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最后的戰(zhàn)爭
連續(xù)幾日的陰雨終于放晴, 神經(jīng)病終于從諾德的世界消失了,那道如附骨之疽般的窺視視線也終于不見了。
還真是為了他的精神力來的。
諾德譏諷地笑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上的水珠, 手中的雪克杯突然一滑,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啪嗒一聲砸在地上。
“實在不好意思,我再重新為您做一杯!”諾德連忙轉(zhuǎn)身向等待的客人致歉, 卻在抬頭時愣住了。
金發(fā)雄蟲裹著一身薄薄的薄薄的米色風衣,臉藏在外套寬大的帽子里,在見到諾德時終于摘下了那頂帽子, 露出那張漂亮、略帶憔悴、褪去不少嬰兒肥的臉蛋,唯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明亮如初。
“杯子掉地上了,又不是奶茶灑了, 干嘛要重新做,直接給我吧!”
雄蟲朝他俏皮地眨眨眼, 見諾德還是一副呆愣的樣子,打趣道,“怎么,看呆啦?是不是好久沒見到我這么漂亮英俊的雄……獸人啦?”
“亞蓋!!?”諾德幾乎是喊出聲來.
與此同時, 切爾諾的星外環(huán)軌道上, 一場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終于等到今天了。”
無數(shù)架戰(zhàn)列巡空艦懸浮在防護盾的上方,黑色的船體呈不規(guī)則棱柱狀, 表面覆蓋暗銀色裝甲,宛如蟄伏的巨獸,無聲睥睨著下方被防護罩包裹的梵夜森主城。
能源中樞的脈沖波在星塔頂端形成半徑三公里的電離層,像倒懸的藍色海洋。
盧申披肩的銀發(fā)被警報紅光染成血色,灰眸危險地瞇起。
“所有主炮充能完畢。”蓋斯文瞥了眼全息投影中的盧申, 將戰(zhàn)術(shù)板重重拍在合金操作臺上,屬于前將領(lǐng)的聲音克制、穩(wěn)重,卻難掩嗜血的興奮,對盧申道,“隨時可以發(fā)起進攻。”
謝爾頓的黑色軍靴踏在金屬地板上,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
他伸手在全息投影中劃出猩紅標記,冷靜道,“第三、第七突擊編隊將擔任鋒矢陣頭,我的蟲會在你們發(fā)動進攻后,會從東南方向進攻,從地下管道突入星塔能源室,希望你們不要失手。”
他的人——指的是謝爾頓深耕多年的特種部隊,三百支特種軍戰(zhàn)艦在反叛軍的陣列中顯得格外醒目,黑色的涂裝上刻著猩紅的、獨屬于加西亞的徽記。
特種戰(zhàn)隊的軍雌全部身披一身肅穆的黑色戰(zhàn)甲,他們不效忠于軍隊、不聽命于反叛軍,只對謝爾頓·加西亞一人絕對忠誠。
謝爾頓低垂著眼簾,疏淡的眉眼看不出情緒。
他的視線先是掠過胸前屬于反叛軍高級將領(lǐng)的身份骨制項鏈,又不著痕跡地移開。
只有在修長的手指撫過軍裝口袋那只盛著雄蟲血液的試劑時,冷峻的面容才稍顯柔和了。
三艘規(guī)模巨大的主力星艦打頭陣,盤旋在護盾上空,盧申、蓋斯文、謝爾頓三名反叛軍的高級將領(lǐng)分別位列其中,身后跟著密密麻麻的護衛(wèi)艦。
盧申的目光輕蔑地掃過下方的星球,又看了眼投影屏上謝爾頓·加西亞的臉。
他雖然對議會頗有微詞,卻也不得不承認,能比預想中快這么多走到今天,多虧了這只議員長的鼎力相助。
反叛軍的戰(zhàn)艦是由謝爾頓泄露軍團作戰(zhàn)信息,透露給星盜,再由蓋斯文帶領(lǐng)星盜團伙提前埋伏在躍遷點,從軍部手上硬生生搶過來的。
當然,軍團日常出征的武器自然比不是聯(lián)邦最先進、前衛(wèi)的,那些核心的秘密武器牢牢掌握在蘭斯諾特手上。
所以,反叛軍又在謝爾頓的幫助下,拿到了核心武器的研究圖紙,工廠大規(guī)模鋪設(shè)制造,才實現(xiàn)了武器的全面升級。
只要謝爾頓·加西亞老老實實,在奪取政權(quán)后退賢讓位,守好本分,盧申想,他能考慮給對方一條活路。
畢竟對方有一張好臉,雖然年紀大了些,但吃起來說不定別有一番風味。
“那么,”銀發(fā)雌蟲嘴角弧度略微擴大,舌尖輕舔下唇,灰瞳閃過一絲癲狂、勢在必得的笑,“虐殺,現(xiàn)在開始。”.
[我靠!軍部那些蟲腦子有坑嗎?把天眼矩陣打開做什么?要全聯(lián)邦都看他們死得有多窩囊嗎!?竟然還有臉開直播?!]
[沒想到活了百多年,我竟然要眼睜睜看著生活了一百年的星球,被盧申那種黑心貴族接手……]
[我本來以為軍部不至于這么拉,結(jié)果現(xiàn)在反叛軍都打到能源中樞了!!這輩子沒見到這么丟蟲的軍隊!這東西是被毀,整個聯(lián)邦都要陪葬!]
[蘭元帥都死了,軍部還有毛線指望?謝爾頓那個叛徒早就該被砍頭處決!]
[他們還算有點良心,連夜讓梵夜森的平民蟲撤離到鄰星,不然你看反叛軍那些裝備,竟然比軍部還先進!普通蟲一個炮就轟得渣都不剩了!!]
一名軍官將高倍望遠鏡從眼前移開,戰(zhàn)術(shù)目鏡上跳動的數(shù)據(jù)讓他眉頭緊鎖,對著身邊的前副官、現(xiàn)臨時元帥的卡爾道:
“報告長官,反叛軍正在用S-7型能源炮集中轟擊防護盾,能量讀數(shù)已跌破臨界值!預計11分23秒后護盾完全失效!”
他話音剛落,“轟隆——”一聲,天空中的防護盾終于不堪重負,裂開一道猙獰的豁口。
反叛軍的三艘巨型星艦如同三座移動的鋼鐵山脈,從裂縫中緩緩降下。
“可惡,比計算的更快!”卡爾狠狠道,這就意味著反叛軍有他們不知曉的新型武器!
軍部的地面部隊迅速反應,第五、第六、第九軍團迅速集結(jié),第一、第二、第三軍團則負責空中支援,星艦的炮火在空中交織成一片火網(wǎng)。
天際線被劃分為兩個陣營,軍部在地面的星艦緩緩升空,無聲對峙著。
“所有單位注意,按B-7防御陣型展開!”第一軍團指揮官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炸響,“第二、第三軍團負責空中掩護,務必守住能源中樞!”
軍部率先發(fā)起進攻,機甲部隊如鋼鐵洪流般涌向戰(zhàn)場,迅速組成楔形陣列,將反叛軍的進攻路線封鎖。
“開炮!”
一聲令下,反叛軍和軍團同時開炮!
“散開!散開!”明艷的藍光昭示著戰(zhàn)爭已偏離初始預期,第六軍團的團長在通訊頻道中嘶吼,“那是反物質(zhì)炮!”
戰(zhàn)甲里的軍雌、以及觀看直播的蟲已經(jīng)徹底傻眼:
知道謝爾頓·加西亞暗中資助反叛軍的軍火,但沒想到竟然連反物質(zhì)炮都用上了!
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
三道猩紅的光束撕裂長空,將三艘無蟲軍部星艦直接氣化。爆炸產(chǎn)生的沖擊波將附近的星艦掀翻,殘骸如雨點般墜落。
盧申嗤笑一聲,“一群垂死掙扎的螻蟻罷了。”
“集中力量攻擊最前方的星艦,那可是屬于他們的元帥——”他頓了頓,綻出一個虛假、嘲弄的笑,“哦,忘了,他們元帥被炮轟死了,現(xiàn)在指揮的應該是誰?臨時撥來的老鼠嗎?”
軍部的將領(lǐng)氣到手抖,反叛軍戰(zhàn)艦內(nèi)卻一陣哄堂大笑——畢竟他們也是頭一次體會到實力懸殊如此巨大的戰(zhàn)役,這次,被磋磨的身份調(diào)轉(zhuǎn),他們成了碾壓方。
下一秒,紅色的戰(zhàn)火轟然直對準了對面領(lǐng)頭的軍艦。
“對準中間的軍艦,展開進攻!!”盧申吼道。
黑色的戰(zhàn)艦如蟻陣般張開,很快形成了一個倒八字形,將最中間的機甲牢牢護緊。
與此同時,軍部的臨時指揮艦內(nèi),副官卡爾正快速調(diào)出全息戰(zhàn)術(shù)圖:“第二、第三軍團立即組成鉗形陣列,從兩側(cè)包抄!第五軍團的重型機甲群,保護正中心的’曙光戰(zhàn)甲’,給我頂上去!”
戰(zhàn)事對軍方極其不利,軍部不少將官被策反,軍部的機甲數(shù)量甚至不足反叛軍的一半,軍部悍然抵抗,卻仍然落于下風。
“該死!”卡爾的手重重砸在操作艙上,嘴唇忍不住顫抖。
他用一生去守候、去保護的聯(lián)邦,難道就這么完了嗎?
[雖然知道聯(lián)邦完了,但我還是好傷心嗚嗚嗚嗚]
[軍部那些廢物,怎么能把聯(lián)邦就這么拱手讓蟲!!!!]
[都怪該死的加西亞,聯(lián)邦之恥,老鼠屎,我為曾經(jīng)以他為信仰感到羞恥!]
[只有我想問,為什么謝爾頓那家伙,只攻擊無蟲星艦嗎?]
