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林曇正常上班。
上半年有個文物走私團伙被抓,繳獲的物品中有一部分古籍古畫。本就是年代久遠的文物,加上沒有仔細養(yǎng)護,損壞程度嚴重,這就導致本就繁瑣、細致的修復工作,需要工作人員們付出更多的耐心和精力。
忙碌了一上午,中間休息時,林曇看了眼手機,沒發(fā)現(xiàn)新消息,有點失望。
她父母健康,工作穩(wěn)定,沒什么經(jīng)濟負擔,實在想不到江回雁會用什么辦法讓她妥協(xié)。
總不能是讓江凝波吃了她送的蛋糕后假裝食物中毒,以此來威脅她吧?
而且都過去一天了,真食物中毒也該發(fā)作了。
林曇正猶豫要不要再以“總總”的身份和江凝波打探下消息,相熟的同事湊過來,道:“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大帥哥哦!”
“不要。”林曇毫不猶豫地拒絕。她最近相親了兩次,全是奇葩,已經(jīng)暫時對男人失去了興趣。“你也離我遠點,我現(xiàn)在對你們姓江的過敏。”
江里花:“哇,你有姓氏偏見啊?”
“以前沒有。”林曇道,“你再和我提男人,我可能就要有了。”
江里花白她一眼,去茶水間倒水了,過了會兒,她轉回來與林曇嘀咕:“這會兒別去茶水間了,隔壁酋長又在那吹牛,煩死人。”
林曇:“這回是什么?”
“一個有私人博物館的收藏家,請他去養(yǎng)護自己的收藏品,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江里花嘴里的酋長是隔壁組的修復師,姓裘,人稱酋長。
這人沒什么毛病,就是喜歡吹噓,從小學考滿分、拿獎狀,到大學得獎學金、追過校花,都是吹噓的資本。不過最近改了,現(xiàn)在吹噓的是又收到什么新的委托,要幫人家修復私人藏品去了。
中華地大物博,有著上下五千年的悠久歷史,這期間,無數(shù)人類生存留下的痕跡都被時光賦予了無法估量的價值,形成人們口中意義重大的古董、古玩。
在經(jīng)歷過近代百年恥辱后,數(shù)不清的文物被劫掠、走私至國外,分散在世界各地,其中,被損壞的不計其數(shù)。
這便要用到文物修復師了。
文物修復這一行業(yè)相對冷門,做的好的更少,為了更好地保護文物,館里鼓勵修復師們在工作之余兼職創(chuàng)業(yè),畢竟保護比擁有更加重要。
此外,修復師與收藏家打好了關系,說不定什么時候那些收藏家情緒上頭,就把私人藏品捐給了國家。這也算是一點眾所皆知的小私心。
酋長擅長漆類器具修復,這類別相對容易保存,遇見的幾率比較大,館里時不時能收到私人電話咨詢這方面的問題,更有一些注重祖產(chǎn)傳承的家庭冷不丁地從哪里掏出一件明清時代的傳家寶,是以,酋長夸夸其談的機會相當?shù)亩唷?br />
與之相反的是林曇所在的小組。
古籍古畫本就難以長久保存,哪個收藏家就是有,也不會輕易拿出來,更不會委托她們這樣年輕的女孩去修復。
林曇與江里花工作以來,除了自家館里的善本,只有跟著老師或者與其他省市進行文化交流的時候,才有機會接觸別的珍貴文物。
雖然說文物修復對他們來說只是工作,可他們這些工作人員長久地接觸浸潤在這種環(huán)境里,除了重視專業(yè)素養(yǎng)之外,絕大多數(shù)都有著強烈的文物保護認知。
有機會見到和修復更多的文物,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榮耀。
“私人博物館……這很難不羨慕啊!”林曇捂著心口,“我的羨慕快轉化成嫉妒了!”
明明都是通過重重考核才得到這份工作的,大家能力上不相上下,怎么酋長的運氣就這么好!
江里花:“我已經(jīng)嫉妒到眼睛發(fā)紅了!”
兩人湊在一起羨慕了會兒,江里花忽然說:“我昨個看報道,說常王墓挖掘得差不多了,估計呂教授快要回來了。等他回來,你就能和酋長對著吹了。”
林曇:“不好說,上回聯(lián)系的時候還忙得腳不沾地,沒說什么時候能結束。”
呂教授全名呂先,是業(yè)內頗具名望的修復師,經(jīng)手的大多是國寶級的文物,是文物局和諸多博物館的合作專家、c大教授,也是林曇讀研時的導師。
老一輩的人更愿意把自己叫做手藝人,也非常注重手藝傳承,林曇態(tài)度認真,學得快,大學時候就得了老教授的賞識,算是入門弟子。
后來,林曇考入博物館,工作上剛做順手,西北那邊就發(fā)現(xiàn)了常王墓,意義重大,呂教授一把年紀了,不畏風霜趕了過去,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
剛正式步入這一行的年輕女性沒有名氣,不被信任,也沒有途徑接到更多的委托,只能老老實實地在博物館做些常規(guī)的修復工作。
呂教授離開前考慮到過這種情況,和林曇說可以先去找?guī)讉師兄師姐幫忙,可林曇怕功底不扎實,想再磨練磨練心性,一直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
話雖如此,可哪個手藝人沒有點追求呢?
林曇還是羨慕酋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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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一天,下班后,林曇去了趟超市,剛到家門口就聽見手機響了一聲,拿出來一看,發(fā)現(xiàn)是微信上的好友申請,備注:江凝波。
掉馬了!
