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緊張的呀,小楚,目光轉回來!”方清冷著聲音,聽起來已經有些不愉快了。
喬子衿含著笑,看著方清隔著一個屏幕開始調教楚璐茗。
方清不允許拍戲時,有人覺得這場戲有難度。在她看來,當下意識覺得一件事很難的時候,做這件事的人會過分認真,進而影響角色的狀態。
所以她今天就要讓這個動不動就俏臉通紅的小姑娘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
“對面是喬子衿怎么了?對面就算是天仙下凡,該逗你也得逗,該強勢你也得強勢,該吻上去也得吻上去。師妹可是1,你不能慫!再說了,喬子衿有什么可讓你緊張的。”
方清毫不避諱另一個人,名為嫌棄的直球打的飛起,楚璐茗強撐著腦袋努力鎮定,墨黑長發在腦后束了個松散的馬尾,臉頰兩側的劉海垂下來,倒顯得這張臉修長了些,沒那么圓。
這畫面配著聲音落進喬子衿的耳朵里,又惹出了幾聲笑。
楚璐茗下意識尋聲望去,女人靠著桌子,白皙的胳膊撐起側著的腦袋,紅唇微張,露出幾聲輕笑。
楚璐茗,你完蛋了。
她聽到心里有個聲音說。
“對!就是這個眼神!繾綣,癡迷!但是不能這么直接啊,要隱晦一些,畢竟師姐師妹之間還是有點小小的距離感才行。”
方清的聲音近在耳朵,卻又逐漸飄遠,和她的呼吸聲一起,逐漸飄遠。
“做的很棒,你會是個很好的演員。”喬子衿語氣輕柔,山泉中染上了顏色,輕輕松松將她拉了回來。
女人已經收了方才的神態,重新坐正了身體,唇邊重新掛上了帶著疏離感的笑容,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幫助楚璐茗找到合適的感覺。
也確實,只有這個可能。
那些隱秘的心思,又一次被楚璐茗收了起來,塞進了心底的角落中,那里已經滿滿當當。
沒人知道,兩人目光隔著屏幕相對那一瞬,楚璐茗眸中的繾綣與渴望滿溢而出的那一瞬。
喬子衿的心,亂了。
*
兩個人重新收拾好心態后,劇本圍讀就順利多了。
編劇和歌手進入會議室時,會議室里正處于一種奇異的安靜狀態。
三個人都沒有閉麥,但會議室里只能聽到三個人的呼吸聲,兩位主演更是開著攝像頭,直直地看著屏幕。
“我在讓她倆隔空對視找找感覺。”方清壓低聲音道,“剛才你們沒看到,那一瞬兩個人滿溢而出的眷戀感,嘖嘖嘖,太配了。”
喬子衿看人到齊了,收回了目光,輕咳一聲,淡淡道:“開始吧。”
“好的。”楚璐茗跟隨其后。
兩人的聲音中都不復剛才的情意,冷靜了許多,重新回歸了工作狀態。
也是。
畢竟是工作需要。
喬老師是很好的演員,而她也要成為很優秀的演員。
大概吧。
鏡頭拍不到,李可兒也看不到的地方,楚璐茗的手指,緊緊地揪著她的衣角。
只有這樣,她才能暫時地冷靜下來。
第一次,她后悔利用雙夢來接近喬子衿。
她害怕了。
她怕,一切都只是喬子衿為拍戲而做的準備。
會嗎?那個會溫柔地笑,會邪性地笑,會發很多表情包,會露出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樣的狀態的喬老師,會是雙夢的限定嗎?
哪怕是,也讓她把這個夢做完吧。
劇本圍讀一直從下午四點進行到了夜幕深沉,雖然最后成品只有五分鐘,但方清顯然是格外認真的性格,點點滴滴都要細究。
哪怕從始至終只有喬子衿和楚璐茗兩個人一直被要求開著攝像頭,楚璐茗也能從編劇暗著的頭像上看到他額頭密密麻麻的細汗。
編劇是劇本的第一創作人,而導演是劇本的第二創作人,而方清的聊熟于心,也說明她是一個非常負責的導演。
負責到有點嚇人。
待幾人一一說了再見,楚璐茗退出會議,關閉電腦,耳機中除了電流聲什么也不剩時,一直坐在另一側的李可兒才顫巍巍舒了口氣,嘆道:“天啊,太可怕了!”
“什么?”
“你們所有人,太可怕了。那個導演,那個編劇,喬子衿和你,太可怕了。”
“我哪里可怕了?”楚璐茗嗔道,活動了下坐了一下午已經有些僵硬的肩頸。
“璐璐,不瞞你說,那個導演剛開始調教你時,你眼睛里的繾綣和渴望,太真實了,我在這兒看的都要陷進去了,就好像對面真的是你正在追求的愛人一樣。你是個好演員,好好拍戲,遲早大紅特紅!”