“現(xiàn)在歸降還來得及,沒必要做無謂的抵抗了,”蓋斯文說,對面,有許多他曾經(jīng)的同僚,讓他將炮火對準他們,內(nèi)心難免些許觸動,“我們會真正給聯(lián)邦帶來光明。”
利伯萊死死抓住方向柄,“別開玩笑了,蓋斯文,在你為了一己私欲獵殺無辜蟲族的那刻起,你就不配為軍雌。”
高大的軍雌神情冷漠,操作著全息面板,冷哼一聲,“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可是還沒等到蓋斯文帶領(lǐng)發(fā)叛軍一舉進攻,四周刻著猩紅圖騰的機甲卻并沒有如期前進——
以謝爾頓為首的特種部隊機甲、有條不紊地向四周擴散。
恍惚間,竟隱隱有將反叛軍包抄起來的態(tài)勢!
“謝爾頓??”首先反應過來的是盧申,他的戰(zhàn)甲和謝爾頓并肩站立,親眼目睹對方將星艦徐徐調(diào)轉(zhuǎn)方向,對準自己,灰瞳瞪得老大,滿是震憤:“你什么意思?!”
全息投影的另一端,金發(fā)軍雌的笑容諱莫如深,隨手將胸前屬于反叛軍的骨鏈扯掉,骨鏈“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那艘金色的巨大星艦方向調(diào)轉(zhuǎn),黑色的、屬于加西亞的星艦成一排展開。
“那家伙是叛徒!”蓋斯文即刻反應過來,“不好,我們中計了!!”
中了一個持續(xù)了三年的、精心策劃且蟄伏已久的計!
“謝爾頓,你確定要在現(xiàn)在這個關(guān)頭背叛我們?”盧申不死心,咬牙切齒中竟帶了幾分懇求的意味:“勝利就在眼前,我會按要求給你履行的一切。”
聯(lián)邦外星際速運的交通權(quán)、幾座最值錢的稀有能源礦產(chǎn)、第二星系近乎一半的金融業(yè),甚至未開發(fā)星球的開采權(quán)……這些難道不是謝爾頓一直以來最渴望的?
“背叛?”金發(fā)的軍雌眉梢輕佻,獸瞳閃過一絲猩紅的光,“很有意思的揣測。”
“別跟他廢話,盧申!”蓋斯文嘶吼道,“那家伙跟軍部,從來都是一伙的!直接用激光炮攻破他的防線!”
謝爾頓輕笑一聲,只一個簡單的手勢,他的特種部隊就呈鉗形擺開陣形,遮天蔽日,帶著獨屬于特種部隊森然、冷冽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栗。
[我艸,我艸,我沒看錯吧!!謝爾頓的戰(zhàn)艦,竟然在攻擊反叛軍??]
[不是我的錯覺吧,謝爾頓是臨時良心發(fā)現(xiàn)反水了嗎,可軍部好像一點都不驚訝啊??]
[不是反水,你看特種部隊和軍團無縫配合得多默契!!肯定是早就商量好的!謝爾頓議長是潛伏在反叛軍的間諜!!!]
諾德默默關(guān)掉了直播,目光移至三個小時前,那位“失蹤”已久的議員長發(fā)來的一條消息:-
閣下,這周五晚上七點,不知我是否有幸邀您共進晚餐呢?地點由您決定-
我很想念您。
第52章 戰(zhàn)爭真正的勝利(上)
既然位置已然暴露, 諾德也不再對亞蓋隱瞞,將地址告知了好友。只是他著實沒想到,對方來得如此迅速, 身旁還跟著一只高大的雌侍。
考慮到厄爾尼斯的餐廳水準不怎么樣,諾德親自下廚做火鍋給許久未見的好友。采買好食材后, 在書店后院的露天平臺上支起了折疊桌椅。
蒸騰的火鍋熱氣與剛被新雨潤濕的土壤所蒸發(fā)的水汽,交織混合在空氣中。
他拉開椅子坐下, 順手給對面的雄蟲倒了杯熱可可。
“喝這個做什么?”亞蓋說著,便從行李箱里掏出一瓶包裝精美的樘酸梅酒,“當然要來點好東西, 這可是我從聯(lián)邦帶來的特供,平時利伯萊都不讓我多喝。”
諾德接過酒瓶,瞧著上面復雜的蟲族文字, 忍不住笑問:“偷拿的吧?”
“才不是!”亞蓋臉瞬間漲得通紅,急忙反駁, “是他特意給我準備的。”
小少爺目光頗為挑剔地在書店后院轉(zhuǎn)了一圈,又移至書店內(nèi)部,開口道:“這就是你的店啊,也太小了吧, 這后院也是, 還沒我家?guī)竽兀瑒e告訴我你就住在這種地方……那個是你的員工嗎?怎么跟…那誰長得那么像啊?”
他的目光落在書店里, 正穿梭于貨架間整理書籍的赫托身上。
話一出口,亞蓋突然想起蘭斯諾特已不在人世,生怕諾德觸景生情,后面幾個字聲音越來越小,近乎呢喃。
“只是巧合罷了。”諾德語氣平淡, 波瀾不驚,隨即問道,“說吧,為什么來找我。”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啦?”雄蟲見他似乎沒有傷心才放下心來,嘟囔著說,“利伯萊說聯(lián)邦要打仗,讓我去臨星避險,我就順便來找你咯,哦對了,還沒給他報備呢。”
亞蓋正打算發(fā)消息,猛地想起他的雌君已然奔赴戰(zhàn)場,瞬間神色黯然下來,沒了剛才的精氣神。
諾德敏銳察覺到他情緒低落,又默默給亞蓋倒了一杯樘酸梅酒。
火鍋咕嚕咕嚕地沸騰著,兩只雄蟲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流油,兩頰也因酒精的作用變得酡紅。互相絮絮叨叨地分享著這段日子里的見聞。
“利伯萊肚子里的是一只亞雌蛋,我馬上就要當雄父了,本來我都還沒準備好,可現(xiàn)在……”軍雌向來戰(zhàn)力強勁,即便懷著蟲蛋也能無畏奔赴戰(zhàn)場。
亞蓋說著說著,情緒愈發(fā)激動,一雙圓杏眼漸漸變得紅彤彤的,喉嚨像是被什么哽住,聲音也帶著一絲顫抖,“可現(xiàn)在,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平安回來……”
起初,亞蓋對那個外表看著兇狠的軍雌利伯萊毫無好感,甚至為了躲開他,特意跑到文職部工作,在那里結(jié)識了諾德。
然而,利伯萊好似根本不在意這些,不管亞蓋如何嫌棄、責罵、對他愛答不理,他都始終默默地陪伴在亞蓋身后,從未有過一句怨言。
這世間,再也找不到比利伯萊對亞蓋更好的雌蟲了。
諾德涮了兩片羊肉,撈到亞蓋碗里,關(guān)注點卻完全跑偏:“嗯?聯(lián)邦的科技還能檢查出蛋的性別??”
他一邊吸溜著土豆片,一邊在心里默默盤算著手上的資產(chǎn),思索著等蟲蛋滿月,該隨多少份子錢合適。
“那當然能啊,”亞蓋抽了抽鼻子,解釋道,“不僅能查性別,還能查看蟲蛋的發(fā)育情況呢。利伯萊每天都要仔細看一遍蟲蛋的影像,煩死了!”
諾德心想也是,聯(lián)邦的科技連將死之人都能復刻出一模一樣的身體,檢測胎兒性別自然也不是什么難事。
“等等,重點不是這個吧?!”酒意上頭,亞蓋極為憤慨地用小手用力拍了拍桌子,一邊哭一邊哽咽。自從謝爾頓“叛變”之后,他就覺得諾德冷靜得有些超乎尋常,此時終于忍不住爆發(fā):“你怎么這么冷血啊,都不安慰我,我雌君馬上要和反叛軍打起來了,他甚至可能會被我親舅舅親手殺死,你,你,你,我,我到底該怎么辦啊……嗚嗚嗚嗚……”
“你別哭啊,”恰在此時,諾德的光腦傳來戰(zhàn)報提示音:“你看,加西亞議長他……”
“我不聽我不聽!”亞蓋雙手緊緊捂住耳朵,雙眼緊閉,情緒已然失控。
諾德:“……”
諾德沒忍住吐槽,這些雌蟲可真是一個比一個能藏事兒,對亞蓋竟半點消息都不透漏,保密工作做得比鐵還嚴實。
“看清楚,現(xiàn)在戰(zhàn)場是什么情況。”
諾德絲毫不憐香惜玉地坐在亞蓋旁邊,迫使雄蟲目光移到光腦直播上。
雄蟲這才緩緩把緊緊捂住耳朵的手拿下來,眼中滿是疑惑。
光腦那端,局勢因謝爾頓的“反叛”陡然逆轉(zhuǎn)。而在軍部陣營正中心,原本被認為已犧牲的蘭斯諾特的影像,此刻正赫然霸占著反叛軍的全息屏幕。
“見鬼啊!蘭斯諾特不是死了嗎??”亞蓋見狀,不禁驚呼出聲,“還有,那是不是我舅舅的機甲嗎,怎么和軍部的在打配合??”.
切爾諾星,梵夜森主戰(zhàn)場。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最后關(guān)頭出來顯英雄。”
在軍部鉗形陣圍起來的正中央,一位藍色碎發(fā)的軍雌目光平靜,淡淡地瞥了眼調(diào)轉(zhuǎn)方向的星艦,語氣中帶著幾分調(diào)侃。
“彼此彼此吧,元帥。”謝爾頓·加西亞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笑容,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那么,按原計劃行動?”
“元帥,請下達指令!”周圍的士兵們整齊劃一,齊聲高呼,眼神中滿是統(tǒng)帥歸來的興奮與崇敬。
只有部分核心軍官知道蘭斯諾特還在的事實,其余軍雌沉湎在喪失元帥的悲痛中,現(xiàn)在才跟吃了強心劑一般打開任督二脈。
藍發(fā)軍雌神色冷峻,輕蔑地移開視線,隨后大聲下令:“全體聽令,按既定陣形迅速駐守反叛軍四角,第三軍團全力守住防護盾破裂口,一只蟲都別讓他們逃了!”
[等等,這,這,這好像是蘭元帥的聲音啊????]
[鏡頭切到星艦里面了,真的是蘭元帥,元帥居然沒死!!!]
[不是說葬禮都舉辦了嗎?果然,有又是軍部的障眼法,真是屢屢上當,屢教不改啊!我為什么每次都相信了軍部的鬼話!]
[要的就是你信啊,要是連你都騙不過,怎么騙過盧申他們?]
