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單挑還是一起上？”……
……
深沉而幽暗的夜幕下, 殷紅的血如墨點般潑灑。月光本應溫柔地灑在這片土地上，但此時也只剩下一片片斑駁的影子。城鎮的炊煙不再裊裊升起，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混合著夜晚的涼意，讓人不寒而栗。
殘軀落地的悶響, 破敗的門扉發出嗚咽, 刺骨的夜風。
幼小的顧離站在廢墟中，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
通體猩紅的怪物閃動著翅膀, 下肢踩在小伙伴的身體, 雙眼如同燃燒的幽火, 閃爍著殘忍與饑餓, 欣賞著弱小螻蟻的掙扎。
“顧離，走啊！”
小伙伴掙扎著, 對不遠處站著的幼小身影用盡力氣大喊：“快點跑！”
曾經在這片土地上歡笑、耕耘的人們, 此刻或已倒下，成為怪物腳下的亡魂，或驚恐萬分, 躲藏在廢墟中發抖。四面八方都是屬于怪物的低沉咆哮, 無情踐踏著滿目瘡痍的土地。
刺啦——
怪物的利爪劃過小伙伴的身體, 殘軀飛出, 殷紅的血沾上顧離的半張臉。
顧離稚嫩的臉上瞳孔猛地放大，耳邊哭喊聲求救聲與咆哮聲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絕望與恐懼像是惡鬼，緊緊攥住他的心臟。
他想要跑, 但雙腿卻沒有了力氣，想要閉上眼，但瞳孔劇烈抖動中，還是將眼前的一切印入腦海。
阿柴, 小智哥，白叔，栗嬸……
熱氣騰騰的包子鋪，玩伴們時常光顧的小廣場，約定好第二天一起玩的木馬……頃刻間只剩下滿目瘡痍的慘烈。
……
顧承意深深地看著和方景在一塊愉快聊著天的幼年顧離，鴉羽般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那一天的每一幕，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即便踏上了象征永靈世界最強者的王座，也依然被這清晰而不可磨滅的夢魘困擾。
斬去夢魘執念，顧承意自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乎了。
脫離永靈世界，他更是清楚地知曉——這幼年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冰冷的設定，是描述武神成長之路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筆。
但當他踏足夢魘，再次見到這一切時，心里的情緒明確地在告訴他，他還是無法真正獲得救贖。
以至于見到幼年時的顧離，也無法克制地產生憎惡的情緒。
——憎惡如此弱小的自己，無能為力的自己-
“……只有這兩條路能選？”
聽到顧承意的回答，夏正陽瞳孔微顫。
“是啊。”
顧承意環抱雙手，目光疏離，“選一條？”
夏正陽抿了抿唇。
他沒有懷疑顧承意的話，在這種事上，顧承意也沒有必要騙他。
夏正陽回頭，看向那個男孩。
殺了幼年的武神，或者靜靜等待屠村慘案的發生嗎……
不管哪條路，似乎都太殘酷了一點。
……
“找不到什么線索啊……”
“對啊，不過這個副本還真挺好的，我都感覺像是來度假村旅游的一樣。”
“這里的npc也很熱情啊，還送我吃的。”
“空氣也好，風景也好，我退休后要能來這里生活就好了。”
臨近傍晚，在四處搜集信息的玩家們紛紛集合，與夏正陽等人碰面。
雖然沒有什么有用的線索，但從每個人臉上的表情能看出來，他們都很喜歡這里。
寧靜致遠，民風淳樸，鎮上的人也友善，處處都是祥和的生活氣息，即便面對他們這些突然到來的陌生人，也并未戒備，而是熱情地往他們手里塞吃的，宛如話本中那個與世隔絕的桃花源。
夏正陽深吸一口氣，“各位。”
他還是沒有隱瞞，將離開這個副本的方法告訴了其他人。
“不需要戰斗的副本？”
“什么意思……就跟看電影一樣嗎？我們什么都不用插手，就能通關？”
“那太好了，我還擔心很危險呢……”
“可是，什么都不做的話，這個鎮子不就……”
有的人露出猶豫的神情，攥著手里的燒餅。
這是他在鎮上亂逛的時候，一個熱情的大嬸塞給他的。
“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對啊，夏組長不是說了么，這就是個類似回憶的副本，這里的人也不是真實存在的啊。”
“沒必要當圣母吧，當務之急，回到藍星才是正事。”
“不是說把那個作為副本支點的孩子殺掉就好了嗎？”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起來。
李新張了張嘴，有些不忍心。不止是他，玩家里面也有一些不愿做這種事的人，雖然知道這鎮上的人可能不是真實存在的，但他們會說話，會交流，一番接觸下來，儼然就是活生生的人。如果是會主動攻擊的怪物，殺了也就殺了，毫無負擔，但面對一群毫無反抗之力的婦孺，老人和孩子……
畢竟是在藍星的和平年代下成長起來的，永靈世界降臨不過幾個月，大部分還沒有鐵石心腸到那種地步。
有人反對，有人支持，爭論中，一個男人站了出來。
他叫幸經業，是長虹攻塔隊的隊長。
“好吧，既然你們不愿意殺那個孩子就算了。”
幸經業開口道，“我知道大家也下不了那個手……那就選另一條路吧，什么都不做，等副本結束，這樣總行了吧？”
只是袖手旁觀而已，罪惡感顯然和另一個選擇相比，要低上很多。
“我覺得也是，只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就好了，眼不見為凈。”
“我也同意。”
“就是啊，不管看著再怎么友好，他們也是永靈世界的人，不殺他們都算不錯了，還救人？你們腦子沒壞吧？”
夏正陽聽著他們爭論，將目光投向另一邊。
顧承意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中，他斜靠在樹干上，夕陽的光線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破碎的光點落在身上，陰影遮住他的面孔，看不見表情，似乎根本不關心他們在說什么。
夏正陽心里嘆了口氣。
明明身處于過去的記憶里，但這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武神的確如傳說中的那樣，冷酷無情，殺伐果斷啊。
方景站在隊伍后面，聽著其他人的爭論。
他本想說些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只是成為玩家的新人，不管是在應對副本的熟練度上，還是資歷方面，都沒什么話語權，就算說了，估計也沒人會聽。
方景垂下眸光，突然余光看到了側方的另一條巷子閃過一道人影。
目光微頓，方景心有所感，快步走到那條巷子內，和正在偷聽的人來了個面對面。
“……阿離？”
方景低頭看著面前表情躊躇的男孩，愣了一下。
“已經這么晚了，不回去嗎？”
方景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腦袋，但手在半空，就被對方拍打到一邊。
果然，他聽到了。方景心想。
“你們到底是誰？”
小顧離紅著眼睛，“他們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我們的鎮子，今晚就會毀滅嗎？大家……都會死？”
“……”方景沒有回答。
白天他們相處了一會兒，關系算得上熟稔，方景挺喜歡這個小男孩的，總覺得投緣，興許是因為他長得有點像縮小版的顧承意？或者是因為別的什么……
明知眼前的一切并非真實存在的事物，只是副本生成的幻境，正如玩家們所說的那樣，是生是死，與他們無關。但看著男孩的表情，方景不知為何，有些說不出話。
小顧離抿了抿唇，失望低下頭，隨后轉頭就要離開。
“你去哪？”方景連忙叫住他。
“我要去通知大家。”
小顧離回頭，認真道：“怪物要來了，我不會讓他們破壞這里的。”
方景在心里嘆了口氣，走到他面前，蹲下來，“你可以跟著我們一起，我可以保護你。”
“那鎮子上其他人呢？阿柴，小智哥，還有白叔他們呢？”
“他們……”
方景罕見地猶豫了一下，“他們……本來就要死的。”
這句話說出來，連方景都覺得有些殘酷了。
按照夏正陽所說，這里是武神的夢魘，而眼前這個男孩，便是副本的支點。也就是說，小顧離就是未來的武神。
方景沒見過武神，他對永靈塔的了解甚少，也接觸不到武神相關的東西，看著眼前稚嫩的顧離，也想象不出來他的未來是什么樣的。
但是，這么小的孩子……就需要經歷這些么？
方景看著顧離的眼睛，聲音很輕，“阿離，你聽我說……你以后，會成為很厲害，很厲害的人，比所有人都厲害。你會成為被人們敬畏的武神。但你要知道，有些時候，成長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無力阻止，也只能用蒼白的語言來安慰。
口袋里還有棒棒糖，方景從口袋里把它們都拿了出來，想要遞給小顧離。
顧離抽開他的手，鼻子還是紅紅的，他看著眼前的男人，憤怒中帶著一抹不可查的哭腔，說：“什么狗屁武神……我不要當！”
比起未來，比起成為厲害的人……年幼的孩子哪有什么對力量的渴求，對他而言，他只想要保護身邊的人，只想要大家都在一起的生活。
他任性地說完這句話，沒有搭理方景手里的糖果，便飛快地轉身離開，背影堅決而倔強。
“……”
方景看著瘦小的背影像是用盡全身力氣那樣，奔跑著離去，有些怔神。
……
夕陽的樹蔭下，顧承意收回神念。
——“什么狗屁武神……我不要當！”
巷中幼年顧離的聲音回蕩在腦海，顧承意眸光斂了斂，片刻后，自嘲般地嗤笑了一下。
夕陽黯淡了一些，遠遠的，能看到滾滾黑云似乎透著血色，正在從天際緩慢壓來。
那一日的夢魘，終究要來到了。
突然，顧承意的動作頓了頓，他抬起眼，看向遠處，神念收回時，他感受到了幾股熟悉的氣息。
沒有再聽身后夏正陽那群人的爭論，顧承意徑直離開。
“阿柴，明天再一起玩啊！”
“我先回家吃飯啦，明天見！”
“二丫，人呢！飯做好了，快點回來吃飯！”
“容姐，我們家鹽用完了，找你要一點呀……”
橘紅色的巨大火球，漸漸沉入遠山之后。顧承意穿過街道，將兩側的萬家燈火和孩童歡笑聲甩在腦后。
夜幕將臨，小鎮逐漸沉入一片寧靜的深藍之中，顧承意走到小鎮的邊緣，將玩家們阻擋在其中的屬于副本的結界沒有絲毫阻止他的腳步，顧承意強大無匹的神念輕而易舉地將結界撕開了一道口子，從鎮中離開。
副本之外，是同樣的暗沉的天色，與蒼茫的山坡曠野，身后的結界縫隙緩緩愈合。
顧承意看著面前出現的四個人影，輕笑道，“好久不見。”
面前四人，一男一女，還有兩個年紀很小的少年，同樣是一男一女，長相極為相似。
這四個人，顧承意都很熟。
【劍仙】白嶼。
【風雷王】東方御。
而那兩個少年，自然就是同屬十劫的【雙子星】，半符，半咒。
“半符說玄武星象有異，我還以為是唬我呢。”
風雷王東方御看著眼前的青年，似笑非笑道，“沒想到還真有驚喜……顧離，果然是你啊。”
顧承意臉上的偽裝，對于九殿十劫這個等級的存在來說，約等于無。
“顧離，你終于出現了。”
白嶼眉頭微皺，淡聲道：“這兩年，你到哪里去了？為何一點消息都沒有……”
“別跟他廢話了。”
東方御咧了咧嘴，“覬覦陰濁龍之力，就是舉世為敵，就是背叛九殿……顧離，既然你出現了，想必已經做好接受審判的準備了吧？”
“顧離。”
“交出神魂殘片。”
“否則就算你逃到武神殿。”
“我們也不會放過你。”
半符和半咒一人一句，語氣冰冷地道。
覬覦陰燭龍之力？
神魂殘片？
在胡言亂語些什么？
顧承意偏了偏頭，目露疑惑，沒聽懂他們的話。
不過他也懶得探究，顧家村的夢魘秘境，對武神來說是絕對的禁區，即便同為九殿十劫，也是一樣。這四個人敢來，對他而言就已經是不折不扣的挑釁了。
比踏入武神殿還要嚴重的挑釁。
眼下顧承意心情正不爽，連跟他們敘舊的心情都沒有。
“嘰里咕嚕的，說什么呢。”
顧承意抬眼，平靜掃過眼前四人，道，“誰先跟我打？還是說……”
腳下的地面隱隱有雷光涌動，臉上的偽裝褪去，露出屬于顧承意的臉，扎起的長發在空氣中鼓蕩。
他手腕輕輕一翻，那把臨時打造的【雁白橫刀】出現在手中。
“要一起上？”
第32章 032 “你……登上天外天了？”……
想以一敵四？
東方御瞳孔微擴, 喉嚨里忍不住發出一聲嘲諷的笑。
“顧離……你是不是瘋了。”
東方御咧了咧嘴，“兩年不見，你比以前還要瘋……”
一起上？虧他說得出來，
永靈世界, 層數越高, 力量越強，但從九十一層開始, 就沒有這種說法了。類比起來, 九殿就相當于修真小說中的“仙界”, 和下層世界涇渭分明。
因而九殿十劫中, 也沒有所謂的高下之分，在自身領域內, 都是無敵的存在。所以這么多年, 即便有各種恩怨糾紛，九殿十劫之間也能相安無事，了不起往自己的領域一躲, 別人也奈何不了他。
但脫離了領域, 僅憑個人實力, 那就不好說了。
武神之所以是武神, 便是因為他極致的武力故而得名，武神的傳承自古有之, 唯有顧承意在這條路上走到了終點，躋身十劫, 光是這一點，他的成就便已經超越了他的師父沈非黎。
風雷王等人此時身處顧承意的夢魘秘境內，不在自己的層，所以無法使用領域, 要是一對一碰上顧離，的確心里沒底。正是由于考慮到這一點，他們才一起來的。
算上顧承意，九殿十劫中的五劫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這般盛況自從陰濁龍之戰后，還是第一次出現。
所以……他哪來的自信？
“顧離，你先別沖動。”
白嶼輕皺眉頭，看著顧承意那副戰意盎然的模樣，勸道：“我不是來和你戰斗的，不管發生什么事，你冷靜一點……”
陰燭龍的事，她心中還是有猶疑，憑她對顧承意的了解，對方并不是能做出這種事的性格，這次隨風雷王一起來，也只是想問清楚情況。
顧承意哪里聽得進去。
雖然來到藍星后，顧承意的性子和以前大不一樣，但他在藍星生活不過兩年，在永靈世界，卻已屹立了百年之久，百年的記憶帶來的影響，可不是那么容易說沒救沒的。
骨子里，顧承意依然還是那個殺名遠揚的武神。
而武神，向來不愛講理的。
他冷笑一聲，“廢話真多。”
下一瞬，風雷王只覺得眼前一花。
雷霆閃爍間，顧承意向前一步，落地的那一刻，就已經霎時跨越了兩者間的距離——
好快！
東方御猛地一驚。
……
夜幕中，數百只怪物從遠處天際飛來，如一片烏云般落下陰影覆蓋下方的城鎮。
