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恩拉著明諾拔腿狂奔,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黑發(fā)青年呆愣地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嘀嘀咕咕道:“至于嗎,我這張臉長得很像人販子?跑得比兔子還快。”
另一個長相忠厚老實的男人走到他身后,恭敬地喊了聲少將。
“叫我墨菲。”墨菲忽然湊到他的副官面前,指著自己的一張臉,“我長得很可怕嗎?”
副官一板一眼,“不可怕。”
“那為什么那孩子見到我就跑?”墨菲疑惑不解,摩挲著下巴,“……你覺得那孩子長得跟洛瑞安像不像?或者說,他跟科寧殿下像不像?”
“很像。”這一點副官無法質疑,他粗狂的眉毛緊鎖著,“但少……墨菲大人,洛瑞安殿下已經去世很久了,我們還參加過他的葬禮。”
墨菲撇了撇嘴,“嘖……我還沒到記憶錯亂的年齡,但那孩子實在是太像了,要是洛瑞安還活著,恐怕就長他那樣。”
副官:“墨菲大人,容我提醒您一句,那孩子是銀發(fā),洛瑞安殿下是黑發(fā),而且您并沒有看見那孩子摘下白布后完整的臉,且洛瑞安殿下的眼睛也沒有任何問題,他是個健康的孩子。”
那可不一定……墨菲不知想到了什么,走神了一會兒,片刻后擺擺手,“行吧行吧,算我太想洛瑞安想出幻覺來了。”
“唉,也幸好不是真的洛瑞安,要是我們可愛的小殿下真的在這個偏遠星系里辛苦生活,那我真的要心疼死了。”
副官抿了抿唇,想到剛才那個少年簡陋的穿著,心情也突然變得異常沉重。
珀修斯帝國絕對不會讓自己的殿下淪落到這個地步,否則他們可以以死謝罪了。
墨菲雙手插兜,瀟灑轉身,只是剛走了兩步,他忽然又說起明諾,“你說我去揪那孩子幾根頭發(fā)做基因檢測怎么樣?不是說世界沒有概率絕對為零的事件嗎?”
副官再次提醒,“……墨菲大人,我們來這里是有正經任務要完成的。”
“我沒忘,別總是提醒我。”墨菲滿腦子都是明諾的身份,“而且我現(xiàn)在也沒有陛下的頭發(fā)來做檢測。”
下一秒,墨菲打開智腦,聯(lián)系自己遠在帝國首都的弟弟,開門見山地問道:“弟啊,你現(xiàn)在在哪里?”
距離z-16星億萬光年之外的珀修斯帝國首都星此時是明媚春季,一所豪華莊園內正在舉辦一場生日慶典,整個首都星最頂尖的一批人匯集于此,給壽星慶祝生日。
黑發(fā)灰眸的少年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看著觥籌交錯的人們,對智腦中的哥哥回答道:“弗林夫人今天生日,在參加她的生日慶典。”
墨菲大咧咧問道:“陛下也在嗎?”
塞德維克下意識看向陪伴在弗林夫人身邊的皇帝陛下。
皇帝看上去十分年輕,俊美的五官透露著上位者的威嚴,一雙璀璨如金的眼眸無波無瀾,因為不久之前他斬殺了一批貴族,現(xiàn)在在場的權貴都謹小慎微,大氣不敢出一聲。
只有弗林夫人兀自修理著玫瑰花枝,看了眼皇帝,語氣散漫,“難得你這個大忙人能來看我一眼,我還以為你爸爸死了,你也要跟弗林家族撇清關系了。”
澤爾菲斯皺眉,“不會。”
弗林夫人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抬眸看了眼澤爾菲斯那張五官深邃立體的臉,“你倒是跟你父親越長越像,怎么偏偏像我哥哥的洛瑞安卻死了……”
氣氛陡然變得凝重,在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熱鬧的歡聲笑語在這一刻消失殆盡,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惶恐。
塞德維克的母親皺著眉,走到好友身邊,拽住她的手腕,稍微有了些力氣作為提醒,“今日是你的生日,我給你準備了禮物,去看看吧。”
弗林夫人面無表情地瞥了眼沉默不語的澤爾菲斯,“走吧。”
在弗林夫人走后沒多久,澤爾菲斯也帶著隨身護衛(wèi)離開了,這兩座大山相繼搬開,其他人才有了喘息的余地。
塞德維克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心里沒覺得多稀奇,弗林夫人和陛下不合已經不是一兩天,兩人能和平共處才是稀奇。
塞德維克問自家哥哥,“你想做什么?”
