著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情緒緩過去。
回想著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許玉瀲甚至有閑心抽空罵一句華家老爺真過分。
華銜青應(yīng)該就是原劇情里沒怎么出現(xiàn)過的那個大公子,雖然戲份不多,但是一個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著華亮如的角色。
許玉瀲對他印象不差。
華銜青人那么好,還借了手帕給他擦嘴,和蘇言澈一樣熱心。
這樣的人華老爺怎么能用婚姻來定義他的品性,還那樣胡亂猜測對方,真是、真是過分!
“宿主。”
冰冷的電子音突然出現(xiàn),系統(tǒng)提醒他回神,隨之而來的,是緊隨著主線任務(wù)之后的新支線。
“您因為被人輕視感情而懷恨于心,又耳聞老爺子說男子相愛是不被世俗接受的,以為主角也是這樣覺得的。
被接二連三打擊的您傷心欲絕,走入歧途。
于是在華家主宅遇見主角大哥的那一刻,看見他和老爺子談?wù)擙堦栔脮r輕蔑的神情后,您決定要利用他來完成自己的報復(fù)。
你想要華家未來家主,那位矜貴冷漠的男人也成為不被世俗接受的那類人。”
【本世界主線任務(wù):按照人設(shè)完美扮演因情黑化的小先生。】
【支線任務(wù):請您刻意引誘華家大公子——華銜青。
并讓其親口承認喜歡你,主動渴求不被這個時代所接受的愛情。】-
和老爺子一番不愉快談話結(jié)束后,華銜青揉了揉眉心,俊逸瀟灑的面容難掩疲憊。
古板無聊又千篇一律的長輩談話他這幾年已經(jīng)聽得夠多了,外出回來還要被這樣一番廢話叨擾,實在讓人耗費心神。
他漫不經(jīng)心地松開領(lǐng)口處的扣子,開始考慮何時搬出宅子會比較好。
腳下步伐不停,準(zhǔn)備回到自己的房間里休息一會,他晚上還有事情要做,臨近年關(guān),任何事情都耽誤不得。
又是那一處遇見的游廊。
許玉瀲聽見腳步,怔怔抬頭,反應(yīng)了一會后才站起了身,“大公子。”
秋日的夜晚總會來得快些,連接了冬日的寒涼,華銜青毫不意外地看見了青年瑟縮的肩頭。
他松開領(lǐng)口的手又慢慢扣了回去,語氣淡淡,聽不出是責(zé)怪還是陳述,“補課的時間應(yīng)該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吧。”
“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許玉瀲覺得這應(yīng)該是趕客的意思,但想到自己的任務(wù),他咬了咬唇,強忍羞澀開口,“有件事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想、想請您幫幫忙。”
遮住胸口處的書本挪開,一片深色的痕跡露出。
沾了水的東西風(fēng)一吹過就會格外寒涼,濕了水的三件薄薄衣衫粘在一起,華銜青很快挪開了視線,喉結(jié)滾動,他問:“這是怎么回事?”
“小小少爺不小心哭了,然后就……”
其實白致知的眼淚哪有那么多。
許玉瀲此時身上的衣服濕了一大塊,是他自己用茶水灑的。
雖然比之前還要冷些,但起碼位置沒那么尷尬了。
他做這件事的時候沒考慮什么,只是覺得那幾滴眼淚的部分有些不妥,卻不知道這樣濕透后,冰涼的刺激下有多么明顯。
華銜青沒說話,許玉瀲一時坐立難安。
撒謊這件事,小先生不常做。
一心虛他就止不住地愛咬唇瓣,因為緊張總是反復(fù)碾壓,松開時已是糜/爛的艷紅。
來這之前曾偷偷哭過,小臉微潤,眼瞼處此時還有未曾消退的紅。
這樣的小先生看上去倒不像是心虛。
更像是遇到超出自己解決范圍的窘迫時,柔弱無措尋找來人幫助的模樣。
單純至極,覺得所有人都是好人,一遇見個誰就會立馬把自己柔軟的肚皮露出來,根本不知道被這樣誘惑而來的人會帶著怎樣的心思。
“你想要我怎么幫你?”
第一次干這樣的事,完成過幾個世界任務(wù)的青年生澀得動人。
聽見男人留有余地的提問,許玉瀲白皙透粉的臉頰漸漸變得通紅,眼睫止不住地顫抖,嗓音微弱得幾乎要消散在風(fēng)中,“我能問您借一件衣服嗎?”
大公子人這樣好說話,自己卻要對他做這些事,而且他根本不會……
這是在太難了,這次的支線任務(wù),自己真的能完成嗎?
拙劣的演技。
但已經(jīng)足夠可憐。
沒有回答,華銜青越過轉(zhuǎn)角處的許玉瀲,率先走向了游廊盡頭。
就在許玉瀲低著頭,難為情地捏著手指,以為自己第一次主動就這樣草草收場時。
華銜青在門口處回了頭。
“不想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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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養(yǎng)兄如妻
夕陽昏沉,裝潢雅致的院子里樹影搖曳。
淅淅颯颯之聲被掩上的木門阻攔,走入臥房,光線黯淡的屋內(nèi)有淡淡熏香味道浮沉。
是來的路上,他曾在空氣中聞到過的氣味。
吹火折子的聲音響起,視野內(nèi)忽然出現(xiàn)暈開了光亮。
許玉瀲不適應(yīng)地瞇了瞇眼,再看時,入目的一切都變得清晰了起來。
梨花木制成的衣柜打開,里面大多是秋季新添置的新裝。
只有角落還放著幾件看上去有些褶皺的衣裳,是華銜青常穿的便服和貼身的衣物。
“選一件衣服去換吧。”
華銜青點燃了一旁的燭燈,“既是致知給先生造成的麻煩,作為長輩,我自然該為此負責(zé)。”
“公子誤會了,這件事怪不得知知。”
急忙擺手,許玉瀲將書本壓在自己身前,指尖因為用力泛起了白色,“還是我自己疏忽,來前沒多準(zhǔn)備一件衣服。而且,是我麻煩了公子才對。”
“嗯。”華銜青沒什么含義地應(yīng)了一聲。
“貼身的褻衣放在最底下,外袍和中衣在上面。”修長有力的手臂半扶著柜門,他側(cè)眸看向身后跟著的小尾巴,打量了幾秒后得出結(jié)論,“可能會有些大。”
男人聲音冷淡,語速和之前一樣。
明明是在說這樣私密衣物,卻輕易得就好像在說今天要吃什么一樣。
這使得許玉瀲懵懵懂懂地抬頭看他,直到他從衣柜里扯出一件白色柔軟的袖子時,才驀地反應(yīng)過來。
遮住胸口的手慌亂松開,許玉瀲快步走到男人身前,耳根通紅地將對方的手又重新按了回去。
“不是、不用這個。”
書本掉落在地發(fā)出微弱的響聲,無人在意。
“不用這個。”華銜青沒動作,任由對方將體重壓在自己手臂,淡淡的視線落在眼前人顫抖的眼睫上,他又問,“你不穿嗎?”