[蘭元帥沒死,加西亞議長也沒背叛,他們竟然還并肩作戰(zhàn),我徹底懵了……]
[可不只是你懵了,全聯(lián)邦都懵了,你沒看到反叛軍那邊也懵逼了嗎??]
[啊啊啊軍部這是下了好大的一盤棋啊!我之前不該罵謝爾頓議長的,對不起我是傻逼!我賞自己五十個耳光!]
[沖啊,狠狠打擊該死的反叛軍!!勝利必將屬于聯(lián)邦,屬于聯(lián)邦!]
[聯(lián)邦萬歲!!]
戰(zhàn)場上,黑色的戰(zhàn)甲與金色的戰(zhàn)甲并肩而立,炮火轟鳴,硝煙彌漫。
“不要怕!”盧申努力鎮(zhèn)定下來,大聲發(fā)號施令,試圖穩(wěn)住反叛軍的陣腳,“就算他們多了些人手又如何?他們的武器不見得比我們先進多少,都給我頂住,不許退縮!”
“哦,是嗎?”
元帥的機甲是四年前奪取政權(quán)的“曙光”號,緩緩升空,銀灰色的裝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軍雌的聲音通過全頻段廣播響徹戰(zhàn)場,沉穩(wěn)而威嚴:“全體注意,啟動‘天幕’系統(tǒng)。”
隨著他的指令,軍部的星艦群突然展開一層銀白色的能量屏障,將整個戰(zhàn)場籠罩其中。反叛軍的炮火轟擊在屏障上,激起陣陣漣漪,卻無法穿透分毫。
“這是什么鬼東西?!”盧申的灰眸中閃過一絲慌亂,他瘋狂地敲擊著控制面板,“所有火力集中,給我轟開它!”
然而,軍部的反擊已然開始。
“卡爾,”蘭斯諾特的聲音在私人頻道中響起,帶著一絲冷意,“該你上場了。”
“明白。”原本陷入“崩潰”的副指揮官卡爾哪里還有一絲大廈將亡的跡象,恐怕之前的哭嚎都是在掩蓋憋不住的笑意。
他這才忍不住,胸腔擲地有聲地爆發(fā)兩聲大笑,金色的機甲如幽靈般從戰(zhàn)場側(cè)翼切入。
機甲雙臂展開,釋放出無數(shù)無人機,如同金色的蜂群,迅速撲向反叛軍的艦隊。
“檢測到未知能量反應!”反叛軍的雷達員聲音顫抖,“那些無人機……它們在吞噬我們的能源核心!”
蓋斯文的復眼中倒映著密密麻麻的金色光點,聲音中帶著絕望:“盧申,我們的能源正在被抽干!”
“不可能!”盧申怒吼著,灰眸中滿是瘋狂,“集中火力,先干掉蘭斯諾特!”
第53章 戰(zhàn)爭真正的勝利
然而, 他的命令還未傳達完畢,軍部的第二波攻擊已然降臨。
軍部的星艦群同時亮起刺目的白光,無數(shù)道高能粒子束從艦體射出, 在空中交織成一張死亡之網(wǎng)。反叛軍的艦隊在這張網(wǎng)中如同困獸,一艘接一艘地化為灰燼。
“撤退!撤退!”蓋斯文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炸響,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軍部的第三軍團早已封鎖了所有退路,反叛軍的艦隊被徹底包圍。
“盧申, 結(jié)束了。”蘭斯諾特的聲音通過全息投影傳入盧申的駕駛艙,“你的野心,到此為止。”
“蘭斯諾特!”盧申的灰眸中閃過一絲不甘, 聲音沙啞而瘋狂,“你以為你贏了嗎?聯(lián)邦早已腐朽,就算你殺了我, 也改變不了什么!”
“或許吧,”蘭斯諾特的聲音依舊平靜, “但至少,我不會讓聯(lián)邦毀在你手里。”
[我靠我靠這是什么??從來沒見過的武器!那個防護盾也太牛逼了,反物質(zhì)炮都轟不開!!]
[我就說軍部還留有后手吧!怎么可能輕易被反叛軍搞定?]
[蘭元帥太帥了!!上啊!!]
此次此刻的亞蓋徹底懵圈了。
他呆坐了半個世紀吧,才愣愣地問諾德:“蘭斯諾特和我舅舅是一伙的?”
諾德點點頭。
“利伯萊知道嗎?”
諾德點點頭:“按道理應該是被通知過的”對方畢竟是第二軍團團長。
“我雌父知道嗎?”
諾德點點頭:“按道理應該是知道的”
亞蓋轉(zhuǎn)過身, 恨恨磨牙:“你呢, 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諾德有一刻心虛:“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亞蓋吼道,“你們?nèi)贾? 沒有一只蟲告訴我!!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氣死我了!!我再也不理你們了!!!”亞蓋說著,憤憤不平地把通訊錄的聯(lián)系蟲刪了一大半,然后回酒店把自己關(guān)在了房間里,誰也不見。
盧申的星艦被能量光束擊中,裝甲崩裂, 駕駛艙內(nèi)一片狼藉,蓋斯文的機甲緊隨其后,暗紅色的裝甲上布滿了裂痕。他的復眼中倒映著前方密集的炮火,聲音低沉而沙啞,“盧申,這樣沖過去,我們都會死。”
“死?”盧申冷笑一聲,灰眸中閃過一絲癲狂,“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上蘭斯諾特墊背!”
盧申的機甲在戰(zhàn)場上劃出一道刺目的紅光,引擎轟鳴聲如同瀕死野獸的嘶吼。機甲的能量讀數(shù)已經(jīng)跌至臨界點,但他毫不在意,操縱桿被推到極限,機甲以近乎自毀的速度沖向軍部陣營。蓋斯文咬咬牙,緊隨其后,很快將蘭斯諾特的機甲包圍起來。
“需要幫忙嗎?”蘭斯諾特通訊儀器那端,傳來謝爾頓夾著嘲諷的詢問聲。
畢竟再厲害的軍雌,被兩只巨型星艦和夾在中間,也不會有多好過。
“不用。”蘭斯諾特輕蔑地嗤了一聲,機甲一躍而上,“管好你自己,別拖后腿。”
“快點,從東側(cè)切入掩護元帥!”副官卡爾叫喊道,激光炮對準了沒命地沖過來的反叛軍星艦。
盧申此刻真的將不怕死表現(xiàn)到極致,星艦自毀式進攻,和蓋斯文左應右和,幾乎是以命相搏的姿態(tài)朝星艦射出反物質(zhì)炮,硬是在蘭斯諾特的機甲周圍撕開了一道口子,火花四濺,金屬碎片在太空中飛舞。
蘭斯諾特有條不紊地閃避,可機翼被鑿出一個大口,冒出一陣滾燙的黑煙。
謝爾頓一邊應付著反叛軍的攻擊,一邊冷眼看著蘭斯諾特被攻擊。
這場戰(zhàn)役按推理,軍部不會損失一兵一卒就能大獲全勝。
如果蘭斯諾特順道戰(zhàn)死,倒是一個意外收獲。
但是謝爾頓不敢保證,小雄蟲現(xiàn)在對蘭斯諾特的感情是怎樣的。
他們會不會已經(jīng)復合了?諾德會不會怪自己太冷漠、見死不救?
反物質(zhì)炮和激光炮火沒命地轟炸,謝爾頓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下定決心操作桿前移,星艦全速前進,吸引了蓋斯文的炮火。
一對一的戰(zhàn)斗比一對多要好得多,很快,蘭斯諾特的機甲成功脫身,反叛軍的機甲被撕成黑色的碎片,散落于梵夜森上空,一切歸零。
一陣爆發(fā)的歡呼聲過去,反叛軍的將領(lǐng)被依次押到牢房,那里不缺一些熟識的面孔——議會的、軍部的、醫(yī)院的,多年的蟄伏,終于捉到了那些可恨的內(nèi)鬼。
[贏了!聯(lián)邦萬歲!蘭斯諾特元帥萬歲!]
[謝爾頓議長太帥了,不愧是我的偶像,他永遠是最偉大的聯(lián)邦上將嗚嗚嗚!]
[天哪,那不是喬森醫(yī)生嗎??他竟然也是反叛軍的一員???]
[還有霍金斯!我靠,這聯(lián)邦被反叛軍滲透成篩子了吧,難怪蘭元帥和議長要演那么一出戲!]
[難怪軍部要直播,原來一切都在他們的計算中,看來只有我們這種無知蟲員傻乎乎的跟風罵啊……]
蘭斯諾特從機甲艙躍下,戰(zhàn)士服上還殘留著硝煙的氣息。
他一邊脫下染血的戰(zhàn)術(shù)手套,一邊冷冷掃向謝爾頓,聲音如冰刃般鋒利:“我沒叫你幫忙。”
那種程度,他一只手都應付得過來。
謝爾頓從星艦艙門緩步走下,金色的軍裝纖塵不染,與蘭斯諾特的狼狽形成鮮明對比。他唇角微揚,笑意卻不達眼底:“這么多年過去,元帥說話還是這么不討喜。還是說——”他頓了頓,語氣輕佻,“你就靠著這張嘴,把閣下氣跑的?”
