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疼痛
瓷瓶幽幽散著冷光, 被困在瓶中的蒼崎不住地吸氣，方才深入骨髓的巨痛伴隨著強烈的窒息感，差點讓它直接離開這個世界。
上一次這么痛, 還是它為了逃命，生生剝開了一半的靈魂那會兒，極痛，痛到忘記如何呼吸。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闔著眼睛，倚著桌面, 烏黑的秀發隨著腦袋的傾斜而微微傾斜, 自一側落下，隨著她的呼吸輕輕抖著。
云淡風輕, 好似方才以火焰灼烤這脆弱的半身魂魄的不是她。
黑貓躍了上來, 輕叫兩聲。
女人勾唇一笑, 點了點瓷瓶，道：“確實有用哦，我的終極保底武器。之后不會折騰你了, 你可是要活到最后的那個。”
蒼崎虛弱到連動彈的氣力都沒有, 張嘴已經耗盡了它此時全身的力氣, 張開嘴，但是發不出來一點聲音。
它當初為什么要相信這個女人？
似乎是因為，那時如果再找不到靈力寄體, 它就要死了。
它不甘心, 它要讓那個人類付出代價, 憑什么她在陽光下活了六百多年, 而它卻茍在無縫的陰影中勉強度日。
憑什么？
磅礴的情緒又一次升騰而起, 女人笑了，蓋上瓶蓋, 封住瓷瓶的法陣。
怨氣積攢的越多，日后，若是沒用了，吃起來就越香。
很不錯。
*
苓不修被楚璐茗叫醒時完全是懵的，但她不敢耽擱。
多年前她見過這人心脈好端端突然破開的模樣，彼時還是一張嫩臉，紅潤白皙的臉瞬間蒼白如紙，整個人徑直倒了下去，若不是她就在旁邊及時醫治，恐怕世界上就少了一個喬子衿，多了一道慘死的魂兒了。
她叮囑楚璐茗不要掛斷聯系，哪怕她要趕回來，手機要保持暢通，識海也要暢通，隨時接受她的提問。
“……最重要的是，你要小心，別明天的頭條是流量明星半夜飆車出車禍至重傷。”
楚璐茗緊繃的神經被她這一說，頓時松了一些，嘆了口氣，道：“有小鼎跟著我呢，你快去吧。”
“我已經到了，你稍等。”
苓不修低罵一聲，這人怎么在自己家還設置結界，她頗費了些氣力才在不損傷結界的情況下鉆了進來，空蕩蕩的屋子就書房還亮著燈。
推開門，地上果然躺著一條人，意識似乎還有，正大口喘著氣，似是劫后余生一般。
“還活著，你慢點開車。”
“知道了。”
還活著，但是狀態糟透了，她快步走過去簡單檢查了一下，確定沒有出血點，這才扶著這人坐起來。
“你忍一下，我直接探入檢查。”
喬子衿說不出話，也點不動頭，虛虛靠在她身上，手指輕輕勾了勾這人的衣角，示意她繼續。
這點痛，還可以。
淺綠色的光芒閃動，苓不修抬手一掌輕拍在這人肩上，靈力自此處沒入體內，向著一點涌去。
饒是她也倒吸了口涼氣。
這半身的殘存意識上一次如此活躍，還是幾百年前，喬子衿的意志尚沒有如此堅定，它日日試探著，試圖搶奪操控身體的權力，日日活躍，拼命沖擊封印。
苓不修擰著眉，先是在封印外又套了一層結界，隱隱帶了些壓力，壓制著這活躍的意識沉寂了幾分。喬子衿如釋重負，終于是能開口說話。
她喘著氣，問：“破了嗎？”
“快了，你還有力氣修嗎？”
“沒……嘶……”
這意識僅被結界壓制不過十秒，極強的求生欲望和數百年積累的怨氣推動著它毫不留情地掙扎起來，險些突破封印。
苓不修咬了咬牙，伸手，說：“如果你同意我學那句咒語，碰我的中指，如果不同意，就不要動。”
喬子衿哪怕虛弱至極也白了她一眼，輕輕碰了下中指。
她只是容易多慮，她不是一心求死。
電話還沒掛，苓不修趕忙抓過來大聲詢問道：“記得她給你的紙條嗎？背下來沒？”
“背下來了。”楚璐茗不敢有誤。
“現在，把旁邊標著修復的那一條口訣背給我聽，現在立馬馬上。”
喬子衿撐著力氣拍了拍她的手。
苓不修輕嘖一聲，道：“都什么時候了，不要在意這些情緒表達上的細節。”
楚璐茗這顆尚還年輕沒怎么用過的腦子還是聰明，只思考了不到十秒，張嘴，口訣的第一句已經飛了出來。
林欣然趕來時，恰看到苓不修一手結印直抵喬子衿的胸口，口中振振有詞，恍然了一下，緩了腳步，停在一旁為兩人護法。
剛剛進入客廳時，她還有些恍然。
師妹，真的變了好多。
細密的汗珠不斷地從喬子衿身上涌出，痛到了意識模糊，但她緊咬銀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是了，這一點倒是沒變，永遠不會喊痛，永遠硬挺著。
她靠著墻站著，在心底記著時間，大約過了一個小時，苓不修收了手，同樣擦了擦自己額角的汗水。
原來是如此驚險的一套方案，也不知道這人這么些年怎么扛下來的。
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她只能遙遙傳音，告訴楚璐茗一聲，危機暫時解除。
“好了？”林欣然輕聲問。
苓不修點了點頭，向來自在的她第一次盯緊了自己的手，剛剛才運轉了一個她從來沒有想過的法訣。
精妙絕倫，兇險至極。
所謂修復，并不是簡單地向裂痕中填補能量，畢竟那樣始終存在裂痕，并不能修補如初。而是，一點一點，一邊剝離原來的封印，一邊瞬間將新的填上去。
要求極高的精度和意志力，在巨痛的情況下依然要保持清醒，絲毫的昏沉和遲疑都會給那個虎視眈眈的意識奪體而出的機會，前功盡棄。
但現在感嘆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她輕嘆一聲，“必須要把煉化提上日程了，封印越來越薄，它也莫名愈發的焦躁。”
累極了的人嗯了一聲，神色懨懨，扶著她就要站起來，被這人輕輕拍了一下，“站什么站，不累？”
喬子衿抬眼，看著屋子里的兩個人，唇角輕顫，勉強勾出一個笑容，輕聲說：“謝謝。”
林欣然捏緊的拳終于是松開了，呵呵一笑，“我以為你是個鐵人呢。”
“……對不起。”
“別跟我對不起，想想一會兒怎么跟小楚講吧。”
苓不修冷笑一聲，“還能怎么講？只不過，這小魔物焦躁的屬實莫名奇妙。”
喬子衿微微搖頭，“不奇妙，我察覺了它的存在，它自然也知道我也在附近，內外配合，不奇怪。”
“下一次怎么辦？”
“不知道，所以，我回福利院待一段時間。”她說著，那雙清秀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向林欣然，“可以嗎，師姐？”
“滾滾滾，我還能說不嗎？”
喬子衿輕輕一笑，又躺了回去，十分不在意形象地擺手，“走吧走吧，請不要打擾小情侶難得的見面。”
“……”呵呵。
自然是不能現在就走，兩個人里里外外檢查帶叮囑了好幾遍，又看了一會兒，耗了快兩個小時，耗得喬子衿都能撐著自己站起來了，這才肯離開。
還好，還給她留了不到一個小時，可以清理一下自己。
楚小姐似乎生氣了，不接電話，也不回傳音，只有纏在她手腕上的木藤，一顫一顫地，顯示著那人的心焦。
沒事了，沒事了。
她撫著木藤，柔和的靈力裹在上面，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安撫著。頭頂，熱水緩緩落下，騰起陣陣水霧。
“喂你喝點水？”喬子衿輕聲問道，那個不肯接她傳音的人終于是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道：“不喝水。我馬上下高速了，等我。”
“開車小心。”
“教我踩云頭，下次就不用開車了。”
“好。”
*
她們總是沒辦法真的對對方生氣，楚璐茗心底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接到幾個人都說沒問題后消散了不少，但更為深沉的怨念涌了上來。
不是說沒問題嗎？不是說不需要擔心嗎？
現在這算什么？
明知道這事兒是她們人力所不能管控的，可她就是……莫名騰起了怨氣。
以至于開門時，她看著那個穿著寬松的襯衫家居服，頭發散在身后，還在輕柔的笑著的女人，表情十分的不友善。
“累不累，先洗個澡？”
為什么總是這么柔和，總是這么云淡風輕，總是這么……
讓人討厭。
楚璐茗眨了眨眼，竭力壓了壓淚意，抬手徑直拽開這人的襯衫，連扣子崩開也沒在意，大片的白皙露在空氣中。
她輕輕按上胸口，顫著聲音道：“怎么，這么危險的東西，連傷口都沒有呢？”
喬子衿微微傾身，攏住這人，敞開的襯衫蓋在兩人身上，淡淡的沐浴后的清香盈在呼吸之間。
她揉了揉懷中人的后頸，“先進去？”
雖然不會有被看到的風險，但有點涼。
不是冷風，是這人的淚水。
她們相擁著進了屋，跌坐在沙發上，女孩還緊緊抱著她，不肯松開片刻，似乎是生怕放開手她就會消失。
“別哭，沒事兒的。”
“面對我永遠都是一句沒事兒，可剛剛我全看在眼里的，疼到，疼到……”疼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透過那一方窄窄的屏幕看著這人，蒼白，無力，身上淺薄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哪怕是這樣還是緊緊咬著牙不肯發出一點聲響。
哪怕痛呼幾聲呢？
“喬子衿，你很能忍嗎？”她混著淚，聲音沙啞，狠狠咬上這人胸口的皮膚，咬的幾乎要破口出血。
說一句疼好不好？
你輕呼一句疼好不好？
喬子衿，不要忍了，好不好？
終于，她松了口，額頭抵著那人的肩膀，淚水如決堤般，打濕了胸口的衣服。
她聽到被咬的人顫著音道了一聲，“有點痛，該給兔子磨牙了。”
第92章 愛
喬子衿換了一件衣服出來, 客廳里坐著的人還在一下一下地擦著淚，抽噎著。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封印并沒有破開，僅是修復, 對身體影響也不算太多，她還能正常行動，可以有情緒，不至于像上次被人拍了一掌那人栽在床上一天多才勉強爬起來。
若是讓楚璐茗見到那樣的她，怕不是要哭出來一條小河了。
她依舊是挑了一件半身的襯衫, 十分寬大, 下擺遮到了大腿處，是很久以前流行下衣失蹤式穿搭時買的, 但她實在覺得……不妥, 干脆就當了家居服。
她沒有扣襯衫頂的兩顆扣子, 白皙的皮膚上還帶著血色的牙印格外招眼，正抹著眼淚的人看到牙印后頓了一下，耳側忽然就紅了。
喬子衿笑了, “你真的是一只小狗才對, 到底誰說你是超級甜妹的？”
這張臉這個聲音和這人平時的處事風格的欺騙性太強了, 私底下就是個動不動咬人的小狗。
“……”小楚沒有回答，目光順著胸口的白皙皮膚一路下滑，落到那人露著的兩條大長腿上。
哪怕是極炎熱的夏日, 這人也始終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最多露個胳膊。在知道了她的真實年齡后, 楚璐茗只將這股執著于包裹住自己的風格歸為老年人的執著。
沒想到還有這種衣服。
她干嘛這時候穿？想色·誘嗎？色·誘沒用！今晚事情不講清楚之前別想哄好她。
在咬完哭完后, 心里那點郁結之氣已經散了不少, 講不清道不明的晦澀情緒也逐漸顯露了真實樣貌。
不是生氣，不是怨恨, 不是憤怒，不是任何針對喬子衿的心情。
是針對她自己的，是對她只能看著這人咬著牙承擔這些，哪怕痛到面色蒼白如雪，痛到講不出一句話，她也幫不上忙的無力感。
