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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 他明明也想的。

    他明明也想的, 她感覺到了。

    但他緊鎖眉頭,面目冰冷,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口氣。

    甄寶珠愣了下神的功夫, 黎錚已經提腰把她扔在一邊。

    明明剛才起身時她還感覺到他頂著她,此刻她只感覺好像被人嫌棄了。

    “……是因為我懷孕了嗎?”她咬著唇,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黎錚臉上的紅暈漸褪, 重新整理好領帶, 把浴巾撇在她的身上, 正好蓋住她裸露的小腿。

    “我們是假結婚, 以后我希望你在家能穿好內衣,并且,學會自重。”

    說完他就上了樓, 把甄寶珠一個人扔在客廳。

    平生第一次, 甄寶珠被男人拒絕了,甚至是坐在這個男人身上, 他都推開了她。

    她委屈、沮喪、憤怒。

    都是成年男女, 他到底在裝什么?

    別人從來沒像他這么死裝過, 他歸家前陳書禾還給她發微信,邀請她去看他的獲獎典禮。

    這一刻她投懷送抱,黎錚都不要, 還說她不自重,他憑什么這么對她?

    經過一個憋屈失眠的夜晚, 第二天她給陳書禾發了條微信。

    【時間地址發來,我去。】

    甄寶珠特意坐在客廳化妝打扮, 讓黎錚走過路過都要看見她。

    可是黎錚一直在書房,似乎是特意躲避和她碰面。

    黎錚從書房出來時,她正搞了一身下衣失蹤的穿搭, 清透的黑絲襪包裹筆直長腿。

    兩人剛好在衣帽間轉角處碰到,黎錚看著她的絲襪,眉頭一緊。

    又在作什么妖?

    他想。

    哪知甄寶珠直接無視了他,穿上馬丁靴,包包一甩,摔門而出。

    黎錚眼底青白,短嘆口氣。

    甄寶珠失眠的夜里,他也沒睡。

    他拿出手機,撥通電話:“趙醫生,今天約個時間吧。”

    *

    科技展的頒獎典禮枯燥無味,甄寶珠連陳書禾的獲獎感言都沒太認真聽,只顧著坐在后排玩兒游戲。

    陳書禾下臺后見甄寶珠興致缺缺,偷偷問她想不想先走,學校里有個冰激凌店很好吃。

    隨后兩人從禮堂后門偷溜出去。

    初秋季節,校園的樹還都綠著,偶有一片落葉墜地也不會引起路人注意,到處都是大學生兩三結伴,甄寶珠微微凸起的孕肚被寬大衛衣遮住,也是一副青春洋溢大學生模樣。

    只是她自己知道,現在小肚腩也有了,彎個腰明顯比以前費勁了。

    陳書禾帶她去了冰激凌店,點單時甄寶珠把錢付了,說謝謝他上次幫忙解碼硬盤。

    甄寶珠對著冰激凌發泄情緒,一勺一勺送進嘴里,甜蜜滋味在她口腔化開,她卻覺得自己像個小苦瓜。

    “姐姐,是頒獎典禮太無聊了嗎?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

    甄寶珠根本沒聽他說什么,舔了舔唇邊的冰激凌,忽然發問:“你會對懷孕的女人勃.起嗎?”

    她始終認為是因為懷孕,黎錚才嫌棄她,雖然她腰身是不比以前纖細,但也不至于吧。

    陳書禾咽下整口冰激凌,凍在喉頭話都說不出來,他伸手捋了捋咽喉,“……姐姐,什么意思啊?”

    “假如你是男人,一個美女坐在你身上,雖然她懷孕了,但身材還沒走形,你會不會嫌棄她,把她推開?”

    美女、懷孕、沒走形。

    陳書禾拿這些限定條件和面前的精致千金對比,又低了低頭,“我本來就是男人…”

    甄寶珠自顧自憤然,“明明已經箭在弦上了,還把人家推開,好像有病。”

    陳書禾眼珠轉了轉,“男人是很難控制欲望的,如果他能控制得住,可能說明他不喜歡你,不是,他不喜歡這個美女,也許…還很討厭。”

    “真的?”甄寶珠默默垂下眼簾,有點相信了。

    陳書禾用力點頭。

    原來,黎錚還是討厭她,所以就算有生理反應,也能很輕易就控制住自己,還是她入戲太深,覺得黎錚抱了她就是喜歡她。

    人家也許只是逢場作戲,塑造好老公的人設,說不準還把她的話聽進去了,想著人設在外,二婚無憂,才不想和她扯上不清不楚的關系。

    她把冰激凌里的配料杏仁放進嘴里,感覺這杏仁也苦巴巴的。

    “姐姐,我帶你去參觀我們校園吧,你懷著寶寶,別總想不開心的事。”

    “行。”甄寶珠用力戳了戳半融化的冰激淋,“對了,今天頒獎怎么沒看到劉白,你們不是一個團隊嗎?”