林曇腦子嗡了一聲。
不對。
她很快又反應過來,讀研期間,她的主要聯(lián)系方式慢慢從q/q換成了微信,同時擁有她兩種聯(lián)系方式的,只有家人和陶莘這樣的好朋友,而這些人都不認識江凝波兄妹,不會無緣無故導致她掉馬。
應該是江凝波從江回雁那里要到了她的聯(lián)系方式。
可能是因為那個蛋糕。
稍微冷靜后,林曇通過好友申請,江凝波很快發(fā)來消息:【謝謝你的蛋糕,超好吃!】
林曇長出一口氣,回道:【你喜歡就好。】
江凝波:【超喜歡的!我?guī)チ藢W校,室友也都很喜歡!】
在情緒價值這一方面,江凝波從來不吝嗇。
林曇得到了滿足,單方面原諒了她帶來的突如其來的驚嚇。只是她依然不打算和江回雁有更近一步的發(fā)展,所以,她只能和“江江”成為朋友,而不能和“江凝波”太過親近。
林曇回了個笑臉過去。
她的反應很不熱情,江凝波卻不在意,繼續(xù)發(fā)消息,這回是晚飯照片,配上一張哭臉。
江凝波:【三食堂新出的檸檬炒番茄,好吃到流淚!】
林曇一下子笑出來。
c大三食堂有個窗口經(jīng)常推出新菜色,林曇還在那的時候,就見過苦瓜香菜餡的餃子、泡椒拌菠蘿。
這些菜通常情況下口味都很奇怪,但架不住大學生們勇于嘗試獵奇事物的心,每次都把這些菜一掃而光,硬是讓這個窗口持續(xù)了很多年。
林曇很想跟著吐槽,但這樣會暴露她也是c大的,江凝波一定會追問她是哪一屆、哪一個專業(yè)的……她就離掉馬不遠了。
于是林曇假裝沒看見消息,放下包包做飯去了。
她回的是新城區(qū)的房子,沒和爸媽一起,一個人吃的簡單,沒多久就做好了,回到餐桌旁再看手機,江凝波又發(fā)來好幾條消息。
江凝波:【吃完了,吃飽了,明天一整天都不用吃飯了,因為我的牙已經(jīng)全部酸倒了。】
江凝波:【你還沒下班嗎?】
江凝波:【我畢業(yè)后不會也要天天加班吧?!大哭.jpg早知道就不從幼兒園畢業(yè)了!】
林曇想回消息,看了看時間,覺得有點危險,決定過半小時再回她。
她退出和江凝波的對話框,習慣性往下一劃,看見了江回雁。
一整天了,江回雁還是沒有發(fā)來任何消息。
他到底會怎么強迫她?
這個問題在林曇心里縈繞了很久,每一次收到新消息,她都以為是江回雁。就像有個小偷預先說會來偷她的手機,但又沒說具體時候,她就只能一直處在提防狀態(tài)。
正看著兩人的聊天頁面,手機再次收到消息,這次是“江江”發(fā)來的。
江江:【純真無暇大女孩!快看!三食堂新出的人間美味!今天下課晚了幾分鐘,差點沒搶到!】
那張檸檬炒番茄的照片又一次出現(xiàn)在林曇手機里。
“海王。”林曇在心里吐槽江凝波“腳踏兩條船”的行為,但她這種行為,也讓林曇因為隱藏馬甲而產(chǎn)生的愧疚感稍微弱了一點。
總總:【都告訴你不要總往三食堂去了,會吃壞腦袋的!】
q/q回了消息后,林曇挪到微信,打字:【還在加班。】
信息發(fā)出去,她把兩邊進行對比,一個是朋友間的調侃,一個是稍顯冷淡的正常回復,完全看不出是同一個人。
林曇很滿意,覺得哪天陶莘劇組里再缺演員了,她可以去做個兼職。
江凝波:【好辛苦!你得加班到幾點啊?】
江江:【你是不是在說我腦袋笨?!】
“林曇”比“總總”先收到回復,雖然只有短短五秒鐘,但誰輕誰重很明了了。認識很多年的網(wǎng)友兼學姐,竟然沒有一個拒絕過她哥的相親對象重要?
林曇在微信界面打字:【十點左右。我先加班了,回頭再聊。】
江凝波果然不再給她發(fā)消息了,只不停地騷擾“總總”。
這和林曇預想的一模一樣。江凝波對很多事情的熱情只能維持三分鐘,等她熱情退卻,就會把“林曇”拋之腦后,兩人就能恢復成過去那樣網(wǎng)友兼學姐的單純關系。
只是可惜,不能見面了。
都怪江回雁。
恰在這時,江回雁發(fā)來了消息。
一整天了,他終于有了行動!
林曇趕緊坐正,快速打開聊天頁面,看見江回雁發(fā)來的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漆黑的、厚重的老舊木箱,箱子里堆著一沓黃褐色中帶著斑駁黑色印記的東西,乍一看仿佛是雨后被人狠狠踐踏過的腐爛枯葉堆疊而成,又臟又舊。
林曇卻心口突地一跳,猛然站了起來,動作太大,帶動椅子與地板發(fā)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那不是破爛,是嚴重蟲蛀后的書籍,上面的斑駁黑點也不是污泥,是碎掉紙屑上的墨跡!還是隸書!
這是林曇第一次在老師的帶領和博物館之外的地方接觸到疑似未經(jīng)修復的古籍,乍然之間,情緒激動,打字的手有點顫抖。
她想問江回雁這是什么,他從哪里得到的,還有沒有別的照片,能不能讓她親眼去看看等等……
第一個問題還沒打完,圖片不見了,屏幕顯示“江回雁撤回了一條消息”。
林曇:“!”
下一秒,新的消息出現(xiàn)在眼前:【抱歉,發(fā)錯人了。】
后面附贈一個微笑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