她討厭這種無力感，她討厭明知道有問題在這里卻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她喜歡喬子衿，于是她追星，她進入娛樂圈，她投資新劇，她竭力表現自己，最終成功。
與此相似的事情還有很多，她一直都是想做什么就會去拼命努力做到的人。
可現如今，她站在這里，站在她喜歡的人的身側，明知道她有什么問題，明知道會發生什么，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看著……
無能為力的感覺，可真難受啊。
她知道，她在和自己較勁，可這股氣勁不可避免地還是波及到了身邊的人。
但轉念一想，也確實是這人始終什么都不告訴她，每次都講一半留一半，明明給她的術法就是拿來修復的卻不愿意告訴她，明明有具體的方法去幫她，但也不愿意告訴她……
她能理解，但是她不高興。
楚璐茗生氣了，但喬子衿活該。
喬子衿捏了捏她的手，成功被女孩兒甩開，她無奈道：“我講給你聽，我都講給你聽，好嗎？”
“我知道為什么你始終保留一分余地，喬老師。所以我不強求你將所有的過去都講給我，但關于這顆心臟，請不要再瞞著我了。”楚璐茗說著，又重復了一遍，“請，不要再瞞著我了。”
她將請字咬得很重，含著水汽的目光燒灼著，直勾勾盯著這人的臉。
喬子衿闔了眼睛，又睜開，輕嗯一聲。
手指輕輕點上胸口，“以前講過的和它有關的，還記得嗎？”
“搶了半顆魔族人的心臟來，加上一直沒徹底融合，所以不穩定……”
“嗯，那我繼續講。”
心臟中有殘存的意識，早幾年格外活躍試圖搶奪身體，后來隨著她的強大沉寂下去，但還是會挑封印薄弱之時沖一沖，總是抱有一絲虛假的希望。
另外那半只魔族沒死，甚至近些日子還在她身邊活躍，只是那半身在暗，天地廣闊實在難找，她們只能小心提防。
楚璐茗紅唇微張，“所以，這樣的事情是那半身在搞鬼？”她看到了肯定的答復，又道：“那這樣的事情后續還會發生嗎？”
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說了個多么愚蠢的話。
都不是可能發生，是必然發生。
“我請兩天假，回來陪你兩天。”
喬子衿眸色微冷，斷然拒絕，“我會去師姐那邊待一段日子，你安心拍戲。”
“為什么？”楚璐茗費解，明明如此危險，為什么還要拒絕她？
喬子衿捏了捏她的手，道：“因為你要成為更厲害的楚老師，成為楚影后，不是嗎？頻繁請假，最消耗那些大導的熱情了，沒必要。”
你要向高處去，向最亮的地方去，要成為燁燁生輝的人，而不是因為她就停下腳步。
“再說了，有苓不修在，死不了。”
“我要的不是死不了，我要你好好活著。”
“嗯，我會努力，我要看著你突破呢，我倒要看看，這老天爺什么時候才愿意正兒八經降雷劈你，我心里還酸著呢。”
“……”如果理由是這個倒也不必。
楚璐茗咬了咬唇，忽然想起來前幾天，喬子衿那莫名奇妙的“教我愛你，教你愛我”的話，第二天被顧樂齊的事兒一打岔，直到現在這人還沒有解釋這句話。
她冷聲問，“那治療方法呢？你那個愛來愛去的話，什么意思？”
喬子衿靠近了些，來自女人未經裝飾的清香掩蓋了她的面龐，她聽到那人輕聲道：“確實有治療的方法，還有兩種，但都不是好方法。”
其一，順應她的命道，利用好她的天賦，修無情道。摒棄一切情緒和雜念，最快的速度達到最強的狀態，以毫無雜念的心和強悍的修為去面對這殘魂，不給他任何掙扎的機會。
楚小姐眸色微閃，輕輕抱住她，“為什么當初，不選這條路啊？”
女人苦笑一聲，似是回憶，“雖然醒來后我忘了很多事情，可我大概也記得，我那時是一個很喜歡四處跑著玩的野孩子。讓我失去欣賞這個世界的眼睛，不如讓我直接去死。”
楚璐茗張了張嘴，最終什么都沒說，抱得更緊了些，整個人都鉆進了她的懷里。
喬子衿知道，這是好一些了，于是她繼續說。
其二，去紅塵界中走一走，多見一見塵世百態，不斷充盈自己的心，學著去體會情感，不斷提升實力，最終靠著自己的意志力去和這魔族做斗爭。
能不能活，全靠內心夠不夠堅定強大。
“這方法還真是……簡單粗暴。”楚璐茗很震驚，也很……無奈。
喬子衿嘆了口氣，講了這么久的話，她有點累，滑落了幾分，半躺在沙發上。
“是啊，雖然最終選擇了這條路，可我始終不敢去邁出最后一步……這真的，挺難的。”她說著，按上自己的心口。
什么算感情充沛？什么算意志堅定？她需要有多么堅定的意志，才能在巨痛的情況下，與這個靠著極致的恨意熬過了六百多年的魔族做斗爭呢？
有時她都在想，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么，如果當初就任她那樣橫死在荒郊野嶺會不會更好，這魔族不會有如此深沉的怨念，而她也不會經歷這么多年的痛苦。
可轉念一想，她只是上山挖點野菜回家而已，是這魔族人先上了她的身，斷絕了她的生機，她憑什么要為了讓這魔族心里舒服而獻出寶貴的生命？
楚璐茗按著胸口，自然也是想到了這一層，坐直身體，眼睫輕顫，一滴淚混著她的名字落了出來。
喬子衿無奈抬手，“別哭，不會有事的。”
“如果去執行第二種，有多少的成功率？”
喬子衿無言地看著她，那雙漂亮的圓眼睛里充滿了探求與關心，沒有任何的雜念，里面完完整整地……倒映著一個她。
對不起。
她在心中低語，而后笑著開口道：“百分之五十吧。”
生與死，輸與贏，本就是……二選一，她這倒也不算撒謊，對吧？
楚璐茗擦了擦眼淚，輕吸一口氣，點了點頭，“還好，至少有一半的成功率。那，我能幫上什么忙嗎？”
她不想在秉著什么都做不到的心了，她不想再無能為力地看著了，她也想幫忙，她想讓喬子衿好起來。
喬子衿微微搖了搖頭，“你是最大的變數，我也不知道。”
“那我問問苓不修。”楚璐茗說出口就開始行動，剛巧這會兒苓不修還在研究那條術法的巧妙之處，手機響了兩聲就接了。
她也不知道，她說：“畢竟老天爺都覺得這女人會孤寡一輩子，以前也沒想過這個方向的。”
“但，既然是神魂上的斗爭，那如果有一個人和她神魂極為親近，那……？”楚璐茗驀然想起了不久前在那本雙修的書上看到的術法，還好她學會了，要是有用，倒也不需要再把那本書翻出來了。
苓不修發出了一陣意義不明的呃聲，許久，道：“能不能別這樣對待我這個母胎單身的人？”
“……什么？”楚小姐疑惑。
她因為兩個事情疑惑，第一，苓不修為什么徑直猜出了她想干什么？第二，你們修道之人還真是……一等一的純情啊。
不得不說，見慣了娛樂圈的分分合合亂七八糟之后，聽到苓不修這句母單，還挺親切的。
苓不修像是猜出來了她心中所想，道：“因為我不傻，能親近神魂的就那么幾招，你能想到的最多就是……”
可惡，難以啟齒。
“……沒人試過，也沒人能計算成功與否，但是你們先試試吧，萬一呢？”
“好。”
她掛了電話，貼近了幾分，柔聲道：“那我們一起努力，我會努力修煉，我們一起努力，遲早能把這玩意兒煉化。”
喬子衿失笑，擁緊了她，道了聲好。
好，我們一起努力吧。
第93章 二十三分
在她們商量之后, 楚璐茗還是趕回去拍戲，她發信息拜托顧樂齊將下午的場子稍微押后了一下，但最后還是沒有請假。
顧樂齊早上起來看到信息的時候略有點懵, 看了眼發信息的時間，又看了眼現在的時間，最終還是沒打電話過去詢問到底發生了什么。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能讓楚璐茗下了班第一時間趕回去，甚至沒有帶二毛一起, 應該不是小事, 但如今又說會按時回來，那就應當是沒事兒了。
沒事兒, 就不用多問了。
*
她們昨晚在沙發上講一會兒停一會兒, 楚璐茗累了一天, 連夜開車趕回來，又哭了這么久，早已精疲力盡, 聽著聽著就點著頭睡在了這人懷里。
小兔子睡覺喜歡蜷著身體, 整個人填在她的懷中, 補上了所有的空位。
喬子衿就這樣抱著她回了房間，睡覺前輕輕吻了這人的側臉，低聲道了句晚安, 和著衣服躺在她的身側。
哪怕互相擁著睡覺不算舒服, 但她今天還是摟住那人的腰, 放任自己跌入夢境, 迷迷糊糊之時, 懷中人動了動，翻身過來摟住了她的腰。
她們依偎著, 直到天光大亮。
昨晚忘了拉窗簾，面向窗口的喬子衿率先醒來，懷中的姑娘還貼在她身側，半張臉掩在被子里，毛茸茸的腦袋尖露在外面。
好可愛。
她碰了碰這人顫著的眼睫，懷中人輕嚶了幾聲，撐開雙眼，眼神迷蒙，帶著初醒的迷惘。
她輕輕拍了拍，柔聲道：“才八點，再睡會兒？才睡幾個小時。”
“好~九點半喊我，我還要回去。”
“好。”
喬子衿又躺了一個小時，起床開始準備早飯。
小姑娘迷迷瞪瞪聞著味道靠了過來，貼在腰上，“是煎蛋嗎？喬老師煎蛋應該不會炸鍋吧？”
“……”喬子衿回手擰了她一把，輕哼一聲，低聲道：“去洗臉刷牙，我開車送你回去？”
“不不不，我自己去就行，請喬老師按時到醫生那邊報道。”
喬子衿失笑，道了句好。
她們吃飯，而后接吻，從餐桌旁到門口，楚璐茗依舊像樹袋熊一樣掛在她身上，緊緊勾著她的腰，略比她高一些地看著她，目光灼灼。
這一次沒有咬她。
長牙兔子也不能次次都把她當磨牙板。
“要我這樣抱著你去車庫嗎？”喬子衿挑眉，聲音輕柔。
那倒不用。
楚璐茗跳了下來，微微仰頭，在臉側又印下一吻，“我走了，你要配合治療哦~”
喬子衿跟了兩步，問：“慈善晚會，你會穿什么主題顏色的禮服？”
楚璐茗停了腳步，淺粉色差點脫口而出，思索片刻，狡黠一笑道：“我要是穿藍色系的，喬老師會穿紅色系的嗎？”
喬子衿莞爾，“可以考慮。”
“我穿白色，那喬老師可要穿著黑色，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地來哦。”
喬子衿眉眼微彎，道了聲好。
*
喬子衿帶著給福利院準備的東西開車到來時，恰好在門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掃地，不禁想笑。
這孩子，演都不演一下的嗎？
她停好車，待搬東西的人趕到，將車鑰匙扔給他們，這才向著正在掃地的人走去，少女也在等她，微微直了身體。
“師叔好，這次會待得久一些？”許月平綁縛著絳紫色的眼罩，本就白皙的皮膚更顯蒼白，被陽光照著也不見暖。
喬子衿輕嗯一聲，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這心思也太明顯了。”
“嗯，說不出口的話，用行動來拒絕。師尊教我的。”
有些故事，不要開始的好。
“她倒是，自己還孤孤單單呢，這些東西研究的真明白。”
“嗯，比師祖強一點。”
“誒，你這家伙，自己不敬尊長，別老想著帶上我。”
“師叔應當還有事兒？別讓苓師叔等久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喬子衿勾住她的肩膀，許月平頓了呼吸，本以為她要問為什么說不出口一類的，落進耳朵里的卻是——
“看到阿楠二十三分的數學試卷沒，什么感受？”
喬子衿看著少女明顯顫起來的手，心情頗好，揚起唇角，拍了拍她。
不就是金辰二徒弟數學不好嘛，沒事兒，她不會專門去嘲笑金辰的。
看來這孩子屬實是和命道一途不和，沒想到啊，數學能這么差。
至于關于李可兒的事情，她不想多過問。這人自己能看到那些所謂的未來，至于信不信，只能看她自己了，旁的人無法插手。
不過金辰如此堅信命道，覺得自己不會有姻緣，她這個徒弟若是看到了同樣的命數，估計也會堅信不疑吧。