這些話由華銜青說出口,正派又冷淡。
好像他根本沒有什么別的意思,只是隨口問了一句。
雖然知道華家大公子對待誰都態(tài)度平平,肯定不會是那種會故意逗弄人的性格,許玉瀲卻依舊聽得面紅耳赤。
那樣貼身的物件怎么能就這樣說出口。
雖然他們都是男人,可……可他們關(guān)系也沒到那樣親密的地步呀。
系統(tǒng)此次發(fā)布的支線任務(wù),是有史以來最有挑戰(zhàn)性的一次。
只是這樣的任務(wù),青年根本不明白要如何去做。
要如何去引誘一個人,又如何能夠讓對方喜歡上自己?這些難題的答案,從未真正進入過一段感情的青年都不知道。
對他來說,這些問題真的過于難纏了。
而且,華銜青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的喜好又是怎樣的,許玉瀲什么都不知道。
像是拿了一張空白卷。
考試的科目是沒有學(xué)過的東西,考試的內(nèi)容更是完全陌生。
讓自己刻意去引誘原劇情中根本沒出現(xiàn)過幾次的華銜青。
二人的關(guān)系陌生,這注定了自己需要先設(shè)計接近對方,任務(wù)才能正式開始。
接到任務(wù)后的幾個小時里,許玉瀲在游廊里反復(fù)踱步,思來想去,最后也只是制定了個循序漸進的計劃。
就像看過的那些愛情故事一樣。
他可以先借著什么事情和對方熟絡(luò)起來,這樣一來二去,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變好了之后,然后他再旁敲側(cè)擊問問華銜青喜歡什么樣的類型。
然后他再往對方說的那個類型靠一下?
總之,一位感情白癡在一番深思熟慮過后,選擇了溫水煮青蛙的策略。
給自己身上潑水就是他的計劃第一步。
許玉瀲準(zhǔn)備借著這件事去問華銜青借一件衣服。
如果對方愿意給,說明他對自己的第一印象還行,那他之后還可以繼續(xù)來找對方。
給了之后呢,他就可以借著還衣服這件事再來找華銜青一次,一面復(fù)一面,他們遲早能成為朋友。
許玉瀲的想法止步于此。
能夠想出這個辦法還是因為早晨的時候,他和男人在游廊內(nèi)的相遇給了他啟發(fā)。
華銜青對他說,那個被他弄臟的手帕不用再還了。
那手帕對于華銜青來說,確實不算什么重要的東西。
但許玉瀲對此很是珍惜,因為買手帕的錢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也是一筆開銷,能省則省。
不過既然手帕華銜青不在乎,那么換成一件衣服呢?許玉瀲決定借一件華銜青會讓他還回來的衣服。
至于要不要換褻衣,許玉瀲從來就沒想過,他只是想借一件外衣?lián)鯎躏L(fēng)就好。
所以在華銜青問出那些話時,他大腦直接宕機了幾秒。
“嗯?”
青年一言不發(fā),華銜青靠著衣柜的門看向他,忽然聞到了一種不同于房間內(nèi)熏香的味道。
淺淡的,混合著微澀的茶香,像是從青年白皙膚肉之間透出來的,隔著幾件秋季的衣衫,順著暖融氣流上升的皂角香氣。
華銜青第一次知道,那種被他幼時嫌棄過的劣質(zhì)皂角,在人的身上也能有這樣好聞的味道。
但還是過于奇怪,這甚至讓他產(chǎn)生了一些疑惑。
這到底是皂角的味道,還是來這之前,青年的身上熏過了什么香。
對香氣很是挑剔的男人眉頭一挑。
發(fā)出了商人的感嘆。
這香挺不錯的。
如果能制作出來販賣,估計會受不少人的追捧,他愿意自掏腰包買上一批貨,就是不知道對方愿不愿意告訴自己了。
薄唇微啟,華銜青剛想開口問他,就見青年抬起了頭。
“穿的。”
許玉瀲小臉滾燙,聲音細弱,“但是我現(xiàn)在不用換,借公子的一件外衣就可以了。”
華銜青也不知道是聽沒聽清,沉默了兩秒后,他不顧身上那一點微弱的阻力,把被重新塞進柜子里的褻衣又扯了出來。
“是嫌我穿過?”
許玉瀲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扯出那一件長衣,華銜青面色平靜,“這件我沒穿過。你只是上衣臟了,換個上衣就好,褻褲……”
他看著重新站好的青年,視線在那細如柳枝的腰間打量了一秒,淡淡道:“你應(yīng)該也穿不上,沒臟就不用換了。”
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引誘對方,許玉瀲就該直接答應(yīng)了。
借用貼身的衣物,聽上去都會覺得曖昧,是一件極好拉近二人關(guān)系的物件。
但許玉瀲做了兩秒心理準(zhǔn)備,比之前稍微大聲了點說話,只是道:“多謝大公子,但、但我只想借一件外袍就好。”
話說出口,他整個人已經(jīng)紅透了,從發(fā)絲間冒出的耳尖到衣領(lǐng)處漸隱的鎖骨處,皆是一片粉紅。
就好像這樣一直重復(fù)自己的請求,已經(jīng)耗費掉了他的所有勇氣。
偏偏這個時候華銜青猶覺不夠地補上了一句,“濕著衣服回去不會覺得冷嗎?”