蘭斯諾特的瞳孔驟然收縮,指節(jié)捏得咔咔作響,臉色一瞬間變得五彩繽紛。
謝爾頓笑了,看來,似乎沒能復合呢。
這么好的機會在眼前,他再不把握就不算雌蟲了。
軍雌一步逼近,聲音低沉而危險:“謝爾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的雄主,”蘭斯諾特一字一頓,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意,“不是你能覬覦的。”
“你的雄主?”謝爾頓輕笑一聲,從光腦中調(diào)出一份文件,投影在空中,“可據(jù)我所知,你們已經(jīng)離婚了。法律上,諾德閣下現(xiàn)在是自由身。”
“那是為了保護他的權(quán)宜之計!”蘭斯諾特的臉色瞬間陰沉,拳頭緊握,指節(jié)發(fā)白,聲音低沉而冰冷:“你最好記住——諾德是我的雄主,過去是,現(xiàn)在是,將來也是。誰要是敢打他的主意,我會讓他后悔來到這個世上。”
“元帥,騙騙別蟲可以,別把自己也騙了。”謝爾頓慢條斯理地摘下手套,輕蔑一笑,用氣死蟲不償命的語氣道,“死纏爛打的雌蟲,可換不回雄蟲的回心轉(zhuǎn)意。”
蘭斯諾特的眼神驟然凌厲,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手臂呈現(xiàn)半蟲化:“謝爾頓,別逼我動手。”
“您似乎有所誤會,元帥大人,”謝爾頓指出,“僅憑武力是無法贏得雄蟲的心意,您曾學習過經(jīng)濟學,理應明白世上沒有以如此微薄代價就能獲得的東西。”
“畢竟您的一身蠻力,無法為雄蟲創(chuàng)造任何實際價值。”
話雖如此,可是謝爾頓的身體下意識半蟲化,猩紅的獸瞳危險地瞇起,儼然一副要大打一架的姿態(tài)。
眨眼間,兩只半蟲化的蟲已經(jīng)絞纏在一起,拳拳到肉,聲音聽著都叫蟲牙酸。
“不是,剛下戰(zhàn)場又打啊。”卡爾一下星艦,看到眼前的場景,愣了。
轉(zhuǎn)身一看,謝爾頓的副官也駐在原地,跟他大眼瞪小眼,兩個人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迷茫。
說好的議會和軍部攜手再創(chuàng)神話呢,怎么比打反叛軍還狠??!
“元帥加油!”不管怎么回事,軍部那邊一定不條件支持元帥,“打他的肚子!踹他腿!”
“議長沖啊!”特種部隊的軍雌不甘示弱,“叫軍部這些趴菜看看聯(lián)邦戰(zhàn)神的實力!!”
“你們才趴菜!你全家都是趴菜!!”
剛剛攜手作戰(zhàn)的軍雌,瞬間分成兩派,兩者之間又變得涇渭分明、暗流涌動。
部隊看熱鬧的蟲越來越多,兩只蟲打得難舍難分、百來個回合都沒能分出勝負。
直到謝爾頓的光腦在打斗過程中,被蘭斯諾特蟲化的鎧甲不小心點到了光腦信息的投屏按鈕——
光腦那端,全息投影的文字無比清晰,一字一句,像一顆深海炸彈,炸得所有軍雌——特別是正在互毆的兩只軍雌瞬間靜止。
消息的主人無聲宣布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的獲勝方:
“恭喜凱旋呀,加西亞議長,這場戰(zhàn)斗實在太漂亮了!”
“為了慶祝您的勝利,我決定親自下廚!您有沒有什么忌口,喜歡吃什么,都提前告訴我吧~”
如果不是重名的話,發(fā)消息的主蟲,應該是元帥的(前)雄主???!!
第54章 曖昧期(上)
厄爾尼斯的春天已經(jīng)過去, 夏季剛剛拉開序幕,赫托就離開了這里。
一個多月的相處,諾德也能察覺出黑豹獸人絕非普通士兵那么簡單, 所以即使離開的猝不及防,卻并非毫無預兆, 也在意料之中。
“怎么這么多?”獸人微微擰著眉毛,接過諾德遞來的厚厚一大星幣——幾乎是他原定工資的三倍。
“拿著吧, 這都是你應得的勞動報酬,”諾德說,赫托在他書店的工作勤勉盡責, 早就成為他不可或缺的幫手了,“你付出的遠不止那點工資,剩下的就當在路上的零花錢吧。
“……好。”赫托也沒推辭, 將那一打星幣收起來,目光在雄蟲臉上停留片刻, 抿了抿唇,猶豫道,“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諾德驚了一下,旋即燦然一笑, “當然。”
“一路順風, 赫托。”
雄蟲主動俯身,抱住了黑豹獸人精悍的身軀。赫托的雙臂緩緩收緊, 將雄蟲圈在懷里,頭也埋在諾德的肩頸處,仿佛用盡全力,將這個人的模樣和氣息,深深地印刻在自己的記憶深處。
“行了行了, 還要抱多久啊,”里肯多用狗尾巴掃了掃赫托的腿,沒好氣地催促,“星艦都要飛走了!”
赫托瞪了他一眼,松開懷對諾德說:“認識你很開心,等我…忙完了,我會回來。”
諾德笑著點頭,伸手摸了摸黑豹獸人耷拉的獸耳,“不開心隨時都可以聯(lián)系我們,反正這個店員的位置,我會一直為你留著的。”
黑豹獸人點點頭,很鄭重地道了一聲:“好,你要保重。”他頓了下,又對里肯多道,“你也是。”
“我就是順便的吧?”金毛獸人翻了個白眼。
赫托踏上了共享星艦,漸行漸遠。
這個一直吵吵鬧鬧的書店也一瞬間就冷清下來,就連里肯多都顯得喪喪的。
諾德獨自回到書店,因為沒人值守,閑著沒事做的亞蓋就充當了看店長的工作。
只是工作進展得似乎并不順利。
“這是什么?書上面竟然有別人畫的字!”一只象獸人氣沖沖地朝前臺吼道,“你們書店就是這么做生意的嗎?賠錢,必須按標價十倍賠給我!”
“嘖,”站在收銀臺前,原本正在光腦上打游戲的小雄蟲不悅地瞥了他一眼。
這里的獸人一個個粗魯?shù)靡溃旁谇袪栔Z,哪里有蟲敢這么跟他說話!?
“你怎么證明這不是你畫上去的?”亞蓋把光腦扔到一邊,直起身子,“你看這本書封面都爛成什么樣子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蹲茅坑用過它呢!”
“你說什么??”象獸人被他個看著好欺負的獸人懟得象臉一白,“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把擦過屁股的臭書帶過來騙人,想訛賠償金!”亞蓋叉著腰,非常憤怒。
“你!”眼見象獸人就要動手,諾德連忙趕過來陪笑,拉著象獸人不讓他靠近亞蓋,“實在不好意思,我弟弟不懂事,他不是這個意思,您對這本書有什么意見,直接跟我溝通就行。”
“你瞧瞧他是什么態(tài)度!”象獸人吹胡子瞪眼的,將那本書重重地拍在地上。
“是是是,是我們不好,”諾德說,撿起了地上名為《獸人之徒》的小說撿起來,“可是您拿來的這本書,我們書店并沒有賣過呀。”
“怎么可能?我就在你們書店買的,你們是不想賠償賴不認賬吧!”
“您看,確實沒有這本書相關(guān)記載,您是不是記錯了,也許不是在我們店買的呢?”諾德點開系統(tǒng)后臺,聲音沉了下來,“或許您還記得是什么時候買的嗎?”
“我哪還記得??上個星期,上上個星期?”獸人慌了一瞬,馬上又恢復兇狠的表情,“反正就是在你們店買的,必須給我陪!”
“胡說!”亞蓋指著他,臉頰氣得紅紅的,“哪有上個星期買的書爛成這鬼樣子的?”
諾德做了個手勢示意亞蓋冷靜,“您光腦上應該還有購買記錄吧,打開看看。”
象獸人一窒:“上,上次是我朋友付的款。
“那就麻煩您朋友來一趟吧。”諾德笑道,眼底卻沒絲毫笑意。
“什么意思?”象獸人見被戳穿,氣急敗壞,“你是不是不肯賠錢?我告訴你,今天你必須把這個事情給我解決了!不賠十倍老子跟你沒完!”
亞蓋起的胸口大幅度起伏。
他真沒想到給諾德代班一天就碰到這種奇葩。
一想到諾德每天過得都是這樣的生活,他整只蟲就更不好了。
那些獸人知不知道,面前可是珍貴的雄蟲!S級!放在切爾諾,十顆腦袋都不夠砍的!
“客人,本店本小微利,一直誠信經(jīng)營。雖有盜版書和破損書十倍償付的規(guī)定,但您也得拿出證據(jù),”諾德說,聲音冷然,“如果沒有證據(jù)還堅持鬧事,那我只好報警處理了。”
諾德長得好看,又看起來挺“柔弱”的,書店開業(yè)以來一直不缺找麻煩的獸人,有性騷擾的、有鬧事的、有故意找茬想占便宜的。
只是赫托還在書店期間,他們一般不敢放肆。
誰知道黑豹剛走,下一秒他們馬上又湊上來了。
還真是看人下菜。
象獸人一聽到報警,瞬間慫了,用粗糙的指頭指著諾德:“你給我等著!”
“雄主,這邊共享星艦已經(jīng)快到出發(fā)時間了,我們該走了。”
象獸人前腳剛走,亞蓋的雌侍后腳就進來了,他手上還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有他自己的也有亞蓋的,還有一大堆厄爾尼斯的土特產(chǎn)。
和反叛軍的斗爭終于拉下帷幕,亞蓋被諾德帶著在厄爾尼斯玩了半天,覺得這里太窮沒有切爾諾好玩,第二天就收拾東西準備打道回府。
“諾德,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吧,”亞蓋晃著諾德的胳膊,勸說道,
“這里太危險了,那些獸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呆在這里不是活受罪嘛。再加上你看啊,你房間那么小,每天還那么辛苦,早起貪黑的,還要上貨,那么麻煩……反正你跟蘭斯諾特離婚了,也不用擔心他糾纏你,你就住在我們家,我給你單獨整理一間房,以后我養(yǎng)你……”
“是你養(yǎng)我,還是想讓我?guī)湍阏疹櫮愕南x蛋?”諾德笑道。
“當然是我養(yǎng)你啊!”小雄蟲拍拍胸脯。
諾德聞言,掐了把亞蓋的臉頰,自從他知道謝爾頓沒有背叛聯(lián)邦、利伯萊也安然無恙之后,小雄蟲表面上跟他們置氣不接電話,其實氣色好了很多,整只蟲肉眼可見的開心,臉頰也恢復了些許肉。
真不敢相信,在諾德心里還是個蟲崽的雄蟲,馬上就要有自己的蟲崽了。
“你要是不介意,來照顧也行啊,”亞蓋撅著嘴,還是試圖說服諾德,“S級冕下幫我?guī)п虤G,說出去多有面子啊,嘖嘖嘖。”
“行啦,我可不想當免費保姆,誰的蟲崽誰自己照顧,”諾德說,“你快走吧,再磨蹭晚了星艦都趕不上了。”
“真不跟我一起回啊?”