哎~
她走了兩步，又拐了回來，攬著少女一起走，“一會兒有事兒請你幫忙，等我一下。”
女人拖著她走了一會兒，似乎是到達了目的地，松開她，只叫她在這兒等等。
真是奇怪，她明明有其他方法看到路，看到人，這會兒也摸不清這個女人想做什么，干脆尋過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苓不修正在鉆研那道術法背后的治療思路，很多年沒有如此認真過的人，此時耳朵上夾著筆，嘴里咬著一根棒棒糖，看她來了，換了條腿翹著。
“坐下，稍等一會兒，我把這條路再算一下。”
“不行，我一會兒有事兒，先處理我這邊。”
“……”苓不修白了她一眼，嘴里的棒棒糖換了個方向，輕嘖一聲，“你能有什么事兒？手給我。”
青綠色的藤蔓纏上她的手腕，苓不修自然是瞧見了她手腕上那根木鐲子，控著藤蔓就想碰一碰，只聽那人說：“別逗她，她這會兒還在開車。”
“……你們小情侶真是太過分了！換只手。”
喬子衿無奈，換了只手，任著青綠色的藤攀爬了一整個胳膊，散著光，連帶著苓不修的眼睛也散著淺綠色的光芒。
片刻后，藤蔓盡退，苓不修道：“沒事了，滾吧。”
喬子衿出來時，少女還在門前的長椅上坐著，安靜極了，肩頸挺直。
“不冷嗎？”她輕聲問，握住女孩兒的手，替她驅著寒氣。
許月平起身，搖了搖頭。
“哦對了，楚璐茗已經突破元嬰了，前段時間，你加油喔。”
“我的天賦，自然沒辦法和楚小姐相比，師叔有什么事兒？”
“啊，稍等。”
許月平只感覺一陣柔光籠住她，她看不見，其余感官也就更敏感些，她明顯有了騰空感，一陣暈眩后才重新踩上實地，不禁訝然，“是小空間？”
“嗯啊，老頭兒當年帶出來的寶貝呢，送我了，一對兒，剛好。”
“你需要我……算個風水？”許月平試探著問。
喬子衿柔柔一笑，“那自然是不需要的，基本功我自己也可以來，你感受一下這里面的環境如何。”
“……師叔，我是個瞎子，我看到的世界不過是識海里映出來的黑白灰的畫面罷了。”
“所以我用的感受，而不是看看。阿楠數學不好，你語文不好？”
不提成績還好，一提成績，許月平就想到了她出關那日，林欣然鄭重遞給她一疊阿楠的卷子，理科科目，沒一個及格的。
這可怎么辦啊。
阿楠是凡常人，沒有修道的根骨，是十幾年前的一個雪夜被遺棄在打印店門口的孩子，許月平心軟收下了她，自此，就一直跟著她至今，但不能一直跟下去，畢竟她是個凡常人，總是要去過普通的生活。
成績，真是一道跨不去的坎啊。
她顫了又顫，終是應了下來。
余下的日子逐漸邁上了正軌，楚璐茗果如她所說加強了修煉的強度，拍完戲下了班，回到酒店吃兩口補充一下體力，簡單洗個澡就開始準備第二天的工作。
一般來說，這個時間也是她和喬子衿的視頻通話的時間，兩個人說是通話，但也沒那么多可說的，干脆一個人看劇本一個人看書，安靜的房間中，手機聽筒中透出的安靜的呼吸聲格外清晰，又讓人安心。
而在這之后，就是修煉的時間，喬老師不在，她只能打坐提升修為，一些鍛體的事兒等假期再說也不晚。
其實，一開始她連飯都沒怎么好好吃，是喬子衿打電話時皺著眉說她瘦了，再三叮囑她好好吃飯，這才好起來。
當然了，她很難這么快瘦下去的，所以對于偷偷給喬子衿傳遞信息的人，她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這樣放過去了。
嘿嘿，天天收消息看人臉聽聲音，但是見不著真人，肯定會很想很想她的。
她希望喬老師總是想著她，就想她總是想著喬子衿一樣。
而喬子衿則是泡在她的小世界中，東敲一錘西補一榔頭，修修補補，進展倒也很快。
這些日子，魔物騷擾和痛楚一并消失了，仿佛他們從未出現過，但對它們的搜查從未停止，不僅僅是福利院的大家在查，在外散修的也在查。
畢竟原本安安穩穩的小小世界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想要打破這份安穩的人，誰都不會愿意的。
只是均無進展，喬子衿略有些頭疼了。
這東西藏得也太好了，目前這情況，對她們來說也太被動了，也不知道這魔族究竟是怎么藏匿自己的，太奇怪了。
目前，躲在暗處的人尚不打算動手，她也就專注于準備自己的禮物，看著它從雛形到成品，最終在楚璐茗生日的前一天，12.22，完成了最后一筆。
明日，就是送出它的時候了，希望楚小姐能喜歡。
第94章 晚會
西南小村中, 一身黑衣面罩加身的女人安靜地站著，鐵制面罩的下沿正在滴血。
別誤會，這不是她的血, 這是方才死在她手上的那個婦人，臨終前噴出的最后一口混著嘆息的血液。
黑貓輕叫幾聲，躍上她的肩頭，長尾輕輕掃了掃她的肩膀。
“無事，他們是隱居世家, 即使死干凈了也不會引起太大的波動, 況且我也不會留下痕跡。”
身為她分出來的一縷神魂，黑貓同她, 本就是能互相感知到對方的心緒的, 她自然是感受到了貓兒心中那點關切的情緒。
關心？呵, 她不需要關心。
但貓兒就蜷在她的肩上，繞著后頸，靜靜趴著, 只余長尾在若有若無地掃動著, 聊表慰藉。
好吧, 她只需要這一點點的關心，真的不需要更多了。
她又站了一會兒，最終盤膝坐下, 一手按著地面, 一手輕撫胸口, 晦澀的咒語自她口中飄出, 引著地上的血液順著這條按著地面的胳膊攀爬而起。
不僅僅是她周圍的血液, 還有周圍盡數全死在她的掌下的人的血液，游動著靠近她。
逐漸, 勾出來了一座可怖的血色牢籠。
黑貓已經習慣了，它撐了撐腰，輕哼一聲，又軟了下去，躍下肩膀，走向某一具尸體，輕輕一觸便成了一地的粉，其上靜靜躺著一枚方盒。
這就是她們此行的目的。
它回過頭，輕喵幾聲。
“不去了，趕回去也太著急了，她身邊還有醫修。等明年出國了，慢慢找機會。”女人冷聲道，“福祿鼎，我志在必得。”
*
慈善晚會，楚家只是承辦方之一，但也是主要的承辦方。因而，這不僅僅是一場晚會，也不僅僅帶著給楚璐茗過生日的含義在其中，更是一場輝運向所有人展現誠意的時刻。
當然了，也需要所有人向它展現誠意。
不過這種大人之間的博弈，不在咱們的討論范圍之中，暫且收回目光。
不止喬子衿收到了請帖，蘇悅也同樣收到了，再過一段時間她就是音天娛樂的人了，倒也正常。
她干脆蹭了自家的化妝團隊，跟在車上，也看到了喬子衿對著手機出神。
“想什么呢？”
喬子衿滑動了屏幕，嘆道：“他們居然可以請來這么多人？”
圈內外她認識的她不認識的都來了，因著沒有紅毯環節，各家放出來的照片中也沒有那么的輝映多彩，多數以端莊的晚禮服為主，選擇純色系的不多，但也有，純白的純黑的都有。
喬子衿和楚璐茗，也不過是其中之一。
不出挑，沒人會注意到她們的小心思。
袁翹看了一會兒安排，道：“咱們的座位都在二樓誒，二樓專門的房間，都是小包間。”
喬子衿以前也參加過類似的活動，明白二樓的包間都是留給誰的，此時此刻，那里有一間留給她的。
一些，對于楚璐茗來說只是小小的，不那么明顯的偏愛。
莫名，有幾絲甜意漫了上來，敲擊著她的心臟，一聲一聲，聲音極輕，因為敲擊的小人，動作也輕極了。
蘇悅淺笑一聲，撐著下巴說：“咱們這都是蹭了子衿的光。”
“是借了楚老師的光。”喬子衿溫聲道。
蘇悅今晚心情不錯，也沒什么工作要處理，難得生出了八卦的心，戳了戳坐在前排的人，低聲道：“她倆就這樣老師來老師去的？”
袁翹愣了，反應了一下才知道她講的什么，點了點頭。
喬子衿無奈：“我聽得到，也看得到。”
“是啊，我們就是在大大咧咧吃瓜啊。”蘇悅坦然極了，不覺半分不妥。
*
她們來的不算早，門口已經聚集了許許多多的記者，閃光燈此起彼伏，映亮了半邊天。
這次不是公開的活動，但拍一些照片還是被允許的，蘇悅和袁翹不算是公眾人物，跟車去了另一端，空余喬子衿一個人走在鏡頭前。
這會兒，這里沒有她在意的人，因而她依舊是虛虛地掛著笑。今晚的造型并不復雜，一條黑色的禮服長裙，腰側和裙擺都繡著暗金色的紋路，低調且奢華，長發輕挽，勾在腦后。
傲然，冷淡。
哪怕她在笑著。
人們只愿意相信自己的記憶。
她并沒有在閃光燈下停留太久，緩步跨過門檻，極致的熱鬧瞬間裹住了她。
蘇悅還沒過來，楚璐茗安排的引導人員也還沒有過來，她干脆先尋了一個位置，暫時坐下來。
進來的人都舉著酒杯互相交流對話，倒是顯得她這個坐在角落里的人過于孤僻冷清了，也沒幾個人過來找她，更添幾分清冷。
倒也正常，她抬眼一望，就這么一掃，這群聚在一起的人心中所思所想都被她納入胸中，了然于心。
這些人都過于年輕，哪怕她這些年并不工于心計，還是可以輕易覺出來這些人幾乎寫在臉上的渴求。
左邊，和顧樂齊攀談的那人似乎是個編劇，在聊接下來的規劃，邀請顧樂齊來看看，看看愿不愿意投一下這個本子。
前面，應當是一個導演，周圍圍了幾個近些年頗有熱度的演員，正在努力自我介紹。
像這樣的談話還有很多，但她并不想加入其中，漫長的時間磨平了她對這些額外的物事的渴求，在福利院的擔子逐漸輕下來后，她也確確實實隨遇而安了些。
坐在這兒，她突然萌生了個念頭。
在她身份證上的年齡抵達四十歲的時候，就商量著退休吧？楚小姐一心想多謀些獎項，她就待在家里，每天幫楚璐茗安排一些凡常瑣事，倒也樂得清閑。
她的身份證年齡抵達四十歲時，楚小姐的實際年齡也不過才三十三歲，正當時最風華絕代的時候，屆時，她的一顰一笑，又當是如何的風光呢？
喬子衿看著面前盛著紅酒的杯子，微有些出神。
難得，她在思考和未來有關的事情，走過了如此漫長的時光，如今的她卻還有力氣去思考未來，這還真是……
格外難得啊。
一道略有些膽怯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她側目看去，不認識。
唐葉遠遠就看到了在這里坐著的喬子衿。她近幾年才有了點熱度，所幸簽的公司比較有實力，拿到了今晚的請帖，讓她進來鍛煉鍛煉，多結交些人脈。
只是進來之后，光怪陸離之下，她甚至有些頭暈目眩，別說鍛煉鍛煉了，她甚至不知道該插入哪一組對話，微一偏頭，肩頸平直地靠在角落的女人闖入了她的視線。
不愧是那位公認的清冷謫仙人，在這么熱鬧的場子都能獨自坐在一旁，但她就這樣坐在那里，肩頸平直、體態優越，視線大概是定在了面前的酒杯，似在沉思。
分明就只有她一個人，卻又品不出來孤獨感。
鬼使神差地，唐葉端著酒杯緩步靠過去，鼓起勇氣喊了她一聲，“喬老師，你好。”
喬子衿像是被驚了一下，回過神來看她，眼睛里帶著疑惑。
是了，喬老師肯定不認識她，她淺淺一笑，簡單地進行了個自我介紹：“我是唐葉，新人演員，能在您旁邊坐下嗎？”
喬子衿微笑，“你隨意就好。”
說完，收回了視線，輕飄飄落在遠處，唐葉順著看過去，找不到她視線的落點，就是在隨意眺望。
隨意，自然，輕松……這個女人似乎游離在人群之外，哪怕旁邊坐了個人，也像是沒坐人一樣。
唐葉輕輕吸了口氣，道：“喬老師在這里，等人嗎？”
“不是，休息一下。”女人食指點了點桌面，微微垂眸，隨意回答道。
白皙的側頸被暗色的頂燈映得更顯蒼白，隨著喬子衿微微低頭，露出了一截兒，不受遮擋，就露在那里，唐葉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得罪了得罪了。
角落里插了一個人進來并沒有改變這里的清冷，兩個人就這樣坐著，一個隨意放空自己，另一個想要搭話又不敢，手心直冒汗，咬著唇角。
