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雪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就是他們兩人早戀的事情。走廊上有人在他們旁邊路過,匆匆看一下,又撇開。她早就注意到了那些目光,再這么推拒下去,恐怕論壇又是一出大戲。
“懶得理你。”湯雪丟下這一句話,甩著馬尾辮離開。童嘉熙看著她的背影,清瘦高挑,又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疤痕,嘆了口氣。
考期將近,班上學(xué)習的氣氛濃重,即使湯雪再懶散,看著大家那廢寢忘食的勁頭,倒也受到了感染。只是這兩天童嘉熙請假了,一向的好學(xué)生,破天荒的請假了。
湯雪隱隱想到他的傷口,總是覺得他請假是與這件事有關(guān)的。
“班長,你知道童嘉熙為啥請假不?”湯雪戳了戳前面的班長,對方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不知道,聽說感冒了吧。”班長是個有點微胖的小伙子,眼鏡的厚度堪比啤酒瓶。
“哦,那這道題應(yīng)該怎么做啊?”為了轉(zhuǎn)移話題,湯雪隨意指了指一道題目。對方很耐心的為她解答,而她其實沒聽進去。最后他問“聽明白了嗎?”湯雪笑盈盈說了聲謝謝,沒說聽明白,也沒說沒聽明白。
湯雪這一整天都心神不靈的,精神一點也集中不起來,平日里沒注意,原來她竟然是真的有點喜歡他的存在的。放學(xué)后,她慢悠悠的收拾書包。
“走啊,去臺球廳?”姜穎最近迷上了臺球,總是喊著湯雪一起。
“不了,今天早點回家吧,最近回去的有點晚。”這話沒哄人,她自從發(fā)現(xiàn)父母的感情問題后,和他們的相處就變得別扭,連帶著總喜歡用晚歸來避開。
而就在昨天,她媽發(fā)了很大一通火,許是覺得丈夫女兒,一個兩個不著家,說話的語氣都有些哭腔。湯雪自然于心不忍,勸了好久,所以今晚不管怎么說,都不能回去太晚。
“行吧,那我走了,下次帶你去。”
湯雪點點頭,走在路上的步子并不快,家里離這邊近,十幾分鐘就能到。這些天她習慣性晚歸,都沒發(fā)現(xiàn)這個時候的太陽,十分好看。
太陽落下,天空的顏色半紅半紫,一片余暉灑下來,好看極了。湯雪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些天的煩悶都消散不少。
突然她聽到易拉罐被踩到的聲音,抬頭看竟然是童嘉熙。他今天沒有穿校服,一身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哪有半點好學(xué)生的樣子。其實很多時候,湯雪都覺得他有做校霸的潛質(zhì),畢竟顏值擺在那里。
“你不是請假了嗎?我還以為你生病了。”湯雪自己都沒注意到,語氣里竟然帶著些雀躍。
童嘉熙看見她站在馬路邊,一直盯著天空看,他望了她許多,她都沒注意到他。最后不小心踩到易拉罐,她才回過頭來看他。眼睛還帶著點困惑,看到他的那瞬間,眉眼彎了起來,很是好看。
“今天的課講了什么內(nèi)容?”他雙手插袋,頭發(fā)隨意攏著,口氣也隨和,像是朋友閑聊。
湯雪囧,這人要不要這樣,還真是不放過一點學(xué)習的機會啊。“我記了筆記,明天拿給你啊。”
“現(xiàn)在就給我吧。”童嘉熙今天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堅持,可語氣卻是溫和的。
“我沒帶。”
“我看你就沒聽。”他一眼識破她,手從兜里抽出來,拎了拎她的書包,并不重。湯雪自認身高在人群中很有優(yōu)勢,可在他面前卻又顯得沒什么優(yōu)勢,特別是現(xiàn)在他拎起自己,就像拎起個小雞仔。
“干什么?”湯雪想要掙開,兩個人距離有點過近了,而且她現(xiàn)在保持著這個姿勢,很不舒服。
“湯雪,你知道,撒謊的人鼻子會變長嗎?”童嘉熙放下她的包,微微蹲下,似乎在看她的鼻子有沒有變長。
“小孩子都不信的東西,你還信。”她倒是不知道,童嘉熙還有這種童真。
“嗯,我看你的鼻子真的變長了一點。”童嘉熙忽然笑了,他今天心情似乎還不錯,連玩笑都愿意開了。
“你今天為什么沒去學(xué)校?”湯雪不想和他扯皮,更想知道他為什么沒去學(xué)校。
“家里有點事。”很通俗的借口,不知道為什么,湯雪覺得今天的童嘉熙很不一樣,他笑著,眼里卻沒有笑意,整個人都有些頹敗。更準確的說,是喪氣。
既然他不想說,湯雪也不想逼他。每個人都有難以開口的理由,這點她太清楚了。畢竟這些天,她也不愿和任何人說起家里的任何事。青春就是這樣的,自尊心好像是最放不下的東西。
“不和你扯了,我先回去了,你媽難道還沒叫你回家吃飯啊。”
“或許吧。”
湯雪聽不懂他的回答,還沒來得及深究,姚曉梅的電話已經(jīng)打了進來。
“小雪啊,今天早點回來吃飯,我做了你愛吃的雞翅。”湯雪聽著電話里母親喋喋不休的話,心里其實也是帶著些愧疚的,微微將身子側(cè)了過去。
“知道了,我現(xiàn)在就過去,馬上到家。”湯雪說著,還看了眼童嘉熙,確認他還沒走,又說了些什么。掛斷的那瞬間,她微微松了口氣。
“我要先回去了,我媽喊我回去吃飯呢。你也早點回家吧。”
“嗯,走了。”說完童嘉熙沒什么表情的離開了,湯雪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想,這人還真是走的干脆。
太陽已經(jīng)落得差不多了,湯雪就那么呆呆地望了幾秒。他的背已經(jīng)算挺拔,卻還不是男人的厚重,與父親的背不同,他就像一棵還在生長的樹,不出多日,定能成為可依托的大樹。