    陳書禾還挺驚訝,“你不知道嗎?游悠和劉白分手了,雖然是劉白提的分手,但他最近狀態很不好。這個比賽對我們來說挺重要的,他也半路退出了。”

    甄寶珠沒好氣道:“他提分手?他們在一起過嗎?”

    陳書禾愣了一下,“那他們算什么?”

    “算他跟了游悠一段時間,他們那套發展流程明顯就是走腎流程啊,他走心了?”

    陳書禾:“……”

    這個話題也沒能進行下去,兩人吃完冰激凌,陳書禾帶她參觀學校,一路走到食堂后門,就看見蹲在角落的熟悉背影。

    劉白正蹲在地上,脊背微弓,用剩飯喂一條瘸腿小奶狗,落拓的背影看起來比狗還可憐。

    “你用剩飯喂奶狗,容易把它喂死。”甄寶珠站在他身后埋怨。

    劉白回頭瞥了一眼,見是甄寶珠,語氣生硬道:“喂死總比餓死強,站著說話不腰疼。”

    甄寶珠正窩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我現在站著說話也腰疼,你懂狗語?小狗告訴你的,它想得胰腺炎?”

    “你看它可憐,你抱回去養,”劉白摸著小狗的手停在半空,冷笑一聲,嘲諷道:“哦,我忘了,你們是那種想給每個流浪狗一個家的女人,結果真說要你負責,又退避三舍,朝三暮四。”

    甄寶珠和陳書禾對視一眼。

    他這是在說人還是狗?

    甄寶珠叉著腰,倒不是有多氣急敗壞,只是孕激素和雌激素的共同作用下,她的腰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她戳了戳陳書禾,“你去,把狗抱起來。”

    陳書禾走到劉白面前,俯身抱起狗,劉白乜了他一眼,“聽話的狗也沒有好下場。”

    陳書禾輕嘆口氣,手掌托起小狗走到甄寶珠身邊。

    “托你的福,這狗我養了,你羨慕嗎?”甄寶珠斜他一眼,“與其在這兒自怨自艾,你不如把那點兒精力放在正事兒上,學學你的好朋友,人間清醒。”

    劉白走到甄寶珠面前,一雙眼睛紅紅的,好像哭了幾個大夜,“我怎么樣是我的事兒,不用任何人管,游悠和你一樣,就算結了婚也不會安分,誰和你們在一起,才應該一輩子自怨自艾。”

    甄寶珠笑容明媚燦爛,語氣充滿不屑,“嫡長閨,一樣就對了。結婚?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兒多了?沒事多買點葡萄補補吧,省得吃不著干著急。”

    要論語言傷害,劉白真不是個兒。

    主要他覺得自己是受害者,結果加害者的幫兇倒跑來對他大放厥詞、冷嘲熱諷,對方還是個孕婦,不能擼起袖子打一架。

    他定定站著,眼圈泛紅,胸腔起伏卻說不出話來,甄寶珠一臉囂張對著他挑釁。

    陳書禾的本意是想讓甄寶珠勸勸游悠,卻沒想到成了這樣,他怕兩人真打起來,趕忙拉著甄寶珠走了。

    陳書禾抱著小狗,躊躇道:“其實劉白挺可憐的,他父母都去世了,從小跟哥哥相依為命,好不容易考上好大學,又碰到了游悠…”

    “成年人你情我愿,游悠可沒害他,”甄寶珠一張口就要維護自己姐妹,“我就是看不慣他萎靡不振的死樣子,不就是被人甩了,天塌了?”

    陳書禾也說不過她,摸著小狗的腦袋,“這只小狗一條腿瘸,平時跑都跑不快,也總被其他流浪狗欺負,姐姐,你真的要養它嗎?”