忽地，唐葉聽到身側人開口了，那人淡聲問：“你不打算去社交一下？”
這小姑娘一直坐她旁邊，也太安靜了，她的公司沒給她布置什么任務一類的嗎？
“我想跟您……”
“抱歉，稍等一下。”喬子衿不得不打斷她，面帶歉意地輕輕拍了她一下，而后起身。
唐葉隨著她的身形看去，只見喬子衿走向了兩位長輩，微微躬身，勾出了頗為燦爛的笑容。
天啊。
喬子衿今晚的禮服頗為修身，本就修長的身姿更顯直挺，就這樣走到司父司母，一一打了招呼。
司亦書本就十分欣賞她，如今一看這副打扮下這張臉更顯俊美，禮數又十分得體，更是開心，問：“小喬怎么在這兒坐著？一起上去？”
喬子衿溫文一笑，“多謝司伯父，司熒小姐呢？”
“我家那小丫頭前兩天說忙，沒空參加，也不知道多忙，小喬最近如何啊？”
“最近在休假，不是很忙，謝謝伯父了。伯父伯母先上吧，我在下面再待一會兒。”
司亦書哈哈一笑，“是了，下面都是你的同行，你應該多待一會兒交流交流的，那我們先上去了，一會兒見。”
“嗯，伯父伯母一會兒見。”喬子衿又是微微躬身，目送二人離開，這才又回到了方才的座位上。
那小姑娘居然還沒有離開，還在這里坐著。
這倒是稀奇。
喬子衿微微挑眉，來了幾分好奇心，“你不嫌在這兒坐著無聊嗎？”
“啊？還，還好。您不也一直在這兒坐著？”
喬子衿輕笑一聲，不再接話。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難道跟小姑娘說，如果你想找我社交大可不必？這么直接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這小姑娘若是想坐這兒就坐這兒吧，不嫌無聊就坐著吧。
所以初見那天她為什么對楚小姐那么有興趣來著？好像是因為，她確實有演技，而且能演到她的心里。
她率先下了判斷，身側這人比不過楚璐茗的，也不給她申辯的機會，甚至……她都不知道。
唐葉再三鼓起勇氣——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若是這次還問不出口，她就真的沒有膽量再問了。
于是，她開口詢問道：“喬老師，可以加個微信嗎？”
“抱歉。”喬子衿甚至沒有偏頭，聲音依舊冷然：“希望未來我們能成為合作伙伴，我一般只加合作伙伴。”
“……好的。”唐葉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謝謝喬老師。”
幾乎是壓著她的尾音，一位工作人員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喬老師，您在二樓的座位已經準備好了，請隨我來。”
喬子衿起身，跟著那人離開，也沒有再給身側的小姑娘些許的視線。但唐葉的視線在她身上黏了很久，直到她消失在樓梯口，這才恢復了呼吸。
二樓？二樓不是，那些大人物們才能待的地方嗎？
第95章 禮物
包間里, 蘇悅同袁翹已經坐定，留了左側的座位給喬子衿，方便看舞臺, 也方便觀察下面。
袁翹撫著雕花楠木桌，又端起茶杯看了看底部——沒看出什么名堂，但這茶杯一看就很貴。于是她把茶杯貼到胸口，長嘆一聲：“我老板飛黃騰達了，還帶上了我, 我要給她打一輩子的工！”
蘇悅輕輕笑了兩聲, 還沒說話，就有人從身后輕輕敲了敲袁翹的頭, “一輩子？不能這么沒出息。”
袁翹回頭一看, 見是二毛, 輕哼一聲，“難道你不想給楚老師打一輩子工？”
“不想。”
“為什么？可以進入幾輩子都進不來的二樓誒！”
“我想去她家工作。”
“……”袁翹白了她一眼，“你也不比我有出息到哪兒去。”
喬子衿緩步進來, 上了二樓她就聽到了幾人的對話, 但還是裝作沒聽見, 笑了一聲，“說什么呢？”
“啊，沒什么……二毛, 你來做什么？”
二毛沒理她, 轉而看著喬子衿, 道：“楚老師說, 她一會兒需要做一次主持拍賣的嘉賓, 請您在拍賣環節結束后再去找她。地點，您自己找。”
喬子衿挑眉, 呵呵一笑，應了聲好。
她們的神識互相掛在彼此身上一縷，找人還不是簡簡單單。
待二毛離開后，蘇悅才點著桌子道：“子衿啊，你真的不會緊張嗎？”
喬女士很奇怪，“緊張什么？”
“我坐在這兒都有些……胸悶。咱們左邊，司家的兩位，身價上億。咱們右邊，輝運的股東之一，更是不用說，更別說楚璐茗背后還是輝運最大的持股人，天啊，你面對楚璐茗，不緊張嗎？”
蘇悅難得講了這么多的話，喬子衿笑了一聲，道：“蘇女士，您手下的藝人這么些年來不說收入多少，八位數九位數還是……”
“閉嘴。”蘇悅打斷了她，“小心被拍到，明天熱搜就是喬子衿親口承認自己有天價片酬。”
“……”她無奈一笑，坦然道：“不緊張。”
有什么好緊張的，又不是她的，若是老天爺突然送給了她這么一套資產她可能會昏過去，但現如今，這都是身外之物。
她沒什么好緊張的，世事變遷無常，她見過太多大家族，面前這也不過如此，曾經還有一朝太子哭喊著要做她或者林欣然的徒弟呢，那又有什么呢？
紅塵界物罷了，十余年后，百余年后，滄海桑田，誰又說的上是什么樣呢？
蘇悅給她比了個大拇指，“好心態。見過楚小姐父母沒有，有沒有難為你？”
“蘇悅，你今晚話很多，情緒很高昂。”
“第一，難得來這種地方，當然要多說點。第二，我喝酒了，想說話。第三，回答我的問題。”
喬子衿靠在椅子上，道：“見過了，他們很喜歡我。”語氣中大有幾分，“他們不可能不喜歡我”在其中。
蘇悅白了她一眼，安靜了下來，
*
慈善晚會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就是拍賣，一個節目一場拍賣地順利進行著，拍品提前都印成冊發給了所有人。
喬子衿沒什么感興趣的東西，就不花這個錢了。
畢竟，掙錢不容易。
就這樣，進行到了最后一場拍賣，是今晚最為珍貴的東西，喬子衿不記得這玩意兒的名字了，只記得是個玉鼎，似乎是老物件，年代久遠成色上乘，十分珍貴。
而這場拍賣的主持人，自然是今天的小壽星，楚璐茗。
這場晚會并沒有帶上給楚小姐過生日的含義，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就是在給楚璐茗撐腰。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今年下半年，楚家對這位寶貝女兒的事業支持力度確實大了不少。
讓人感慨。
臺側，楚璐茗正在溫習臺本和流程，小鼎低語：“我可憐的兄弟啊，就這樣，被無知的人類買了。”
楚璐茗心頭一動，“它有什么特殊的嗎？”
若是有靈之物，她就留下來了。
“沒有，但是它是鼎，這就是最特殊的地方了！”
“……”楚璐茗沉默了，“也是，普通人燒制的鼎罷了。”
“怎么，你瞧不起嗎？鼎不是象征九五之尊嗎，你還嫌棄上了。”
“小鼎，我才是姐姐。”
“哼，真論起年齡，我的年齡可能是壞女人的好多倍，就別說你了。”
“那我也是姐姐，安靜，準備上臺了。”
小鼎下意識屏住呼吸，直到楚璐茗說話才想起來，旁的人聽不到它又看不到它，它屏呼吸做什么？
等等，這股緊張的情緒，似乎是來自楚璐茗的？
嗯？它什么時候能體會到她更深一層的情感了？這還真是，好奇怪啊。
直到楚璐茗踩著高跟鞋登場，一直靠在椅子上的人才坐直了身體向下看去。楚小姐今晚一襲白色禮服長裙，略有些拖地，肩膀上還做了特殊處理，梳了很是得體的發髻，十分莊重成熟。
她舉起話筒，談吐自然不見半分緊張，只是握在話筒上的手還在微微顫著，顯示出這人最真實的內心。
喬子衿輕聲笑了一下，趁著這人轉身登臺，遙遙傳聲道：“小姑娘，你很厲害啊。”
正在登臺的人頓了一下，緊繃著的肩背緩了下來，脖頸又挺了幾分。
而后，喬子衿的手腕上，木藤緩緩抖了抖。
她聽到了，也做出了她的回應。
聽著價格逐漸被抬升，從下輩子買不起，到下下下下輩子也買不起，隨著拍賣人輕輕落下小錘，最后定在了袁翹下下下下下輩子也買不起的價格，她靠在椅子上，長嘆一口氣。
蘇悅默默一瞥，酒氣散了后，她也恢復了平時的模樣，輕輕敲了敲桌子，“怎么了？”
“沒什么，進一步覺察到了我是個普通人這個現實。咱們什么時候走啊？”
“稍后還有自由活動的時間，可以邀請著跳舞，想走嗎？”
“就是覺得在這兒待著，好自卑哦。”小可憐縮了縮身體，蘇悅的目光從她身上平移到了坐得格外端正的人的身上。
隨著楚璐茗鞠躬下臺，這人才收回目光，發現身側這倆在盯著她看，勾了勾唇，“怎么了？”
“在想璐茗那么可愛多金的女孩子是怎么看上你的。”
喬子衿微微挑眉，現在句式已經變成這樣了嗎？這人到底是誰的經紀人？
她囅然一笑，“無事，反正是我的就對了，你們坐著，我去找她了。”
“老，老板啊，一會兒我就不等你了，可以嗎？”
喬子衿點了點頭，而后離開了這間小小包間。
袁翹顫著呼了口氣，“天啊，她們都太可怕了。”
蘇悅拍了拍她，端了身側一杯酒，開始了今晚的工作。
*
見面的地點被楚小姐選在了一處露臺，隔開了大廳里那令人頭暈目眩的嘈雜，背景是如墨的夜色下的點點星光，安靜，適然。
拍賣結束后她就換了一套衣服，米白色的襯衫配上柔粉色的裙子，外搭了一件白西裝，扎了個十分俏皮的馬尾，很簡單，也很靈動。
至于體感溫度，全靠她自身火屬性的靈力在努力。
她倚靠著露臺邊緣眺望遠方，放開神識，感受著另一個人逐漸向她的方向走來，直到被緊緊擁住，才粲然一笑，按著腰上的胳膊，道：“我上臺的時候傳聲，你好煩！”
“想讓你知道我在看著你，想讓你不要緊張。”喬子衿輕聲道。
夜色如此恬靜，任何一些聲響都是對星光的打擾，于是喬子衿伸出手，低聲道：“美麗的小姐，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
淡淡的音樂聲自大廳傳到露臺，她們相對而立，彼此行禮，而后輕輕牽手，翩然起舞。
安靜的一支舞蹈，才是對夜空最好的答復。
舞姿翩翩，隨著曲聲的終結，舞蹈也終要走向結束，最終她們相視一笑，擁在一處。
“今天不僅僅是晚會哦。”楚璐茗翹著嘴角，將半身的重量都交給身側人，余光看著那人手微微一翻，隨著她的笑聲，一只錦盒出現在她的手中。
喬子衿遞出錦盒，“打開看看？”
兩只白玉手鐲靜靜躺在其中，看起來不是什么華貴的鐲子，其中還綴著些許紅色，如同一滴誤入清水的紅墨，甚至有幾分飄散。
“哇，所以是，一人一只？喬老師買的情侶款嗎？”
“嗯，確實是一人一只。”
“別動，我給你帶。”小兔子微微躬身，在兩只分明是一模一樣的鐲子中點兵點將了很久，這才拿出一個，“這個肯定和你有緣。”
她捉過喬子衿的右手，在墨黑的禮服地襯托下，本就白皙的手更添幾分蒼白，楚璐茗看了一會兒，鄭重地帶了上去，“嗯，左手花花，右手手鐲，完美。”
喬子衿贈她的紅繩被她帶在了右手，這只白玉鐲只能落在她的左手之上，很快，兩人的皓腕上，成對兒的手鐲閃著淺淡的光。
楚璐茗按著，輕聲一笑，“我以為，會送項鏈什么的，更隱秘，也更好看。”
“這不僅僅是一只鐲子。”喬子衿說著，輕輕點上白玉，靈力波動之下，柔光籠住兩個人。
片刻后，她們出現在了另一處空間，楚璐茗第一次體驗這種空間變化的術法，只覺得天地翻轉又轉了回來，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待重新踩上了堅實的土地，這才緩緩睜開雙眼。
她們，仿佛來到了一片世外桃源。