湯雪忽又覺得自己想多了,他日后成為怎樣的人,又與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搖搖頭,她又繼續(xù)往家的方向走。她沒回頭,自然也沒注意到他的回眸。
“媽,我回來了。”湯雪一進門就聞到了飯香味,習慣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將這些天的堅持都顯得不堪一擊。
“你可算舍得回來了,這些天怎么天天在學(xué)校,要不就回來的很晚,都多久沒回來吃過飯了。”姚曉梅忍不住抱怨,這些天的糟心,讓她的語氣并不算好。
“哎呀,這不是留在學(xué)校好好學(xué)習,努力考個好大學(xué)啊。”
“行了,我還不知道你。喊口號沒用,最重要的還是你愿意學(xué)。你這些天,不回家,不會是在外面交了什么壞朋友吧。”湯雪覺得姚曉梅這個思想跨度實在是有點大,前一秒還在學(xué)習,下一秒就到了交朋友上。
不過姚曉梅的擔心也不是全無道理的,湯雪生的好看,在很多男孩子情竇初開的時候,不少人將她視作白月光。外加她不扭捏的性格,不知道招惹了多少風流債,不過她早熟,很早就知道怎么拒絕人,會不尷尬且有分寸。
“媽,打住,吃飯了。”湯雪覺得再這樣說下去,她媽估計真的就要沒完沒了了。
“我爸呢?”湯雪回來這么久,也沒有看到湯華生的身影。
姚曉梅有那么一瞬間不自然,很快又被掩蓋,“你爸今天有事,不回來吃飯,就我們倆先吃。”她起身開始拿碗筷,盡量不讓女兒發(fā)現(xiàn)端倪。
其實湯雪心里清楚得很,可是她不敢問,人或許就是這樣,對于很多事情寧愿裝傻也不戳破。像她,明明想給母親安慰,卻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像她母親,明明知道怎樣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卻也邁不出那一步。
湯雪有些難受,不知道怎樣處理這些事情。這頓飯吃的也不算開心,兩人嘴上說著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卻又各有心事。
“媽,我?guī)湍阆赐搿!睖┲鲃訉⒛切┦2说惯M垃圾桶里,姚曉梅見狀攔住她,“行了,你去學(xué)習吧,這邊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快去。”湯雪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景,每次她想幫忙,卻都被母親用學(xué)習的理由拒絕。
明明她應(yīng)該覺得慶幸,卻又半點感覺不到開心。
“那我下樓倒個垃圾。”說完也不等姚曉梅回答,她便拎著垃圾袋下了樓。到了樓下,風吹過來,她才覺得心境開明。她用力呼吸,像是缺氧已久的人,極其渴望氧氣。
湯雪不想這么快回去,就給姚曉梅發(fā)了條短信,說出去散散步,消食。她就這么漫無目的的走著,突然走到傍晚她與童嘉熙分開的地方。她四處張望著,并沒有見到什么熟人,覺得無趣,她便又想著回去。
“哎,你知道嗎,就前面那片房子里,那里的女人好像又開始發(fā)瘋了。聽說一發(fā)瘋就打孩子,太可怕了。我之前跟著我爸見過一次,那東西摔得到處都是。”旁邊兩個女生的交談聲音有些大,無意中引起了湯雪的注意。
她將目光投過去,對方卻已經(jīng)走遠,她沒再聽清她們接下來的話。只是她在這里這么久,好像也確實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隨著她們的走遠,她便也沒再放在心上,畢竟這種事情算不上稀奇,況且人云亦云,是不是真的都未可知。湯雪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兩條腿微微曲著,只穿了個短褲,筆直的雙腿很是吸睛。
她突然覺得有些無聊,再待下去估計回去又要被她媽媽念叨了,想了想還是決定起身回家。沒走兩步,突然聽到大街上有哄鬧聲,湯雪見很多人都圍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幾乎沒怎么猶豫,她也走上前去。就這樣,她看到了這輩子也難以忘記的一幕。
童嘉熙懷里抱著個女人,她的臉上有道不明顯的疤痕,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顯得可怖。細看還是能看得出,女人的五官是好看的。她的頭發(fā)凌亂,披散在臉上,身體抽搐著,嘴里不知道在說什么,手里的動作也沒停,一直在拍打著童嘉熙。見童嘉熙不松手,甚至開始撕咬,而反觀童嘉熙,他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這個場景,只是眉頭輕輕皺了下,還用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好似安撫。但卻沒起到什么作用,對方似乎只想著掙脫。
湯雪從沒見過這樣狼狽的他,一時間也慌了神,等再反應(yīng)過來,他的視線已經(jīng)與她對上。那是一種很冰冷的眼神,像是淬了冰,一點溫度也沒有。
大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大家又都不敢貿(mào)然上前,突然她想到剛剛那兩個女生說的話,心里隱約有了答案。不知從哪里生出的勇氣,湯雪一步步走過去,然后學(xué)著他的樣子,輕拍女人的后背,那婦人許是掙扎累了,窩在童嘉熙懷里,沒了動作。
“童嘉熙,你手受傷了。”湯雪指了指他的手,有個很深的牙印,微微滲出血,看著就疼。
她再望向他,他的眼神不再那么冷,帶著一絲驚愕,復(fù)雜,以及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