片刻后，這些怪物紛紛落地。它們體型修長，頭頂生角，狀似神話中的惡魔，像一支有素的軍隊，落地時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寂靜的街道里，顧家村中的人已經進入夢鄉，只有偶爾兩盞燈火亮著。
為首的怪物有著一雙猩紅的瞳孔，那是濁氣浸染的證明，它掃視四周，低聲說了些什么，是不屬于永靈的通用語，隨著它的命令下達，身后的眾多怪物開始散開。
鎮子入口附近的小道里，小顧離躲在建筑后面，探出頭，小心翼翼地看著從街道上走過的怪物，不敢發出聲音。
好多怪物……
對這個與世無爭的鎮子來說，永靈世界的大部分爭端都像是傳說中的故事一樣，他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里，幾乎沒有見過任何非人類的怪物，面對這些面目猙獰的恐怖存在，小顧離心中也忐忑不已，喉嚨微動，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的步伐忍不住向后退，卻沒注意到身后有個水缸，就在他馬上就要撞上水缸發出動靜時，一股無形的力量快速竄出，將水缸往后挪開了一點，沒有發出聲音。
“噓。”
小顧離詫異地回頭，和方景撞了個面對面。
“你……”
小顧離剛要說話，想到附近還有怪物，馬上壓低了聲音，但依然掩飾不住語氣中的詫異：“你不是跟他們離開了嗎……”
玩家們選擇了第二條旁觀的路，于是在幸經業的領頭下，眾人去了鎮尾的祠堂躲避，等到屠村的危機結束，副本自然解除后，就能回歸藍星。
方景看著小顧離臉上不安又隱隱期待的表情，心里嘆了口氣，低聲道：“嗯，又回來了。”
他還是不放心。
明明知道副本是假的，眼前的人或許也不是真實存在的，但跟著其他人到祠堂躲避災難時，心里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顧離倔強離開的背影。
難怪叫做夢魘秘境。
——如果就這樣冷眼旁觀這么多人在怪物的屠戮下死去，在尸山血海中踏進出口，就此離開的話……這一晚，或許真的會成為他的夢魘吧。
比起其他的顧慮，方景更不想讓自己成為那樣冷血的人。這種堅持對他來說，更重要。
去祠堂的那群玩家中沒有真霆，夏正陽他們也不知道真霆去哪了。如果真的有人能阻止這群怪物，應該就只有他能做到了吧，畢竟這可是以一己之力擊殺了二十一層精英怪的狠人。
方景在鎮上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他師父的身影，不得已只能先放棄。
“你想救其他人嗎？”方景問顧離。
小顧離眼神很堅定地點點頭，“嗯！”
“那好。”
方景壓低聲音，認真地開口：“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總之先試試吧。我去吸引注意，你去鎮中心的大鐘那里，把它敲響……”
他雖然有心幫忙，但也知道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有限，鎮上有很多老弱婦孺，成年男子也不少，把所有人聯合起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白天在鎮上搜集信息的時候，他看到過那口大鐘，那是鎮上每逢祭祀的時候使用的，聲音極大，應該能把所有人驚醒。
方景快速說完自己的計劃，他的語速雖快，聲音卻不急不緩，在這樣的環境下，方景的聲音無疑能給小顧離極大的安全感，也讓小顧離很快信任了眼前這個認識不到一天的人。他抿著唇，聽完方景的計劃，果斷道：“好，我聽你的。”
“注意安全。”
方景說完，小顧離一點都不耽誤，飛快抬腿，從小道另一個方向往鎮中心跑去。他是在這里長大的，對鎮上的地形爛熟于心，應該沒那么容易被怪物逮住。
白天的時候，方景聽夏正陽簡單說了一下武神的存在，在夏正陽的描述里，武神強大而冷漠，是殺伐果決的梟雄。但是小顧離呢？方景只覺得這是一個可愛靈動，又勇敢有擔當的小男孩……和夏正陽描述的形象完全搭不上邊。
這樣一個小男孩，以后會成為那么厲害的存在嗎？
方景看著他飛快邁著小短腿跑開的背影，心中暗想。
時間緊迫，他也沒時間多想了，按照白天從師父那里學來的精神力運轉的方法，身后的大水缸憑空而起，呼地一聲，從小道越出，砸在街道上一只怪物的身上！
嘩——
清脆的碎裂聲在街道上響徹，被砸到的怪物一個踉蹌，被砸了個措手不及，順著被攻擊的方向一回頭，很快就看到了方景的身影。
巨大的動靜在夜晚格外刺耳，附近的幾只怪物自然也注意到了。
面對人類的挑釁，怪物們發出憤怒的吼聲，劃破寂靜的夜，朝方景撲了過來！
和黑水灘裂隙那一晚十分相似的情景，只不過那時候的方景還是個普通人，而現在……
方景的表情很冷靜，戰斗并不是總裁的強項，但他依然能夠很快適應這個節奏，精神力如同身體的延伸，飛快從身體蔓延出去，精神觸角抓住一旁房屋門口劈柴的斧頭，朝最前方的怪物猛地甩去！
鮮血濺出，這點傷害對怪物來說不算什么，但它們發出的咆哮聲很快就驚動了附近的居民。
“好吵……怎么回事？”
“有怪物！”
附近一圈的房屋紛紛亮起，才剛如水的人睡眼惺忪地推開窗戶，看到街道上的這一幕，紛紛尖叫起來。
越來越多的燈亮起。
“老人和小孩躲好，把其他人叫醒。”
方景抓住空擋，多開怪物的撲襲，S級天賦覺醒后，他的精神力成倍增加，比起同級別的玩家要強悍得多，包括反應力也在精神力的加持下快了不少，“有戰斗力的年輕人，隨便什么武器，能動的都動起來，別愣著！”
鎮上的居民們先是慌亂，在方景的提醒下也很快反應過來，下意識地照做。
就在方景和幾只怪物纏斗時，小顧離已經跑到了鎮中央，那口祭祀用的銅鐘很大，撞擊的木樁對他而言十分沉重，他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推動，將木樁拉倒最大限度，然后猛地送出。
咚！！
巨大的撞擊聲響徹鎮子上下。
……
“他真的去了……”
鎮子后方的祠堂，玩家們眼睜睜看著方景離開，面面相覷，都有些沉默。
“這個時候，裝什么英雄……”
幸經業忍不住小聲道。
方景離開，他自然也勸過，不想救這個鎮子上的人的理由有很多，他隨隨便便就能不重樣的說出十幾個。
但方景只說了一個理由。
——“我不想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既是為了手無寸鐵的受害者，也是為了自己。方景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面對死亡與屠戮無動于衷的人，他覺得若是成為了那樣的人，他就再也無法面對自己，也無法面對顧承意了。
祠堂外靜悄悄的，但很快，就響起了一陣騷亂，有怪物的嘶吼，也有人們慌亂的腳步聲，夾雜著慘叫與尖利的吶喊……這番響動并不大，但在沉默的祠堂里，震耳欲聾。
夏正陽一言不發地站起來，往外走去。
“你去哪？”幸經業一驚，叫住他。
夏正陽深吸一口氣，認真道：“去幫忙。”
“你瘋了？”
“我知道，可能副本都是假的。”
夏正陽認真道：“但……我也一樣，我不想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他在鎮子上看到的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是靜謐美好的生活，是近在眼前的屠戮。如果他能找到理由說服自己無動于衷，那么當有一天，永靈世界徹底降臨藍星，在城市里展開殺戮時，他也同樣能夠找到理由說服自己，置之不理，為了所謂的拯救世界，犧牲一個又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
可能我也是圣母吧……
夏正陽自嘲地想，然后離開了祠堂。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并沒有勸任何人，但當夏正陽離開后，李新也站了起來。
“媽的。”
李新罵了一句，“我受不了了，再待在這里，我就算回去了，晚上也會睡不著的。”
“隊長，我也去。”
“我也一起。”
李新的隊友見他站出來，猶豫片刻，也紛紛站了起來。
不止是他，陸陸續續有玩家離開了祠堂，或憤怒，或沉默，或用“哪有副本這么簡單，說不定是個陷阱呢，我覺得把怪物殺掉才是真正通關的辦法”之類的理由。
虛假的秘境未必不能有真切的靈魂。
一個個玩家離開祠堂，很快，祠堂內就只剩下包括幸經業在內的三十名玩家，近半數的人離開了。
“靠。”
幸經業嘟囔，“搞得我們都很慫一樣……”
“隊長，我們怎么辦？”
幸經業的隊友小聲問。
“去他的，愛死不死。”
幸經業也站了起來，深呼吸了一下，“兄弟們走，抄家伙！”
……
轟！
隨著巨大的爆炸聲響，氣流肆意涌動，如同原地掀起臺風，草木席卷，整個地面都猛地塌陷下去！
白嶼的身形自戰場中心倒退而出，落地后沒有任何停頓，飛快朝左邊躍出。
她的身形剛剛離開，顧承意就緊隨其后，擰身甩出一道，閃著紫色雷光的刀鋒一劃，地面就出現一道深不見底的恐怖溝壑，嘩啦蔓延出去。
開天辟地般的動靜！
三十級的紫品刀顯然承受不住武神的力量，刀鋒上雷光纏繞，嗡嗡作響，好像下一刻隨時要碎裂一般。
這一刀被白嶼躲過，顧承意沒有追擊，他冷漠地回頭，反身又是一刀劈出。
鐺！
一聲巨響，音爆炸鳴，東方御雙手各持一黑一白兩道刀輪，交叉劈向顧承意，卻沒想到顧承意動作如此之快，感受到迎面而來的威壓，東方御咬了咬牙，放棄了攻擊，身形一閃，拉開距離，表情猶疑不定地看著顧承意。
沒有領域的武神……怎么會強到這種地步？
“半咒，半符！”
東方御低喝一聲，催促在旁邊的雙子星動手。
雙子星對視一眼，表情有些猶豫。
“好久沒打這么痛快的架了。”
顧承意甩了甩手，笑著道。
自從去了藍星，便沒有再這么毫無顧忌地出手過，果然戰斗才是最好的發泄，和風雷王、劍仙幾番交手下來，顧承意感覺心中的郁氣都散了幾分。
不過同時對戰雙劫，對顧承意而言也不輕松，他的佩刀，鎧甲和王座全都留在了武神殿，沒有這些上位神器的增幅，純靠身體力量，能夠打到這種程度，已經相當極限了。
顧承意的臉頰上那道極細的傷口落下一道血，那是白嶼的劍留下的，血的味道縈繞鼻尖，顧承意毫不在意地抬手，將血跡擦去。
“還玩嗎？”顧承意問。
東方御皺眉，“你不會真以為你打得過我們四個吧？”
只是他和白嶼兩人出手，就能感覺到顧承意已經有些難以應付了，更別說旁邊還有半符和半咒兩人還未加入戰場，他實在沒想通，顧承意是哪里來的底氣。
顧承意看著風雷王，微笑，“試試不就知道了？這對你來說，不難吧。”
東方御戒備看著他，輕輕吐了口氣。
下一秒，他的身體微微一晃，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怎么可能？！”
東方御難言驚訝，聲調都不自覺拔高。
“你看到了？”顧承意并不意外。
風雷王擁有掌控時空的能力，能夠回溯時間，夏正陽之所以能夠重生，便是融合了東方御的領域，才衍生出來的回溯技能。
這也讓風雷王成了九殿十劫里，最讓人頭疼的存在，雖然個人武力在十劫里不算頂尖，但依靠時間回溯，他能準確地預判到敵人的所有攻擊路線與意圖，而且，即便將風雷王殺死，他也能在死掉的一瞬間倒流時間，逃避死亡的結局。
雖然顧承意什么都沒有做，但看風雷王的樣子，很明顯，他已經回溯過一次了。
從死亡的那一秒重新回到此刻，東方御的瞳孔劇烈震顫，看顧承意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怪物。
“【星河印】……”
即便重置了死亡的結局，東方御的心依然無法平靜，甚至腦海中還在不斷回想顧承意剛才的樣子，他顫抖著張口，道：“你……你登上天外天了？”
第33章 033 “會很累吧。”
星河印, 天外天……
當東方御說出這兩個詞時，劍仙白嶼和站在一旁的雙子星同時眼神驟變。
“既然你已經有了星河印，為什么還要喚醒陰濁龍？”
半符率先開口，“你究竟想做什么？”
“從剛才我就想問了。”
顧承意偏了偏腦袋, “一直說什么陰濁龍, 莫名其名的……誰要喚醒那玩意了？”
剛剛他沒問，一是因為心情不好不想多說, 二是即便問了, 大概率也是兩方自說自話, 倒不如先打一架, 等一方打服了，自然會好好坐下來說話。
白嶼還沉浸在星河印的震驚中, 聽到顧承意的反問, 不禁一愣，“不是你？”
“鐵證如山，還要狡辯。”
東方御冷哼一聲, “你在隕落之地做的事情, 我們可都看到了。”
以九殿十劫的能力, 但凡是用幻境做出的虛假影像, 他們一眼便能識破，正是因為經由八殿檢驗, 共同確認了這份影像的真實性，才發出的天音。
回溯前見到了星河印, 東方御知道想在這里打敗顧承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武神本就以戰斗力見長，加上星河印加持，他們沒有領域在身, 根本奈何不了顧承意。
即便如此，東方御也沒有服軟，“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以為我那么好騙嗎？”
顧承意抬了抬手，朝東方御做了個恐嚇的手勢。
東方御下意識后退了一步，擺出戒備姿態，像只受了驚嚇的倉鼠。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脖子一梗，故作鎮定道：“干什么，你以為我怕你啊！”
顧承意收回手：“懶得跟你們廢話。說吧，到底發生了什么？”
白嶼猶豫了一下，把天音的事告訴了顧承意。
顧承意瞇眼，目光微沉，“你們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種明擺的栽贓陷害，你們也信？現在八點檔都不流行這么蹩腳的橋段了好嗎。”
東方御嘟囔：“誰知道是不是。”
武神向來鮮少和其他八殿打交道，朋友不多，但樹敵卻不少，風雷王就是其中之一。兩人的關系出了名的差，這次武神的通緝令一出，最開心的就當屬東方御了。
白嶼：“八點檔是什么？”
“不重要。”
顧承意搖了搖頭，“總之，如果我真想統治永靈，根本用不上什么陰濁龍神魂，你們未免太小看我了。”
東方御冷笑：“倒是好大的口氣。”
“這件事確有蹊蹺。”
白嶼沉吟片刻，道：“我會召集八殿，重新調查此事……”
以顧承意展現出的力量，的確沒什么必要借助陰濁龍，他既然已經登上天外天，拿到星河印，陰濁龍的力量對他而言反而是個累贅。