“如果因為吹著風(fēng)回去生病了的話,那之后的補課你就不用來了。”
“我會去和私塾溝通,讓褚文清換一位補課的先生。”-
還是換上了華銜青的衣服。
柔軟的絲質(zhì)褻衣帶著屬于華銜青房間內(nèi)的味道,因為不合身,在走動時還會隨著步伐摩擦著脖頸。
明明是比自己之前的衣服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的料子,許玉瀲卻總覺得那褻衣格外的有存在感,讓他不自在極了,不管他怎么走動都會感覺怪怪的。
換上這幾件衣服的過程實在是太過難為情,以致于許玉瀲都忘了這其中具體發(fā)生了什么。
因為家中貧困,李小先生一直穿著的都是過去十年流行的款式,對于近幾年市面上流行的衣物一概不知。
面對著男人花樣頗多,系帶款式繁雜瑣碎的衣服,許玉瀲咬著唇瓣坐在床上試了又試。
“還沒好?”
“啊!”
許玉瀲被對方突然的出聲嚇了一跳。
第一反應(yīng)就是往床上一縮,也忘了這到底是誰的床,像一個差點被占便宜的良家先生似的拽住了兩邊散開的衣角,試圖遮住自己身前的春光。
他其實也沒覺得兩個男人之間有什么便宜不便宜的說法。
只是下意識的,他覺得這樣不太合適。
尤其是在被對方以教他穿衣服為由,比自己體溫要高出幾倍的大手握住腰間時。
聽著對方平靜的教學(xué),手指捏著袖扣穿梭來回,好似十分專注的行為。
那不經(jīng)意間觸碰到腹部的動作,低沉微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微熱的呼吸灑在耳背時,導(dǎo)致許玉瀲控制不住地微顫的事情。
似乎都是他一個人過于害羞所的。
再之后,在華銜青的房間內(nèi),他是怎樣褪下濕透的衣服,又是如何重新穿上了不屬于自己的外袍,完全忘了。
只記得對方微啞著聲音讓他扣好扣子。
在他抱著衣服要出門時,被對方滾燙的手指捏住了后頸。
腳步來不及停下,他差點撞進了華銜青的懷里,對方?jīng)]什么反應(yīng),只是把他扶好后莫名其妙地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熏的是什么香?”
許玉瀲迷迷糊糊,“熏香?我沒有錢買熏香。”
然后華銜青就不說話了,二人之間沉默了一會,最后華銜青只道讓他把臟衣服留在這,下次來的時候再帶走。
很怪異突兀的問題,許玉瀲沒有明白對方的意思,只覺得有視線一直飄在自己身上。
但能夠再次和對方見面就是許玉瀲最初的目的。
聽見華銜青這樣說,許玉瀲完全拒絕不了,一時間思緒都跑遠了,也就沒再多想對方之前問的問題。
捧著不知何時被男人撿起的書本,許玉瀲垂著小臉,細聲細氣地答應(yīng)了,走之前還沒忘讓華銜青多關(guān)心一下白致知的心理問題。
等穿著那件明顯不合身的外袍走出華府的時候。
思緒漸漸回籠,許玉瀲感覺自己的頭上已經(jīng)開始冒蒸汽了。
他怎么能麻煩別人來幫自己穿衣服。
夜色漸濃,蘇言澈沒有耽擱。
他惦記著自己那生著病的鄰居小先生,做完農(nóng)活后就直接回了家。
想到對方那堪稱可怕的廚藝,蘇言澈生怕對方病上加病,準(zhǔn)備在許玉瀲回來之前就做好飯菜,請他來自己家里吃晚飯。
可再見到許玉瀲時。
蘇言澈發(fā)現(xiàn)自己惦念了一整天的小先生身上,正套著一件明顯與其身形不符的衣袍。
早上離開時,先生穿的衣裳還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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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養(yǎng)兄如妻
薄暮冥冥,晚風(fēng)習(xí)習(xí)。
天邊仍留有殘陽,橘紅斑駁的光線灑落在路邊搖曳的草叢里。
純白毛色的小貓直起身張望著,琥珀色的眼眸剔透瑩亮,轉(zhuǎn)眼又跳躍在其中,翹起的白色尾巴和綠茸茸的狗尾巴草互相玩鬧。
“咪咪。”青年輕聲哄逗,想要招那只小貓過來。
不遠處就是許玉瀲如今的住處。
但顯然,比起回家休息,他現(xiàn)在更想在這吹著晚風(fēng),和小貓相處一會。
盤起的發(fā)絲隨著他低頭的動作垂落,墨發(fā)順滑地貼合在他修長的頸間,柔和秀麗的輪廓被夕陽暈了層漂亮的金線,好似是這逐漸變?yōu)槔湔{(diào)的墨藍天空下誤入的唯一暖色。
最后他如愿以償?shù)孛嗣∝埖哪X袋。
這個時間段,鎮(zhèn)上的百姓們大多都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屋檐處懸掛著散發(fā)著昏黃光線的燈籠,搖搖晃晃的,因為天冷,連往日里前仆后繼的飛蟲都少了很多。
日頭在消逝的時間中完全地落了下去,天色昏沉。
借來的衣服衣領(lǐng)很高,剛好阻隔住想要從脖頸間鉆進的寒風(fēng)。
用手捏緊了衣領(lǐng),許玉瀲不舍地向小貓告別,起身準(zhǔn)備回家做些晚餐犒勞自己。
才轉(zhuǎn)身,他就看見了不遠處自家門前站著的人,愣了一秒后,許玉瀲便邁著步子小跑了過去。
“蘇言澈,你怎么在這里站著,你在這很久了嗎?”
他小半張臉藏在衣領(lǐng)里,因為冷意臉頰兩處變得紅撲撲的,跑過來時小口小口地喘著氣,水潤的眸子含著盈盈的一汪清水,正專注地看向?qū)Ψ健?br />
褐黃籬笆邊,蘇言澈靜靜地站在那,身上還穿著中午下工時的短袖。
聞言,他搖了搖頭,伸手接過許玉瀲手中的書本,只是說:“先生,我剛回來沒多久。”
“可是你的手好涼。”許玉瀲眨了眨眼,手指輕輕地觸碰著男人肌肉微鼓的手臂,“是我回來得太晚了嗎?”