    甄寶珠一言既出,“我當然要養,學校附近有寵物醫院嗎?我先去給小狗做個檢查。”

    甄寶珠準備從他手里接過小狗,陳書禾卻沒遞給她,“我陪你去吧,檢查沒問題你再抱它吧。”

    *

    與此同時,黎錚坐在趙醫生對面已經十幾分鐘了,卻仍沒開口說話。

    他是趙醫生從業以來見過最典型的高防御型人格病歷,因為智商高所以攻防能力也強,從哪個角度都無法進入他緊閉的心門。

    他總是對心理治療師的建議秉持質疑態度,但卻是趙醫生的老病號。他來不是為了尋找治療方案,只是為了有人聽他傾訴,并且職業操守讓心理醫生成為最適合傾聽的人選。

    簡言之,他是黎錚的樹洞。

    所以他們面對面坐了十幾分鐘,趙醫生一直等著,他卻遲遲不肯開口。

    趙醫生試探引導:“最近一段時間你都沒來,生活怎么樣?”

    黎錚抿了抿唇,說:“我今天來是有個問題想咨詢。”

    趙醫生眼前一亮,黎錚竟然用了“咨詢”這個詞兒。

    “心理醫學上是不是有種疾病,叫戀孕?”

    心理咨詢師停下手里的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也不能說是疾病吧,確實少部分人有這種心理需求,這其實和幼兒時期的經歷”

    “吃什么藥能治好?”黎錚的問詢簡潔明了。

    趙醫生:“……要不你再詳細說說?”

    黎錚雙手交叉抱胸,擺出很明顯的心理防御姿勢。

    趙醫生在黎錚的病歷本上寫了又寫,抬頭問他:“你這種情況有多久了?是怎么發現的?路上看到孕婦你會有什么樣的感覺?”

    黎錚嘴唇輕抿,卸下防御姿勢,“大概兩個多月,跟她接觸的時候會勃.起,這種情況已經發生了六次。對路上的孕婦?我知道我有心理疾病,但還沒到變態的份兒上。”

    趙醫生扶了扶眼鏡,“她?不是她們?特指一個人而不是一個群體?”

    “嗯。”他的喉間擠出一個音節。

    “你們平時在什么環境下接觸?”

    “我們住在一起。”

    趙醫生看著他眨了眨眼睛,又低頭在本兒上寫了寫,最后猶豫道:“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屬于一種生理性的…喜歡?”

    面對黎錚,他總是不敢把話說得太絕對,很容易遭到條理清晰的反駁。

    比如現在,黎錚說:“不可能。”

    他很清楚自己的理想型是什么樣子,甄寶珠…除了一點點漂亮,毫無優點。

    生活不易,趙醫生嘆氣。

    “這其實是個好現象,我覺得你不應該太抗拒。自從你父母車禍之后……我覺得這是個重新建立親密關系的好契機。”

    知道黎錚經歷的人不多,那些經歷在別人看來有很濃重的傳奇色彩,但在心理咨詢師眼中,正是那些經歷導致他現在嚴重的防御心理和PTSD(創傷后應激障礙)。

    “你們不是已經住在一起了嗎?其實可以試著放下防備心理,打開心門。”

    雖然心理咨詢師不知道黎錚口中的“孕婦”,到底涉不涉及道德倫理問題,但是高智商的人有嚴重的心理疾病,控制不好對社會危害更大。

    黎錚思索片刻,說:“吃什么藥能治好?”

    醫生聽了這話,真想給他推薦點兒壯.陽催情的藥。

    合著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趙醫生眉頭動了動,“藥物不是什么都可以治療的,不想與人建立親密關系,其實也是一種逃避責任的心理。”

    黎錚沒說話,他和甄寶珠的關系已經很復雜了,他不想讓這段關系徹底脫軌,這樣會影響到他以后爭奪孩子的撫養權。

    “你為什么要建議我和她建立親密關系?你明知道和我關系密切的人都會被傷害,我現在懷疑你的動機。”

    趙醫生:“……”

    這場無疾而終的咨詢讓黎錚更確定了一件事,趙醫生業務能力很一般,根本沒必要浪費時間。

    他起身就走,走到門口,趙醫生忽然開口說:“可你不得不承認,你很久都沒來找過我了,最近的日子是否過得比以前輕松?”

    黎錚推門的手停頓一下,隨后揚長而去。

    *

    他回到車里,平靜地呼吸。

    時刻保持理智的大腦短暫放空,他又想起甄寶珠憤然離去的身影。

    “關林,甄寶珠去哪了?”