對九殿十劫而言，拳頭就是最好的道理，比一百句辯解都有用得多。
“還有。”
顧承意拋出一個重磅炸.彈，“我懷疑，陰濁龍已經復活了。”
“什么？”對面四人都是一愣。
顧承意說出了這段時間他的發現，試煉層的濁氣苗頭，巫術鬼身上的陰濁龍之力，被濁氣浸染的游梭獸……只是隱去了他身處藍星位面的事，只說自己在永靈世界各處云游，“還有鑄劍谷，出現過七鬼的鬼器。”
白嶼的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她便是鑄劍谷出身的，登上十劫后，便幾乎沒有再去過鑄劍谷了，此時聽顧承意說自己的“老家”出現了七鬼的蹤跡，有些難以接受。
“此事非同小可。”
白嶼表情嚴肅，“我一定會好好調查的……”
顧承意也在觀察白嶼的表情。
白嶼是十劫之一，之前在異務局看到鑄劍谷出現的鬼器時，他還懷疑這件事是不是和白嶼有關，或者白嶼是不是也參與了。但從目前的表現來看，白嶼似乎真不知道這件事。
鑄劍谷雖是劍仙的起始之地，但那也是很久遠的陳年舊歷了。
九殿名義上是永靈塔的統治者，可實際上，每一層都相對獨立，鮮少有交流的機會，即便是武神殿，一般也不怎么管下屬層的事情。
“上點心吧。”
顧承意說，“陰濁龍復活，對誰都沒有好處，你們一個個的，在殿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死宅一樣，非要等到濁氣入侵到家門口才反應過來？”
自己就是最標準死宅的顧承意數落起他們來毫不臉紅。他都已經離開永靈世界了，本來這事兒就和他無關，搞得他一天到晚瞎操心，這群十劫還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東方御聽著顧承意一副說教的模樣，心里直窩火，但如果顧承意說的是真的，那恐怕現在永靈世界的問題已經相當嚴重了，他們作為永靈統治者，卻毫無察覺，還被那影像戲耍了一通，著實臉上有點掛不住。
東方御冷哼一聲：“你最好說的是真的，若是耍我……管你什么云游不云游，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親手殺了你。”
“不過。”
東方御頓了頓，打量顧承意，“你當真是去云游了？”
顧承意：“有什么問題？”
“沒什么。”東方御皺眉：“總覺得你好像很久沒運動過了……”
“……”
顧承意兇狠道：“管好你自己。”
哥們身上的肉都是靠自己吃出來的，你懂個屁！
……
將風雷王等人打發走，顧承意重新回到秘境內。
對他而言，曾經顧家村的那段記憶，也屬于【設定】的一部分，就像一本小說里的作者設定了一個擁有悲慘童年的反派，那些對反派而言無法承受的黑暗過去，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一串冷冰冰的文字。
成為武神后，斬去這段夢魘，踏上天外天，離開永靈……在游樂場那天，當方景第一次問他叫什么名字的時候，他思考了一會，給自己起了“顧承意”這個名字。
不再是顧離。而是顧承意。
——承的是自己的意，活的是自己的人生。
他以為自己能做到。
但再踏夢魘，看到那個毫無長進的幼年的自己，顧承意依然不可避免地憤怒，更具體來說……是遷怒。
他離開秘境，一方面是因為風雷王等人的到來，另一方面，何嘗不是一種逃避。
出去打了一架回來，本以為這個夢魘副本應該已經結束了，但眼前的場景卻讓顧承意沒有預料到……
陰濁龍的爪牙如期而至，和那一晚一樣，雖然來的只是一支炮灰部隊，但對這座城鎮的人來說，已經是無法戰勝的存在。城鎮因為這群爪牙的到來，街道被破壞，房屋崩塌，孩子們嬉戲的地方凌亂不堪，熱騰騰的包子鋪被掀翻……
一片狼藉之中，顧承意看到鎮上的人和玩家們正站在一起，和陰濁龍的爪牙拼死戰斗。
“我血不多了，前排頂上！”
“看我這里，我拉到仇恨了，兄弟們給我輸出，干死他們！”
“看著點后面的老人和小孩啊，別被偷家了——”
“草，怪越來越多了！”
鎮上的人已經聚集了起來，玩家們組成數支小隊，在街道中央擺開陣型，抵抗著四面八方來的怪物。鎮上的年輕人舉起手里的鋤頭與柴刀加入了戰場，和玩家們一起保護著自己的家。
轟——！
玩家中的施法者手中燃起咒符，一團巨大的火球沖天而降，砸在怪物群中，打出了不俗的傷害。
怪物似乎也意識到了這群玩家的不好對付，其中一只怪物閃動身后的肉翅，爬上屋頂，瞄準了隊伍中的施法者，而后身形化作一道黑影，猛地朝那名施法者沖去！
被襲擊的玩家陡然一驚，一抬頭，就與俯沖而來的怪物對上了眼，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下一瞬，一柄柴刀就從旁側飛出，猛地劈在怪物身上，將其擊落。
身邊的玩家一擁而上，兵器齊出，拳腳相加。
“媽的，還搞偷襲！”
“弄死你！”
在玩家的圍攻下偷襲的怪物很快斃命，隊伍中拿到最后一擊的玩家驚喜抬頭：“靠，這怪經驗好高啊！我升級了！”
眾人羨慕不已，打起來愈發賣力了。
被偷襲的施法者松了口氣，抬頭看向出手救他的人：“謝了哥們兒。”
方景禮貌道：“不客氣。”
S級天賦恐怖如斯，才覺醒沒多久，就已經初顯鋒芒了。加上還有他“師父”教給他的精神力運用法門，現在方景的精神力數值比很多老玩家都要高出一節，現在他可以同時控制數把柴刀，并且將精神力附著在上面，打出極為恐怖的傷害！
一旁的夏正陽同樣在對付面前的怪物，他的【增幅】天賦在玩家中也算頂尖，但比起方景還是差了一些，余光看見方景同時控制多把武器攻擊的畫面，夏正陽頗為羨慕。
不過……顧承意這家伙，到底去哪了呢？
從戰斗到現在，夏正陽都沒有看到顧承意的身影，不過現在也沒時間思考了，周圍的怪物越來越多，他們已經有點頂不住了。
“李先生，去支援一下后方。”
方景余光掃視戰場，對一旁的李新道。
李新愣了一下，有點沒反應過來，但還是照做了。
方景飛快地下達指令。
“夏組長，左側有進攻缺口，你帶人去站位。”
“怪物正在沖擊八點鐘方向，需要支援。”
“所有施法者往中間靠攏，不要去右側戰線，那里地形不好，容易被偷襲。”
他的思路極為清晰，即便在這大混戰的局面下也絲毫沒有亂，有條不紊地根據戰場動向指揮。
因為方景第一個站出來選擇保護鎮子，玩家們對他印象深刻，對他的人品也極為信服，而且從戰斗開始到現在，方景出色的戰斗力也讓人刮目相看，所以他此刻接管指揮權，也沒有人反感，而是乖乖照做。
以怪物和玩家的實力差距，加上玩家身后還有鎮上的婦孺老人拖后腿，本該是被碾壓的局面，但在方景的指揮下，他們的陣型硬生生撐到了現在，周圍的玩家看在眼里，忍不住心里暗暗佩服。
小顧離站在方景身后，他抬頭望著方景的背影，眼里帶著崇拜的光。
“我也來幫忙！”
周圍的怪物數量愈發多，幾次差點撕開陣型，小顧離看得心里著急，站出來想要幫忙。
方景拉住他，“你別去。”
這樣的戰斗，小孩子自然是沒有多少插手的能力。方景看著小顧離臉上急切的表情，想了想，問：“阿離，你去祠堂那里，把爆炸符拿來。”
之前顧離和方景聊天的時候提到過，祠堂附近有專門存放爆炸符的地方，是節日慶典的時候當煙花用的。雖然現在玩家們還在苦苦支撐，但方景知道這樣持續不了多久，玩家的氣力有限，已經有很多人臉色開始發白了，這就是氣力即將耗盡的預兆。
小顧離對鎮子很熟悉，動作敏捷，腦子活絡，而且小孩子目標更小，如果能在不驚擾怪物的前提下把爆炸符拿回來，配合施法者的咒術，說不定還有扭轉局面的希望。
“好！”
小顧離想都沒想，飛快點頭。
他找準機會，在下一次施法者放咒術吸引怪物注意的時候，借助周圍建筑物的陰影跑了出去，直奔鎮子后方的祠堂而去。
在經過側方小道的時候，他看到了不遠處的樹蔭下有個人站著。
“是你！”
小顧離停下腳步，認出了這是白天和方景一起出現在鎮子上的人，驚呼出聲。
顧承意回過頭，和小顧離對視。
以小顧離的歲數和閱歷，并不能完全讀懂面前青年眼中的復雜情緒，他詫異地看著對方，似乎感應到了什么。
“被人保護的感覺……”
顧承意撤下臉上的偽裝術法，露出真容，輕聲道：“還不錯吧？”
小顧離瞪大了眼。
他上前幾步，抬頭仔細端詳顧承意。
成年后的顧承意，和小時候的顧離并沒有很相似，不論是長相還是氣質。但在顧承意露出真容的那一刻，小顧離還是感受到了他們兩個之間冥冥中的聯系，他猶豫了一下，試探性的問道。
“你是……我嗎？”
是疑問句，但不知為何，他卻十分肯定這就是答案。
夢魘秘境脫胎于執念，當顧承意不再偽裝，本就屬于同一個人的兩個靈魂便一覽無余。
一高一矮的兩人在深藍的夜空下面對面站著，一個是過去，一個是未來。
身后不遠處是怪物橫行，玩家與鎮民交戰產生的火光與轟鳴成了寂靜中唯一的背景。
顧承意開口：“我不是你媽。”
小顧離：“……”
未來的我，這么抽象嗎……
瞬間就不是很想長大了。
小顧離看著眼前的青年，心中暗道。
他突然想到白天見到對方時，對方對自己的態度，疑惑地問：“你……討厭我嗎？”
“是。”
顧承意大方承認。
“為什么？”小顧離不解。
“你很弱。”
顧承意垂眸看他，“弱到什么都保護不了，弱到除了哭，什么都做不到。”
小顧離一臉的不服氣：“因為我年紀還很小，方叔叔都說了，我以后會很強的！”
他說完就意識到了，面前的人不就是“以后”的那個自己嗎？
“那你現在，真的很強嗎？”小顧離試探地問。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小顧離并不覺得開心，“那……鎮上的人？”
“死了。”
顧承意說，“都死了。”
“方叔叔他們失敗了嗎……”
“沒有什么方叔叔。”
顧承意打斷他，“沒有方景，也沒有玩家。你的存在，只是我斬出的夢魘。阿柴，小智哥，白叔，栗嬸……都死了，唯一活著的，只有你。”
其實顧承意心里清楚得很，顧家村被怪物屠戮的事，并不能怪幼年的自己，這憤怒其實毫無道理。那時候的他，沒有保護其他人的力量，只是個普通人，面對這樣的災難，什么都做不了。
被沈非黎帶走后，顧承意將殺死陰濁龍當做自己的目標，為了這個目標，他可以努力的修煉，可以戰斗到遍體鱗傷也依然停不下手中的刀，可以在永靈世界每一層游歷修行，只為親手斬出那復仇的一刀。
他成功了。
陰濁龍死后，顧承意并沒有解脫，反而愈發被當年的夢魘所困擾。正如一個人在年輕時因為貧窮而支付不起醫藥費導致親人離世，飛黃騰達之后無數次午夜夢回依然會無數次后悔……直到顧承意親手斬去夢魘執念，拋下了過去，才擁有了繼續向前的動力。
夢魘被斬去，卻不會因此消失。當顧承意意外踏入自己的夢魘秘境，這些剝離掉的情緒以更猛烈的方式再次襲來。后悔與不甘，對自己的憤怒與憎恨，在他還未做好準備時已然將他再次包圍。
面對顧承意不加掩飾的失望與指責，小顧離沉默了。
他上前，靠近顧承意。
——然后在顧承意錯愕的目光下，伸出手，抱住了他。
幼年的他和如今自己的腰部一樣高，身軀孱弱如螻蟻，毫無力量可言。
“會很累吧。”
小顧離看著他，那雙與顧承意如出一轍的漂亮眸子盛著淚，像是透過青年冷硬的臉，看到了內里的千瘡百孔。
見他不說話，小顧離深吸一口氣，又問：“會很累嗎？”
“……”
顧承意垂眸，半晌后，輕聲道：“嗯。”
第34章 034 “去做我一直想做的事。”……
城鎮內, 方景等人的戰斗還在繼續。
方景指揮著眾人且戰且退，將戰場轉移到狹窄的石板路上，這里更易防守，原本靜謐的小鎮中火光漫天, 爆炸的動靜與刀劍揮砍的聲音交織,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小鎮的居民們也參與了進來，用火把和木棍圍攻著一只零散的怪物, 火光映照出他們緊張的表情, 盡管力量懸殊, 但為了保護身邊的親人, 沒有一個人選擇退縮。
怪物們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猛地撲向前方的玩家, 被襲擊的玩家反應很快, 以驚人的速度側身閃過，沒等他喊幫忙，旁側就飛來一柄劍, 正中怪物要害, 被命中的怪物哀嚎一聲, 倒在地上, 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出手的正是方景。
“怎么樣，好用吧！”
見方景如此神勇, 幸經業揚了揚眉，得意道。
這把劍是他借給方景的, 四級藍色品質，鋒利度很高，本來打算出去后找個交易行賣掉，但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方景的精神力天賦十分強大，但是普通柴刀的材質發揮不了他的優勢，有了幸經業的這把劍，方景的擊殺效率明顯要高出一大截。
“謝了。”方景說。
話音未落，他再次控制精神力，控制那柄劍劃破空氣，重重劈砍在前方另一只怪物身上。這只怪物有著厚重粗糙的皮膚，防御力明顯要比其他怪物高出一截，方景一劍下去竟然沒有刺穿。
他皺了皺眉，加大了精神力的輸出，被彈到半空的劍再次倒轉回去，如勁弩火箭般猛地刺入，這一次效果要好得多，鋒利的劍尖刺穿怪物的頭顱，然后橫穿而過，但劍鋒上也出現了一道顯眼的缺口。
“喂，悠著點啊！”
幸經業忙道：“我這劍準備賣的！”
“賣多少？”方景頭也不回。
幸經業嘟囔：“大幾十萬應該能賣到的……”
“一百萬，賣給我。”
方景說完，又控制長劍在空氣中疾馳。這些怪物剛開始殺起來還很費勁，但它們的經驗非常之高，方景在擊殺了幾只怪物之后，身上飛快冒出升級的光芒，精神力得到補充，同時各項屬性也有顯著的增長，再應對起來的時候就很得心應手了。
他成為玩家的時間比較晚，按理來說想要追上其他玩家的水平，至少也需要一兩個月左右。現在有了這些怪物的經驗加持，他和大部分玩家之間的差距被快速拉平，而且隨著他對精神力的運用愈發熟練，對于天賦的掌握也突飛猛進，配合這一柄藍品的劍，打出的傷害量居然比幸經業等老玩家還要高出不少。
幸經業一聽方景要買，頓時喜笑顏開：“成交！”
“我感覺我們真能贏！”
夏正陽掃視了一下四周，包圍他們的怪物數量已經在銳減，比起最開始，現在壓力無疑已經少了很多，再這樣下去，說不定真能把這些怪物處理干凈，把這個鎮子保下來。
而且……這些怪物的經驗真豐厚啊。
在前世，秘境這種特殊的副本往往代表著機遇，難怪前世包括天將明戰隊在內的頂尖攻塔隊都熱衷于探索各種秘境……
夏正陽還沒來得及高興，隊伍中一個玩家突然身軀一晃，臉色驟然變得蒼白。
“你怎么了？”夏正陽趕緊空出手扶住他。
這個玩家名為烏子瑜，是他挑選的隊員之一，覺醒了B+級的【危機感知】天賦，雖然不是A級，但這種能夠提前感知到危險的特殊天賦在后世簡直是各大戰隊爭搶的香餑餑，等到他的天賦成長起來，不管是戰術安排還是攻略副本，都是莫大的助力。