“真不。”諾德語氣堅定,“書店剛有點起色,我可不能丟下不管。”
這破書店到底有什么好經(jīng)營的,亞蓋撇撇嘴,心里嘀咕著,這一個月掙的還沒他一天零花錢多。
不過他也只是想想,并沒有說出來。
“那你什么時候回切爾諾?”
“嗯……等你蟲崽舉行滿月宴的時候?”諾德笑道,“好歹我也要做干雄父了,得包個大紅包才行。”.
話雖這么說,但當朋友接二連三地離開,獨自一人對著里面數(shù)不勝數(shù)的書籍,書店顯得格外空曠,仿佛連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時,諾德才后知后覺地感受到一陣難言的失落。
他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似乎被什么東西掏空了。
望著窗外的明月,不知道為什么,諾德的思緒飄到了上輩子。
上輩子,為了獨自撫養(yǎng)他,生活的重擔如一座大山,壓得母親喘不過氣。為了能給他更好的生活,讀書時代,她整日忙碌奔波,早出晚歸。無數(shù)個夜晚,他都像今天這樣,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伴著寂靜與黑暗入眠。
等到他經(jīng)濟條件富足,她卻也永遠離開了她。
有時諾德會想,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是什么呢?
雄蟲的目光落在書架間,可是那里并不能給他答案。
“哎……”他剛嘆出一口氣,光腦的通訊提示音突然響起,打破了這片寂靜。低頭一看,來電顯示竟是謝爾頓·加西亞。
諾德愣了一下,接通通訊。
光腦那頭傳來雌蟲低沉而溫和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閣下,厄爾尼斯現(xiàn)在應該是傍晚了吧?”
“嗯,剛剛閉店。”諾德靠在書架上,強撐著不表現(xiàn)出異樣的情緒,“你怎么這時候打來了?”
“我在想,您的書店應該到閉店時間了。”謝爾頓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背景是簌簌的風聲,仿佛他正站在某個空曠的地方,“您今天過得怎么樣?”
“剛剛清點完存貨,今天生意還不錯。”諾德揉了揉眉心,“你呢?加西亞議長,現(xiàn)在應該在慶功宴上吧?”
軍部這場戰(zhàn)役大獲全勝,足以載入史冊。
諾德幾乎能想象到,此刻的軍部總部一定是燈火通明,掌聲雷動,蘭斯諾特那家伙,大概正被眾星捧月,接受著各方贊譽吧。
而謝爾頓,作為深入敵巢、背負罵名的英雄,也該在這場勝利中洗清冤屈,重新站上榮耀的巔峰。
光腦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傳來謝爾頓低低的一聲“嗯。”
沙啞的聲音像是羽毛輕輕拂過耳畔,莫名臊得耳朵有些發(fā)癢。
“慶功宴很熱鬧吧?”諾德故作輕松地問道,試圖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復雜情緒。
雌蟲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稍作停頓,隨后那聲音愈發(fā)輕柔,“閣下,您心情似乎不太好。”
諾德微微一怔,反問道:“很明顯嗎?”
“的確,”謝爾頓溫和地應著,“不知您是否介意與我分享呢,希望謝爾頓有幸能為您分擔這份陰霾。”
諾德抬手輕輕刮了下鼻子,解釋道:“其實也沒什么大事,蟲總有一些時候會莫名其妙的沮喪,應該…很正常吧?”
“嗯,這極為正常。”謝爾頓說,“生活像一部漫長的劇集,情緒則是每一幀流動的畫面,起起落落都是常態(tài)。”
電話那頭暫停了一會兒,一直到諾德以為對面的蟲已經(jīng)掉線了,謝爾頓才開口,
“閣下,您現(xiàn)在還在書店嗎?”
“是啊,怎么了?”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否按照我的指引走一段路?”
謝爾頓的聲音極為耐心,又神神秘秘的,
“請先到對面的街區(qū),右轉(zhuǎn),經(jīng)過第二個紅綠燈,然后在十字路口左轉(zhuǎn),找到街道左側(cè)的第三個店面,上二樓。”
“嗯?”什么有的沒的,諾德頗有些警惕,略帶調(diào)侃地問道,“加西亞議長,你現(xiàn)在有點像拐賣雄蟲的蟲販子哦。”
對面?zhèn)鱽韮陕暤统炼鴲偠妮p笑,仿佛被他的反應逗樂了,“或許吧。如果想獨占您也是蟲販子的一種的話?”
諾德被這句話砸懵了。
“您過去看看,那里說不定藏著一份能讓您心情愉悅的魔法呢?”
第55章 曖昧期(下)
諾德不知道謝爾頓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鑒于他言辭懇切,還是將信將疑地鎖上書店的大門。
這些頂級政治家的溝通技巧確實高明,音調(diào)、語氣、語調(diào)上揚的弧度都像被精心打磨過, 讓人不自覺地放松警惕。不知不覺中,諾德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來到了指定的地點。
“盲盒店?”
諾德停在店前, 仰頭望向那裝飾得極為可愛、周身散發(fā)著璀璨金光的店面。店內(nèi)盲盒價格跨度頗大,從十星幣到一百星幣不等。盲盒中的物品更是五花八門, 既有沒什么實用價值的二手物件,諸如鼠標墊、塑料杯、抹布這類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也有最新款的星際游戲、高端光腦, 甚至還有價值連城的鉆石項鏈,可謂應有盡有。
“我聽亞蓋提及,閣下心情不佳時, 喜歡抽盲盒消遣。”
“啊,確實有那么回事兒, ”諾德暗暗佩服,謝爾頓來過一趟就能把厄爾尼斯的路面街區(qū)記得這么清楚,他一個在厄爾尼斯半定居的,竟然現(xiàn)在才知道這家店, “可是我運氣不是很好欸。”
上輩子在藍星, 奶茶店員忘加小料、每次搶紅包都是墊底的事時有發(fā)生,至于抽盲盒更是非酋降臨, 十個里面抽九個都不是自己喜歡的。
“沒關(guān)系,權(quán)當尋個開心。”謝爾頓說,“我請客,閣下盡情抽便是。”
他言辭豪爽大方,諾德不知怎的, 竟被這番話打動。一踏入店門,便受到店內(nèi)貓獸人熱情洋溢的歡迎。
諾德猶疑地立在裝著盲盒的玻璃柜前,“萬一抽到的都是垃圾怎么辦?”
謝爾頓的聲音聽起來信誓旦旦,“喜歡的東西算您的,不喜歡算我的。”
諾德聞言,腦子蒙了一下,呆呆地“哦”了一聲。
“小哥要抽哪款?”貓獸人熱情介紹,“本店有十塊、二十、五十和一百四個檔次哦。”
“先給我拿個十塊的吧。”貓獸人把玻璃柜打開,諾德選了個體積很大的盒子,結(jié)果一打開,里面竟然是——
“我就說我運氣不好吧,就抽到了一包五毛星幣的紙巾!”諾德憤憤地把紙巾揣進兜里。
“才第一次,很正常,”雌蟲的聲音溫柔而包容,“閣下不妨再抽一次。”
“什么鬼,啤酒瓶蓋子!?”
“沒事,再來……”
……
諾德還是第一次一邊抽盲盒,一邊和他蟲分享抽盲盒的戰(zhàn)況——
“用了一半的垃圾袋。”
“一本發(fā)臭的書。”
“光腦貼紙——可是好丑。”
“一塊軟尺,哈哈,我沒瘋!”
“老板給我拿個一百星幣的!”
諾德懷著孤注一擲的心情,打開了斥巨資購買的盲盒 ——
“老板,一百星幣的東西你就放一盒薯片啊,太坑啦吧!!”
諾德抽盲盒抽上癮,每次打開都望眼欲穿,每次都讓蟲崩潰到想把店砸了。
“哎呀,小哥,”貓獸人訕訕地搓著貓抓,“我們這里一百星幣的,超過一百星幣價值的占六成呢,一般抽個十次就會有小驚喜的,您這……”
他擺名了就把“諾德手氣不好”寫臉上了。
“瞎忙活。”諾德要被自己氣笑了。
恰巧這個時候,店里走進來兩個中學生模樣的狐獴獸人,他們手挽著手,其中一只獸人第二次就抽到了店里豪華大獎。
“啊啊啊啊,是最新款平板電腦!我攢了大半年零花錢正準備買呢,竟然提前抽中了?”
他的同伴也很高興,到處打電話分享這份喜悅,在給了老板一個大大的擁抱后,又將目標換成了店里其他客戶——也就是諾德身上,“小哥,你看我朋友花了兩百星幣就抽中平板電腦了欸!小哥你呢,有沒有抽中什么大獎呀?”
“……”
“就,就那樣吧。”諾德不想回答。
大獎沒有,破銅爛鐵一大堆,老板家里應該干凈多了吧。
“果然,沒運氣的人不管干啥都沒運氣。”諾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徹底擺爛。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本來還沒覺得有什么,這會兒像吃了蜘蛛一樣難受。要不是兩只小獸人興奮不似作假,諾德真以為這是老板請來的托。
光腦那頭的聲音再度傳來:“閣下再試試,說不定下一個就有好東西了。”
“……”
“加西亞議長,您說實話,”諾德納悶了片刻,忽而頓悟了,“是不是您自己想抽抽不到,干脆慫恿我浪費錢啊?”
畢竟喜歡抽盲盒這種東西,說出去太不合對方身份了,所以假借他之手抽了個爽?
“真沒想到,您還喜歡這種小蟲崽才玩的東西。”諾德哼哼兩聲,頗有點把氣撒到無辜蟲身上的意思。
“……”隔著光腦諾德都能感受到謝爾頓那溫和笑意,“喜不喜歡,取決于和誰一起參與。”
諾德一時語塞,總覺得這句話很微妙。
光腦那邊的聲音溫和沉靜,“我近日運氣不錯,您看,或許我能將這份好運分您些許?”
“怎么分?”諾德好奇問道。
“我的幸運數(shù)字是7,您不妨挑選編號為 7 的盲盒試試?”
“7號?好,我試試!”
諾德從椅子上跳起來,又斥巨資買了一個編號為7的百元盲盒。
不知道是不是倒霉透頂后否極泰來,這次的盒子里竟然是一本已經(jīng)絕版的書!