正在活動身體的人愣了一下,但誠如她朋友所說,她是個好演員,此時此刻收住情緒對她來說并不難,所以她只是俏皮一笑,“是嘛~主要是當時喬老師給的很足,你都沒看到她那個動作,誰看到都會被狠狠吸引的。”
她是她的粉絲,所以,她愛她,被她吸引。
看到她可以如此自如地調度情緒,她高興。
就是這樣。
另一邊,結束會議后,喬子衿長長舒了口氣,放下了一樁心事。
累了一天,驀然閑下來,她心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吃什么呢?
她不常來新城,太干,但不可否認的是新城的美食確實很多,她還沒吃完。
要不然打包一些帶回去,也給小崽子們分點?
至于林欣然,想吃自己買。
她正看著手機思考著今晚吃什么,一抹熟悉的神識闖入了她的結界,然后定住不動了。
什么毛病,來都來了,還得她去迎迎。
一息之間,原先還坐著人的位置只剩點點星光,酒店旁邊的小巷中,黑衣少女蒙著眼靜靜立著。
“來都來了,還等師叔來迎你?”喬子衿一步踏出虛空,星光匯聚,出現在小巷另一頭,聲音倒是遠遠飄了過來。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呢。”她歪了歪頭,神色不明。
“喬師叔,前些日子招待不周,請多見諒。”
“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嗎?”
“不是,師尊離去前曾交代過我,說喬師叔一定會來,還說喬師叔能解我心中惑。”
喬子衿神色微變,“金辰,坐化了?”
“這便是我今日要問師叔的,您認命嗎?”少女倨傲地昂首。
小巷一側是高樓,一側是尚未來得及改建的低矮平房,月亮懸在高樓那側,被擋了一半,另一半打在了少女線條分明的側頰,又添了幾分冷傲。
“這答案有何意義?”
“若信,那師叔應知曉你的命道為何,無需求解。若不信,那答案對你并無意義,更無需求解。”
喬子衿低笑一聲,“你覺得呢?你既修命道,如何看不出我的選擇呢?”
“那喬師叔來求這個問題是為何?”
“我說是為了磨磨你呢?”
孤高的少女終于消減了幾分氣勢,神色古怪,片刻后才重新開口:“您,還是別拿我逗樂子了。”
“逗逗你挺開心的,講講金辰吧。”
“師尊不信命,二十多年前替一靈物謀了轉生之道,日日承受命道反噬,去年坐化了。”倨傲的姑娘垂下了頭,罕見地露出了茫然,“您說,她是對的嗎?”
“你曉得我修的什么道吧?”
“曉得。”
“那你就該知道,我最喜歡的就是隨性而為,不后悔就行。金辰后悔了嗎?”
“未曾。”
“那在我看來就是對的。”
“是么?”少女唇角染了苦澀,只是距離太遠,喬子衿看不清楚。
她長長嘆了口氣,微微偏頭,“那這句話我還給師叔,您,不悔就行。”
喬子衿笑了。
所求之物已經到手,看來等天亮了她就可以踏上回程了。
周六的航班上會有喬子衿的名字,但不會有她這個人,她要提前回去,她要回到自己的地盤,好好靜靜。
“對了,你和那個小家伙,還能活幾天?”
“師尊留下的錢財尚且足夠生活一年。”
“我早就勸過她,店開在那個地方掙不到錢的,她不聽。罷了!”
喬子衿一步步踏了過來,手中鐵扇輕輕搭上許月平的肩膀,“回頭你同那小家伙收拾好行李,明日跟我一起走。”
“去哪兒?”
“我師姐的福利院,別誤會,不是讓你白吃白喝,這好胳膊好腿兒的,找份工謀生,總比餓死在新城的好。”
許月平嘴唇輕顫,最終緩聲道了句,“謝謝。”
天缺者,天生的命道修行者,她看不到凡塵的路,但她能看到星塵的路,而在剛剛,喬子衿鐵扇搭在她的肩膀上時,她親眼看到了一條死路被解開了,前方通達無比。
那是她的命道。
原來,這就是喬師叔可解我惑的真實含義嗎?許月平抬手撫上臉頰,觸到了一片濕潤。
這是她的淚,還是師尊在天有靈替她而落的淚?
師尊,這就是你最后要告訴我的答案嗎?
那命道一途存在的價值在哪兒?
僅一瞬,道心動搖,喉頭便是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灑了正站在她面前的喬子衿一身。
喬子衿并未嫌棄地撤開,將鐵扇收回體內,另一只手快速掐訣,按在許月平的頭頂,沉聲道:“平心靜氣,別亂想。”
“好。”少女顫巍巍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