“沒有。”蘇言澈沉沉答他,“只是今天太冷了。”
手指下的肌肉變得好像更緊繃了些,許玉瀲抬眸,就見蘇言澈正慌張地轉(zhuǎn)過身,要往屋子里走。
這幅模樣看上去就好像不想再理人似的。
許玉瀲以為蘇言澈是生氣了,小跑了兩步追過去,想要解釋什么,卻又中途被蘇言澈牽住了手,重新放慢了腳步。
“不要跑,先生。”
蘇言澈好似嘆了一口氣,回頭替他整理好了衣領(lǐng),重新將青年動作間露出的肌膚遮得嚴實,“先生的身體還沒恢復(fù)好,小心吸進了寒風(fēng)又要咳嗽。”
許玉瀲拉著他的手輕晃,不承認,“沒有跑,只是走得快了一些。”
“……好,那我們走慢一些吧?”
蘇言澈耳根微紅,感受到和對方和緊貼的部分,微涼柔軟的觸感,只是碰一些好像就會綿軟地融化掉。
好奇怪-
走到屋子里時,胡亂席卷的秋風(fēng)就被四周的墻壁隔絕在外。
若只是如蘇言澈所說的那般普通相遇,也并沒有等待很久,在許玉瀲回到家中時他便該離開。
但他并沒有離開,反而跟著青年的身影,一同走進了屋子里。
昏暗的屋子內(nèi)忽然出現(xiàn)了亮光,燭臺重新落回了桌面。
蘇言澈放下了手中的火折子,回身看著青年放下手中的東西。
和在外面不一樣,現(xiàn)在的先生,有一種小動物回到了巢穴后逐漸放松的模樣。
比起出門時顯得微亂的盤發(fā),散落在白皙低垂的脖頸間,微微幼稚的放松動作,舒展著纖柔的身姿。
外人所不會窺見的小先生。
他站在這,登堂入室,卻能將這一切收入眼底。
自然得像是他本來就該出現(xiàn)在這里一樣。
就如同,自己每天都會和先生一同在夜晚歸家,又或是,他稍稍提前一些回來準(zhǔn)備好晚飯,和今天一樣等待對方回來。
一起度過這樣,寒風(fēng)蕭瑟的夜晚,進入這由燭火包圍住的夢境。
蘇言澈甚至不愿意出聲打破這樣靜謐的時刻。
他的幻想,只他一人收入眼底的私藏,此時的一切都顯得是如此的美好,只除了,青年身上那一件礙眼至極的衣服。
視線游移在青年的身上,猶豫了片刻后,蘇言澈還是邀請道:“今晚,先生能來我家里吃飯嗎?我特地做了您喜歡的菜。”
“啊,你已經(jīng)做好了嗎?”
封閉的空間內(nèi)氣溫上升,有些返還的熱意,青年解開了一顆扣子,纖長的眼睫微微翹起,有些驚訝地看向了蘇言澈。
本就空間不大的屋子內(nèi)站著兩人,門窗緊閉,燈光明滅。
原本掩蓋于衣袍之下的馥郁香氣從領(lǐng)口解開的那一刻,隨著來回流動卻無處可逃的空氣,逐漸包裹住了蘇言澈的呼吸。
喉結(jié)快速地滾動了一下,蘇言澈點頭,“做的是先生最喜歡的那個口味。”
“啊……多謝你。”許玉瀲放下手中的書本,自覺很虧欠對方,抿著唇連眉頭也垂了下來。
讓別人等自己這么久,之前又麻煩了別人照顧自己那么久,如今還給自己做了晚飯,明明他從來沒有幫助過蘇言澈什么。
他小聲道:“你下次不用等我了,而且,總讓你來做飯,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不如下次的晚飯我來做吧?我很厲害的。”
看著青年從內(nèi)疚轉(zhuǎn)為興奮的表情,蘇言澈張了張嘴,好像是想要說什么,但片刻后又重新閉上。
就這樣反復(fù)了一會后,他終于開了口,試圖阻止一下青年忽然燃起展示廚藝的心,“那樣太麻煩先生了。”
“怎么會麻煩?難道你來做就不麻煩了嗎?”
“嗯。”蘇言澈笑了一下,“我做的話就不會麻煩,很開心,如果我做的東西能夠讓先生也覺得好吃,那樣就不會覺得麻煩。”
他說得很真誠,眼神也是直勾勾地看向青年,沒帶著什么心思,只是單純地陳述著自己的感受。
眼睫快速地顫了顫,淡粉的唇瓣因為不知所措而微抿了片刻,許玉瀲道:“那我也不會覺得麻煩的。”
“你不想嘗嘗我的手藝嗎?”
他微側(cè)著臉看向蘇言澈,有些期待地眨了眨眼。
“已經(jīng)嘗……”過了。
“你都做好了,那不如今天再加個餐吧,我再來做一道吧?一道就夠啦。”
未盡的話語被青年突然走向灶臺的動作打斷,蘇言澈沉默兩秒,在意識到無法阻止對方的行動后,便跟上去準(zhǔn)備幫忙。
“你想做什么?”蘇言澈站在許玉瀲身后,看著他家中所剩無幾的菜品,問道。
許玉瀲沉吟片刻,隨手拿起兩樣蔬菜,“就做這兩個吧。”
“有什么菜名嗎,這兩個在一起的話。”蘇言澈接過,放在水下認真的洗了一邊。
他不想讓許玉瀲碰晚上的水,便把能攬到自己身上的活計全部攬了過來,按他的話來說,“先生的手就該是用來寫文章的,用來做這些事情未免也太過浪費了。”
菜名?許玉瀲被他認真的問話逗笑了,“這個的菜名嗎?”
這哪有什么好名字,他只會隨手把菜炒在一起,能夠入口已經(jīng)算不錯,哪里還有心思才去想菜名。
不過蘇言澈這樣問了,許玉瀲便思考了一會,“就叫……”
說是讓許玉瀲去再做一道菜,其實大部分處理工作都是由蘇言澈在做。
要不是許玉瀲強烈反對,不允許蘇言澈掌廚,恐怕這一整道菜都是蘇言澈完成的了。
還是不太熟練。
放入帶水的青菜時差點被油爆到了身上,站在一旁的蘇言澈還沒反應(yīng)過來,懷里就多了一個瑟瑟發(fā)抖的柔軟身軀。
他趕緊將鍋里的東西給處理好,確保油不會再爆出來后,低頭去看許玉瀲的手,“沒事吧?被燙到了?”