    關林在前排回頭,嘴巴閉得緊緊的,不敢吱聲。

    黎錚皺眉,“有話就說。”

    “寶珠小姐,去了…科技大學。”

    黎錚的大腦剛拾起理智,又是一片空白。

    第22章 第 22 章 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甄寶珠和陳書禾帶著小狗在寵物醫院折騰了一下午, 又去附近的寵物用品店買了一應用品,把小狗洗得又白又香,毛發修剪得蓬松柔軟, 才發現它原來還是只比熊犬的串串。

    甄寶珠抱著瑟瑟發抖的小狗,手掌托著它的瘸腿,“可惜了, 一落生的殘疾。”

    陳書禾幫她把狗糧搬進車里, 俯過身摸了摸小狗腦袋, 小狗直往甄寶珠懷里躲, 黑黢黢的小眼睛牢牢緊閉。

    “姐姐,你會照顧好它的吧?”陳書禾問。

    “放心,”甄寶珠抱著小狗, 像抱一個小嬰兒, “你回去轉告劉白,游悠和狗以后都別惦記了。”

    陳書禾低了低頭, “是我欠考慮了, 我還以為你會幫忙勸勸游悠, 讓他們和好,你別生氣了,我晚上請你吃飯吧。”

    “飯就不吃了, 我要勸也是勸她早點甩掉窩囊廢。”甄寶珠打開車門,窈窕身姿倚著跑車, 笑著沖他勾了勾手指,讓他湊近些。

    看著甄寶珠甜心般的笑容, 陳書禾的臉忽然就紅了,身子也很自覺挪移過去,覺得不夠近, 又往前傾了傾身,姿態十分虔誠。

    “我今天來赴約是為了感謝你上次幫我解碼加密的硬盤,但我不認為對一個有夫之婦有想法是什么光彩的事兒,你覺得呢?”甄寶珠在他耳邊輕聲道。

    那樣子仿佛是熱戀男女在說貼心悄悄話,但陳書禾能聽到她輕佻的尾音,帶著諷刺的問句讓他的臉迅速漲紅,緊咬唇壁,垂眸不語。

    甄寶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個挺聰明的人,以后靠自己也能闖出一片天,不要想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再不用多說,他也明白甄寶珠是什么意思。

    陳書禾和她只見過一面,明知她的情況還無比慇勤,無非是在做豪門軟飯夢,甄寶珠只不過是希望他早點認清現實,別總想著歪門邪道。

    而這街頭發生的一切,都被馬路對面商務車的主人盡收眼底。

    黎錚始終平靜的眼中此刻燃著火苗,呼吸也變得沉重。

    在他糾結到要去看心理醫生的時候,他的妻子和男大學生在街頭動手動腳。

    兩人親密貼貼,她那雙為自己解開衣扣的手正拍著對方肩膀,不知道又說了什么讓人臉紅心跳的話。

    *

    甄寶珠把小狗帶回思懿莊園,又指揮保鏢幫她把車里的東西都搬進去。

    小狗忽然搬進豪宅,坐在地毯上也不敢動,小爪子在地毯邊緣試探扒拉,看什么都畏畏縮縮的。

    甄寶珠拿幾顆小零食逗它,它也只敢追著她的手小范圍活動,吃過零食就趴在地毯上看著甄寶珠,眼珠都不動一下。

    她托著腮和小狗對視,也能短暫忘記讓她煩心的事。

    黎錚隨后進門,關門的聲音都很大,像火山突然噴發那一下地動山搖。

    小狗嚇得縮進甄寶珠腿彎,瑟瑟發抖。

    甄寶珠輕輕撫摸小狗的腦袋瓜安慰,并給黎錚投去一個眼刀。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味道,大戰一觸即發。

    “哪來的狗?”

    “撿的。”

    “哪撿的?”

    “科技大學撿的。”

    甄寶珠一點兒不心虛,跟他吹胡子瞪眼沒好氣。

    黎錚咬了咬牙,“誰讓你隨便撿狗?在外面招貓逗狗還不夠,還敢帶回家來養,你當我死了嗎?”

    甄寶珠上下打量他,“你喊什么?原來床上不行的男人會把火氣發泄在別的地方。”

    憑良心說,黎錚的聲音不算大,只是語氣帶著怨怒,聽起來不順耳。

    黎錚的手微微顫抖,哂笑道:“因為昨天在我這兒得不到你想要的,你今天就出去找年輕的人,撿吃奶的狗?”