這本書出自一名赫赫有名、但在五年前已經(jīng)離世的意識流派純種人類作者的絕筆之作,諾德的書店想訂貨都訂不到,早就下架了,星網(wǎng)上的二手說甚至炒到了標價的五百倍!
“哇塞!這個好,真的中大獎了哎!”諾德激動不已地抱著書,竟然還是嶄新的,連封皮都沒拆,“沾了你的光,您的運氣真不錯!可是你把運氣分我了,你自己怎么辦?”
“能讓閣下高興,我深感欣慰,”對面的聲音夾雜著一絲愉悅,“況且,運氣這東西,本就玄妙,或許它本就屬于您,我只是恰好提了個醒。”
運氣真是在一瞬間好起來的,諾德又連開了十個盲盒,竟然又抽到了一款大熱星戰(zhàn)游戲,還有一條做工精致的皮帶。
“我厲害吧!百年非酋難得歐皇一次欸!”諾德興奮地說道。
“嗯,超級厲害。”謝爾頓不知道非酋、歐皇是什么意思,但這不妨礙他夸夸。
光腦那端的聲音跟溺斃了似的,引得貓老板和兩只獸人頻頻投來意味深長的視線。
兩只狐獴獸人正值八卦的年紀,不知何時湊到諾德旁邊,連抽中平板的興奮都被拋諸腦后。
“小哥,你跟你老公是異地戀啊?”
諾德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擺手解釋道,“不,不,我們不是那種關(guān)系……”
什么老公不老公的,嚇他一跳。
“跟你說話這么溫柔,這還不是老公呀?”
兩只狐獴獸人心領(lǐng)神會地對視一笑,導致諾德慌亂之中忙將光腦通話掐斷,生怕他們再說什么逆天發(fā)言。
盲盒抽的差不多,諾德覷了眼貓老板越來越苦唧唧的臉,金盆洗手不玩了。
“這就夠了嗎?”
“見好就收嘛,再抽下去說不定手氣又變臭了,”諾德轉(zhuǎn)身說對貓獸人道,“老板結(jié)賬吧。”
貓獸人把抽過的盒子挨個拾起來計算本金,一共是2290星幣。
嚯,還真不少呢,看來今天確實上頭了,不過好在最后得到的東西非常豐厚,倒也不虧。
諾德剛準備掏出光腦付錢,卻被貓獸人制止了,“不用了小哥,你老公剛剛已經(jīng)付過錢了。”
“……啊?”諾德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瞪的圓圓的,羽睫顫了一下。
見漂亮的純種人類分外驚訝,兩頰微紅,貓獸人笑了,“就是跟你光腦通話的那個獸人吧,你剛才玩的時候他就付過了。”
“早早就加了我的聯(lián)系方式,轉(zhuǎn)了一萬星幣,說讓你隨便抽。”
“……”
諾德說不清是什么心情,懵然片刻,生怕謝爾頓多的錢打水漂了,“那您趕緊把多的錢退給他吧。”
“聯(lián)系不上他,好像已經(jīng)下線了,”老板嫌麻煩,“小哥,干脆你把收款碼打開,多的錢我直接轉(zhuǎn)你吧,反正你們兩口子,錢給誰不是一樣的?”
諾德欲哭無淚:“真不是”
兩只狐獴獸人尖叫吃瓜,“小哥,那個獸人是什么品種的?真不是你老公啊?那是你男朋友嗎?”
諾德窘到不行,抱著一堆獎品站在原地,耷拉著腦袋,像被調(diào)戲的良家婦女——明明他自己曾經(jīng)“調(diào)戲”謝爾頓時都臉不紅心不跳的。
“都不是。”他無奈道,“就是朋友,你們別亂猜了。”現(xiàn)在的小孩真是嚇人。
另一只非常自然地輕輕撞了撞好友的肩,“你懂不懂什么是曖昧期啊,曖昧期!不過要我說啊,小哥你這個真的可以考慮升為男朋友,夠格!”
“可不是嘛,我雌父每次買點東西,雄父都扣扣餿餿的呢~”.
就這樣,諾德拿了一堆獎品,手上還莫名其妙多了7710星幣,他剛走出盲盒店,謝爾頓·加西亞的電話又來了。
“我剛剛不是故意掛電話的,”他說著嗔怪的話,話語里卻沒多少責怪的意思,軟軟的像撒嬌,“不過加西亞議長,你這是什么意思啊……”
“不是說了嗎,我請客。”雌蟲愉悅的聲音從那頭傳來,“怎么了,是不是不夠?”
“夠了夠了,怎么可能不夠,”諾德說,“還多了七千多星幣呢,我轉(zhuǎn)……”
“閣下,心情有變好一點嗎?”雌蟲截斷他的發(fā)言。
“嗯,好多了!”諾德實話實說。
“剩下的錢就當勞煩您親自下廚,我的一點小心意吧。”
諾德走在初夏溫和的夜里,心情暖暖的,像被什么很柔軟的東西戳了一下。
“您過兩天才來呢,這么快就轉(zhuǎn)飯錢啦?”諾德打趣道。
“不是過兩天。”
謝爾頓說。
諾德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您往下看。”
諾德心里打起鼓,轉(zhuǎn)了一圈,扒拉著二樓的窗戶,從樓下看去——
一只身材頎長的雌蟲裹著一身黑色風衣,安靜地站在路燈下,正抬頭與他對視。暖黃的燈光灑在他的肩頭,襯得他眉眼如畫,唇角帶著一絲溫柔的笑意,一如初見。
第56章 定下來吧
格蘭陵大廳, 軍部表彰大會。
軍部已很久沒舉辦這種規(guī)格的宴會了。
此刻,廳內(nèi)匯聚了各界社會上層蟲士。
軍團長們身姿筆挺,權(quán)威醫(yī)生們神態(tài)自若, 警視廳廳長與保衛(wèi)局局長也都在列。他們身著筆挺的正裝,肩上佩戴著象征榮譽的各類勛章, 在這奢華的環(huán)境中,相互穿梭。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間, 眾人眼神交匯,互相打量著對方的身份,說著或真心或虛偽的恭賀的話。
——而宴會的主角卻遲遲不見蹤影。
“奇怪, 從來宴會廳開始,我就沒見到加西亞議長,”一名上議院議員環(huán)顧一周, 不禁疑惑問道,“按理說, 那位不可能會記錯時間啊?”
他的交談對象十分罕見的是一名中尉,畢竟上議員和軍部的蟲很少能和諧共處,此刻卻交談得非常融洽。
“說起來,我好像也沒見到元帥。”對面的軍雌接話道, 不過他很快就將其拋諸腦后, “或許忙審判哪個反叛軍吧,反正也不是咱們該操心的事。對了, 剛剛我們聊到哪了?哦!是了!烏索議員先生,聽說您家有一只尊貴的適齡雄蟲閣下?我侄子是一只A級軍雌,剛剛從軍校畢業(yè),立了二等功,畢業(yè)后就要加入第二軍團, 身高腿長樣貌俱佳,您看是否能給兩只蟲互相認識的機會……”
宴會陽臺的角落,卡爾快把蘭斯諾特的光腦打爆了,可無論多少次依舊顯示忙線中,死活打不通。
他心急如焚,手指甲都快被咬禿嚕皮,完全不知道待會兒軍功授予環(huán)節(jié)應該怎么辦。
“我的蟲神啊,關(guān)鍵時刻,元帥又跑哪去了!?”卡爾發(fā)出一陣悲哀的咆哮。
“安了兄弟,”卡爾扭過身,拍他的竟然是加西亞議員長的副官,對方熟捻地跟他攀談起來,“或許這會兒,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你們家元帥去處理呢。”
“還能有什么事比戰(zhàn)功授予更重要!”卡爾不理解,“我看議員長不也缺席了嗎?”卡爾說,“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
副官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斗,搖搖頭,在陽臺找了個舒適的對方點煙,整張臉埋在裊裊煙霧里,瞇著眼暗自嘆了口氣,一副過來蟲的滄桑模樣:“要我說,你還是太年輕了啊……”
卡爾:“……”
好想一拳揍上去。
“授予軍功嘛,走個過場的東西,大家心知肚明,你知我知,”副官說,“哪有追雄蟲重要?”
卡爾聽到就來氣,哀怨的臉變得又氣又惱:“要說還是你們家議長壞了元帥好事!要不是他從中作梗,元帥和諾德閣下至于走到那一步嗎?”
蘭斯諾特和諾德的離婚,是卡爾全程操辦的,當時元帥跟抽了魂似的,差點就要撂挑子不管聯(lián)邦了,后來用近乎自虐的方式才振作起來。
他當然不會為此怪罪諾德閣下,而是暗暗記恨上了加西亞。
哪有議員長自降身份當小三的,還要不要b臉了,說出來簡直氣死蟲!
“這話就是你的不對了——”副官說,又吐出兩口煙圈,“作為過來蟲,哥給你一句忠告,追雄蟲呢,都是各憑本事的。要捧著、愛護著,要溫柔要耐心像個紳士那樣,不能搞你們軍部那種強取豪奪的一套,不然不把雄蟲嚇跑才有鬼了!像你們元帥那樣,整天板著個臉那么兇,遲早有一天要玩球!”
卡爾沒好氣地朝他齜牙。
“你放屁!這么多年我們元帥都跟諾德閣下好好的,要不是加西亞他……”
“你們軍部的蟲真應該打包回去好好修一堂情商課,”副官打斷他,伸出一根手指,煞有其事地擺了擺,“雄蟲喜歡你呢,誰都拆不散,能拆散的都是因為雄蟲早就不愛了,懂不懂!不愛了!甚至恨到透頂了!你還沒結(jié)婚吧,正好以此為鑒,不要跟你們元帥學,走他失敗的老路!”
軍部明明戰(zhàn)功赫赫,每只蟲卻都覺臉上無光,沒有別的原因——元帥的雄主在大庭廣眾之下,雖然是一不小心的,公然選擇了一直以來跟他們暗暗不對付的議會的議員長!