“沒有……”青年小臉煞白,看著被遮蓋住的鍋,仍是心有余悸,“太久沒做了,我都忘了要注意這些。”
溫?zé)岬拇笫州p輕拍著他的肩背,蘇言澈安慰道:“沒事的,這很正常,先生要不要還是先去休息會?這個菜我來吧?”
“不用。”許玉瀲搖了搖頭,從男人懷里掙脫時,小臉不知何時又暈上了粉,“剛剛只是失誤,不用擔(dān)心我。”
廚房熱火朝天,味道深不可測。
之后便是在許玉瀲的家中完成了那道菜。
已是黑夜,蘇言澈不想再多麻煩許玉瀲再出門,便回去將自己做的菜帶來過來。
可能是放了有一段時間,在這個算得上寒冷的天氣里,有些菜很快就涼掉了。
還想幫忙的青年被蘇言澈安排在椅子上,只能看著蘇言澈在灶臺邊忙活,軟聲問道:“真的不需要幫忙嗎?”
“很快就好。”
熱氣騰騰的菜被端上飯桌,蘇言澈先是去給青年盛了碗飯才重新回來。
一切準(zhǔn)備就緒,二人相視一笑,“吃吧。”
飯桌上二人的氣氛很是融洽,但后來,許玉瀲發(fā)現(xiàn)蘇言澈總是會有些不在狀態(tài)。
在蘇言澈再一次走神的時候,許玉瀲咬著唇,猶豫問道:“你今天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嗎?”
搖晃的燭火下,青年白皙小巧的下巴尖與深色的外袍形成鮮明對比。
青年每個細微的動作,都好像是在提醒著蘇言澈,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青年再一次和華家的人接觸了。
是又去見了華亮如嗎?
為什么,明明對先生做了那樣過分的事,為什么先生還會再一次和他見面。
明明之前說過的,先生說他再也不會對華亮如心軟,可如今……那種布料和花紋,明顯就是華家的衣服。
給小少爺補課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蘇言澈沒有立場去說什么,但他還是覺得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華亮如根本配不上先生。
“先生今日……遇到了什么事情嗎?”
許玉瀲不明所以,“為什么這樣問?”
蘇言澈看著他,隨即又低下了頭,聲音很模糊,像是想讓許玉瀲知道他的緣由,卻又害怕許玉瀲真的聽清,“因為看見先生您換了一身衣服,這個樣式的花紋,您是又去見華小少爺了嗎?”
——“叩叩。”
大門忽然被敲響,許玉瀲聽見了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
“許玉瀲,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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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養(yǎng)兄如妻
吃過晚飯,蘇言澈主動攬下了收拾碗筷的任務(wù)。
幾道菜三個人,碗筷不算多,只是洗了半天也沒結(jié)束。
蘇言澈今日干活的速率明顯下降。
廚房,也就是灶臺附近。
這里離前廳不遠,水流的聲音壓下去后,不用刻意側(cè)耳傾聽,就能清楚的聽見屋內(nèi)另外二人的談話內(nèi)容。
“你之后還準(zhǔn)備一直待在這里?”
視線凝于青年背影,褚文清靠在桌子旁,斟酌著該如何說動對方跟自己離開。
“褚文清,你為什么又這樣問?這個問題你好像已經(jīng)說過幾次了。”
眉尖輕皺,許玉瀲手上動作不停,回答著那莫名其妙的問題,“可是這里是我家,我除了待在這,又還能往哪兒去。”
拗不過褚文清一直提起名字的事情,許玉瀲還是順著他的意思改了口。
雖然只是完整的名字,但也已經(jīng)是不小的進步。
褚文清對這點略為滿意,又不太滿意青年的回復(fù)。
他很少會將自己的情緒表現(xiàn)出來,眉間隱去煩躁,只食指不住地叩著茶幾,“你住在這里不合適,這一處離私塾那么遠,往來上課很不方便。”
茶幾被他敲出了幾聲輕響。
一道清凌凌的眼神迅速鎖定了褚文清,“啊。”
許玉瀲家里只有那一個茶幾,是唯一一件還算看得過去的家具。
他有點擔(dān)心褚文清會把他茶幾敲壞,趕緊低頭從褚文清帶來的東西里掏了個糖果,遞給對方。
褚文清果然不敲了,視線在許玉瀲和他手中的糖之間轉(zhuǎn)動。
這還是許玉瀲第一次給他送東西。
雖然是自己給的,但到許玉瀲手上再轉(zhuǎn)贈,不就是送給他的禮物了嗎?
在許玉瀲緊盯地目光下,他動作猶豫地剝開了糖衣。
“雖然是有點點遠。”許玉瀲重新轉(zhuǎn)過了身,這才開始思考褚文清的話。
早就不是第一日去私塾上課了,私塾和住處之間的距離許玉瀲爛熟于心,怎么會不清楚自己方便不方便。
他以為是褚文清是故意挑刺,找借口要來責(zé)怪自己。
貝齒不自覺地咬住猩紅唇瓣,齒印點點,許玉瀲心中還是有些生氣,語氣也不是那么好了,回他,“可我又不會遲到。”
說完許玉瀲又有點心虛,因為他從來沒用這樣的語氣跟人說過話,“是真的呀,你明明也知道的。”
唇齒間甜味暈開,褚文清輕嘖了一聲,“我又沒說你的不好。”
“這月月錢我會給你翻三倍,就當(dāng)做是給你買藥的補貼,至于剩下的錢……”
“很快就到冬天了,你既然不愿意去我給你安排的住處,那你就自己租個好點的屋子,別待在這里了。”
褚文清一直覺得這屋子破。
是那種指不定哪一天一陣大風(fēng)刮過就要塌的簡陋。
起初許玉瀲倔也就算了,偏偏天氣轉(zhuǎn)涼他身體還不好,褚文清沒法看著他亂來不管。
許玉瀲還在整理著褚文清帶來的東西。
最重的部分便是那十幾袋的藥材。
是他吃一個月的分量,除了治療風(fēng)寒的,還有些是療養(yǎng)身子的補品。
上面有標(biāo)注熬煮需要注意的事項,筆鋒銳利,一眼看去就能知道是褚文清的字跡,十幾袋,每一袋都寫了字。
聞言,他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眼睫翹起,不太明白褚文清的意思,“可是我之前曠工了,沒有月錢,翻多少倍都沒有月錢。”
“我什么時候說了要扣你月錢?”褚文清眉頭一挑,覺得自己帶著這么多東西來,已經(jīng)足夠能體現(xiàn)自己的好意了。
他把糖紙揣進口袋里。
知道許玉瀲不愿意接受自己太多的幫助,也沒說給他買個宅子,退了一步,“你就告訴我,你到底愿不愿意換。”
“換去鎮(zhèn)子里租個近的住處,差多少錢我給你補,就算是……私塾給你這個新先生的福利。”
“哦,多謝你。”許玉瀲不為所動,捏著不知道是什么的草藥在研究,“不過我最近不準(zhǔn)備換,還是算了吧,月錢照常給我就好。”
他還是覺得自己待在這挺好的。
不需要別人可憐的,或者覺得他過得慘慘的,自己吃得飽穿得暖,這還有什么好說。
褚文清人還挺好,居然不扣他月錢,果然是個青天大老爺。
碗筷終于收拾完了。
關(guān)上碗柜門的聲音悶響一下,蘇言澈擦著手走出來,步伐有些急促,“你們在聊住處的事情啊?”