“有……有什么東西來了。”
烏子瑜白著臉，恐懼地抬頭看向天空。
他覺醒天賦后，一直沒搞懂自己的這個天賦有什么作用，甚至都不能主動發動。但就在剛剛，他的天賦猛地亮起，劇烈的刺痛瞬間席卷大腦，視線被一片猩紅取代，冥冥中他感覺天上的那個方向，或許會有十分恐怖的存在出現……
他緊緊盯著天空，果不其然，數秒后，似乎有無數陰影開始朝著那里匯聚，逐漸凝結成一個人形的黑影。
夏正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瞳孔猛地一縮。
……
“我也能成為像你一樣的人嗎？”
深藍夜空下，小顧離問顧承意。
兩人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顧承意俯下身，猶豫了一下，輕輕拭去小孩臉上的淚水。
顧承意嘆了口氣，“成為我，沒有什么好的。”
顧承意一直不敢踏入這個夢魘，只是懼怕見到這個年幼、滿臉稚氣，卻已承受了失去所有親人的世間最大苦楚的自己。
害怕被自己質問，被怨恨，被用失望的眼神審視。
即便心里不愿意承認，但顧承意知道，那時候站在廢墟里顫抖、恐懼、哭泣的他，是需要救贖的。
而，方景出現了。
就像第一次在游樂場見到顧承意那樣，方景見到年幼的小顧離，也給了他一根棒棒糖。跨越了不一樣的時間和空間，他又一次給了顧承意救贖。
“方叔叔他……”
小顧離看向方景他們所在的方向，“你們的關系很好吧？”
“嗯。”
“有多好呢？”
“是伴侶。”
“什么是伴侶？”
這個問題，顧承意并不完全清楚，也不知如何解釋。
他想了想，說：“就是……會和我一直在一起的人。”
小顧離笑了，“真好。”
沒有質問，也沒有怨恨。
只是“真好”。
顧承意也笑了：“是啊……真好。”
這場超越時空的對話，對顧承意來說，意義是不一樣的。
至少這一刻，他和自己和解了。
不再埋怨，不再迷茫，不再怨恨自己，也……不再猶疑。
是時候和這一天告別了。
他輕輕地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然后轉身。
“你去哪里？”小顧離問他。
“去做我一直想做的事。”
顧承意說。
……
夏正陽絕望地看著天空。
他認識這個黑影。
前世在某個副本記錄的關于那場陰濁龍戰役的傳記中曾經出現過，是陰濁龍麾下七鬼之一的尸鬼。
七鬼是陰濁龍的得力干將，經由濁氣洗禮改造，又得到陰濁龍賦予的鬼器，可以說，擁有鬼器的七鬼，有著能與九殿十劫相媲美的力量。
尸鬼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這不是一個夢魘秘境嗎？
方景察覺到夏正陽的狀態不對，“那是誰？”
夏正陽沒有說話。
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了也沒有用。
七鬼這個層次的存在，和現階段的玩家，完全不是一個次元的，別說現在，哪怕是八年后的最頂尖的玩家隊伍，也沒有和對方交手的資格。
“居然讓我等了這么久。”
夏正陽聽到頭頂的尸鬼的低聲呢喃，對方的身形完全籠罩在黑影中，只能看見一個人形的輪廓，但那雙猩紅的眼睛卻無比清晰。他能感受到尸鬼的視線似乎從自己身上掃過，嗤笑了一聲：“難怪……原來闖進來了一群蟲子。”
夏正陽看到對方抬手，血紅色的氣息瞬間蔓延出去，方才被他們擊殺的怪物的尸體重新站了起來，還有場上還未死亡的怪物，在血紅濁氣蔓延到身體的那一刻，身軀驟然膨脹，原本只有八層左右的力量，在得到濁氣補充后，霎時飆升到六十層的等級。
六十層！
擁有危機感應的烏子瑜，此時頭已經快要炸開了，四面八方都是針刺般的危險氣息，讓他當場身體癱軟在地。
數百只六十層級別的怪物占據城鎮，看到這一幕，夏正陽絕望地閉上眼。
果然……秘境這種東西，不可能那么簡單的。
強行插手已經有結局的事件，只會讓事情走向不可控的深淵。
包括方景在內，所有玩家都被這一幕驚呆了，眼前的這些怪物的強悍完全超出了他們此刻的認知，以至于甚至失去了思考能力。
“有什么辦法嗎？”方景艱難開口，問旁邊夏正陽，聲音有些干澀。
夏正陽苦笑地搖搖頭，“你覺得呢？”
周圍的怪物發出駭人的咆哮，低沉的腳步聲開始朝他們包圍而來。
……怎么可能有辦法。
他們又不是武神顧離。
等等。
顧承意呢？
夏正陽終于想起從一開始就不知道去哪了的顧承意。
當這個念頭劃過腦海，下一秒，天際中一道黑影轟然墜落！
轟得一聲巨響，一柄雪白的細長橫刀如流星般撕裂空氣，釘在所有玩家面前。
刀鋒斜插入地，刀身微顫。
空氣隱隱響動著雷鳴，燒得空氣都灼熱起來，這把刀橫亙在玩家和怪物中間，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
感受到可怕的氣息，逼得周圍的怪物都不自覺后退一步。
嗒。
隨后，青年的身影輕輕落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因為背對著眾人，所有人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以及在夜風中微微搖曳的束發。
像盛大光景中那一抹唯一鮮艷的色彩，濃厚的夜色也擋不住青年的背影散發出的凜威。
“真霆！”
“真霆大佬！！！”
李新等人第一時間認出了來人，下意識喊出聲。
“師父？”方景也愣住。
天空中的尸鬼語氣驚疑，“你是……”
顧承意沒有回話，只是垂下眸光，沉默地上前一步，將釘入地面的刀輕輕拔起。
雷鳴涌動，隨著他的腳步從地面擴散，泛起蒼色的漣漪。
——“去做我一直想做的事。”
顧承意一直想做的事，便是此時此刻要做的事。
是他那一晚過后的每一天，每一個日夜，每一次回想起來，都渴望要做的事。
這一刀，他等了不知道多少年。
第35章 035 出塔。
夢魘只是夢魘, 不可能真的復制出一個能與九殿十劫比肩的尸鬼，但即便如此，眼前由夢魘生成的尸鬼也有近九十層的實力，周圍大批大批被尸鬼復活的怪物, 每一只都有六十層的力量, 毫無疑問，這是一支放在藍星位面, 能輕易席卷世界的軍隊。
但……它們面對的是顧承意。
隨著地面的刀被拔出, 刀鳴之聲霎時響徹！
已經分不清是刀鳴還是雷鳴, 身后的玩家們在同一時間只覺得耳膜一陣刺耳的乍響, 眼前一整片空間頃刻間被閃爍的雷光填滿，宛如末日席卷的雷云在凡塵間翻涌, 松松融融, 罡風四起，叫人頭皮發麻！
驚雷滔滔，顧承意這醞釀了不知多久的一刀斬出, 連同上空尸鬼在內, 所有怪物被迎面的雷鳴卷過, 像是烈陽融雪, 瞬間融化成灰燼！
猩紅的濁氣猛地散開，飄向空中, 因為濃度太高，看上去像是一團血云在城中升起, 視線被一片艷麗的顏色完全覆蓋，什么也看不清了。
在這如盛放玫瑰般的顏色中，玩家們只能看見一道修長的影，迎面朝這個方向走來。瑰麗的色彩像是最濃烈的幕布, 而后那天神般的身影破開霧氣，從霧中走出，腦后束起的長發好似潑墨畫的邊緣，獵獵地勾勒出漂亮的軌跡。
“搞定。”
顧承意收刀，身后的濁氣失去可以附著的支撐，飄上夜空，然后散開，淡化，直至消失不見。
“……”
沒有人開口說話。
眼前的一幕讓玩家們幾乎大腦停止運轉。
只有夏正陽還保持著一點清醒的意識。
是了……就是這一刀，上一世在白霧原野的那場戰役中，武神顧離從王座上站起，便是這樣，只是輕描淡寫地一刀斬出，便將所有人勝利的希望斬碎。
何等恐怖的存在。
顧承意抬眼，視線越過玩家，看到了站在街道另一邊的小顧離。
隨著尸鬼被斬，秘境隨之通關，夢魘秘境中的城鎮居民的身體也在消失。
這個因為武神的夢魘執念而誕生的副本，也在顧承意宛如解脫的一刀中，徹底在秘境中消亡。
顧承意看到小顧離的身體在變淡，消失前，他看到小顧離正笑著看向自己揮手。
顧承意看著他，臉上也掠過了一抹極淡的笑。
黑夜的烏云散去，破曉的光從頭頂落下，世界也明亮了起來。
空氣靜悄悄的，直到有人拿不穩手里的武器，叮當一聲掉在地上，如夢初醒，眾人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好厲害……”
“這是人嗎？”
“難怪叫修行者呢……不對，這都算是修仙者了吧！”
“靠，真霆大佬太牛了！”
夏正陽隊伍中隸屬異務局的幾個玩家也是面面相覷，他們聽說過真霆的名字，知道對方很強，但僅限于知道而已，直到親眼看見方才那一刀，才對“很強”有了實感。
感覺閻尚英隊長，還是低估了這個真霆啊……
幾人心中暗道。
事實上，他們還是低估了。對現階段的玩家來說，根本沒有接觸過陰濁龍相關的東西，自然也就不知道尸鬼的存在，除了夏正陽，其他人以為尸鬼和它召喚的那些怪物，也就是二十層左右的等級。
即便如此，“真霆”的強大依然給他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這里這么多玩家，消息瞞也瞞不住，等到出了永靈塔，恐怕“真霆”這個藍星目前為止唯一一個修行者的名字，會瞬間成為玩家們膜拜的對象吧。
“出口開了！”
隨著夢魘秘境結束，眾人看見不遠處出現了熟悉的通往藍星的出口，驚喜道。
夢魘秘境中他們殺的這些怪物雖然沒有掉落裝備和材料等物品，但卻有著豐厚的經驗，這一點可比裝備什么的要有用多了，大部分玩家都在這里獲得了大量的經驗，平均每個人都升了兩級左右。
尤其方景最為夸張，他殺死的怪物最多，直接從一個新人升到了七級，儼然已經趕上了目前藍星攻塔隊第一梯隊的水準，眾多玩家都看到了他的能力和S級天賦的成長潛力，估計今天之后，方景的名字也會成為玩家群體中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在場的人都是人精，這么一會兒功夫，就已經有不少人找方景套近乎，想要留聯系方式了。
其實比起方景，其他人更想要真霆的聯系方式，但那位大佬殺完怪物后，就徑直到旁邊坐了下來，一副不想交流的模樣，那股莫名的氣場，讓人根本不敢靠近。
方景作為總裁，對這種社交場合得心應手，比起加入異務局，方景更傾向于自己組建一個攻塔隊，因此趁此機會積累人脈也是個很好的機會。
……
顧承意看似在發呆，實則是在看自己的“玩家面板”。
成為玩家后，顧承意一并覺醒了個沒什么用的天賦，后面被夏正陽等人打斷，一直沒機會研究這個所謂的玩家面板是怎么個事。
此時他喚出自己的玩家面板，看著上面顯示的信息，陷入了沉思。
【玩家ID：顧承意。
職業：？？
體質：75442（+0）
靈敏：85568（+0）
力量：98522（+30）
精神力：71002（+0）
……】
顧承意倒是沒想到，這個玩家面板竟真的能識別出自己的數值，畢竟對于原住民來說，是沒有面板這么一說的，此刻看到自己的各項指標以具體數值的形式顯示出來，還頗有幾分新奇。
至于力量數值后面的+30，應該就是雁白橫刀的“主屬性+30”的效果了吧？
只不過……這點加持對顧承意來說，實在毫無感覺。
這顯示出來的面板數值并不是顧承意真正的全盛水準，他的佩刀雷燼，戰甲極夜鎧，無蘊神座等等上級神器，提供的增幅加起來，估計能把平均數值拔升到20W左右。
算上顧承意隱藏的底牌，也就是在天外天得到的【星河印】，在沒有領域的情況下，對戰同等級的九殿十劫，哪怕是能力克制他的【幻客】林惑心，也幾乎是立于不敗之地。
算上領域的話……那就不好說了。
領域是融合了永靈核心才有的力量，九殿十劫的領域更是“規則”的具象化體現，類似游戲源代碼一樣的存在，一旦開啟領域，那就不是數值能夠量化的東西了。
不過好消息是，領域只有在自己所在的層才能完全展開，只要顧承意不闖其他九劫的領域，他們也不可能帶著領域出來跟顧承意干架。
以自己的面板為基準，大概估算了一下其他九劫的屬性，顧承意心里有了一點底。
算算時候，也該回去了。
他進永靈塔，本來是為了鑄劍谷里出現鬼器的事來的，但中間正好碰上了白嶼，也算省了事，讓白嶼自己調查就好了，畢竟鑄劍谷是她的地盤。
“大佬來了！”
正在和方景套近乎的玩家們看到顧承意起身往這邊走，頓時緊張了起來，趕緊站好，一個個露出乖巧的表情。
顧承意只是掃了這群玩家一眼，也沒理他們，對方景道：“徒弟，我還有其他的事，就先離開了。我教你的精神力運轉之法，記得好好修煉。”
方景點了點頭，認真道：“我會的。”
其他玩家對視一眼，表情驚訝。
徒弟？
方景居然是真霆大佬的徒弟嗎？
顧承意收方景做徒弟這事兒其他人還不知道，原本眾人還只是羨慕方景的S級天賦，此時聽到這個消息，看向方景的眼神頓時從羨慕變成了嫉妒。
靠啊，你小子這是什么運氣？
“真霆大佬，你看我們能不能也……”
心思活絡的玩家們眼珠一轉，也想蹭個徒弟的身份，然而被顧承意似笑非笑的目光一掃，立馬就閉上了嘴，不敢再說了。
顧承意看著他們一副羨慕嫉妒的模樣，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心道我跟我老公玩師徒play，你們湊什么熱鬧。
一群沒眼力見的家伙。
“師父。”
方景表情恭敬，雖然和真霆認識不到一天，但對方愿意教自己，而且還出手救了他們和鎮上的人，他已經真心實意將對方當做自己師父了：“出去之后，我要怎么聯系您？”
咱都天天睡一起了，還能怎么聯系。
身體聯系唄。
顧承意眉梢微挑，云淡風輕地道：“需要我的時候，我自會出現。”
“還有……”
見真霆要離開，方景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逐漸消失的鎮子，抿了抿唇，道：“阿離，和鎮上的其他人，還會遇到這樣的事嗎？”
在他的概念里，副本是可以重復開啟，反復刷新的，這是不是意味著，鎮子上的人還有小顧離，會不斷地重復這一天的災難？
顧承意搖了搖頭，“不會。這個夢魘秘境比較特殊，今天過后，便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看著方景，又說：“對了，那個孩子消失之前，讓我轉告你一句話。”
方景一愣：“什么？”
顧承意說：“謝謝你。”
謝謝你。
愿意站出來保護那個尚且弱小的他。
方景有些意外，道：“應該是謝謝您才是。”
沒有真霆出手，他們這群玩家，根本無法在那么多怪物的攻擊中活下來。
顧承意笑了笑，也不解釋。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問：“今天是周幾來著？”
旁邊一個玩家接話：“周五啊，大佬問這個干什么？”
顧承意臉色一變：“我先走一步。”
說罷，在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進入出口，消失在視線中。