第96章 星海
空間不算很大, 但就在這不大的空間中，靜靜立著一座小房子，圈了一片草地做院子, 不遠處還有一方池塘。
而這一切人為捏制的景觀則是在一個小小的山頭上，在景觀之外，則是無邊無際的花海與綠意，隨著微風輕蕩。
就連她們現在正站著的地方，也是一片草海, 草葉輕輕撓著她們的小腿, 顫抖著，張開懷抱, 歡迎她們的到來。
楚璐茗呆在原地, 眼睛都瞪大了一些, 連聲輕嘆。她偏過頭，呆呆地看著喬子衿，道：“那, 你們是不是, 都不用買房子啊？”
自帶這么一個小空間, 哇塞，好漂亮，這不比那些房子強多了！
喬子衿被這問題逗笑了, 揉了揉她的頭, “這種小空間很寶貴的, 這是我的師尊留給我的禮物, 可能也就這一對。”
“哇, 那豈不是，這里就是只有咱們倆知道的秘密空間？那即使分隔兩地, 我們也……”
喬子衿知道她在想什么，搖了搖頭，“不可以，既然是一對兒，有距離限制的。距離較遠時，我們進入的只是各自的小空間，見不到彼此。”
“哦……”楚璐茗鼓了鼓嘴，憤而哼了一聲。
喬老師無奈一笑，道：“要來看看這里嗎，另一位主人？”
“稍等，我還有一個想法，這里該怎么變化哇？”
喬子衿教了她一個術法，她默念了一會兒，運轉靈力，微一揚手，夜空替代了白晝，星海替代了白云。
她不由自主地嘆了一聲方便，呆呆地仰頭注視著星光點點。她甚至不敢出氣，怕隨意的呼吸會攪擾了此方寧靜，下意識含了一口氣在嘴里，雙頰微鼓。
像一只白色的小金魚，卷著尾巴游在星海里，鱗片映著天色，也映著點點光芒。
喬子衿偏頭，看向身側一直望著天空的小姑娘，輕輕勾唇，“現在，喜歡這個禮物嗎？”
小姑娘微微偏頭，水光瀲滟的眸中映著星海，她輕輕眨了眨眼，星海并未褪去，依舊呈在她的眼中，十分燦爛，燦爛到，喬子衿耳旁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和小姑娘甜膩膩的那句——
“如獲至寶。”
她們沒有接吻，星海之下，一切過大的動作、過重的呼吸都是對如此恬靜的環境的冒犯。她們牽手，十指相扣，互相攙著坐在花海之中，靜靜靠在一起。
就這樣靜靜地依偎著，就是極好的。
看到脖子都有些酸澀，楚璐茗緩緩吐出一口氣，抬手又切回了白天，情緒莫名有些低落，“好漂亮的禮物，相比之下，我送的禮物好一般。”
還把喬老師氣到杯子碎片扎手了，鮮血直流，嗚。
她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坐直，偏過頭，看著身側這個唇角掛著笑的女人，雙眼微瞇，“按理來說，那個樹脂茶杯傷不到你才是，即使傷到你了，也不會流那么久的血，你當時是不是欺負我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故意嚇我？”
喬子衿唇角笑意微僵，道：“你現在這不是知道了嘛。”
“所以你當時在想什么？為什么我說了個脫粉你就捏碎了杯子？還有……”一道比喬子衿手中電弧更快的閃電飄過她的腦海，琉璃隨口的話閃了出來——
「這男的，前不久好像和楚崽合作了一部劇埃。」
「我搜到了！這男的去年和喬老師也有合作，女友粉還去喬老師微博作妖了！」
「啊啊啊啊，原來楚崽也是這b人女友粉的受害者，他粉絲有毛病吧？楚崽多可愛啊！干嘛把我們楚崽當假想敵？」
「嘶，你說，喬老師這冷冷淡淡的一眼，會不會是在打量這男的，心里想著怎么給楚崽報仇？」
「媽媽，我好像嗑到真的了……」
「……」
現在回想起來，喬子衿那時的眼神根本不是她平素里覺得眾生平等的漠然眼神，那淡漠的眼神都快把“不喜歡”三個字寫到臉上了。
楚璐茗又靠近了幾分，問：“你為什么不待見那個男演員？你別裝不知道，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個。”
喬子衿輕咳一聲，看著近在咫尺這張臉，干脆抬手扣住這人的后頸，咬住這張涂了偏橘色調口紅的唇，用行動打斷了她的提問。
也用行動給出了答復。
正在接吻的人沒忍住笑出了聲，喬子衿拍了拍她，分開，略帶些生氣，“笑什么？”
笑什么？
笑那時候明明兩個人還沒確定關系，甚至她都還不太敢確定自己的心意的時候，喬老師已經開始吃一些虛無縹緲的醋，甚至一口醋喝那么久。
哎呀，以前怎么沒發現，這人這么可愛呢？
越想越可愛，越想越想笑，圓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隙，楚璐茗捂著嘴說了一聲對不起，但還是干脆笑得躺倒了這人的懷里。笑得這人面上都有些掛不住，耳垂發紅，漸漸蔓延了半張臉。
喬子衿強撐著聲線，沉聲道：“你再笑我就出去嘍？把你自己鎖在這里。”
“舍得嗎？”楚小姐抬手戳著她的側頰，清冷的一張臉近些日子在她面前越發地裹上了煙火氣，如今沉著臉也好看，眉梢眼尾同樣有著掩不住笑意。
她微一偏頭，干脆咬了一口這根亂戳的手指，而后輕輕附身，同半躺在她懷中的小搗蛋鬼繼續方才未完成的吻。
她說：“你送我的禮物也很好，沒有這份禮物，今天也不會看到如此燦爛的星海。”
“所以，謝謝你，我的至寶。”
楚璐茗枕著她的腿，看著這人輕垂的眼睫，低聲道：“喬老師喜歡我什么呢？我想問很久了。”
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能吸引到這位見慣了世事浮沉的人，能成為那份特殊情感的擁有者。
喬子衿刮了刮這人的鼻子，“倒是有趣，她們都在問我，可愛多金的楚小姐會喜歡我什么，你反而問我，我喜歡你什么？”
“她們看到的是表象，而我知道更深層的東西，不是嗎？喬老師所擁有的時光、能力和學識，是十個輝運也換不來的。”
喬子衿啞然失笑，“夸張了，還是輝運比較厲害一些。”
楚璐茗堅定地搖頭又點頭，“在我心里就是這樣的，所以，喬老師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今天，我在一樓的時候，有個小姑娘也坐在我旁邊了。”
楚小姐警覺了，挺直了些身體。
“好像叫，唐葉？”
楚小姐瞇起眼睛，舌尖下意識舔了一圈上顎，快速在腦中搜索這個人是誰。
“她的意思是和我社交，但我思考了很久，不太想，她也被我歸到了所有人里……”
“啊！”楚璐茗揪著她衣服的手忽地緊了幾分，“那個唐葉，我記得是個瓜子臉，比我好看來著。”
喬子衿微微挑眉，輕聲表達了疑問。
楚小姐輕咳兩聲，“沒事兒，你繼續。”
“呀呀，有些小心思暴露了呢。”
“我們再聊聊，喬老師為什么會不待見那個我都不記得名字的男演員吧？”
“……”
喬女士迅速轉回了正題，道：“所以有些緣分是擋不住的，也許看到藺輕塵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后來的一切吧。”
哪怕沒有雙夢，她也會忍不住想去探究更多和楚璐茗相關的東西的，逐漸靠近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她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她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
生日之后，劇組又歇了一天，開始為收尾工作趕工，顧樂齊喊著要在年前結束，今年過年早，還有不到一個月，工期一下就緊了很多。
楚璐茗本來還有些緊張，但顧樂齊照舊卷著劇本來敲她的頭要求她更進一步精細動作和表情時，她忽然放松了下來。
也是，本身就什么都知道了，一場晚會而已，改變不了什么的。
她嘿嘿一笑，如同往常一樣挽住顧樂齊的胳膊，翹著嘴角來研究劇本，請老師指導。
顧樂齊又怎么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呢？捏了捏她的耳朵，道：“我認識的小楚，還是那個想拿大滿貫的小楚，對吧？”
“那肯定啊。”
“嗯，你英語說那么順溜，可以考慮未來也奮斗一下外國的獎項。”
楚璐茗彎了彎眼睛，“那得和顧姐姐一起，我自己可做不到。”
“和喬子衿一起去。”
“她不干，她只想退休的。”
“哦~抱得美人歸了，就開始籌劃退休了？嘖嘖嘖，怎么會有這么沒有事業心的人？”
楚璐茗無奈一笑，沒有事業心嗎？她只是事業心不在這里，見面那天后來還考校了功課，結束后喬子衿說要重新給她列個書單，這兩天就已經發過來了。
簡直了，簡直不要太積極了。
被念叨的人此時正在盯著諸位弟子修煉，修命道的即使額外還要修行，也多以術法為主，許月平身為水靈根，大部分時間都是修一些水的術法，比如上次請來的陰水君。
但喬子衿近些日子在福利院待的實在是無聊，也沒什么工作可做，干脆將幾個還未突破元嬰的小弟子拉出來，軍！訓！
哪怕是許月平這樣目不能視的也逃不過。
任務不重，無非就是跑跑步，鍛煉鍛煉身體，但這群嬌養慣了的小家伙，平時就會施施法，真要是跑起來不出三圈就不行了。不過還是比一開始的楚璐茗要好一些。
畢竟某個人十分鐘都沒堅持下來。
許月平今天又被壓著換了個淺藍色的眼罩，汗水落在上面分外明顯，她輕調著呼吸，緩步靠向喬子衿，“跑完了，我先回去了。”
“下次別帶淺色的眼罩。”
“林師叔讓帶的，她說這是她對你這個慘絕人寰的體修的無聲控訴。”
喬子衿撐著下巴，“你是怎么做到面無表情復述這種話的？”
“師叔不是慣有冷面美人的稱號嗎，為什么問我？”
“那我在熟人面前也不是這樣的。”
“習慣了。”
“……行，走吧。”
第97章 偷偷自戀
臨近過年, 劇目也接近殺青，劇組的人忙得腳不沾地，也沒幾個人注意到顧樂齊身側多了一道人影, 穿著長襖，圍著一圈黑色圍巾，細溜高挑，比顧樂齊略高一些。
這場是楚璐茗飾演的角色的殺青戲，在最終對峙中, 女學生還是選擇開槍射殺了她十分喜歡的女人, 因為她們信仰沖突，因為那個女人手里捏著的秘密如果傳播出去, 會影響整個地區的地下聯絡點。
射殺的那瞬間, 也是她確定了自己心意的那一瞬。
她看著女人綻開的釋然的笑容, 那人最后的目光中沒有任何的責怪，盡力微微勾起的眼尾滿含著鼓勵和欣喜，鼓勵她繼續走下去別回頭, 欣喜她做出了正確的判斷, 沒有因為情感影響了信仰。
哪怕, 她知道女人是故意沒開槍的。
對峙的戲份已經拍完了，顧樂齊已經殺青了，她裹著黑色羽絨服罩著戲服, 站在監視器后面, 期待接下來這段屬于楚璐茗的高光時刻。
她的身側, 喬子衿悄無聲息地站在那里, 甚至不知道什么時候趕來的, 嚇了顧樂齊一跳，“你這人, 走路沒聲，探班還不報備啊？”
“不是探班，是接她下班。”喬子衿輕聲道，盡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誰說殺青就下班了哦，還要吃殺青飯呢！”
“那我剛好蹭頓飯。”
“……”
劇組最后還是不得不延遲了兩天，已近年關，各處工作人員都有些焦躁，顧樂齊環視一周，嘆了口氣，“哎呀，不吃了，放大家回家過年。”
喬子衿掩在口罩下的唇角微微揚起，“好呢。”聲音中難掩開心。
顧樂齊白了她一眼。
隨著導演一聲卡，兩人的目光轉回了監視器之上。
*
女孩兒緊緊捏著從女人身上找出來的紙條，用力到指尖發白。她分明是走在喧嘩熱鬧的大街上，唇角放平，神色如常，但身上卻有難以忽略的孤獨與寂寥。