他這樣說著,動作有些慌亂,手上的水沾濕了身上粗糙的布衣。
“是啊,我覺得這個地方太偏僻,怕小池哪天遇到點事也沒個照應(yīng)。”褚文清意有所指,眉間有被人打擾談話的煩意,視線冷淡。
不太贊同對方的話,許玉瀲斂著眉間,溫聲道:“四周都是熟悉的人家,我待在家里又能有什么事。”
像是為了應(yīng)和許玉瀲的話,蘇言澈連忙道:“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在院子里喊我一聲就好。”
“我就住在隔壁,有事的時候先生您知會一聲,我立馬就來幫忙。雖然我會的東西不多,但就算是再難的東西,我也愿意去學(xué)。”
他膚色微深的臉上是風(fēng)吹日曬后略顯野性的深邃輪廓,和褚文清這樣常年和紙筆打交道的文化人不是一種風(fēng)格,獨有的莊稼人氣質(zhì)令他說話時看起來十分誠懇。
因為深知自己在別的方面比不過別人,沒別人有本事,所以在付出這一點上格外的盡其所能。
不是想得到什么,只是希望能夠讓自己進入青年的視線。
人和莊稼是一樣的,今年如此,明年雖然一樣是那個名字,那個地點,可未必會是相同的結(jié)果。
抓住季節(jié)和時機,叫老天能看見他的誠意,或許能夠得到一場及時的甘霖。
本就是他觸碰不到的云端,哪怕只是短暫地停留在他的上空,也足夠他在未來的幾十年里感到慶幸。
許玉瀲本就因為對方這幾日的照顧,對他頗有好感。
此時聽蘇言澈這樣一說,更是小臉一點,當(dāng)場肯定道:“你別妄自菲薄,你會的東西可多了,之前還多虧了你照顧我。”
“有你這樣的鄰居我晚上睡覺都安心不少。”
青年這些話聽在耳里,跟世間最膩人的甜言蜜語沒差,蘇言澈臉上頓時浮起了一層不太明顯的紅意,“那都是我該做的。”
對,就是這樣。
許玉瀲很滿意蘇言澈的態(tài)度,聽在耳里,臉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
他好不容易和鄰居親近了一些,剛熟悉起附近的環(huán)境,他怎么能隨便離開。
不想再去和別人認識。
經(jīng)歷了華亮如一事后,許玉瀲不想再那樣傻傻地付出自己的真心,無法確定別人的心意,那便不要再相信別人。
哪怕被騙,他只需要確定那一時的好意是真實的就足夠了。
“要是你非要想要留在這,那便留吧,不過之后,你要是改變了主意的話,隨時可以來跟我說。”
“別忙著拒絕我,那是你在私塾應(yīng)得的好處。”
褚文清受不了他們這郎情妾意的場面,直白地打斷二人的交流,站在路中間阻隔了許玉瀲的視線,“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有些晚了,我們該回去了。”
確實是該各回各家的時間了,哪怕他們還想繼續(xù)待在這,許玉瀲也差不多該去休息了。
褚文清說的話在理,許玉瀲不是那種不識好歹的性子。
捏著指尖,他點了點頭,囁喏道:“那月錢還可以繼續(xù)給我三倍嗎?”
“很缺錢?”褚文清忍不住皺眉,伸手就想往口袋里掏出幾張銀票,“怎么不早跟我說。”
許玉瀲抬眸看他,神情無辜,“不是的,是你剛剛和我說,這些是我來私塾應(yīng)得的好處,那三倍銀錢不包括在里面嗎?”
有便宜不占是笨蛋,他本來就不用完全拒絕,褚文清又那樣說了,那他開口問問怎么了。
三倍的月錢哎。
還怪多的。
褚文清真大方!
聽他說不缺錢褚文清才放下心,一時間氣也不是擔(dān)心也不是,沒好氣道:“包括。要是你能照顧好自己,別再生病,月月我都能給你三倍。”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褚文清都那樣說了,蘇言澈也沒理由再繼續(xù)待下去。
在二人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作為主人,許玉瀲把兩位客人給送到了院子門口才停下腳步。
道別的時候,他眼睫翹起,漂亮的杏眼渾圓,盈著一層水光乖乖地看人,“褚文清,天黑路陡,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些,注意安全。”
褚文清忍不住挑了挑眉,眼神打了個轉(zhuǎn),壓抑著嗓音沉沉應(yīng)道:“嗯,知道了。”
不跟別人說這些話,就只讓自己一個人注意安全,這是什么意思?
平時沒看出來,沒想到許玉瀲小心思還挺多的,對他這么特殊?
他就知道自己在許玉瀲這里不一般。
這樣一想,褚文清克制地抿唇,不讓上翹的唇角暴露自己的心思,連離開的背影都有些說不出的輕松愉悅。
明明只是幾句客套話,可褚文清偏偏當(dāng)了真。
哪里還記得蘇言澈就住在許玉瀲隔壁,轉(zhuǎn)個彎就進了家門的地方,難道還能摔死了不成?
根本不需要對方再對蘇言澈說什么空話。
誰也沒比誰特殊。
掛在院子處的燈籠燈光黯淡,飛蟲縈繞著,枯黃的葉片被晚飯吹著摩擦過地面,發(fā)出了點干燥的聲音。
許玉瀲站在那看了一會自己的影子,思緒空蕩,剛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時卻突然被叫住。
“先生。”
他有些驚訝地抬眼,“你還沒回去嗎?”