眾人疑惑地面面相覷。
“果然，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啊。”一個玩家感嘆。
“是啊，這么著急，一定是有其他地方需要他守護了……”
“有沒有可能，像黑水灘裂隙那樣的事件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多，只是因為有真霆前輩在，把這些裂隙都解決了，所以我們才沒感覺到……”
“我覺得很有可能。”
“一定是的，難怪之前一直沒有這個大佬的消息，恐怕他一直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守護這個世界吧……”
“藍星有他，何其有幸啊。”
眾人紛紛唏噓，同時對這位神秘大佬的敬意愈發濃厚。
一直在旁邊默默觀察不吭聲的夏正陽：“……”
你們腦補過度了吧……
以我對這家伙的理解，這么著急忙慌地往外趕，一定是因為……
……
【龍王歸來】更新了！！
顧承意的身影出現在入口，還未等身形站穩，就已經消失在原地，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趕去。
入口附近的玩家只覺得好像有一陣風刮過，吹得頭發凌亂，卻什么也看不到。
“奇怪，哪來這么大風……”
“不知道啊，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別多。”
“老大，那個家伙真的會出來嗎？”
“肯定的，我親眼看到他進的這個入口，等他一出來，我們就找機會把他的紫品武器搶走，到時候我們就發達了……”
“嘿嘿。”
“嘿嘿嘿……”
第36章 036 “我該怎么稱呼你？”
因為顧承意在永靈塔入口附近打造出三十級紫品武器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中海市的玩家圈子, 導致不少攻塔隊都聚集了過來，有隊伍想要收購，有商人想要忽悠倒賣，還有一些不懷好意的閑散玩家想渾水摸魚, 整個入口附近的廣場人山人海, 十分熱鬧。
顧承意來去如風，以他的速度, 守在入口處的玩家甚至連人影都沒看到, 顧承意就已經消失在了入口, 讓蹲守的人撲了個空。
武神大人還不知道自己在玩家群體里引起的風波, 他一路回到別墅，哼著小曲, 進門換上拖鞋, 無比自然又熟練地拐到廚房從冰箱里拿了兩瓶冰鎮可樂，然后跑到零食柜前，仿佛帝王巡視領地一般, 視線在琳瑯滿目的零食上掃過。
薯片, 堅果, 小蛋糕, 辣條，鳳爪……
精心挑選了滿滿一懷抱的零食, 丟到客廳的沙發和茶幾上，在杯子里裝上冰塊, 倒好可樂，打開零食包裝，蓋好小毯子……
一串絲滑小連招，儀式感直接拉滿, 就在顧承意做好萬全準備即將開啟快樂的追劇之旅時，窗臺附近一陣兵荒馬亂，黑貓碎蒼從窗口化作一道黑影掠過，閃電般竄到顧承意面前。
它的速度極快，帶起了一陣旋風般的氣流，嘩啦啦一聲，在茶幾上整齊擺好的零食散落一地。
顧承意手里夾起的薯片還沒送到嘴里，就被風吹到了地上。
顧承意：“……”
碎蒼發動了自己方圓十里的小弟尋找顧承意的位置，但一直沒有找到，急得它這兩天都快上火了。
顧承意一出現在家門口，早就在附近蹲守的小貓小狗們立刻就給碎蒼通風報信，碎蒼連罐頭都沒吃干凈，就用最快的速度趕了回來。
“你這兩天跑哪里去了！”
碎蒼沒注意顧承意的表情，張嘴就是數落：“老子找你找得貓嘴都起泡了，我跟你說，出事了出事了……”
顧承意面無表情：“你最好真的有事。”
不然你這個月都吃不到一口罐頭了。
碎蒼手舞足蹈：“你的手下被異務局的人抓啦！”
“？”
顧承意眨了眨眼，“手下？誰？魏屠？”
知道他在藍星位面的人只有魏屠，顧承意千叮萬囑，讓魏屠不要告訴別人自己在哪，這小子不會是想來藍星找他，然后被異務局的人逮到了吧？
“不知道叫什么。”
碎蒼攤了攤爪子：“反正是你的手下沒錯，身上那股武神殿的味道，隔著八百米都聞得到。”
冒冒失失的……不過也確實是魏屠能干出來的蠢事。
顧承意有些無奈。
什么時候魏屠能成熟一點啊……長得人高馬大的，做事一點不沉穩，這一點還是得好好向白六無學習一下才行。
“他沒事吧？”顧承意問。
“我的人在盯著呢，應該沒有受傷……”
顧承意狐疑道：“……你的人？”
碎蒼得意道：“征服世界怎么可能沒有追隨者呢，以我的魅力，收服幾個小弟還不是輕輕松松。”
顧承意總覺得這傻貓在背著他搞了什么小動作，不過眼下也不是追問的好時候，他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正在播放片頭的電視，把薯片袋子放下，嘆氣：“算了……我去一趟異務局。”
……
“辛苦了，夏組長。”
工作人員收起面前負責記錄的本子，對夏正陽禮貌地說道，“您的匯報我們已經記錄，后續如果需要跟進的話，我們會再聯系您的。”
“好的。”
從匯報室出來，夏正陽長出了一口氣。
直到現在，他還是深處一種恍惚的狀態……
本來以為會十分順利的永靈塔試煉層之行，結果每一步都讓他意想不到。
先是方景要加入試煉層，然后遇到游梭獸，出口被破壞進入了武神的夢魘秘境，又在夢境里碰到了顧承意……
在看到顧承意的一瞬間，夏正陽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還好他足夠機智，把話題引到方景身上，這才撿回了一條小命。
夏正陽也發現了，方景對顧承意而言，確實是不一樣的存在。
如果沒有方景，估計顧承意根本不會在乎他們會不會被尸鬼團滅，這次他們這群人能平安回來，而且每個人都升了幾級，收獲頗豐，嚴格說來，還得感謝方景……
雖然知道顧承意和方景結婚了，但之前，夏正陽心里還是不怎么相信堂堂武神真的會喜歡上一個藍星人，以為他只是“玩玩而已”。通過這件事，讓夏正陽意識到了方景在顧承意心中的地位。
同時，這也讓夏正陽有了一個新的思路。
比起拉攏顧承意，或許……拉攏方景更管用一些？
顧承意做事隨心所欲，百無禁忌，對于藍星存亡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但方景就不一樣了，能夠第一個站出來想要保護顧家村的無辜鎮民，說明方景還是一個極具正義感的人，包括上一世，方景作為天將明戰隊的隊長，也始終在保護藍星位面的第一線。
雖然覺得這樣利用方景有些不厚道，但畢竟是關乎藍星存亡的事情，即便有違夏正陽的原則，可只要有一點希望，夏正陽都覺得自己應該試一試……
一路走一路想，夏正陽推開了閻尚英辦公室的門。
“閻隊，你找我？”
閻尚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垂下，看著眼前的一份份報告，不知道在想什么。
從永靈塔出來后，夏正陽以及隊伍中異務局的人很快來到局里，做了一份詳細的報告。這件事和閻尚英一直追查的“真霆”有關，閻尚英也是第一時間掌握了情況。
所有人的報告都擺放在閻尚英面前，以自己的角度描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每個人的說辭都大同小異。
藍星上最后一個修行者，能夠輕松斬殺一大片高等級的怪物，深不可測的實力……
閻尚英眉頭緊皺，陷入思考。
“夏隊長，坐。”
見夏正陽來了，閻尚英抬起頭，示意對方坐下。
夏正陽坐下后，說：“我聽說異務局抓到一個從永靈塔出來的人？”
“嗯。”閻尚英應道。
“知道他的身份了嗎？”夏正陽問，“永靈塔的怪物，在沒有裂隙的情況下，應該不會來藍星吧？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問出來了嗎？”
“還沒有。”
閻尚英搖了搖頭，“這種擁有高智慧的NPC，根據組里的專家分析，應該是來自高層的存在，攻略組已經在查資料了，看能不能查出他的身份。”
“那個人現在在哪？”
“暫時關押起來了。”
藍星對永靈塔高層生物的了解還不多，閻尚英也不敢輕舉妄動，既沒有審問，也沒有讓其他人接觸，只是暫時用特制的束靈索封住了他的力量，防止逃跑。等到弄清楚他的身份，再進行下一步行動。
夏正陽同樣也一頭霧水。
上一世，異務局并沒有發生這種事，好像他重生之后，不管是顧承意的出現，還是之后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所有的東西都發生了變化，導致他大部分先知先覺的經驗都失去了作用。
這一點讓他十分頭疼。
而對面的閻尚英，也同樣在頭疼，
什么藍星上最后一個修行者，這種話其他人能信，但閻尚英卻是斷然不信的。
坐到異務局總隊長這個位置了，他可從沒聽說過百年前有修行者這回事，如果真的有，那肯定會有一些蛛絲馬跡留存下來……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個“真霆”絕沒有那么簡單。
不僅如此，閻尚英心中還隱隱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這個猜測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兩人都在思考，整個辦公室一時間有些沉默。
閻尚英是個足夠謹慎，也足夠聰明的人，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那樣的巧合，短時間內接連出現兩次異常的能量場，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聯系。
“夏組長。”閻尚英率先打破沉默，問：“你是第二次見到真霆，我想問問你對他的看法。”
“我么？”
“嗯。他自稱是藍星的修煉者……你覺得這種說辭，可信么？”
夏正陽有些詫異，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我覺得，不管他是不是，根據他兩次出手來看，總歸他對于我們是沒有惡意的……”
他極力讓自己看上去自然，在閻尚英面前說謊，壓力是巨大的，這位前世的異務局總隊長兼戰術指揮有著極其恐怖的洞察力，只要稍微露出一點破綻，都會被他立刻抓住。
“不論如何，我們都不能放松警惕。”
閻尚英聽完他的看法，搖了搖頭，“對我們來說，他的出現始終是個不可控的變量，我覺得……誰？”
說到一半，閻尚英臉色突然微變，看向窗口。
夏正陽一驚，迅速起身，擋在閻尚英面前。
但下一秒，夏正陽就愣住了。
窗口處，一個人不知何時出現，側坐在窗臺邊緣。
他戴著一頂鴨舌帽，看著十分年輕，嘴角是漫不經心的笑，帶著三分涼薄與三分譏諷，隨著他的出現，一股莫名的壓力席卷整個辦公室，連空氣里的溫度都低了幾分。
夏正陽：“……”
這股子滿滿的中二電視劇的味兒，他用屁股想都知道來的是誰。
“下午好。”
顧承意朝兩人招了招手，“我來找個人。”
閻尚英看著他，眉頭皺起，“真霆？”
他沒有見過真霆本人，但是看過很多份其他人對真霆的描述，很快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是我。”顧承意大方承認。
“這么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我的辦公室。”
閻尚英淡聲道，“真霆閣下還真是不把異務局放在眼里。”
“抱歉了。”
顧承意聳了聳肩，嘴上說抱歉，但表情卻沒什么歉意，“正常進來的話要走很多手續，我的時間不多，所以冒昧了點。”
他還趕著回家看電視呢。
而且算算時間，方景應該也快回家了……
“是嗎。”
閻尚英打量他，臉上沒什么表情，過了一會，開口道：“我是該叫你真霆閣下呢，還是……”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顧承意的雙眼，頓了頓，“還是該叫你，武神顧離？”
顧承意一愣。
就連旁邊的夏正陽也是悚然一驚。
第37章 037 “緊張什么？”
被閻尚英猝不及防叫破了身份, 顧承意的表情僵硬了一秒。
……他怎么會知道？
顧承意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夏正陽。難道是夏正陽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不對，應該不是，夏正陽沒有這個膽子。
進入異務局工作這么多天，顧承意和閻尚英的接觸也不少, 在他眼里, 閻尚英是個相當好說話的上司，對周圍下屬的態度也十分友好, 而且口味和他相近——至少閻尚英桌上的那些糖果零食, 還挺合顧承意口味的, 每次來他辦公室, 都要順一點走。
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的接觸讓顧承意有些放松警惕，導致他有些忘了, 閻尚英在夏正陽口中, 可是一個極具城府且心思縝密的人，用多智近妖來形容他并不為過。
在說出武神顧離四個字的時候，閻尚英的目光一直在觀察著對面那個青年的表情, 一絲一毫的細節都沒有放過。
雖然顧承意的臉色變化并不明顯, 但話音落地后, 他輕微收縮的瞳孔和眼尾的變化, 還是佐證了閻尚英的猜測。
果然。
閻尚英是個相信自己直覺的人，把真霆和武神顧離聯系起來, 卻并不完全靠直覺。
第一，所謂的修行者無疑是個謊言, 比起這種說辭，閻尚英更傾向于對方是永靈塔內的生物，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對方身上的強大力量——這本就不該是屬于藍星的力量維度。
第二，他們從永靈塔抓捕的那個少年出現的時候, 探測儀上出現的能量波動，和黑水灘裂隙事件中出現的能量波動十分相似，二者顯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此時“真霆”出現在這里，很明顯，就是為了那個少年而來。
第三，根據攻略組研究人員那邊的說法，他們抓捕的少年應該是來自永靈塔高層的存在，閻尚英更傾向于往九殿十劫勢力方面去猜測，因為只有九殿這個永靈世界的統治者，才會有白六無那樣對一切都高高在上，仿佛一切皆螻蟻的眼神。
結合這些信息，閻尚英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在這一刻以試探的方式說出了武神顧離的名字。因為在異務局目前掌握的信息中，真霆不符合其他九劫的特征，唯一一個他們不了解的，信息最少的存在，也就只有武神了。