她走到了接頭處，如常地對了暗號，隨著這人一起踏入了無人之出，將紙條交給他。
“謝謝你，同志，這一份情報真是拯救了我們整個地區的聯絡網啊！”男人十分激動，握著她的手狠狠晃了兩下。
整個聯絡網嗎？她勾唇，輕輕一笑，“是啊，救了我們所有人呢。”
是她的敵人，是和她相處了數日的人，是那個闖進了她心里的人，最終放棄開槍，任著子彈穿透了她的額間、胸膛、小腹。
學校教的，槍瞄準敵人時，不要心軟，一時心軟會給所有人招致禍端。
所以她沒有心軟，她看著鮮血止不住地流著，沿著青石板路的縫隙，流到她的腳邊。
她沒錯。
但，她的心好痛啊。
她的心，好痛啊。
告別了接頭人，她獨自向深巷中走去，這條巷子很長，石板路從入口向出口蔓延，似沒有邊際。
她走著，一如往常，向著自己的下一條路走去，向著下一份任務走去。
毫無預兆地，一滴雨，落在她的頭頂。
而后，陣雨澆落，打去了她全身的力氣。
她無力地緩緩跪倒在地，張大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響，無聲地尖叫著，無聲地哭泣著，無聲地將自己蜷了起來。
淚水混進了雨水中，雨水帶走了淚水，也帶走了唯一能證明她真的喜歡她的表現。
夏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雨聲漸弱，她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沿著石板路，一步步邁向另一條通路。
她們永遠不可能放下自己的信仰，如此，便是最好的結局。
*
喬子衿松了口氣，眼尾更翹了幾分。
be結局深入人心不假，可如何讓那個結局動人心扉，還要看演員最后的表達。
不是她不信任楚璐茗，但初看到劇本上的這一幕時，被分出來了一場，卻只寫了一個動作提示，“略顯孤獨地走在雨巷中，難過，但沒有影響到她對信仰的信念感。”
這種劇本寫法，很欠揍，但也很好。編劇將角色完全交給了演員，演員如何理解，這一段就如何去演。
所幸，楚小姐表現的，很不錯。
顧樂齊似乎也一直屏著呼吸，直到導演喊了卡，助理和服裝師都趕緊過去替楚璐茗擦水，她才舒了一口氣，“她真的很好學，很會學，很有目標。”
“是啊。”這小姑娘學東西可快了。
“一開始我真的會擔心她的長相影響角色，太甜太嫩，但，確實是依靠自己的演技突破了長相的限制啊。喬啊，這是一塊寶玉，精雕細琢之后必然能大放光彩的。”
沒人不喜歡聽旁的人夸贊自己喜歡的人，喬子衿笑了起來，十分開心。
顧樂齊瞥了她一眼，輕哼一聲，“怎么就被你搶先了呢？”
“沒辦法，領先了你們所有人十年。”難得臭屁一次，下一秒就被身側人勾腿輕踢了一下，又是一聲冷哼。
喬老師恢復了冷清的表情，雙手插兜，轉身就走，就聽那人在身后輕聲說：“你退休可以，別帶著她退休，聽到沒？”
她回了一聲嗯，向著換衣間走去。
真是的，楚小姐太優秀，都盯著呢，她得守緊一些。
還有一些配角戲份，因而換衣間里此時只有兩個人，拿著吹風機的二毛和閉目養神回憶自己剛剛的表現的可愛小人。
喬子衿走過去，在二毛尖叫前捂住了她的嘴，那雙修長清冷的眸子太有標志性，二毛愣了一下就認出來這是誰，順從地將吹風機遞給了她。
沒花幾秒，喬子衿又刻意斂了氣息，正閉目養神的人完全沒感覺到，輕輕晃著腦袋，小腿在空中晃著。
她思考許久，道：“二毛，你看到沒，我覺得我最后那個無聲尖叫簡直是太好了。我愛她，但我不能表現出來，我甚至不能在人前有任何的顯露，要走到最深最深的巷子，借著雨水才能落淚，還不能發出聲音。”
喬子衿無聲一笑，又捧起一束濕發，輕柔地分開，好讓它們更好地被暖風照顧到。
這幾個月下來，她的頭發又長了很多，都快到達腰際，墨黑濃密，是不少人羨慕的發質和發量，握在手里，很順滑，很舒服。
好在，楚璐茗也沒有想要一個答案，她自顧自地晃著腿，從表演扯到妝造，又聊一些劇組亂七八糟的事情，直到頭發干得差不多了，她才將自己從喜悅中拔了出來，也在這時候發現，二毛今天格外不愛說話。
“二毛，你怎么不回答……我……啊。”她不滿地撐開眼，正對上鏡中那雙含笑的雙眸，盡管這人把自己裹得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但這雙眸子過于標志，足以讓她呆呆地忘記該怎么說話。
哦，天啊，所以，她剛剛拿著頗為自戀的自吹自擂一句不差地都被這個人聽走了嗎？
楚璐茗對著鏡子木然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而后，臉紅了。
王婆賣瓜不可怕，自賣自夸還被更厲害的人聽到了比較可怕。
她結巴道：“二，二毛呢？”
抱著快遞剛鉆進來的二毛招了招手，“老板，我在這兒，有你的快遞我給你取了。”
“噢噢噢，好，好的。”
二毛將快遞放在梳妝臺上，而后頭也不回地跑了。完全沒給楚璐茗喊她的機會。
嘖，被恰好撞到嘚瑟場景的人這會兒有點坐不住，特別是這里只剩下她們倆，喬子衿的手里還握著一束她的頭發。
楚璐茗鼓了鼓氣，道：“你怎么來這么早啊？”
她知道喬子衿要來接她，她們說好了的，拍完戲來接她下班，而后各回各家過年。
只是，她以為晚上才能看到喬子衿，沒想到她來的這么早，說不定還……看到了她的最后一場戲。
楚璐茗咬了咬唇，眸光微閃，眼底染上了點點渴求，渴求身后的人夸夸她最后一場戲設計的不錯。
她可是構思了好久好久呢！
喬子衿微微俯身，貼近她的耳側，“因為我也很期待你對這段戲的詮釋，我忍不到等它上映了。即使你不說，我也要問的。”
從她第一次看到劇本就在期待這一場了，如果設計的足夠巧妙，也許會成為像藺輕塵那釋然一笑一樣出圈的場景。
她希望楚小姐可以得償所愿，可以被更多人喜歡，所以她要來第一時間看到，如果不夠驚艷，她們就想辦法讓這一幕更驚艷一些。
還好，是她多慮了。
“那，符合你的預期嗎？”楚璐茗訥訥道。
“出乎預料的好，你很擅長調動情緒。”
楚璐茗嘿嘿一笑，揉了揉面頰，長嘆一聲：“生日后，好多人都給我遞了本子，但都不夠Pika，你懂那種感覺吧？”
喬子衿輕嗯一聲，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他們的想法，無非是想和我交好，如果我一個本子都不選是不是太過分了？”
“不會，當你有選擇的權力時，就一定要握住這個權力，不要因為面子問題隨意接劇，這對你不好。”
“那我就再等等，方導和我聊的新劇我挺感興趣的，我等等她的本子。嘿嘿，怎么回事兒，怎么和喬老師和顧姐姐拍了戲之后，我這心氣兒也變高了呢。”
喬子衿溫溫一笑，揉了揉她的頭，“應該的，是要往上走的。”
說著，她點了點桌面上的快遞，“這是？”
“啊，司熒姐姐給的生日禮物啦。她在西南考察風土人情呢，才閑下來，給我寄了個小東西。”楚璐茗手快地拆了快遞，里面放著一個小小錦盒，打開，是一枚白玉手鐲，色澤極好，應當是上品貨色。
她看了一會兒，又合上了蓋子。
喬子衿挑眉，“不拿出來看看嗎？”
楚璐茗搖了搖兩只手，“我這左手帶著鐲子，右手掛著紅繩，沒有地方了呢。回去收起來就好。”
鑒于司熒是關系比較近的姐姐，她可以給這個錦盒單獨找個柜子放起來。
喬老師心里染了幾分甜，又揉了揉這家伙的頭。
第98章 長情
最后還是在劇組待到了晚上才結束工作, 互相告了別后各自上車回家。
距離除夕沒剩幾天了，哪怕現在年味兒日益淺淡，除夕夜能團聚還是要團聚的, 因而拍攝結束后，導演也只是隨便講了兩句，大家聚在一起拍了個照就算殺青。
楚璐茗小跑到顧樂齊身邊，也不管會不會被代拍拍到，輕輕一擁, 甜聲道了句新年快樂。
顧樂齊捏了下她的鼻子, “嗯？提前這么多天講，大年初一也要講的啊！”
“有紅包嗎？”
“嘿, 你這妮子, 還問我要紅包？”顧樂齊笑了, 拍拍她，“新的一年，要向著你的目標繼續前進啊。”
喬子衿站在另一側, 溫聲道：“過年打算去哪兒？”
“哈哈, 家里沒人, 打算去東南那邊旅游，你倆呢？”
“各回各家。”
她們閑談著一路走回了酒店，二毛已經提了行李侯著了, 顧樂齊一挑眉, 笑了一聲, “你們夠快的啊？回頭再見。”
“好嘞。”楚璐茗嘻嘻一笑, 又抱了抱這人。
最終二毛同司機一輛車先離開了, 楚小姐跟在喬子衿身后，輕輕伸手拽著她的衣角, 直到走到沒人的地方，喬子衿緩了腳步，將身側人的手納入掌中，輕輕握住。
車停的不算近，她們干脆就這么緩著腳步，慢悠悠晃過去，也沒人率先說話打破此時的安靜，直到一片雪花靜靜落在楚璐茗的眼睫上。
她顫了顫長睫，仰頭望向天空，頓了腳步，牽扯得喬子衿也停了下來。
她低聲喃道：“下雪了，喬老師。”
“嗯？”
“我們會一起走下去的，對吧？”她抬手接住一片雪花，咬著下唇。
她本來想說，“淋雪共白頭”，但話到嘴邊又覺出來幾分不對勁，對她們來說白頭太遠了，怎么想都不是好的句子。
喬子衿輕輕攬過她，取下口罩，輕笑道：“我也是知道這些情話的。雖然不是初雪了，但我們會一起走下去的，會走很久很久，走到，你厭煩我。”
楚璐茗盯著那雙眼睛，低聲詢問：“修道之人會長情嗎？”
“都有，你覺得我是哪一種呢？”
楚小姐輕輕抿唇，眸中霎時蒙上了一層霧氣，“如果你是另一種呢？”
“有點難，你都是意料之外的驚喜了，再來一個，應當是不可能的。”
“……”萬萬沒想到這種送命題會被這人拿這個理由含混過關。
楚璐茗輕哼一聲，收放自如，薄霧飄散如煙。
“好了好了。”喬子衿輕輕束著她的腰，微微低頭，在這人臉側啄了一下，“回家了？我今天要送你回家的，叔叔阿姨要等急了。”
楚璐茗幽幽嘆口氣，“哎，好不容易得個假，過完年就二月了，三月還得錄綜藝。”
“二月可以自由玩大半個月，三月跟著節目組去國外晃一個月，倒也不錯？”
她瞥了眼這種時候還心平氣和到讓人想咬一口的女人，無奈道：“好吧，回家吧。”
她們立在這兒聊天這會兒，雪花已經薄薄地鋪了一層，踩上去還能留下些腳印。楚璐茗低著頭，緩著呼吸，不一會兒就將兩人的步頻調整到一致，留下了整整齊齊兩組腳印。
誒嘿！
*
福利院的孩子們是很期待過年的，雖然平時也吃的很好，但過年的時候，大家可以一起在大食堂吃大席，還有大投影，大家可以坐到一起看好看的節目。
當然，那些都是除夕的活動了，而現在，大家還在為除夕做著準備。
喬子衿和林欣然的字兒都十分不錯，但林欣然的軟筆字修的小楷，規規矩矩整整齊齊，不似喬子衿的飄逸瀟灑，因而年年寫對聯這事兒都交到了喬子衿的手中。
今年多了個同樣日日同字、符打交道的小姑娘，喬子衿想了想，決定和她比比，若是許月平更勝一籌，日后這寫春聯的任務也可以交給她了。
她實在懶得想對聯了，干脆自網上選了一副，“春回大地百花艷，節至人間萬象新。”橫批“福喜盈門”。
許月平執著筆，嘴角微抽，“對聯好極了，橫批一般。”
今天，林欣然選了一副暗紅色的眼罩給她，她真的很好奇，林欣然那里到底有多少種顏色的眼罩，隔三差五讓她換一個，但她沒問，她略有些害怕這個答案。
各個方面來說，都害怕。
“那當然了，畢竟上下聯是我在網上精挑細選的，橫批是我剛想的。”喬子衿微挑眉，執筆與這小姑娘相對而立。
阿楠舉著手機在一旁，她和隔著手機看著這邊的楚璐茗充當評委，兩人商量了一下，同時吸氣，喊了開始。