蘇言澈是跟褚文清一起離開院子的,他還以為蘇言澈早就已經(jīng)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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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養(yǎng)兄如妻
那忽然變換的稱呼親昵曖昧。
從褚文清嘴里非常流暢地說出時,沒有一絲卡頓,就像是已經(jīng)在背地里叫過千遍萬遍一樣的自然。
可聯(lián)想起他平日的作風(fēng),那二字頓時就失去了親近含義,聽起來倒是有幾分怪異的瘆人。
不清楚的,估計還以為褚文清是故意在譏諷人。
也確實是帶著些刻意的成分。
只是這刻意并不是針對許玉瀲,而是針對那出現(xiàn)在他家中的陌生男人。
這樣的舉動和圈占領(lǐng)地的小狗沒什么差別。
許玉瀲聽見了那一聲稱呼,只是道:“稍等。”
沒有往別的方面多想,因為褚老爺子也經(jīng)常這樣叫他。
或許是他這位虛偽的上級,準(zhǔn)備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一下友愛也不一定。
畢竟現(xiàn)在講究民心,新官上任,總歸要注意一些。
雖然褚文清這樣的人相處起來有些難以接受,不過放在官場上,他以后或許會是一方清廉公正的青天大老爺。
招呼著不知為何仍然站在原地的二人坐下。
許玉瀲聲音是如常的輕柔溫和,回答道:“這位是我最近認識的新朋友,蘇言澈,他就住在我隔壁。”
“之前我因為生病請假的時候,還多虧了他來照顧我,不然我都不一定能這么快恢復(fù)。”
話語間還不忘給褚文清多添了一雙碗筷。
鄰居?
恢復(fù)靠他照顧?
短短兩句話聽得褚文清無名火起,越看蘇言澈越覺得礙眼。
都說相由心生,就憑蘇言澈這模樣,鼻塌嘴歪衣衫破舊的,這樣的人如果成了鄰居,他夜里都要多防備幾分才是。
一眼就能看出是和他們不在同一條路的人,許玉瀲怎么會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
他本就不愿意讓許玉瀲住在這里,不是說自作多情想要管對方,只是,明明他可以給許玉瀲更好的生活條件,哪怕只是作為同僚之間的幫助。
何必讓青年一個人待在這處偏僻地。
周圍都是山野農(nóng)田,一到夜晚就黑得無法視物。
青年的屋子又沒什么防護,半人高的籬笆,一踹就能踢開的房門。
要是真的遇到什么危險,他都不敢想會發(fā)生什么,如今又認識了這樣一個鄰居,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但不論是哪個,都不如讓許玉瀲和自己離開來得好,之后他一定要找機會把人帶回去。
見許玉瀲說著說著就要去給自己裝飯,褚文清趕緊阻攔,“你去坐著,我自己來。”
坐回位置上時,許玉瀲正在和蘇言澈介紹他。
話語里不乏夸贊,把他的形象說得格外的高大偉岸。
聽得褚文清都有些臉熱。
他端著樣子,拿著裝滿了白米飯的碗也像是捏個茶杯似的,“在你眼里,我真的這么好?”
褚文清有意無意地看向?qū)γ妗?br />
見蘇言澈不自然地低下頭一個勁吃飯,面對許玉瀲的話,也只是含糊地應(yīng)聲,褚文清狹長的眼眸里盛滿了得意。
像是在說,看吧,我才是許玉瀲最親近的人,就算你住他隔壁又怎樣。
你算什么東西。
“自然,褚先生待私塾眾人的好,我們都看在眼里。”
吃飯時許玉瀲不太喜歡說話,只是褚文清又問他,他又不好不回答。
垂著眉眼,青年嗓音清潤柔柔,像是有些累了,少了些活力,只慢條斯理地說話。
今日忙了一天,他回來的時候就有些餓了。
本來早該開飯的,結(jié)果褚文清突然來了,現(xiàn)在還這么多事。
好麻煩。
話說著說著就不走心了,多是挑些場面話去夸人,講到后面,許玉瀲用上的大多形容詞都有些疏遠。
不像是真心,更像是隨手挑了點詞。
大概在想著把褚文清的品性夸贊到天上就好,和往日里那些人的阿諛奉承沒什么差別。
唯一的差別可能就是,說出這些話的人變得不一樣了。
一個讓自己很在意的人這樣夸他,這讓他的心情很復(fù)雜。
心中愉悅欣喜,畢竟第一次親耳聽許玉瀲對他說這些。
但一想到對方可能只是在敷衍他,說出來的那些都并不是對方真實的想法,這又讓他有些摸不著底。
他寧愿對方?jīng)]把他說得那么好。
最好是能提起些日常的事情,讓他聽聽自己在對方眼里,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好就最好,不好他就去改,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名譽,他更想要的是和青年接近一些。
無論是距離還是心靈。
“我也沒你說的那么好。”
“褚先生謙虛了……”
“不用叫我先生,小池叫我的名字就好。”
“褚公子謙虛了。”
褚文清面無表情地夾了點菜到許玉瀲碗里。
不懂褚文清的心思,許玉瀲言罷,又開始對之前生病時的照顧表達感激,話里話外都在夸贊蘇言澈的好心。
褚文清眉頭皺起,欲言又止,“你生病的時候,明明我也給你找了郎中……”
他拿著筷子有些別扭地夾著米粒,帶著些不服氣,但又覺得自己做出這樣的行為有點丟臉,說話的聲音便越來越小。
許玉瀲沒聽清,又側(cè)耳靠近褚文清,問道:“你剛剛說了什么,我沒聽清。”
褚文清畢竟是他帶來的朋友,落座時便直接坐在了他的旁邊。
屋子里空間不大,小小一個飯桌,一邊擺上兩個凳子就有些擠了。二人坐得很近,許玉瀲這樣一湊近,幾乎是和褚文清貼在了一起。
青年發(fā)絲間的清香絲絲縷縷地轉(zhuǎn)進他的鼻尖,褚文清在此時清楚地感受到了對方溫?zé)岬暮粑⑷醯夭吝^他的臉側(cè)。
余光里,他輕瞥著青年白皙瑩潤的側(cè)臉。
腦海里所想的東西都在此刻放慢了不知幾倍,眼瞳里倒映著的東西,是那幾縷割斷暖黃光線垂落慵懶的發(fā)絲,青年小巧挺翹鼻尖下靜待回答時微彎的唇。
只要他現(xiàn)在轉(zhuǎn)過臉,就能夠輕易地吻上他肖想已久的人。
“沒說什么。”褚文清否認了。
連帶著腦海里那些未盡的幻想一同掩埋,身側(cè)被遮蓋住的手臂早已因為攥拳而顯現(xiàn)出了青筋。
耳根冒紅。
他看著許玉瀲聽完就乖乖點頭應(yīng)聲的模樣,心中對他好哄的評價又再次上升了一個等級。
這樣的青年要是不將他留在身邊,好好的看著他,褚文清真怕哪天他就會被人拐跑。
“原來你就是小池的鄰居啊,久仰。”
久仰二字說得飄忽,聽不出久仰的意思,更多的,是不把對方放在眼中的輕蔑。
言下之意,原來你就是妄想待在許玉瀲身邊的那個人啊。
居心叵測,詭計多端,但是再怎樣想方設(shè)法,也無法撼動屬于他的位置。
褚文清高傲的態(tài)度輕易刺穿了蘇言澈所剩無幾的自尊。
哪怕蘇言澈此時對許玉瀲只是有些,有些連自己都還未捋清的好感,被人這樣一說,他難免覺得冒犯。
二人之間的差距,蘇言澈一直都知道。
他只是這個時代最為普通的百姓。
靠天吃飯,沒有什么學(xué)識也沒有多少錢,住宿簡陋吃食粗糙。
可寫字看書,考取功名,這其中所用的銀錢如洶涌的流水般消逝,他能夠給對方這樣的生活嗎?