在看到對方表情細微變化的那個瞬間，閻尚英知道，自己賭對了。
“閻隊長，果然很聰明。”
顧承意瞇了瞇眼，既然顧離的身份暴露了，他索性也就不裝了。
“你認識我？”
顧承意這句簡單的話，再次讓閻尚英抓到破綻，他觀察顧承意的表情，道：“我的名字雖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會在大街上出現，你既然能知道我的名字，想必是通過玩家的途徑知道的吧，這么說，你應該在藍星待了一段時間了……”
異務局抓到的那個少年顯然對于藍星位面十分陌生，剛從永靈塔出來就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而真霆卻能夠在他們眼皮底下待了那么久沒有被發現，說明他至少對藍星有一定的了解。
永靈塔是幾個月前出現的，順著這個線索找，看看近幾個月中海市有沒有突然出現的身份不明的人，或許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顧承意：“……”
這個一臉刻薄相的上司，原來這么厲害的嗎？
有點小看他了。
“閻隊長對我好像很感興趣。”
顧承意不想再暴露更多信息，直接選擇了以勢壓人，“不過，我這次來可不是找你們商量的。”
他似笑非笑地盯著閻尚英，隨著話語落地，辦公室內沉悶的空氣開始閃爍隱隱的雷光，氣壓陡然下降，一股窒息般的壓迫感在空間內蔓延，讓人喘不過氣來。
“顧離！”
夏正陽第一時間擋在了閻尚英面前，有些緊張地道：“你想做什么？”
這個武神，該不會真的想和藍星開戰吧……
“我說了，我是來要人的。”
顧承意淡聲道：“把人給我，大家相安無事，不給，那我就把異務局踏平了，自己找。”
被武神的氣機鎖定，即便是閻尚英，此時也感受到了那股仿佛被深淵凝視的戰栗感。
他瞇了瞇眼，道：“那個我們抓到的人，應該是你的手下吧？”
頓了頓，閻尚英繼續道：“我了解到一件事。即便是九殿的人，進入藍星，也是有代價的，對吧？”
白六無是武神殿的人，按理來說，他的力量遠遠超出現在藍星能應對的水準，但異務局還是把他抓到了。根據異務局的分析，白六無的力量水平大概也就在七八層左右，綜合實力相當于九層左右的精英怪水平。
這說明，永靈塔高層的生物想要進入藍星位面，肯定是有代價的，至少力量上會被壓制到極低的水平，這才讓大部分永靈世界的高層生物包括九殿十劫在內，不敢輕易降臨。
否則的話，若是高層生物可以隨意進入藍星位面，他們根本就連反抗的必要都沒有，在永靈塔出現的第一天，藍星就已經被踏平了。
顧承意：“所以呢？”
“所以，想要談判的話。”
閻尚英平靜道：“先看看你有沒有站上談判桌的本事吧。”
嗡嗡——
隨著閻尚英的話音落地，窗外響起了一片嗡動聲，數十臺無人機已經從外圍將閻尚英的辦公室包圍。
“三分隊狙.擊手已就位。”
“束靈索準備完畢，隨時可以發射。”
“周圍街道封鎖完畢。”
閻尚英的耳機里響起一連串的匯報聲，與此同時，一道道紅色瞄準光點落在顧承意的各處要害，密密麻麻地將他鎖定。
閻尚英從不忌諱用最大的惡意來揣測永靈世界的人。
兩個世界的矛盾不可調和，在閻尚英眼中，武神以真霆的身份出現，隱藏在人類社會中，必然有所圖謀，醞釀著什么他不知道的陰謀。
比起在不知道對方意圖的情況下陷入被動，閻尚英更傾向于掌握主動權。作為異務局的總隊長，他也不可能寄希望于“他可能是善意的”這種虛無縹緲的預設上。
顧承意表情平靜：“閻隊長這是什么意思。”
閻尚英笑了笑，“你犯了兩個錯誤。第一，根據你的動向，我認為你應該和那個家伙一樣，同樣收到永靈塔規則的制約。”
所以武神隱藏在藍星位面，到目前為止，一共也只出手了兩次，這說明他一定是有所顧忌的。考慮到白六無在規則的壓制下，進入藍星位面只能發揮出七層左右的實力，那么武神即便要高一點，也不會高出太多。
“第二……這么大搖大擺地出現在異務局，你也未免太小看異務局的力量了。”
在顧承意出現的瞬間，閻尚英就已經通過特殊的信號傳遞出命令，短短兩分鐘內，異務局的行動隊就已經封鎖了周圍的所有通道，周圍大量頂尖攻塔隊的隊員已經趕到附近，同時，無人機、狙.擊手等特殊手段也已經安排上，有束靈索這張底牌在，即便再來幾個白六無，也插翅難逃。
夏正陽在旁邊欲言又止，連忙開口，“閻隊長，我覺得咱們可以冷靜一點……”
閻尚英的猜測合情合理，邏輯上也毫無問題，常規情況下，他的決定的確是最優解……
比起坐以待斃，如果能夠在這里抓到武神顧離，對藍星位面來說絕對是個巨大的優勢。
但是……
閻尚英不清楚，夏正陽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在永靈塔的夢魘副本，他親眼看到顧承意僅僅只用了一刀，就將連同尸鬼在內的眾多六十層實力的怪物全部斬殺。
這說明啥？
說明顧承意的實力根本沒有被壓制啊！！
至于閻尚英的另一個猜測，關于武神為什么隱藏在人類社會沒有露頭，夏正陽也同樣知道答案。
什么投鼠忌器，暗中發展……根本不存在的。這家伙成天不是在干飯就是干飯的路上，要么就是追劇打游戲，純度100％的死肥宅一個！
但是這種事，夏正陽壓根沒法說，哪怕多智近妖如閻尚英，再怎么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也不可能想到堂堂武神對征服世界毫無興趣，還在人類社會找了個親親老公，為愛做0，成天聲色犬馬……說出去都沒人信的。
夏正陽可以說是這個辦公室里最明白怎么回事的人了，但他又沒法直接戳破，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腦門直冒汗。
一片嚴肅的氛圍中，顧承意揚了揚眉。
他抬腳朝著閻尚英的方向上前一步，然而腳步剛剛邁出，身后的無人機就響起警告聲。
“不準動。再動一步，我們將就地將你格殺。”
聲音來自指揮部門的各個分隊長，語氣難免帶上了一絲緊張，閻尚英和武神共處一室，要是武神一個不爽，直接把閻尚英給宰了，他們未必能阻止……閻尚英要是死了，就算他們能抓到武神，對藍星而言也絕對是莫大的損失。
閻尚英沒有回應，只是用探究的目光盯著眼前的青年，被武神氣機鎖定的那種戰栗感始終未消散，這種感覺絕對比被幾十把狙.擊槍瞄著還要讓人恐懼，但閻尚英的表情卻沒有多大變化，這一點讓顧承意都有些驚嘆。
如果沒記錯的話，閻尚英只是個普通人，連玩家都不是吧……
這么想著，顧承意沒有理會身后的警告，繼續向前一步。
嘩啦——
窗外的無人機啟動械扣，霎時間，數道黑色鏈鎖從無人機上發射出來，纏上青年的手腳與軀干。
特制的束靈索啟動，高強度電流配合壓制氣力的特殊能量瞬間沿著鏈鎖席卷而出！
顧承意的動作毫無變化，繼續向前一步。
讓白六無瞬間喪失戰斗力的束靈索下一秒被齊齊震碎，連帶著窗外的無人機也一并被閃爍的雷光破壞，仿佛被子彈擊中的大雁一般簌簌下落，嘩啦啦砸在街道上，零件散落一地。
看著這一幕的指揮部各個小隊長心中陡然一驚，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見顧承意還在往閻尚英的方向走，負責狙.擊分隊的小隊長咬了咬牙，目光一凝：“開火。”
不能讓這家伙再往前走了！
接收到指令的隊員們也沒有猶豫，同一時刻扣動了扳機。
砰！！
從對面大樓傳來的槍響，隔著一條街道也清晰可聞，大口徑子彈沿著激光瞄準線朝顧承意的要害襲去。
辦公室的窗戶玻璃霎時被擊碎！
然而這密密麻麻的子彈在即將接觸青年的一瞬間，就如同雨滴匯入平靜的河流中，還未命中，就被無形的雷光碾地粉碎，化作漆黑的齏粉融化，絲毫沒有阻擋顧承意的腳步。
閻尚英瞳孔一縮。
判斷失誤了嗎？
這樣的力量……完全不像是被壓制的樣子。
難道說，武神并不受永靈塔的規則控制？
為什么？
無數疑問從閻尚英的腦海中劃過，看著青年越來越近，閻尚英本能地想要后退一步，但身體卻不受控制。
顧承意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站定。短短幾秒，寥寥幾步，在閻尚英眼中仿佛過了數個世紀那樣漫長。
然后眼睜睜看著面前的武神伸出手，在閻尚英震驚不解的目光中，輕描淡寫地整了整他的衣領，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么緊張干嘛，我又不是來找你們打架的。”
顧承意微笑著道，“坐。”
第38章 038 猜測
顯然, 顧承意此時此刻展現出來的力量，已經遠遠超出了異務局對他的預設。
“閻隊。”
夏正陽終于有了開口的機會，趕緊出來打圓場：“大家都冷靜一下，有什么事不能坐下來談嗎？”
“……”
閻尚英臉色微沉, 看著眼前的武神, 仿佛想要透過他的臉直接看穿他內心所想一般。
猜錯了。
對閻尚英而言，這一次已經是最好的機會了。知道抓到白六無后能引出大魚, 于是提前布下陷阱, 哪怕知道對方有擊殺二十一層巫術鬼的能力, 憑借異務局開發的束靈索科技, 閻尚英也有膽量碰一碰。
在閻尚英看來，要突破永靈的規則, 必然是有代價的, 否則，為什么其他的九殿十劫不敢像白六無一樣來藍星位面？為什么武神這么久以來都沒有動靜？定然是因為受到制約，實力受限, 因而投鼠忌器。
這一次出手, 就是他的試探。哪怕失敗, 白六無還在他們手上, 人質在手，依然還有回旋的余地。
試探的結果, 也顯而易見。
氣氛安靜了一會，閻尚英終于退讓, 重新坐了下來，按住耳邊的通訊設備，沉聲道：“先別開槍，所有人原地待命。”
隨后朝顧承意伸手, “請坐吧，武神閣下。”
顧承意笑了笑，將氣勢收斂，辦公室內閃動的雷霆一并熄滅，他在閻尚英對面坐下，姿態端莊，但視線卻不受控制地往桌子的某處瞟。
饞死你算了。
夏正陽對顧承意的性子倒是足夠了解，瞬間領會到了他的意思，心里翻了個白眼，然后主動道：“吃糖果嗎，武神閣下？”
孺子可教。
顧承意十分滿意夏正陽的眼力見，表面矜持道：“不用了，我不是很愛吃甜食。”
他現在不是顧承意，而是武神顧離，該有的逼格不能掉。
還不愛吃呢，你的眼神都快流口水了……
夏正陽心里默默吐槽，熱情道：“吃點吧吃點吧，這是我們閻隊自己做的。”
顧承意每次來閻尚英辦公室都要順點糖果走，一直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這才知道原來是閻尚英自己做的。
沒想到閻隊長看著一臉刻薄相，手還蠻巧的嘛。
顧承意輕聲道“好吧”，然后優雅地接過糖果，嘗了一口。
“……味道如何？”閻尚英見武神品嘗，表情有些奇怪，問道。
顧承意：“一般吧。”
真好吃！
本來被槍指著還有點小不爽，但糖果下肚，顧承意心情又好起來了。
夏正陽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見顧承意眉梢上揚，松了口氣。
還是顧承意好哄啊……
顧承意心里早就樂開了花，但表面上還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談正事吧。閻隊長，我這次來的目的，相信你也清楚。我的手下有些魯莽，一般情況下，他們是不會在這個時候進入藍星的，是為了找我，才沖動了一些。”
閻尚英看著他，掠過這個話題，問：“你在藍星待了多久？”
“閻隊長似乎對我很感興趣？”
“我們對你缺乏了解，既然要談，自然要拿出一點誠意。”
“是擔心我有什么陰謀么？”
顧承意也不繞彎子，點破閻尚英的想法，“這一點你可以放心，我對入侵藍星，并沒有什么興趣。”
閻尚英皺了皺眉。
他對武神的了解不夠多，但對于如何分辨一個人有沒有說謊，還是足夠在行的。
……很真誠。
看不出說謊的痕跡。
“閻隊長認為，如果我真的想對你們出手……”
顧承意抬了抬眼，看向窗外，透過街道，看到了對面一臉緊張地瞄準著這邊的狙.擊手，道：“還需要這么大費周章嗎？”
“……”
“你不會真的以為，如果我想做什么的話，異務局能攔得住我吧？”
顧承意笑了笑，“我既然出現在這里，選擇來找你們商量，這本身就是我的誠意。實話告訴你，你剛才的猜測，全部錯誤，對我而言，沒有所謂的規則壓制。”
“什么意思？”
“有世界屏障在，永靈塔內的人想要進入藍星，必須穿過屏障，因此實力會被壓制。”
因為永靈塔目前的進度只攻略到第七層，所以被壓制后，也只發揮出七層的實力。顧承意繼續道：“但我并不是從下層出口進入藍星的，而是從上面。”
閻尚英一愣：“上面？”
“九十九層之上，便是天外天。”
顧承意看著他，道：“換句你們能理解的話來說……我是飛升而來。”
飛升……
閻尚英陷入思考。
“在規則的影響下，永靈塔內的生物對藍星的人類充滿了敵意，一款游戲，怪物和玩家本就是對立關系，不需要理由，只要雙方站在一起，敵意自然產生。”
顧承意說：“這就是游戲的【設定】。以你的觀察，你覺得我對你們有所謂的敵意么？”
真霆的兩次出手，一次替異務局解決了黑水灘裂隙事件，另一次則是在永靈塔內，救下了包括夏正陽在內了幾十名玩家。從這個角度來說，武神顧離的行為模式的確不符合永靈生物的行動準則。
閻尚英是第一次見到真霆本人，之前都是通過報告和別人的口中了解的，但這一次見面，閻尚英發現這個神秘的武神，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
“武神的身份是我的過去，但如今的我，是一個脫離了設定的，擁有自我的存在。”
顧承意道：“我和你們沒有沖突，你們對我的防備也毫無必要，如果要說我的目的……大概就是體驗一個不一樣的人生吧。”
不一樣的……人生？
閻尚英觀察著他，警惕的心稍稍放下去一些，他想了想，問：“所以，你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若是永靈世界全面降臨，你會出手嗎？”
畢竟，按照這種說辭，如果藍星位面淪陷，也不可能擁有安穩的人生吧？
“這是你們的世界，不是我的。”
顧承意微笑著拒絕，“好不容易突破枷鎖的我，又怎么可能為了你們去守護一個與我無干的世界。我沒有這樣的義務。”
這番話他曾對夏正陽說過，即便是現在，他的想法依然沒有改變。
他可以保護方景不受傷害，但保護一個世界……顧承意又不是圣母，沒有理由去做這樣的事。
永靈世界每時每刻都在死人，每個層的位面無時無刻都在爭斗，不斷有生命消逝，不斷有生命誕生，對他而言，這正如太陽東升西落，是再稀疏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我不干涉兩個世界的沖突，同樣的，我在這個世界以‘真霆’的身份出現，也請你們不要干涉和追查我的生活。”