元帥被徹徹底底、從里到外、毫無尊嚴地撬了墻角。
議會彈冠相慶,軍部愁眉苦臉,元帥頭頂一頂綠帽子,好想每只蟲都戴著似的,羞憤難堪都無以復加。
卡爾氣得臉頰通紅,偏偏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光腦亮了一瞬——原來是他播出的電話不知什么時候接通了。
卡爾慌忙道:“喂元帥,剛剛是只喝醉的家伙亂講呢,您別在意。您現(xiàn)在在哪?軍部的軍功授予儀式快開始了……”
電話那頭先是一陣死寂,而后,響起一聲極其壓抑、聽不清情緒的喘息。過了片刻,低沉暗啞卻透著幾分破碎的聲音從那處傳來:“我臨時有事,卡爾,你有能力代我完成。”
指令下達完畢,對方就掛了電話。
蘭斯諾特飛行的速度比任何時刻都快。
謝爾頓的副官說,雄蟲已經(jīng)不愛了他了,已經(jīng)恨透他了。
恨透他了。
這四個字在蘭斯諾特的腦海中不斷回響,像一把鈍刀,一下下割著他的心臟。
可是他根本沒法做到平心靜氣地在宴會虛與委蛇,放任謝爾頓那家伙去找雄主。
胸腔升起的慌亂、憤怒、尖銳和疼痛全部積壓在狹小的胸前,身體所剩無幾的氧氣在被肆意攫取。
他不知道現(xiàn)在趕過去的結(jié)果——諾德說不定連見都不愿意見到他,說不定已經(jīng)在謝爾頓那家伙懷里。
手指死死攥住柄手邊緣,微微顫抖著,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深呼吸幾口氣,并沒能平復從靈魂深處、源源不斷的恐憤,情感不受理智控制,他推動柄手,星艦的速度被他推到極限,引擎的轟鳴聲在耳邊炸響。
如果雄蟲不愿意見到他,那就綁起來,把他關(guān)在自己身邊,哪兒都不讓他去.
“加西亞議長,您怎么現(xiàn)在來了?”諾德掛斷電話,幾乎是一路跑過去,“您不是在慶功宴上嗎?”
夏季伊始,夜晚還有些涼。
軍雌脫下了軍部身上的風衣,裹在雄蟲身上,又從雄蟲手上接過那一堆大包小包抽獎得來的禮物。
諾德有一米八幾,比一般雄蟲高不少,就算是軍雌的衣服穿上去也毫無違和感,清癯高挑的身材支撐著挺闊的風衣,別有一番風味。
“這算是給您的驚喜,還是驚嚇?”謝爾頓說,眉眼微微彎起。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參加什么慶功宴,一下戰(zhàn)場,處理完各種繁雜的報告就馬不停蹄地飛了過來。
“當然是驚喜。”諾德一臉莫名,回答卻利落干脆,“你為什么會覺得是驚嚇?”
“我以為,您邀請我是為了氣蘭斯諾特,故意對我拋出橄欖枝。”謝爾頓·加西亞如實回答,語氣里帶著一絲調(diào)侃。
雌蟲的言語看起來平時別無二致,語調(diào)家常,同時也惴惴不安。
謝爾頓·加西亞五十多年的蟲生從沒有過不安和猶豫,即使是在戰(zhàn)場重傷、即使是議會一蟲對抗所有上議院,他都從沒有后悔過。
但是從雄蟲身上,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體會到這種情緒。
如果來的是蘭斯諾特,雄蟲會不會更高興?雄蟲光腦所說的是客套話,還是為了氣那只雌蟲?
雌蟲眼瞼微垂,猩紅的瞳孔閃過疑竇。他并沒有表面表現(xiàn)出得那樣從容,婚姻只是為了鞏固權(quán)力的手段,如果能將家族發(fā)揚光大,就算是幾只同勢力的雌蟲共同侍奉一只雄蟲,那又如何?可唯獨對諾德,他產(chǎn)生了獨占欲。
獨占欲催生出僥幸、迷茫,也帶來了燎原般的熱情□□,將雌蟲劈成冰與火兩個極端。
諾德抬眸,黑曜石般的瞳孔在路燈的氤氳下明亮純潔,漂亮的像是一抔新雪。
謝爾頓·加西亞被這雙眸子看得心悸,心跳很重,靜靜地等待著雄蟲的回答。
“如果我說是,加西亞議員長現(xiàn)在要怎么辦?”諾德笑了笑,忽然生出了一絲惡劣挑逗的心思。
謝爾頓心重重落下,但看到雄蟲的表情,又很快反應過來是在逗他,笑道,“那我可能會很生氣,連夜帶您私奔去別的星球,讓任何蟲都找不到。”
“私奔?”雌蟲一看就是趕過來的,鉑金色發(fā)絲略顯凌亂,俊美無儔的臉多了淡淡的青黑,一看就是這幾天熬夜過度,諾德歇了打趣這位年長軍雌的心思,“不錯的主意,但是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完成正事——你的‘接風宴’我還什么都沒準備呢。”
昨天答應雌蟲親自下廚為他接風洗塵,沒想到他提前過來了,殺了個措手不及,“連一顆米都沒買。”
“您應該明白,我不是為了一頓飯而來,”謝爾頓說,輕輕地拉過雄蟲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親的時間比平時都久,“我只是很想見您。”
幾個月沒見,雌蟲看向心上蟲的眼神更加不加收斂,猩紅瞳眸透露出的野獸般的熱切,簡直無處遁形。
他說的應該是實話,雌蟲口吻、眼神的思念幾乎化為實質(zhì),將周圍的空氣都點燃了。
雄蟲低垂著眼瞼,聲音微不可察,近乎呢喃:“我也是。”
在潛伏于反叛軍的日子,謝爾頓幾乎失聯(lián)。雌蟲幾乎每天都在走鋼索,每天都只能在新聞里看到謝爾頓的最新消息,這感覺著實不好受。
不論是出于私心還是大義,諾德都不希望謝爾頓失敗。
一只蟲和反叛軍斡旋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僅要偽裝的天衣無縫,還要無數(shù)次經(jīng)受道德良知的考驗。
“您說什么?”謝爾頓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遍。
“我說,我也很想你——”諾德說,又忙改口,“沒有很想,也就一點想吧。”
還是那種拉長尾調(diào),像是撒嬌的口吻,帶著一絲委屈。
諾德沒再說什么,謝爾頓卻偏偏品出了這樣的意思——為什么失聯(lián),為什么不跟他發(fā)消息?即使理智上明白,在情感上也很難接受,前一天還對自己照顧有加的年長軍雌,第二天就蟲間蒸發(fā)了。
謝爾頓·加西亞看著雄蟲翩然顫抖的羽睫,又一次淪陷了。
每次當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餡的足夠深時,才發(fā)現(xiàn)可以陷得更深,甚至是在雄蟲并未使出全力的情況下,自己就丟盔棄甲。雄蟲像極了一顆包裝精美的糖果,內(nèi)里更是甜得要命。
只要諾德想,謝爾頓心想,他可以讓任何一只雌蟲為他赴湯蹈火,包括他自己。
如果諾德理智尚存,就不會和謝爾頓·加西亞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也不會任由雌蟲俯下身,溫熱的手掌扣住他的后腦勺,然后吻上自己的唇。
——他的理智被拋棄了。
嫌少有蟲能為這種直接的、富有沖擊的感情無動于衷,諾德也不能。
清淺的呼吸在唇齒間蔓延,雄蟲乖順得簡直不可思議,灼熱的氣息噴灑在他那片瓷白、輕薄的肌膚,引起一陣戰(zhàn)栗。
謝爾頓·加西亞慢半拍失去了理智。
他忽而扶助諾德的肩膀,力道溫柔卻強硬。
“諾德,給我一個機會。”
“我是否有幸,成為您的雌蟲呢?”
第57章 近距離觀察互毆現(xiàn)場
是否有幸做您的雌蟲, 而不是,您能否做我的雄主。
這并不是一個理智的問句,也不符合加西亞慣常、既強硬又圓滑的談判風格。
做諾德的雌蟲, 沒有指明到底是雌君還是雌侍,甚至是雌奴。而是把自己全然交托出去, 像一個待價而沽的商品,被動、惶恐地等待對方的垂青和抉擇。
這句話說出口, 所有打著“年長雌蟲對晚輩雄蟲照顧”的謊言不攻自破,和雄蟲之間的“父子”扮演的遮羞布被扯下了下來,徹底拉上帷幕。
也將那段曖昧、若即若離的友情逼至角落。
謝爾頓·加西亞沒給自己留退路。
不成功便成仁。
路燈的光影落在謝爾頓的眉眼間, 襯得那雙紅瞳愈發(fā)深邃。
“你應該知道,加西亞議長,聯(lián)邦不只有我一只適齡S級雄蟲。”
雄蟲黑潭般的眸子閃了閃, 卻沒有愕然。
加西亞的告白在意料之中。
三年間的記憶回籠,一切早就有跡可循。不管是在去亞蓋家, 還是宴會上,諾德總能“偶遇”這位長輩軍雌。
那些在諾德看來止于表面、公事公辦的交流,對于雌蟲而言,或許是精心策劃、極盡糾結(jié)的邂逅與接近。
只是那時的他, 并沒有過多在意。
“如果你想要最好的精神力安撫, 還有很多不錯的選擇。”
站在雌蟲的立場看待問題,很容易看清事情的本質(zhì)。S級雄蟲非常珍貴, 本身就是雌蟲爭奪資源的主戰(zhàn)場。
而加西亞一直未婚,精神海也早就置于崩潰凋零的邊緣,自己的精神海能解他的燃眉之急,宛如枯木逢春。
但也并不是非他不可。
諾德發(fā)現(xiàn)自己變得有點矯情,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上一段失敗的感情, 竟然希望有蟲不只是因為高階精神力這點而中意于他。
謝爾頓眉心微微蹙起,張了張嘴,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忽然,上空傳來一陣星艦驟降的嗡鳴,剎時撕破夜間的寧靜。
一道黑影從幾百米的高空跳下來,裹挾著狂風般的凜冽殺意。
諾德只覺腰間一緊,整只蟲被拽進一個帶著血腥氣的懷抱。
軍雌身上披著白色的軍氅,軍帽在跳躍過程中已不知所蹤,翡綠瞳仁翻涌著滔天的晦暗和暴虐,全身的肌肉都像一根蓄勢待發(fā)的弓弦,緊繃、戰(zhàn)栗,充滿殺意,完全是一只嗜血、擇人而食的野獸。
“加西亞,你找死!”