就算他拼了命地去賺錢,那這其中所花費的時間,小先生又憑什么等他。
拿出自己這十幾年來所有的積蓄,恐怕對于褚文清這樣的人來說,或許只是一日的收入罷了。
李小先生不是他能夠覬覦的存在。
他這樣美好的人,該是伸展著不斷向上的枝芽,不該被自己這樣的泥濘所打攪。
但他不配,褚文清就一定配嗎?
感情一事從來都沒有先來后到的說法。
不過一個和自己懷著同樣心思的人,現(xiàn)在說出這種話,是以怎樣的身份說出口的?
只怕褚文清是也在忌諱著自己吧。
因為在小先生的眼里,褚文清和自己沒什么差別。
沒有特殊的對待,摸不到底可有可無的態(tài)度,每一個出現(xiàn)在許玉瀲身邊的人,都有獲得青睞的機會。
所以褚文清才會無法抑制地產(chǎn)生了類似于嫉妒的情感。
連他這個才是見了第一面的人,褚文清忍不住對他露出如此防備的態(tài)度。
雖然防他防得沒錯,自己確實對小先生有著見不得人的心思,可褚文清這以眷侶自居的感覺,實在是令人心煩意亂。
蘇言澈忍不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褚公子說笑了。”
“我何時開過玩笑。”褚文清一襲白袍中著墨黑紋金長衣,面容俊朗清逸,略微冷硬的氣質(zhì)含著毫不掩飾的侵略性。
即使是在簡陋的屋子里,他端坐在那里就自有一種登上高堂的感覺。
沒什么情緒的視線審視著對面局促垂首的男人,褚文清淡淡道:“還多謝閣下在我不在的時候,幫忙照顧小池了,今后有需要的地方,閣下只管開口。”
三言兩語之間,就將蘇言澈和許玉瀲這幾日的交情歸結(jié)為一場交易。
蘇言澈是見過褚文清的。
褚家那位年少便功成名就的公子,在夏初的時候來了鎮(zhèn)上的私塾,富有才識,許多人都夢想著找他指點一二。
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人才,但蘇言澈沒想到對方的心機竟也如此深沉。
他沒讀過書,不知道怎么回答這樣的話。
只知道對方不懷好意,卻又不懂該如何去回絕那一句話。
思考片刻,只說:“褚公子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其他的就不必了。”
“閣下不必客氣,小池的事就是我的事。”
“……”
無形的硝煙沒有蔓延到許玉瀲那邊。
他們這邊針鋒相對,每一句話都是綿里藏針,一旁的許玉瀲已經(jīng)開始夾菜了。
許玉瀲只知道他該開飯了,再不吃,桌上剛熱好的飯菜就又該冷了。
后來過來半天,發(fā)現(xiàn)旁邊兩個人好像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許玉瀲才咽下嘴里的飯,眨了眨眼,提醒道:“你們還不餓嗎?”
接連不斷的交談聲終于停了下來,轉(zhuǎn)而變成碗筷碰撞的細碎聲響。
過了一會,褚文清憋不住了。
他在吃飯的過程中偷瞄了無數(shù)眼,認真吃東西時臉頰一鼓一鼓的青年過于可愛,他狀似無意地夸贊道:“沒想到小池你做飯還不錯啊。”
“不過我的廚藝也還行,下次換你來我家嘗嘗我做的菜吧。”
許玉瀲抬眼,有些詫異地掃過褚文清碗里的飯菜,“可是你都沒有吃我做的那盤菜。”
褚文清夾菜的動作一頓,“這些不是你做的嗎?”
“不是啊,是蘇言澈做的。”許玉瀲點了點蘇言澈面前所剩無幾的一盤菜,“只有那碗是我做的。”
正好是褚文清一直沒夾過的一盤。
嘖。
褚文清咬牙,怎么千算萬算算錯了這一步,倒是給蘇言澈占了先機。
“啊,難怪吃起來這么奇怪。”他沒什么負擔(dān)的當(dāng)場改口,轉(zhuǎn)而夾走了那碗里的最后一塊,“還是小池你做的最、”
他神情猛地一頓,眼神震驚看向蘇言澈。
蘇言澈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抬手喝了杯水。
許玉瀲沒發(fā)現(xiàn),再抬眸時褚文清已經(jīng)吞下去了,男人對著他點點頭,“還是你做的最好吃。”
“你也這樣覺得嗎?”
許玉瀲輕笑了聲,漂亮秀氣的側(cè)臉微低,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蘇言澈也是這樣說的。每次我一下廚,做的菜基本上都是他吃完的。”
“你覺得好吃就再好不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