墨菲抬頭看著亮堂的人造蒼穹,“你幫我揪幾根陛下的頭發(fā)唄,我有用處。”
塞德維克:“……”
他選擇直接掛斷了通信。
墨菲嘆息一聲,沒有陛下的頭發(fā),他也沒辦法知曉那小瞎子到底是不是死而復生的洛瑞安,只能暫時放下這件事。
“你去調查一下那孩子。”墨菲沒有死心,“要是那孩子沒人要,我們回去的時候就把他帶回去。”
副官聽話,著手去做了。
……
“像這種半路突然跟你搭話的,你可千萬別搭理,肯定沒安好心,對你另有所圖。”薩恩邊走邊細心地給明諾傳授經驗,“剛才遇到的那人多半是珀修斯帝國的人,遇到了更是要離得遠遠的。”
明諾茫然不解,“他是珀修斯帝國的人嗎?”
可是薩恩是怎么知道的?
“十有八九是的。”薩恩說得頭頭是道,“你沒看見他的衣服……好吧,忘記你是個小瞎子了。”
明諾氣鼓鼓的。
薩恩胡亂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接著說:“他的衣服款式和材質都是上等,還有他戴著的藍色項鏈,耳朵上的耳釘,手上的戒指……都說明他很有錢。”
“可他很有錢,跟他是不是珀修斯帝國的人有關系嗎?”明諾轉動著小腦袋瓜子,“塞川帝國也有很多有錢人呀。”
薩恩:“你真是個笨蛋。”
明諾很委屈,這人又罵他。
“這里是地下城,殺人劫貨是常態(tài)。那人明晃晃炫耀著自己有多有錢,要么是個蠢蛋,要么他是珀修斯帝國的人,根本就不怕危險。”
薩恩隨手扯了個野草叼在嘴里,看著懵懵懂懂的明諾,“那你知道珀修斯帝國的人為什么都這么勇嗎?”
明諾哪里會知道,他實誠地搖搖頭。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薩恩笑著說,“因為珀修斯帝國在各個星系都設置了軍事空間站,要是他們的人出了意外,隨時可以大軍壓境。”
明諾喃喃道:“好厲害啊。”
薩恩也下意識流露出向往的神態(tài),“那當然,那可是珀修斯帝國,超級護短的,要是我們出生在那里,現(xiàn)在也不會過得這么慘,他們的社會福利是全星際最好的。”
兩人一路閑聊著回了家,薩恩把明諾送到鐵皮小屋的門口才轉身離開,明諾回到家中,把白布取下來,揉了揉眼睛。
今天在外面待太久了,眼睛干澀發(fā)疼。
晚上,明川回家之后給明諾帶了一盒草莓,但明諾已經睡了,明川坐在床邊,緊緊注視著熟睡中的少年,他伸出顫抖的手,輕輕碰了碰明諾的眼尾。
明諾在睡夢中感覺到熟悉的氣息,親昵地蹭了蹭明川的手。
明川卻像是被燙到一般,猛然收回手,喉嚨一陣發(fā)癢,他不想吵醒明諾,疾步走出鐵皮小屋,關上了門才咳嗽起來。
這一陣咳嗽異常劇烈,明川瘦弱的脊背幾乎要折斷,他靠著門坐下,緩過這一陣難受,胸口疼得近乎麻痹。
血跡從他胸前布料上彌漫開來,明川蜷縮成一團,沒有去止血,也沒有去吃止疼藥,他只是在思索著接下來該怎么辦,明諾還那么小,一只孱弱的小羊崽在狼群里是活不下去的。
明川在門外孤坐著,許久,他才扶著墻壁站起來,回到家中。
次日清晨,明諾卷翹的睫毛抖了抖,緩緩睜開無神的眼睛,一團模糊的身影正睡在他身邊,明諾知道這是他爸爸,一點點挪到爸爸懷中,緊緊抱著他。
爸爸的身體溫度偏低,明諾就像個暖和的小火爐般給他取暖。
只是在靠近的瞬間,明諾聳動著小鼻子,他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從爸爸身上傳來的,明諾慌了神,急忙推了推明川,“爸爸、爸爸!你的傷口又疼了嗎?”