理智不知去向,額角的青筋如同虬曲的蛇般凸起。
小臂處已全部蟲化,帶著致死意味的一擊,直取謝爾頓·加西亞的命門。
肌肉記憶率先做出反應,年長的軍雌迅速旋身急退,另一只手瞬間完成蟲化,青灰色鋼甲泛起森冷寒光,硬生生接下來這一拳。
然后是鋼鐵般堅硬刺耳,互相搏擊的聲音。
“砰!”
第一擊斬在謝爾頓格擋的蟲甲上,火星四濺。
謝爾頓在石板路上犁出兩道焦痕。
諾德被一股強硬卻溫和的力道推開,踉蹌了兩步,在一個安全距離站定,屬于頂級軍雌的“精彩”格斗畫面在眼前鋪展開來。
只有親眼看到他們打架,諾德才知道,那些大熱的星戰(zhàn)游戲肉搏的畫面,與之相比簡直是幼齡兒童動畫片,不及這場面殘暴、血腥程度的十分之一。
“蘭斯諾特,夠了!”
呵斥淹沒于猙獰的交鳴中,蘭斯諾特的鏜刀在夜色劃出一道弧光,謝爾頓側(cè)身閃過,刀鋒擦著鼻尖削斷幾縷金發(fā),瞬間化作齏粉。
在第五個來回時,謝爾頓沒有任何躲避,被那閃電般的一拳嵌進不遠處、河床邊鋼質(zhì)欄桿上。
沖擊力讓鋼筋水泥的碎塊如暴雨傾泄,后背在石壁上擦出猙獰血痕。
雌蟲手上的獎品應聲落地,接著傳來肋骨斷裂的聲音。
這場格斗,以謝爾頓·加西亞的慘敗告終。
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地面卷起一陣塵埃,快到諾德甚至來不及再喊一次停。
“咳咳……”一口猩紅的鮮血猛地從年長雌蟲嘴角滲出,順著下頜低落。
“加西亞議長!”諾德忙趕了過去。
謝爾頓半倚在扭曲的鋼筋中,襯衫露出精壯的腰腹。金發(fā)上都沾著紅色的血漬,因為胳膊肘關(guān)節(jié)被震碎,手臂無法自由蜷曲,只能虛虛地扣在欄桿上。
“別看,閣下,”謝爾頓抬手試圖遮住傷口,聲音嘶啞干澀,“傷得很丑…有礙觀瞻。”
“雄主,你別靠近這個騙子,他根本——”
“閉嘴。”
蘭斯諾特上前一步,卻被諾德冷冷的聲音定在原地。
諾德虛攬住謝爾頓的肩,抬眸看著來蟲。
軍雌立在旁邊,肌肉還是那副蓄勢待發(fā)的樣子,獸瞳翻涌著怒意。
然而,被憤怒席卷的大腦,在對上諾德自下而上投射過來的問責眼神時,霎時冷靜下來,渾身上下像被冰水澆過,熱度盡褪。
“在民用區(qū)動用蟲化,高空違規(guī)迫降,當街斗毆傷蟲,這里所有獸人都會知道這場斗亂因我而起,”諾德一字一頓,“今晚丟的臉已經(jīng)夠多了。”
他好不容易在厄爾尼斯安安穩(wěn)穩(wěn)生活一段日子,和這里大部分正常獸人相處也算融洽。但是今晚過后,坊間、甚至新聞報紙就會流傳兩只獸人因為一只純種人族大打出手、破壞公眾建筑的流言。
所有的建設(shè)功虧一簣。
“雄主……”蘭斯諾特像被燙到般后退半步,認錯態(tài)度很快,但是語氣極為生硬,“對不起,是我的錯,我絕對沒有讓您陷入輿論的意思。”
音量逐漸變小,聲音頗有些慌不擇路。
明明贏得了戰(zhàn)斗的勝利,卻像只喪家之犬。
他又搞砸了一切。
“可是結(jié)果如此。”諾德的聲音冷得像二月的寒霜,強忍著憤怒,“這里不是聯(lián)邦,收起你用蠻力解決問題的那套,蘭斯諾特。”
軍雌信奉武力,一言不合就開打,身為元帥的蘭斯諾特更是其中翹楚。
“對不起……”雌蟲說,“雄主,我只是……”
只是太嫉妒了。
S級軍雌視力極佳,早在千米開外的上空,蘭斯諾特就看到了謝爾頓吻上了他的雄主。
一陣尖銳的寒意迅速地包圍了全身,刺骨的冰冷讓他無法呼吸,緊接著,胸腔涌現(xiàn)出憤怒、不可置信和尖銳的酸澀,僅存的一點點理智也被無情地沖刷殆盡。
眼眶甚至滲出了血跡。
“你該說對不起的不是我。”諾德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撥打光救護車的電話。
蘭斯諾特瞟了眼地上狼狽不堪的“受害者”。那只雌蟲傷的那么慘烈,他卻能看到他唇角似有若無的、挑釁的笑意。
他低垂著頭,身體已經(jīng)完全冷了下來。
他的沖動讓諾德更加厭惡他,反而給謝爾頓做了嫁衣,當完全意識到這個事實,光是開口,都成為需要動用全身力量才能做出的動作。
“雄主,對不起,我會處理好這里的一切。”
包括賠償、修復和繕后。
蘭斯諾特攥緊了垂在身側(cè)的手,又卸力般松開,牙關(guān)節(jié)緊咬,從嘴角滲出舌根被咬破的血跡。
雄蟲的目光比以往更加冷漠、厭惡不加掩飾。
拜托……讓他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要用那種眼神看他。
“你還好嗎,加西亞議長?”諾德沒理會他,看著謝爾頓,“手臂還能不能動?”
被一只猛獸帶著必死的殺意襲擊,即使是再強悍的軍雌也來不及準備,雌蟲的情況看上去很不妙,價格一看就不菲的衣服上全是血痂,黏在了暴露在外的肉上。
“沒事。”雌蟲虛弱地笑了笑,“只是傷到了肋骨,并無大礙,閣下。”
“只是肋骨斷了?”諾德滯了一瞬,啞然失聲。
“是,只是無足輕重的小傷,很快就能恢復,本以為是一個安寧的夜晚,抱歉給您添麻煩了。”謝爾頓輕輕避開諾德試圖扶起他的身體,用另一只完好無損的手掌支撐著起身,從地上站起來,“您不用扶我,會把您衣服弄臟的。”
雖然諾德現(xiàn)在穿著的是謝爾頓的衣服。
“這時候還在意這個?”諾德不由分說地架起他的胳膊,“醫(yī)護!這里需要擔架!”
救護車很快就來到,兩只醫(yī)護蟲快速下車,將謝爾頓·加西亞送上救護車。救護車響著獨屬的聲音遠去,后視鏡里,藍發(fā)軍雌孤獨站立的身影漸漸變小。
蘭斯諾特沉默地跪在原地看著他們離去,直到警笛聲逼近。
厄爾尼斯不歸屬于聯(lián)邦管轄,但并不代表這里的執(zhí)政官不認識赫赫有名的聯(lián)邦元帥。
原本氣勢洶洶的一行人,在接到上級指示后,畢恭畢敬,連說話的聲音都放輕了。
蘭斯諾特像一只麻木的牽線木偶,機械地處理完現(xiàn)場,賠償了一筆財產(chǎn),才后一步順著救護車離開的方向離去.
謝爾頓的傷勢遠不止“肋骨斷裂”那么簡單,除了肋骨,岡上肌筋、韌帶和頸椎動脈全部損傷——甚至能直接看到內(nèi)里的骨頭。
雌蟲沒讓雄蟲看到這難堪的一幕,在包扎好、遮蓋住全身丑陋的痕跡,換上一身干凈整潔的病號服后,諾德才進到病房里。
“加西亞議長。”
謝爾頓靠在床頭,輕輕地笑了笑。
他在賭。
是在雄蟲面前展現(xiàn)強悍的戰(zhàn)力,無聲告訴雄蟲,他作為頂級軍雌,后半生具有無條件保護雄蟲的力量和態(tài)度,還是退一步,博取雄蟲的心軟。
理智推斷,在那種情況下,和蘭斯諾特斗個你死我活不是上策。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對不起,”諾德坐在雌蟲病床旁邊,抿著唇,“我不知道蘭斯諾特會來。”
很有陣營感的發(fā)言,像是在為他魯莽雌君致歉的雄主。
謝爾頓心里噎了一下,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而是笑著、巧妙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雄蟲守在他旁邊,兩只蟲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很多,從書店最近的營業(yè)額,到從切爾諾搬來的營銷策略是否能用于書店經(jīng)營,再到厄爾尼斯的天氣人文,再到突圍反叛軍的細節(jié),無所不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氣氛安寧祥和,像老友敘舊。
沒有蟲主動開口提剛才雌蟲告白的事,也沒有誰開口提那位破壞氛圍的不速之客。
“加西亞議長,你今天好好休息,我就先告退了。”諾德看了看時間,起身準備離開。
謝爾頓下意識拉住了雄蟲的手腕,那一刻,眼神甚至帶著點哀求。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旋即一笑,松開了諾德的手腕,又恢復往常沉穩(wěn)、克制的模樣。
崩蟲設(shè)了,這可不是一名貼心的年長雌蟲能做出的行為。
“您明天還會來嗎?”謝爾頓笑著問道。
“當然。”諾德側(cè)身回望他。
無疾而終的告白。
謝爾頓的手臂搭在前額,躺在病床中央,發(fā)出一陣微不可察的輕笑。
好在已經(jīng)等了很多年,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醫(yī)院門口,蘭斯諾特跪得筆直的身影浸在月光里。
聽到腳步聲,他才抬起頭來,想開口,發(fā)現(xiàn)自己哽咽得發(fā)不出聲,只能抿了抿唇。
“雄主……”聲音沙啞得像是被夜晚的風磨礪過,“我知道錯了,您罰我去戍邊,去禁閉,怎樣都好…別不要我…”
諾德原本的憤怒已經(jīng)悄然被自己消化,脫口而出的只剩下一聲深深的嘆息,
“蘭斯諾特,我們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