    “是啊,怎樣?”甄寶珠反應了一會兒,怒道:“你又找人監視我?”

    黎錚捏著拳頭,閉眼順了順呼吸,“我警告你,把狗送走,不然我明天就給你扔出去。”

    “你說清楚,要把誰扔出去?你是不是還想把我扔出去啊?”甄寶珠漂亮的眼睛瞪著他,柔軟嘴巴一張一合,說著氣死人的話。

    黎錚眼中掠過一絲無奈,動了動唇,“狗,我說扔狗。”

    “不用你扔,我帶著狗自己走。”甄寶珠彎腰抱起小狗,揣著狗就往門外走。

    黎錚無聲攥住她的手腕。

    “放開我,我早就呆夠了。”

    她拚命甩手,比過年的豬還難摁。

    黎錚也不肯放手,攥得甄寶珠手腕生疼。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黎錚嘆了口氣,妥協道:“把狗放下。”

    甄寶珠狠狠瞪他一眼,“不扔狗了?”

    “……嗯。”黎錚從鼻腔后擠出一個音節。

    小狗被她從半空放下,一落地撒瘸腿就跑,躲在沙發拐角,哆哆嗦嗦看著黎錚,粉紅耳朵立起聽著動靜。

    黎錚望著小狗奔跑的蹤跡,“它的腿怎么?”

    “腿瘸了腿瘸了,怎么了?你歧視啊!”甄寶珠像個炮仗似的。

    黎錚閉了閉眼,“你想養狗可以提前跟我說,你不是答應過添置東西要和我商量嗎?”

    “這是我的小狗,為什么要跟你商量?”她活動了一下被他攥痛的手腕。

    “你想養狗,可以,但你以后不能再去科技大學。”

    又是那種語氣,要她聽他的命令。

    讓她下去,讓她自重,讓她不許去科技大學。

    “為什么?憑什么?”

    甄寶珠氣勢洶洶,把將近一米九的黎錚逼到墻邊。

    “我告訴你黎錚,昨天我想睡你,今天我不想了,昨天我不想養狗,今天我想養了,我干什么全憑我的心情,輪不到你管!”

    黎錚被她吵得頭疼,胸口也憋悶,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看著甄寶珠囂張跋扈的姿態,不由想到心理醫生說的話。

    喜歡她?

    誰喜歡她大概得去教堂懺悔。

    “我還告訴你,我的小狗你不許喂、不許摸、不許擼!”甄寶珠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指指點點。

    被她逼到墻角的黎錚棱了一眼同在角落的小狗,說了句:“我每天很閑嗎?”

    爭吵到最后,甄寶珠看著黎錚深鑿的眉心,嫌棄的表情,不由想到他是如何推開她的。

    想睡他?

    誰和他睡了大概得去教堂懺悔。

    她登登登上樓,黎錚寒鋒一般的目光凝視在沙發躲藏的小狗。

    當天夜晚,甄寶珠在樓上熟睡,小狗在樓下軟綿綿的地毯趴著做夢。

    黑暗中,一只有形的手提著后脖頸把它拎起來,送出了剛剛入住的豪宅。

    *

    第二天一起床,甄寶珠就去樓下看狗,找了一圈也沒看到她的小狗。

    “嘬嘬嘬…”

    她還沒來得及給小狗取名字,只好從樓上“嘬”到樓下,也沒能把小狗引出來。

    小狗不見了,她確信。

    她走進廚房,挑了把趁手的剪刀,上樓推開黎錚臥室的門,安靜地站在黎錚床前,俯身歪頭怒視他熟睡中的臉。

    “卡嚓卡嚓~”

    甄寶珠握著剪刀開合,造出些動靜。

    黎錚微微睜眼,又閉上眼睛,唇邊露出一抹微笑,抬起手放在她的臉上,溫熱的手掌緊貼臉頰,指腹在她酒窩處摩挲。

    甄寶珠握著剪刀,懵了。

    大概三五秒之后,黎錚突然從未完待續的夢中清醒,猛地睜開雙眼,迅速挪開手。

    “你來我房間干什么?”他冷聲問道。

    “你摸我臉干嘛?”她眨眼問他。

    黎錚喉結輕滾,目光掃過甄寶珠手上的剪刀,“你拿把剪刀干什么?”

    甄寶珠一手握著剪刀,一手抓著他的頭發。

    “把、我、的、小、狗、還、給、我!”