目盲并沒有影響許月平的書法水平，莊麗端秀之中還暗暗藏著鋒銳，這點鋒銳藏在了起筆時的干脆，切筆時的決然，以及那每一道可以飄出去的筆畫處克制又放肆的延長，就和她這個人一樣。
而另一邊，有著更為成熟的書寫習慣和書法字體的喬子衿就更為閑適了，她略略提腕，一筆一劃看似隨意又很有章程，一字之中筆連不斷，字字之間似斷還連，一氣到底，十分舒爽。
一時之間，誰勝誰負可謂是個超級難題，楚璐茗撐著下巴思考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了喬子衿的這副。
“不是開后門啊，喬老師的確實更瀟灑些，許月平的更適合做內宅對聯啦，貼到大門口的話，還是瀟灑些的更有氣勢，對吧？”她笑著說。
許月平點點頭，這點事兒對她來說不算什么，本來也沒打算真的貼出去或是怎樣，喬子衿喊她來她就來了，就是這樣。
喬子衿拿過手機，剛想說話，楚璐茗連聲抱歉，“我爹媽喊我出去搬些東西，他們今年退下來些了，想好好過個年，我先出去了啊喬老師，咱們回頭再聊。”
畫面里，小姑娘招著手小跑，待喬子衿說了回見后按了掛掉，彈回兩人的聊天界面。
她幽幽嘆了口氣。
身后，林欣然哈哈大笑，和著笑聲道：“這時候是不是應該拍個公益廣告？關愛空巢老人。”
“你才老！”喬子衿瞪了她一眼，但還是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嗯，一點都不老。
身份證年齡更小一些的時候，她還需要給自己捏得看起來更小些，裝嫩。如今這個年紀，恰好是她定容的年紀，哪里老啦！
林欣然像是發現了什么新大陸，圍著她轉了兩圈，帶著嘖聲搖頭。
*
難得過年都閑著，楚文天給家中傭人都放了假，自己親自外出采買，回頭也打算親自下廚，讓妻女好友都看看他如今這經過時間歷練的完美廚藝。
田盛小聲同女兒吐槽：“其實遠不如你，也不知道這老頭子哪來的臉哦。”
楚璐茗笑了兩聲，并不戳破，但還是帶著笑攏過了大半的年夜飯任務，楚父嘚瑟夠了，也就順坡下了。
他女兒做了，就是他做了！
這會兒，他買了零零散散好幾大袋的年貨，正招呼著讓妻女過來幫忙。
“虧你還知道去鬧市區買東西開個小車。”田盛白了他一眼，接過一袋，“你這是把袋子利用到了極致啊。”
楚璐茗小跑過來，身上還穿著淺粉色的家居服，赤著兩條腿，一看就冷。但她好似沒感覺一樣，過來就拎起了兩袋東西向房內走，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她的父母好像都沒聲音了。
她看著手中兩大袋滿滿當當的東西，一時語塞。
她只是順手啊！習慣了，忘了她以前力氣沒這么大了。
田盛聲音輕顫，“璐璐，你這，在外面都……”
楚璐茗嘿嘿一笑，道：“我過得超級好的，其實這是跟著喬老師每天晨跑加泡健身房練出來的力氣嘿嘿。偷偷告訴你們，喬老師有腹肌呢，六塊！”她笑著說完，抖了幾下，像是被凍到了，趕緊提著東西跑進屋里。
好尷尬啊，快逃快逃。
“……”楚文天并不是很想聽到這些消息。
田盛望著女兒一路小跑的鉆進屋里，又看了看身旁老頭子略黑的臉色，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楚文天臉又黑了幾分。
他冷著聲音，“笑什么啊？快搬。”
“哎呦，某些人明明滿意的不得了，還非要作難自己，真可憐。”
“不是，你怎么就接受得這么快啊！不論是性別，家世，還是……還是……咱女兒被拱了這件事本身，都……”
田盛微挑眉，無奈道：“我哪里能接受的那么快呢？但這是璐璐想要的，她打小就聰明，有主見，想要什么都會拿到手，你我的反對有作用嗎？況且，小喬也挺不錯的，比一些男的都強。”
“但是……”
“沒什么可但是的，打小咱們就沒怎么陪過璐璐。現在有個人能帶著她，晨跑、健身房、看書、修身養性，挺好的，不是嗎？男的還未必能做到呢！璐璐確實有在變好啊。”
楚文天冷哼一聲。
田盛瞥他一眼，提了東西進門，聲音悠然傳來，“你看看你的九九歸一，再想想人家的六塊腹肌。”
“……”提這個干嘛！
內廳，楚璐茗倚著門框，一字不漏地聽全了兩人的對話，心臟泛著甜意的同時，也略有些難過，手指下意識扣緊門框。
在團聚的日子想離別是不對的，但她還是略有些感傷，她的父母都沒有修道的根骨，他們遲早會走散，而她無能為力。
凡常人家也會，可他們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人能如此長壽，自然不會奢求。
小鼎察覺了她的所思所想，嘆了口氣，道：“其實修道者一開始都該斷卻紅塵的。”
“是啊，我有些貪戀，也有些奢望。”
“那不如過好余下的日子，留下時間無法磨滅的記憶呢？”
楚璐茗粲然一笑，“你說得對，是我執念了。”
她松了口氣，又赤著雙腿跑出去，幫著提了兩袋東西進來。
第99章 新春
除夕當晚——
大人小孩們都聚到大廳, 熱騰騰的飯菜擺了一桌又一桌，所幸人也不算太多，又格外乖巧, 在負責統籌大家的錢多多大哥哥喊了一聲開飯后，大廳頓時淹沒在歡聲笑語之中。
晚會不過是個背景音，偶爾有什么好看的了，一個小朋友發出嘆聲，其余的孩子們立馬安靜下來偏頭看向大屏。
十分懂事, 十分熱鬧。
一片熱鬧中, 林欣然將許月平和阿楠拉到一邊，鄭重地一人遞了兩個紅包, “別說不要, 不多, 是長輩的一點心意，錢多多他們都多大了還收著呢，快拿好。”
阿楠不了解內情, 摸著兩個紅包十分開心, 甜甜地說了聲謝謝又道了句新年快樂, 將東西收了起來，跑去找小伙伴玩了。
許月平捏著兩個紅包，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她今天被林欣然捯飭著配了一套精致的衣服, 又帶了紅色的繡著金紋的眼罩。怎么看都覺得林欣然心情是不錯的, 但她卻從這兩個紅包中品出了些許異味。
“師叔？”她輕聲道, 帶了些疑問。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也許疑問就是最好的回應。
林欣然輕咳兩聲, “我和金辰的，她畢竟是我的摯友, 幫著給你們發一發，也是應該的。她以前是不是都沒給你們發過？那家伙，我好多年前就跟她說要對后輩……”
“發過。”許月平打斷了她，微微點頭，“師尊每年都記得發的。”
林欣然略有些尷尬，哈哈一笑，“那就行，我還說要不然替她補發一下呢。”
“謝謝師叔。”
喬子衿過來時恰和捏著兩個紅包的許月平碰上，看著這人手里的兩個紅包，略一楞，“林欣然轉性了？今年幫我也發了？”
“不是，這是林師叔和我師尊的。”
“……嗯？”那家伙，為什么還要幫金辰發一份？
不過無所謂，她笑著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四個紅包，“阿楠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你們一人兩個，自己分啊~”
“謝謝師叔。”
喬子衿含著笑拍拍她的肩膀，越過她，向著那個倚靠著窗戶看著窗外夜空的人走出。
今晚太熱鬧了，月亮都被吵得躲起來了。
“你什么情況啊？怎么還給金辰幫忙發？”
林欣然睨了這人一眼，哼笑一聲，“我樂意。”
“嗯嗯嗯，千金難買你樂意，嘖嘖，怎么看當初和那家伙玩的好的都是我嘛。”許是新年，又在最為知根知底的人跟前，這人格外多言，眺望著遠方，殊不知自己一句話給身側人帶來了多大的感懷。
在你還沒來的那五十多年，在你在老頭兒死后不愿待在宗門里四處轉悠那百年里……
林欣然蜷了蜷手指，像是要勾住什么，卻又松開，在心底長長嘆了口氣，笑容依舊，伸手，“那這位金辰死黨，把錢給我？”
喬子衿呵笑一聲，默默拉開些距離。
果然，她就不該過來關心她。
林欣然笑了笑，又倚回窗臺，遠遠望著無甚光亮、漆黑一片的夜空。
“我以為你會去找小楚嘞。”
喬子衿無奈，“說好了各回各家，也就各回各家了。”
林欣然偏頭看她，“變化真挺大的，以前叫嚷著要出去看看這個世界，結果走一圈回來還是那個不通人情的小笨蛋，真好啊，想來一開始有些人還不承認。”
“那會兒是真的沒確定心意呢……你那雙眼睛怎么這么毒？”
林欣然虛飄飄盯了她一會兒，低聲一笑，“你以后也會毒起來的。”
“以后啊……我不知道以后會是什么樣的。”喬子衿說著，換了個方向靠著，看著廳內熱熱鬧鬧的孩子們，語氣都軟了幾分，“我承認，一開始只是對她好奇，后來是覺得她有意思，再后來是想抓住命道顫巍巍伸出來的一根枝丫……”
“等會兒。”林欣然打斷她，忽地緊緊揪住她的衣服，“你的命道變了？”
她的聲音直顫，眼尾都染了紅，“當真？”
“怎么了，師姐，你怎么……”像是要哭的樣子。
林欣然也覺察了自己的失態，咳了兩聲，“為你高興，高興。”隨口扯了個謊，將這事兒掩蓋過去。
原來是可以變的嗎？
但喬子衿如今也沒有那么傻了，她看得出來那些彎繞，看著那人難得發紅的眼尾，想了想，最終還是沒問。
算了，不管是誰都，算了。
至于方才沒說完的話……
現如今，她是真的有點離不開楚璐茗了。
一曲結束，主持人念著串場的本兒，幾個孩子嫌無聊涌了過來，緊巴巴勾著站在這里的兩個大人的腿，眼睛眨巴眨巴。
“為什么，春晚上看不到喬老師，也看不到楚姐姐啊？”
喬子衿揉了揉小孩兒的腦袋，“因為我們還沒火到能上春晚呀。”
“那，那楚姐姐什么時候還來玩呀？”
女人吸了口氣，看了會兒孩子們，最終緩聲說：“我去找她。”
*
今次的晚飯，楚文天還喊了自己的老朋友來，畢竟都是幾十年的兄弟了，各在各家吃飯多冷清。
司亦書看著一道菜一道菜端上桌又小心擺放的楚璐茗，忍不住嘆道：“楚老哥，咱寶貝女兒這廚藝真是越來越好了啊！”
“那可不。”他微吹一口氣，嘚瑟極了，下一句話還沒出口，身側人笑著打斷了他，“反正沒遺傳他。”
“你！”
剩余幾人頓時笑成一團，連眉眼清冽不愛笑的司熒都掩唇笑了幾聲。這笑得剛換完衣服過來的楚璐茗有些莫名其妙，低頭看了看自己，確認無誤后才在司熒身側坐下。
司熒看了她的手腕一眼，故作嚴肅，“我送你的呢？”
楚璐茗瞧出來了她這是裝的生氣，但還是黏糊糊地填進懷抱里，哼哼唧唧半天，“在最最最好的地方供著呢，哪里會讓它跟著我吃苦受累，對吧？”
“那你這個？”司熒微挑眉，按著她皓腕上的鐲子，哪怕是做飯她也舍不得摘下的鐲。
楚璐茗干脆抬起胳膊給她看，一枚質地溫潤的玉鐲中心點了一點紅，有玉石的內斂，也有一點紅的張揚，很趁她的膚色。
“這是喬老師送的啦，生日禮物，好看不？”楚璐茗笑著說，但沒有將手鐲褪下來的打算，就那樣撐著手給她看。
司熒點點頭，按下她的胳膊，“挺用心的，擺著多累，快吃飯吧。”
“姐姐還真是，惜~字~如~金~”楚璐茗翹著唇珠嘟囔。
惜字如金的人按了一下她的頭，無奈一笑，“找不惜字如金的去。”
周圍長輩歡談之余也關注著這方情形，見兩個小輩還在一起嬉笑，十分滿意，喜笑宴宴。
楚文天低聲說：“要是早知道璐璐喜歡女孩子，就撮合一下她和阿熒了。”
田盛拍了他一下，讓他閉嘴，換來了一個怒視，又回了一巴掌。
司亦書哼哼一笑，道：“我才不要呢，我還要抱外孫呢。”
談到外孫，桌上楚家兩位老人莫名有些情緒低落，田盛笑笑，道：“沒事，等她倆閑了再說，還早。”
被討論的人敏銳察覺到了飯桌上的氣氛變化，略一挑眉，嬌聲道：“怎么啦？”
楚父笑吟吟道：“沒事兒，你們聊，我們大人聊別的呢。”