顧承意繼續道：“作為回報，我可以讓武神殿不參與兩個世界的爭鋒，對你們而言，能夠兵不血刃地解決掉九殿之一的威脅，這個交易很劃算，不是嗎？”
閻尚英沉吟片刻，道：“你既然說，兩個世界的對抗是游戲規則，又怎么能讓武神殿不參與？”
“對抗是規則沒錯。”
顧承意點了點頭，笑著說，“但是……聽從武神殿殿主的命令，這同樣也是規則。”
閻尚英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利弊，也在思考武神的話是否可信。
他的視線在桌上的糖果上停留了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怔了一下。
過了良久，他抬起頭，說：“好。我接受你的交易。”
……
閻尚英的決定并不難理解。
顧承意提出的條件他們無法拒絕，若是能夠讓武神殿不參與兩個世界的爭端，對藍星而言，的確是消除了一個巨大的敵人。
白六無是他們抓到的第一個永靈高層生物，但同樣也是一個燙手山芋。更重要的是……他們沒有拒絕顧承意的資格。
在絕對的武力面前，弱勢者并沒有什么談判空間，正如顧承意所說，他能夠坐下來和異務局和平交流，便已經是他最大的誠意了。
顧承意跟著閻尚英一路向下，來到位于異務局地下關押白六無的地方。
行動隊的人已經被閻尚英驅離，除了當時在辦公室內的夏正陽和閻尚英，也沒有其他人知道“真霆”就是武神本尊。
閻尚英對外的解釋是一場誤會，用這個理由輕輕揭過了行動隊對于真霆的圍剿。
在異務局內部，“真霆”的名字極其響亮，大家都知道這是個實力深不可測的大佬，并且隨著從永靈塔回來的同事帶回的消息，“藍星上最后一個修行者”的身份也引起了大家的探究欲，一路上遇到的工作人員都用好奇又崇拜的目光盯著他。
閻尚英也并不準備對外公布武神的身份，以現在的形式來看，讓武神繼續用“真霆”的名號，似乎是個最合理也最合適的選擇了。在這一點上，閻隊長也會替他遮掩，坐實所謂的修行者身份，這也是顧承意向閻尚英坦白的原因。
行走江湖，有一個能上臺面的馬甲，還是很重要的……
“就是這里了。”
閻尚英領著顧承意通過異務局重重封鎖的關卡，來到關押室前，說道。
好消息是，因為距離白六無被抓到現在，僅僅只過了不到一天時間，由于不確定白六無的身份，異務局沒有對白六無上什么審訊手段，只是簡單地將其關押起來了……否則的話，估計即便有武神的指令，白六無也對人類不會有什么好臉色。
經過一系列的身份驗證，閻尚英打開了關押室的大門。
門內的陳設簡單，只有一個人影坐在中間的椅子上，手腕上戴著異務局特制的圓環，和束靈索的原理一樣，能夠封鎖氣勁，加上整個關押室特殊設計的能量場域，在這里面，只有七層力量水準的白六無，就跟普通人幾乎沒什么兩樣了。
等到看清眼前的人的樣子，顧承意一愣。
誒？
怎么是白六無？！
他一直以為被抓的是魏屠，萬萬沒想到居然是他一直覺得最穩重可靠的白六無……
既然白六無出現在這里，這么說來，魏屠肯定是說漏嘴了……
就知道那家伙靠不住。
顧承意嘆了口氣，“小白。”
聽到有人來的動靜，白六無睜開眼，目光冷冷。
被藍星位面的螻蟻抓住，這對他而言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然而抬起頭，在看到來人的一瞬間，白六無整個人呆住了。
“殿……殿主？”
白六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顧承意臉上的偽裝能夠騙過藍星位面的人，卻騙不過白六無，少年的表情在一瞬間僵住，看著眼前熟悉的人影，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差點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殿主怎么會在這里？
難道說……異務局把殿主也一起抓了過來？！
想到這里，白六無心中的怒火升騰，差點將牙齒咬碎，他騰得一下站起，仿佛憤怒的兇獸般朝著顧承意身后的閻尚英襲去！
敢對殿主不利的人……都要死。
下一秒，他的手被顧承意抓住。
“沒事了，小白。”
顧承意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我是來接你出去的。”
對于武神的離開，白六無其實是憤怒的。
憤怒于他的不辭而別，憤怒于他的絕情，對他以及武神殿上下的所有人來說，殿主便是他們存在的意義，白六無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殿主會離他們而去。
縱然心中有無數的不解和憤怒，但在看到顧承意出現，感受到面前傳來的熟悉的氣息，白六無所有的不滿情緒在這一瞬間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的委屈和想念。
白六無雖然看著年輕，但事實上已經近一百歲了，他來自永靈世界的“天人族”，這個種族的特點之一便是漫長的壽命，一百歲對天人族來說，的確還只是一個孩子。
此刻的白六無沒有了在其他人面前冷靜而可靠的形象，反而像一個真正的小孩，鼻子輕輕抽動，眼眶里滾出淚來，他緊緊抱住顧承意，小聲喊道：“殿主……”
顧承意有些無奈，只能輕輕拍拍他的背，算是安慰。
過往的經歷是設定，但武神殿對他而言，也是另一個“家”的存在，和所有人的相處與慢慢積累的感情，是真實存在的。
哪怕事出有因，這樣不辭而別，的確過分了一些。
夏正陽之前在永靈塔內，沒參與追捕白六無的行動，現在也是第一次見到白六無。看著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年抱著顧承意的腰，好像雛鳥歸巢，莫名有些感動的畫面，腦子里忍不住出現了一個詭異的想法。
這個白六無看著……
該不會是武神的孩子吧？
這個猜想讓夏正陽嚇了一跳。
永靈世界的規則跟這里不一樣，也不一定是什么一夫一妻制，就他所了解，很多層世界都沒什么法律一說，道德觀之類的也頗為原始。
難道說……
武神在永靈世界，有過家室？
浮現出這個猜測，夏正陽張大了嘴，腦海中閃過方總裁的樣子。
——窩草，那方景要當后爸了？
039
“武神啊, 你可千萬別做對不起方景的事啊……”
夏正陽一路憋了許久，終于逮到單獨的機會，湊到顧承意身邊, 小心翼翼地道。
他們身處距離異務局不遠的街道上, 將白六無帶出來后，夏正陽自告奮勇送武神離開。
為了表示己方誠意，閻尚英并沒有派人跟著，撤去了周圍所有監視。畢竟對異務局而言，這樣的監視對武神毫無作用，還會激怒對方，既然已經接受了顧承意的交易，閻尚英自然不會拎不清輕重。
沒人監視, 夏正陽也就放開了, 道：“我不知道永靈世界是怎么樣的, 不過在藍星吧，婚前帶娃可是戀愛中的大忌，而且咱們這也不支持重婚的……”
“？”
顧承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明所以。
好歹是看過諸多八點檔肥皂劇的男人，很快就理解了夏正陽的意思，顧承意無語凝噎, 淺淺翻了個白眼, “有時間去看看醫生吧。”
就你這樣的, 治好了也是流口水。
“不是就好, 不是就好……”
夏正陽完全沒有被嘲諷的不滿, 反而松了口氣。
從某種角度來說, 最希望顧承意和方景的婚姻和和美美的人，就是夏正陽了。只要這兩人能安分守己地過日子, 那就是一片風平浪靜，看在方景的面子上，顧承意說不定還會偶爾出手幫藍星點忙。萬一他們的婚姻出現了裂痕，那后果才是不堪設想。
夏正陽甚至都不敢假設，要是顧承意真的受了“情傷”，會是一副怎樣驚天動地的場景……
他雖然沒談過戀愛，但家里有個相當戀愛腦的表妹，每次分手后，表妹都會痛哭流涕，好幾個月都走不出來，精神狀態挺不穩定，時不時嘴里還要念叨著：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遲早把你們都鯊了之類的話。
表妹可能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但顧承意，是真有能力干出這種事啊……
方景就像控制著武神這頭史詩級兇獸的遙控項圈，即便顧承意不會因此而幫助藍星位面對抗永靈，但至少可以讓他不站在對立面。
——誰說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這樣想著，夏正陽又問：“那這孩子……叫白六無是吧？你準備怎么辦？”
把他帶在身邊嗎？
白六無跟顧承意不一樣，沒有脫離永靈規則的他，對于藍星的人類充滿敵意，哪怕有顧承意的命令，夏正陽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失控。
好在顧承意只是嘆了口氣，說：“肯定得讓他回去啊。”
白六無一走，武神殿幾乎就是群龍無首的狀態了，不管是穆眉還是魏屠，都不靠譜。霍飛鷹雖然性格也夠沉穩，但魄力不足，鎮不住場，若是有其他八殿的人打過來，霍飛鷹應付不過來的。
從劍仙白嶼口中得知了目前永靈世界的情況，自己因為那段影像被當成了眾矢之的，顧承意很擔心武神殿會因此被拖下水，有白六無在，至少武神殿那邊暫時就不用他擔心了。
而且，帶著白六無，他還怎么跟方景過二人世界啊。
聽到顧承意的決定，夏正陽松了口氣，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亦步亦趨像個小手辦一樣緊跟顧承意的白六無，有些無奈。
他就跟顧承意說了這么一會兒話的功夫，白六無的眼神就已經十分危險了，滿臉寫著：你是什么東西，也敢跟殿主湊這么近？
看得夏正陽心里都打怵了。
怕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哦……
……
“小白，收斂一點。”
回去的路上，穿過附近的夜市街區，顧承意拍了拍白六無的肩膀，道：“別一副動不動就要砍人的樣子。”
顧承意用變幻容貌的術法同樣給白六無換了張臉，此時的白六無頂著一張稚嫩可愛的面孔，看上去更像個十來歲的小孩了。
只不過白六無每走一步，都會用警惕又危險的目光打量周圍。要不是有這張無害的正太臉，路人估計會以為是什么連環殺人魔剛放出來……
“哦。”
白六無抿了抿唇，乖乖點了點頭，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在規則的影響下，他無法控制住自己對周圍人的敵意，周圍的每一個人都讓他感到不自在，有種如芒刺背的感覺。但既然是顧承意的命令，白六無向來都無條件遵守，只能將自己的注意力收回，不再關注周圍的人來人往。
“殿主……”
白六無跟著顧承意走了一段，沉默片刻，開口道。
“嗯？”
顧承意停在夜市街邊的一處小攤前，回頭應道。
從異務局出來到現在，他其實有很多話想問，也有很多話想說，把這兩年憋在心里的情緒宣泄出來，但看著顧承意回頭，他張了張口，反而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躊躇半天，白六無憋出一句：“您……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
顧承意說，“所以你特意從永靈塔出來，是怕我出什么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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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六無道，“而且我不明白，為什么您要離開，是我們哪里做得不好嗎，還是說……”
他心情有些低落，下一秒，一根熱氣騰騰的烤腸伸到他的面前。
顧承意從小攤上買了兩根烤腸，嘴里叼著一根，另一根伸給白六無，“吃吧。”
色澤誘人、泛著油光，表面被烤得微微焦脆，散發出獨特的香氣。
夜市的周圍，各式各樣的攤位沿著街道兩旁排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宛如一幅流光溢彩的畫卷。
白六無愣了一會，伸手接過，放進嘴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好吃嗎？”顧承意笑著問。
“……嗯。”
顧承意無法和他解釋什么是游戲世界，什么是設定，哪怕說了，永靈世界的人也不會理解。他想了想，道：“其實，這個世界沒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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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六無疑惑。
“因為某些原因，我暫時不能回去。”
顧承意說，“可以當做我是出來散心的吧，當武神當了那么多年，也是時候體驗點不一樣的東西了……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對我來說，挺好的。”
“那您還會回來嗎？”白六無問。
顧承意思考了一會。在白六無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還是沒忍心說出拒絕的話。
他頓了頓，道：“嗯，等我做完了我想做的事，會回去的。”
白六無眼睛亮了一瞬。
顧承意并沒有回永靈世界的想法，但是，或許他可以嘗試一下，能否幫助白六無他們脫離永靈世界的規則限制……
既然他都已經成功了，那么至少意味著游戲世界的人擁有靈魂，脫離規則這件事是可行的。
白六無看著顧承意，道：“殿主，我覺得你變了很多。”
永靈世界的武神，雖然在他們面前并沒有外人所說的那么不近人情，但大部分時候，還是極為冷冽的，很少有情緒上的起伏。
而現在的殿主，則是……
白六無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匯——如果他能夠在藍星待得足夠久，或許就能用另一個詞精準的形容顧承意現在的狀態。
——那就是“咸魚”。
“是嗎。”顧承意笑了笑，“人總是會變的。”
不管變成什么樣，殿主永遠是殿主。