明川很快醒了過來,感覺到懷中的溫度,他沉默著把明諾抱緊,安撫他的情緒,“沒事沒事,爸爸一點都不疼的,爸爸吃了阿諾給爸爸買的藥。”
明諾眼圈發(fā)紅,離明川遠了點,避免壓到他的傷口。
明川垂眸看著他,摸了摸他的頭發(fā),“阿諾,爸爸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明諾忽然感到慌張,“什么事?”
明川把明諾抱在懷中,下巴擱在明諾的頭頂,聲音微啞,“我讓你大伯來接你,你到時候跟大伯回家好不好?”
明諾沒有說話,但幾乎是瞬間眼眶中溢滿淚水,他知道爸爸很愛他,不會不要他的,現(xiàn)在要送走他,只能代表爸爸的身體非常糟糕了。
明諾吸了吸鼻子,“可是、可是我不認識大伯。”
“大伯……大伯人很好的。”明川眼神復雜,說起自己哥哥時,他看上去很難過,“你到時候乖乖聽他的話,他喜歡乖孩子。”
明諾嗚咽一聲摟住明川的脖子,積壓的情緒一瞬間爆發(fā),“不要不要,我不要跟大伯走,我不要吃桃子也不要穿好衣服,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聽著明諾一聲聲傷心欲絕的哭訴,明川心中很不是滋味,可他沒有辦法,他要死了,在他死之前,他必須要為明諾找一個安身之處。
明諾哭了好一會兒,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在明川取下智腦聯(lián)系他哥哥時,明諾就跟個小鳥崽崽般依偎在他懷中,緊緊抱著他的腰,因為剛才哭得太慘,還打著哭嗝。
很快,大伯就接通了語音通話,因為離得很近,明諾能聽到大伯的聲音,很冷冽,讓人聯(lián)想到寒冬臘月的呼嘯北風。
對面的態(tài)度不算好,說話時也顯得有幾分陰陽怪氣的,“真難得,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哥哥。”
明川說了聲抱歉,邊撥弄著明諾的頭發(fā),便對哥哥說道:“哥,我馬上要死了,你能不能幫我照顧一下我的孩子。他很乖的,不會給你添麻煩。”
那邊沉默了很久,“你是還在生我的氣嗎?在故意氣我?”
“沒有氣你。”明川語氣平靜,“我在z-16星,地下一層,你趕回來需要三天時間,我會讓孩子在這里等你。”
說完,明川搶在對方暴怒之前,率先掛斷了通信。
明諾靠在明川身上,“大伯好像很生氣。”
“他脾氣不好。”明川撫摸著明諾的頭發(fā),“但他會來的,等……等我死了,你就在這里等他來接你,他可能會遲到,但他一定會來的。”
在聽到“死”這個字眼時,明諾抖了抖,他看不到爸爸此時的臉色有多么蒼白,但他能清除地感知到爸爸身上的死亡氣息越來越重。
爸爸要死掉了……就在不久以后。
這個認知讓明諾全身發(fā)抖,止不住地害怕,他只能拼命往明川懷里鉆,以此來獲取更多的安全感。
明川今天沒有上班,跟明諾待在一起,明諾也拒絕了薩恩的外出邀請,跟只沒有斷奶的小羊羔般黏著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