背地里牙都快咬碎了。
*
吃過飯，司家三口先行離開，楚父楚母不知怎的，來了興致，非要看看今年的春晚，拖著楚璐茗坐在客廳里。
楚小姐抱著手機窩在沙發里，到小品的環節才看兩眼電視，其余時候都看著手機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琉璃之前提到的原創OC腦洞已經做出來個雛形，趁著今晚大家都不想看春晚，拉著她讓她好好看看給點評價。
「一一老師每次評價的都很到位，這次也拜托啦！」
這個故事是一個帶點年齡差的故事，一個因為家庭情況等原因，成為街頭混混老大的女孩兒林冬，遇到了來小城旅游的大學教授蘇燦，兩人擦出了一系列的故事。
在腦洞的最后，琉璃標了一個【暫定OE，盡量HE】
她不懂這個【OE】是什么意思，反問回去，琉璃發了個哈哈的表情包，「Open Ending啦~其實是我還沒想好啦，到時候寫到那里再說吧。」
「喔~我覺得人設做的很不錯了，一個刺頭兒小孩兒和清冷但溫柔的姐姐已然躍然紙上了。」
「其實我已經摸出來三章了，要看看嗎？」
「好呀。」
在看到蘇燦下車就被當地人坑了而表情裂開時，楚璐茗含上了意味不明的微笑。在看到這個略天真的女人還勸林冬回去上學時，楚璐茗笑了。
楚文天一眼一眼地瞟著她，見她越笑越開心，輕咳兩聲，“璐璐啊，大過年的，別一直看手機了。”
楚璐茗正看到有趣的地方——
「林冬只覺得額頭青筋猛跳，沖身側小弟輕啐了一口，一腳踹到酒吧門口的樹上，憤憤道：“去他娘的，小爺我就是從榮盛大廈上跳下去也不可能想那個上來就勸我學習的破女人。”
身側小弟過于安靜讓她覺出了不對，微一偏頭，她口中的破女人正抱著胳膊靜靜看著她，一雙冷然的眸子不辨情緒，看她變了神色，笑了一聲，緩步靠過來，“不想我就不想，倒也不用從榮盛大廈跳下去。”
女人悠然進了酒吧，待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林冬又罵了一嘴。
真是去他娘的。」
這個尷尬的社死場面戳中了楚璐茗的笑點，她咬著唇克制笑意，但笑意還是從嘴角流了出去，也因此，她沒有聽到老父親的話。
這克制的笑容狠狠戳痛了楚文天的眼睛。
田盛感受著身旁人的情緒變化，只覺得好笑，還沒開口，就聽這人呵了一聲：“楚璐茗，手機放下！”
小姑娘被嚇了一跳，連忙將手機扣在腿上，微一昂首，“怎么了，老頭兒？”
楚文天語氣不善，“大過年的，喬子衿呢？”
楚璐茗滿臉疑惑，“在福利院陪孩子們啊。”
“那么忙還一直聊天聊天聊天！”
楚璐茗終于是懂了這人的意思，只覺得好笑，舉著手機給他看，“爸，我在看小說。你成天就想著挑喬老師的錯！”
楚文天咳了兩聲，再去看屏幕，還沒看清這人看的什么，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你喬老師的電話。”楚文天冷聲道。
楚璐茗按了接聽，輕嗯兩聲，掛斷后嘿嘿一笑，“爸，你可真是曹操啊~”
老頭兒哼笑一聲，心情略好了幾分。
第100章 那你還在等什么（副cp預警）
喬子衿長了這么多年, 第一次覺得，不被人看著比被人看著還難熬。
她一時頭腦發熱要來見楚璐茗，車開了一半想起來大過年的空手登門不太好, 又從自己的戒指里仔細挑了挑，選了兩件小時候購入的瓷器，放到現在也是六百多年的歷史了，怎么都算是古董文物。
應該沒有這么不遭人待見吧？
方才她站在門口等待時，都沒有這么難熬, 小姑娘穿過一條掛著燈的長廊向她跑來。
她能感覺出來小姑娘想跳起來擁在她身上, 但看到她手上提著的兩個禮盒，還是緩了腳步, 過來勾住她的胳膊。
“怎么來啦？福利院忙完了？”
喬子衿溫文一笑, “因為想見你。”
因為想見你, 所以，不論多忙，不論多累, 不論多遠, 我都會來。
楚小姐俏臉微紅, 囁喏道：“但是見家長都是大年初一的事兒啊。”
“那我現在回去？”
“別別別，我爹媽也知道你來了，走吧, 我們進去。”
“好。”
*
喬子衿松松捏著衣角, 緊張, 卻又沒那么緊張, 楚父楚母正悠悠看著電視, 也沒理她。
難熬，但還好。
終于, 一舞終了，楚文天提過桌上的錦盒，打開看了一會兒，微挑眉，“小喬還有收集文物的愛好？”
“遇到一些中意的會收在手中，這件應當是六百年前的物什？”
楚文天訝異一瞬，“眼睛也這么準？”
知道內情的楚璐茗下意識咳了兩聲，但她還在看手機，也不想摻和這幾個人之間的暗潮洶涌。
今晚她可是有幫琉璃老師看文的重要任務，才不要為著這群人折騰呢。
喬子衿坐得端了幾分，搖搖頭，“這件藏品的上一位主人告訴我的，我的眼睛也沒那么準啦。”
“那還行，家里還有嗎？”
“還有，我挑幾件給您看看？”
楚文天擺擺手，“不必了，你掙得錢也沒那么多，好不容易收到喜歡的，自己拿著吧。”
不知不覺間，他的語氣已經軟了幾分，同喬子衿聊的話題也多了起來，從古董文物到一部分歷史知識。
看這爺女倆相談甚歡，田盛對著自家閨女眨了眨眼，偷偷一笑。
談到楚父自己都有些困了，看了眼時間，距離新春倒計時還有不到半個小時，干脆一擺手，“小年輕要是想守歲就守吧，我們先睡了。”
楚璐茗翩然起身，“我也不守歲了，喬老師要守嗎？”她眨了眨眼，眼波流轉。
答案當然是否，她的身體也在訴說著對楚璐茗的思念，兩人已經默契到一個眼神就明白了對方想做的事兒了。
*
上一次來楚家，喬子衿住在客房，這次被楚璐茗牽著回到了楚小姐的臥室。
粉嫩嫩的，一看就是小年輕女孩兒的房間。
關上門，喬子衿身上頓時多了一條掛件，楚小姐緊緊抵著她，鼓著氣，哼了一聲，“那天送我回家送的那么決然，我還以為你冷淡了呢。”
“……”喬子衿啼笑皆非，擁著這人的腰，輕輕俯身，“那你還在等什么？”
溫熱的唇抵在一處，小舌交換著彼此的氣息，也交換著內心不可抑制的思念與渴望。
她們擁著跌在床上，楚小姐翻身輕輕坐在她的腰間，水潤的眸中閃著光，低聲笑著，“姐姐~在這里，你很危險哦。”
她撐著上半身起來一些，“危險什么？”
“我的主場，自然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東西。”楚小姐壞笑一聲，俯身輕輕含住這人的唇，空著的手探向床頭，取出小物什，“放心，都是消過毒的。”
她在心里記著時間，距離跨年還有幾分鐘，她慢慢磨蹭著，直到還有十秒時，開始了倒計時。
她伏在喬子衿的身側，低低喘著，順便念著倒計時，隨著聲音混出的氣息輕輕觸著這人的耳垂，素來甜絲絲的聲音帶了媚色，“……三，二，一……”
姐姐的腰身勾成一張弓，新春的煙花在她腦中炸開。楚璐茗含著她的耳垂，低聲道：“姐姐，老師，偶像……女朋友，新春快樂。”
*
清晨——
為了交流方便，林喬楚苓四人拉了個群，平時也沒什么說話，結果大年初一的清晨，有人在這個群里開啟了轟炸模式。
喬子衿按開手機，苓不修還在發著信息，叮叮咚咚吵個不停。
身側，楚璐茗也剛剛被吵醒，迷蒙雙眼看了一眼手機，“才六點半啊，苓姐姐是怎么了……”
“她神經病！”喬子衿的聲音還帶著昨夜的喑啞和媚意，嘟囔一聲，扔了手機扭身環住楚璐茗，“你家拜早年嗎？不拜咱們再睡會兒。”
她難得孩子氣，楚璐茗伸著小毛頭蹭了蹭她的脖子，道了聲好。
還未睡去，兩人的手機都響了起來，一個是微信電話，另一個是普通的電話。
喬子衿低罵一聲，按開了手機，還是苓不修那家伙，電話剛一接通，苓不修哀嚎道：“喬啊，姐姐被‖人‖睡‖了‖啊。那個女人真的好兇啊！！”
一句話震得喬子衿睡意全無，扶著腰坐起來，疑問了一聲。
幾乎就在同時，楚璐茗那邊電話里也傳出來熟悉的聲音，是顧樂齊，她問：“小楚，那個和我撞一起那個小姑娘，成年沒啊？”
“誰？”
接電話的兩個人還沒做出反應，電話里的兩個人也聽到了彼此的聲音，不約而同“靠”了一聲，又幾乎是同時，
“你不是去衛生間了么？”/“你不是還沒醒嗎？”
下一秒，電話同時掛了。
被擾了晨間清夢的兩個人都愣了一會兒，而后笑出了聲。
看來新年第一天，就有新的恩怨產生啊。
楚小姐蹭進懷里，哼嚀一聲，“喬老師，再睡會兒吧，還早。”
*
G市——
顧樂齊在衛生間坐了很久，看著鏡子里那個掛著素顏的女人，眼邊已經有了歲月留下的細紋。
過年的熱鬧讓孤家寡人許久的她有些失落，這才去酒吧喝酒，也不知怎么的就……
姑娘她見過，是在劇組時那個很莽撞的姑娘，她當時還狠狠訓斥了人家。
天啊。
顧樂齊揉了揉自己的臉。
她是直女啊，她怎么能做出來這種事兒呢。
那姑娘看起來才剛成年啊，不會還是學生吧，天啊。
她又揉了揉自己的臉，長嘆一口氣。
衛生間的門被人推開，她回頭一看，女孩兒身上掛著不知道從哪兒拽出來的大襯衫，松垮垮墜在身上，露出半個肩頭，亂了一夜的頭發散在腦后，她就這樣沉默地看著她，看得她心里發慌。
許久，女孩兒轉身邁向客廳，“你出來，我們聊聊。”
苓不修不是不能接受女性，也不是不接受醉酒后這樣，畢竟她這么多年什么沒見過。
但她tm的是犯了什么神經病啊，帶人回家睡自己……
草！
她在心里罵了一聲，面上依舊冷然，看著那個兇巴巴的女人坐在她對面，一臉愧疚。
她真愧疚假愧疚苓不修不知道，但她自己胸口還有點疼這是真的。
不，不僅胸口疼……
這個女人不僅兇巴巴的，下手還巨tm狠。
苓不修又罵了一聲。
許久，顧樂齊開口：“你，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苓不修太陽穴猛跳了幾下，冷聲道：“苓不修，草字頭一個命令的令，不修邊幅的不修。”
“我叫顧樂齊，我……”
“我知道你，你是這么多年來頭一個那樣罵我的。”苓不修嘴角放平，語氣微冷。
她天賦好，定容早，如今也不過是二十歲左右的樣子，看起來比楚璐茗還年輕些，但就頂著這張臉成為了一宗之主，很多醫修的老師。
別說罵她，那群人不被她罵哭都是好的。
“……”顧樂齊頭更疼了。
這都什么緣什么分啊！
但目前最重要的事兒是……
顧樂齊問：“你成年了嗎？還在讀書嗎？如果要什么補償都可以的，就，你需要什么都行……以身相許可能不行。”
雖然這張臉，挺好看的，眉清目秀，還含著些成熟，但怎么看都是學生仔的樣子，最多是個過分早熟的學生仔，但，她也只能給這是補償了。
嗯，只能。
苓不修牽了牽嘴角，分明是很好的可以敲一筆的機會，但她莫名失去了敲一筆的心氣兒，干脆起身，顧樂齊跟著她起來，她讓顧樂齊坐下。
“我去取東西，你跟著做什么？”她下意識就冷了語氣，眉眼中也含了冷氣，那身鋒銳的氣勢微微放了些許就讓顧樂齊愣在原地。
現在的大學生，都這么強嗎？
她下意識問：“你去哪兒取？”
“這我家，我去我臥室取。”
“……”顧樂齊心下駭然，環顧一周，雖然不是什么特別大的房子，但也不小，她還以為是什么民宿啥的。
等等，所以她是怎么來的？！
苓不修赤著兩條大白腿踩在木地板上，長襯衫上露半肩，下面也堪堪遮到大腿，甚至隱隱約約還能看到些在不可言說的地方的紅痕。
顧樂齊只覺臉熱，偏過頭不再看這人走來走去，等著她將東西拿過來。
是一張身份證。
苓不修神色微懨，一些后知后覺的疲憊涌了上來，她現在只想趕緊解決這人趕走她，然后上藥睡覺。
天啊，她沒想到有一天這種藥能用在她自己身上。
兇女人，年紀不大，手勁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