白六無心中這樣想著。只要是殿主的決定，便是身為武神殿使徒的他們，拼盡全力也要去做的事情。
……
“殿主，我們現在去哪里？”
顧承意帶著白六無回去的路上，白六無看著周圍場景的變化，疑惑問道。
“回我現在的住所。”
顧承意道：“不過，稱呼上你得改一下，不要叫我殿主了。我在這里還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要叫什么？”
顧承意想了想，“叫顧哥吧。”
“……顧哥？”
白六無感覺這個稱呼有些逾矩，殿主就是殿主，怎么能用這么有失尊敬的稱呼呢……
可畢竟是殿主的意思，白六無也沒有再多說，“好吧，顧哥。”
“一會到地方了，若是問起，你不要多說話，也不要透露你是永靈世界的人。”
顧承意叮囑道：“知道了嗎？”
“嗯。”白六無認真地點了點頭，“殿……顧哥的住所里，還有別人嗎？”
“有啊。”
“是誰？”
“我老公。”
白六無疑惑。
老公是什么？
“什么是老公？”
白六無像個好奇寶寶，追問道：“是類似手下的意思嗎？”
“……”
顧承意很難跟他解釋，藍星的各種名詞和獨特的文化，對武神殿的人來說理解門檻實在有些高了。
他只能道：“差不多這意思吧。”
懂了。
白六無點頭，心下了然。
他完全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尊貴如殿主，當然是走到哪里都需要手下服侍，照顧起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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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回到別墅區，遠遠能夠看到別墅的燈亮著。
方景應該已經回來了。
進去之前，顧承意又叮囑了一遍。如果是魏屠跟穆眉，顧承意肯定是不敢帶他們來家里的，但因為是白六無，顧承意就放心多了。他性格沉穩，只要是顧承意交代的事都會事無巨細地辦好，不會做出格的事。
“我回來了。”
顧承意帶著白六無推開門進了家門。
他知道方景已經結束了“出差”，但身為老婆的“顧承意”是不知道的，所以顧承意看到方景在家，還是假裝驚訝了一下，“阿景，這么快就出完差了？”
方景已經換了在家穿的衣服，腰上系著圍裙，廚房里飄來燉排骨的香氣，見到顧承意，臉上浮現出一如既往溫柔的笑容。
“這孩子是？”
看到顧承意身后的白六無，方景愣了一下，疑惑詢問。
顧承意早就準備好了說辭，“這個是小白，跟我一個院里的，今天偶然碰到……”
他和方景認識的時候，用的是“自小在福利院長大”的身份，這也能解釋他在藍星沒有父母的情況。
為了在藍星能夠順利生活下去，顧承意還特意找了一家福利院，利用神念的影響，完成了各種合法合規的手續，哪怕是異務局親自來查，也查不出什么毛病。
方景認識顧承意這么久，當然知道他的情況，聽說白六無是和顧承意一個福利院出來的，語氣都輕柔了不少，“歡迎歡迎，我做了飯，跟我們一起吃吧？”
他說話的時候，白六無也在審視和打量方景。
有一定的能量波動，但是能量層次不高，應該是屬于人類中的“玩家”這一群體。
嗯……性格似乎還可以，文文弱弱的，不像是會對殿主產生威脅的樣子。長相也還不錯，作為照顧殿主起居的手下，也算上得了臺面。
還會做飯，是個加分項，看殿主的樣子，應該挺喜歡吃他做的飯的，難怪見到殿主的時候，感覺他有些許圓潤了……
種種跡象表明，這個藍星位面的“手下”將殿主照顧地很好，因而白六無對方景的第一印象還是很不錯的。
“好香，今天做的什么好吃的？”顧承意好奇地往廚房探了探頭。
“你愛吃的排骨，我燉了兩個小時，馬上就能吃了。”
方景聲音輕柔，見顧承意去冰箱里拿可樂，無奈道，“馬上吃飯了，喝這個不好……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
“好吧。”顧承意關上冰箱。
白六無找了個位置坐下，打量著周圍的陳設。
他看到方景很熟練地給顧承意脫了外套，然后整理他的衣領，將外套掛在架子上，又給他倒了一杯溫水，表情逐漸從審視變得滿意。
不錯……很有眼力見。
雖然實力差了點，但從他照顧殿主的這些細節來看，還算是個合格的手下。
待他回了武神殿，倒是可以考慮給這個男人一些賞賜，快速提升他的實力。武神殿向來獎懲分明，只要是對殿主好的人，白六無也不會吝嗇自己的賞賜。
他看到方景溫柔地和顧承意說了什么，顧承意露出一個甜甜的笑，應了幾句。
沒等白六無反應過來，下一秒，他看到方景眸光微動，然后輕輕側身，親了顧承意一口。
——是嘴對嘴的那種。
廚房灑出的燈光溫暖又富有生活的氣息，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氣，男人低下頭，溫柔而深情地給出了輕柔又充滿力量的一吻，繾綣又浪漫，像是張畫家精心勾勒出的漂亮畫卷……
然而這一幕仿佛一道晴天霹靂，把白六無從頭到腳劈了個外焦里嫩。
白六無：“？？”？？？？！
該死的藍星人，你在做什么！！
040 林惑心。
白六無的大腦CPU瘋狂干燒, 素來以冷靜和沉穩為傲的他，第一次在臉上露出了崩壞的表情。
用藍星的話來說，就像是有一萬頭草泥馬從腦海里奔騰而過。
反應過來的白六無第一時間就想拿起刀來, 把膽敢褻瀆殿主的方景當場碎尸萬段, 但不遠處的顧承意一個眼神, 又讓白六無停下了手。
或許是經歷了生死間的危險, 從永靈塔回來的方景變得有些黏糊，但想到家里還有人, 方景也沒好意思做什么太少兒不宜的事, 就連親吻都頗為克制，用臉頰在顧承意的臉上輕輕蹭了一會, 方景后退一步，笑著道：“飯都快糊了, 你們等我一會。”
說完，用手摸了摸顧承意的腦袋，轉身進廚房去了。
“他他他……”
方景一走，白六無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不可置信地指著方景的背影：“他在……他剛才在干什么？”
顧承意無奈，摸摸自己的嘴唇，回味了一番方景柔軟的觸感, 道：“在親嘴。”
白六無看著顧承意一臉自如, 毫無被冒犯的怒火的表情, 有一瞬間的疑惑：“這是……藍星特有的禮儀嗎？”
就算是禮儀，對于堂堂武神殿殿主來說, 也太僭越了！！
顧承意：“……那倒不是。”
他思考要怎么給白六無解釋結婚這件事，對于武神殿的人來說，愛情這種東西似乎有些超出認知了。況且白六無年紀尚小, 跟以前的他一樣，滿腦子只想著修煉，變強，想來就更難理解了。
如果是穆眉的話就不一樣了，作為武神殿的八卦小能手，穆眉不僅愛八卦武神殿里的事，也愛打聽整個永靈世界發生的各種恩怨情仇，如果見到這一幕，肯定比白六無淡定得多。
顧承意還沒想好，白六無反而自己想通了。
“我知道了！”
白六無好像想到了什么，腦袋旁邊仿佛亮起了大燈泡，恍然大悟，“是‘男寵’吧！”
顧承意：“……”
白六無摸著下巴，“我聽穆眉說，一些身居高位之人，會在世界各處搜羅各個種族中皮囊出色的人，有男有女，主要用于服侍起居，發泄情欲……”
當初武神統一九十七層，創建武神殿時，身為使徒的穆眉就曾提出讓殿主誕下子嗣，延續武神傳承，為此穆眉還找了諸多種族的皇子公主。聽說能和武神聯姻，各個種族的皇子公主們趨之若鶩，一個個不僅長相出眾，而且善于雙修之法……只不過都被當時的顧離拒絕了。
白六無對此倒毫無意見，若是殿主愿意，甭管是男是女，哪怕是其他九殿的王子公主，他也能一并綁來，可殿主對這種事似乎沒什么興趣，后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此想來，這個藍星的人類，應該就是殿主在這里找到的用于服侍自己的“男寵”了吧。
能服侍殿主飲食起居，同時頗有財力，滿足殿主的物質需求，且皮囊尚可，長相放在帥哥美女遍地的“天人族”里，也算是上乘……
白六無滿意地點點頭。
嗯，不錯。
就是藍星人類的實力低微，身體素質也跟不太上，也不知道這么個普通人的身板，能否承受得了武神大人的“身體沖擊”……
顧承意：“……”
穆眉！你平常都在教白六無什么東西啊！！
自己八卦也就算了，還把正值青春，單純穩重的小白給熏陶成這樣，要不是穆眉不在這里，顧承意高低要給她邦邦兩拳。
算了……
“也可以這么理解吧。”
顧承意嘆了口氣，說道。
既然白六無自己已經腦補完了，也省得他再多解釋。
“飯做好了。”
不多時，方景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從廚房出來了。
“吃飯吧。”顧承意結束剛才的話題，拉著白六無在餐桌旁坐好，等待開飯。
這一頓相當豐盛，除了方景親自燉的排骨湯，其他菜都是專門的廚師做好后由張助理送過來的。一桌子五顏六色的菜式，裊裊升起的熱氣中夾著淡淡鮮香，燈光柔和地灑在一桌佳肴上，畫面溫馨又充滿了生活氣息。
白六無看著陌生的菜肴，有些遲疑的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子后慢慢放進嘴里。
……好吃。
武神殿里也有專門負責飲食的隊伍，包括殿主以前在的時候，都是霍飛鷹負責的。修煉到這個程度，對于口腹之欲也沒有太多追求。
白六無對于藍星并不了解，僅有的印象也都來自于下層的議論，經過層層轉述后，白六無一直認為藍星是個實力低微，荒蕪，粗俗，匱乏的地方，畢竟在永靈世界，實力象征著資源，那些實力低微之地，大多都是這樣的。
然而這次來到藍星，卻讓白六無有些超出認知。
繁華的街道，斑斕又熱鬧的夜市，隨處可見的高樓大廈與霓虹，瑰麗的夜色，還有他此前從未見過的各種娛樂與美食……
即便對藍星位面的人類依然有著強烈的敵意，白六無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很特別，也頗為吸引人的地方。
白六無在一旁默默吃飯，對面的小夫妻和往常一樣聊起了天。方景給顧承意貼心地夾菜，又說了些什么，把顧承意逗樂，露出開心的笑容。
在武神殿，白六無不是沒有見過殿主笑。
只是比起那種時而冷漠、時而嘲弄的笑，白六無是第一次看見殿主這樣的笑容。嘴角的弧度毫無架子，連眼睛都微微瞇起，將那張本就漂亮地仿佛造物主精心雕刻的面孔襯得更加迷人，笑意也是發自內心，與白六無曾經見到的任何一次笑都不一樣。
……殿主他，應該很喜歡這個世界吧。
不然也不會在這里待那么久。
白六無心中有些沮喪，感覺他們這些使徒很是失職，這么多年，居然沒有讓殿主露出過這種笑容。
不過，只要是殿主喜歡的東西，不管是什么，都是武神殿全體追求的東西。
白六無抿了抿唇，心中暗想。
……
吃完了飯，方景本來還想找顧承意親昵一下，但顧承意指了指白六無，示意家里還有人，遂只能放棄。
加上他從永靈塔出來后，因為S級天賦的曝光，短短一天之內，就已經有不少攻塔隊在和他接洽了，眼看永靈塔降臨的時間點在即，方景的計劃也需要盡早提上日程。于是他收拾好餐桌，幫顧承意把看劇玩游戲時要吃的零食準備好，還給他和白六無做了杯奶茶，便上樓去書房處理事情去了。
客廳的沙發上只剩下顧承意和白六無兩個人。
“殿……”
白六無張口，剛說出一個字，又趕緊改口：“顧哥。”
“嗯？”
顧承意打開電視，開始了日常追劇末世，順手打開兩包薯片，遞給白六無一包。
一坐上沙發，他就自動開啟省電模式，整個人懶懶地靠在沙發柔軟的靠背上，半個身體都陷了進去。他的頭發隨意扎起，穿著質地柔軟的灰色針織衫，衣擺隨性地搭在修長的腿上，雙腳隨意地交叉著，給白六無當場表演了一個什么叫“坐沒坐相”。
“……”白六無忍不住道：“飛鷹要是看到了，肯定要說您了。”
“他又不在。”
顧承意薯片嚼得咔嚓咔嚓響，絲毫沒有在乎自己在下屬面前的形象。
白六無心想殿主的變化真的好大啊……
艱難地讓自己適應了一下殿主現在的風格，白六無端端正正坐好，道：“我想留在這里保護您。”
顧承意搖了搖頭，“不行，你明天就得回永靈。”
“為什么？”
白六無有些不理解。
雖然他知道殿主在這個世界也依然保留著實力，而且過得不錯，并沒有他們想象中那么危險，但作為使徒，白六無還是希望留在他身邊。
“多事之秋。”
顧承意道：“你也知道現在永靈世界的情況，不止是藍星位面的事，還有陰濁龍復蘇之事。你留在這里，實力受限，幫不到什么忙，武神殿那邊少了你，反而更容易出事。”
和陰濁龍的事相比，永靈世界和藍星位面兩個世界的戰爭反而算不上什么了。
“您已經知道陰濁龍的事情了？”
“當然。”
顧承意點頭，“我見到風雷王他們了……別緊張，我沒吃虧。”
見白六無臉色一變，顧承意安撫道：“陰濁龍如果真的復活了，武神殿也無法獨善其身，你若是不在，憑魏屠他們，應付不過來的。”
白六無也知道他說得有道理，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別喪著個臉。”
顧承意笑道：“我又不會跑，你都已經見到我了，還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還帶你來了我的住所，以后想見我，有的是機會。”
白六無表情肉眼可見地開心了起來：“嗯。”
魏屠見到殿主，被勒令不準告訴別人，而自己卻能被殿主帶在身邊，果然在殿主心中，還是自己更可靠一些，更信任自己一些吧！
“不過，陰濁龍既然復活，為什么會把矛頭指向您呢？”白六無疑惑地問道。
顧承意笑了笑，垂眸道：“估計是在永靈世界找不到我，想要用這種方式逼我出來吧。”
整個永靈世界，陰濁龍最忌憚的人，恐怕就是武神了。
“可是，我不明白一點。”
白六無又道：“陰濁龍是怎么做到的？那份影像，就連九殿十劫也騙過了，我原本以為是什么特殊術法偽造的，但仔細研究過后，卻找不到一點偽造的痕跡……”
“因為不是偽造的。”顧承意道。
“……啊？”白六無不解。
“嗝。”
顧承意吃完一包薯片，拿起奶茶猛喝兩口，拍了拍吃飽喝足的肚皮，發出啪啪兩聲。
白六無：“……”
好，好清脆……
顧承意屁股還在沙發上沒挪，伸手從茶幾上勾來一包新的零食，拆開，“能夠騙過九殿十劫，說明它不是偽造的。整個永靈世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并不多。你覺得，誰能夠騙過十劫的探查，完美地復制九殿十劫的外形、力量特征與神念氣息，以至于連最熟悉我的人，都看不出來？”
白六無一愣。
他沉思了片刻，試探性地緩緩說出一個名字。
“【幻客】，林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