    聲音響徹整棟樓,驚飛窗外早起的鳥兒。

    黎錚捏住她的腕骨,“你先把剪刀放下。”

    他伸手去拿剪刀,她卻把刀尖對著他。

    “黎錚我問你,我的狗呢?”

    “送去寵物醫院了。”

    甄寶珠把剪刀收回,問他:“你送寵物醫院干嘛?”

    “你現在是孕婦,帶回來的又是流浪狗,我讓關林帶去寵物醫院檢查一下才能放心。”

    “可是”甄寶珠咬唇,“我已經帶它去過寵物醫院了。”

    黎錚和甄寶珠對視一眼,甄寶珠用力搡他,“你快給關林打電話呀,別再檢查了,你要把它的血抽完啊。”

    關林的電話很快接通,他抱著狗為自己邀功:“黎總,化驗結果已經出來了,小狗沒問題,您昨天讓我咨詢的腿瘸問題,醫生的答覆是治不了。”

    黎錚一看表,才早上八點。

    他輕嘆口氣,“你還真有效率。”

    關林聽到老板夸獎很驕傲,“嗯,事關寶珠小姐,我今天一早就催寵物醫院開門,一會兒就能給您送回去,保證寶珠小姐一睡醒就能看到小狗。”

    “”

    兩人坐在床畔,目光呆滯。

    甄寶珠心疼小狗,扁著嘴說:“抽兩次血得多疼啊。”

    黎錚輕拍她的肩膀撫慰:“流浪狗承受能力應該比較好,你先把剪刀放下”

    *

    那段時間甄寶珠每天照顧小狗,獲得了照顧孩子初體驗,一天喂個三四次,狗糧得用熱羊奶泡軟,還得時常拉出去放風。

    秋季早晚溫度低,她把嬰兒服剪剪給小狗穿上,護住肚子免它著涼。

    小狗離不開她,她的時間也都用來陪小狗,游悠約她出去逛街她也拒絕了,游悠在電話那頭吐槽:“自從你懷孕,我約人比偷人還難。”

    游悠自己去買買買,在愛馬仕搭配了嬰兒套裝,親自給甄寶珠送家來了。

    她們牽著狗在思懿莊園溜跶,游悠打趣她:“夠文明的你,在自家花園遛狗還牽繩。”

    甄寶珠拉著伸縮繩,“這小狗特別奇怪,我不用繩兒拉著它一步都不走,我試過不牽繩,結果它蹲到巡邏保鏢的電瓶車底下了,揪都揪不出來。”

    也許是因為流浪太久,身后有人拉著它更有安全感,如果把它自己放出去,它就以為又要流浪了,不是坐在門前仰著可憐小臉看她,就是躲在電瓶車底下。

    游悠樂了會兒,猶猶豫豫問她:“聽說,這狗是你在科技大學撿的?”

    小姐妹心靈相通,甄寶珠知道她想問劉白的事兒,故意拿喬:“嗯。”

    游悠:“怎么撿的?”

    甄寶珠調戲她:“從一個傻X男大那兒奪的。”

    游悠抓住她的胳膊撒嬌,“寶珠~”

    甄寶珠切了一聲:“我說呢,怎么逛街不去還給我送貨上門來了,原來是有些人相思病犯了。”

    游悠紅著臉咬唇,“劉白,他怎么樣?”

    “你也走心了?”甄寶珠挑眉,賤嗖嗖問:“他有什么過人之處啊?”

    游悠垂了垂眼睫,“我好像真的有點兒想他。”

    “那你就直接給他發個[做嗎?],他不得尾巴搖得像螺旋槳一樣飛來找你?”

    游悠的聲音聽起來喪極了,“他不會了。”

    甄寶珠從來沒想過及時行樂的游悠會陷入情網,現在喪氣也應該只是短暫的戒斷反應。

    “你怎么他了?什么奇怪的性.癖被人家發現了?”她八卦的心忽然點燃。

    游悠躊躇半晌,聲音低低地說:“我和他哥睡了。”

    甄寶珠停住腳步,一路往前跑的小狗也被繩拽住,在草坪打了個滾。

    “你…”

    甄寶珠在心里默念,嫡長閨嫡長閨,她是個善良的女孩,只是想給每個帥哥一個家,她能有什么錯?

    “畜生啊你,”甄寶珠還是沒忍住,“人家父母雙亡,就跟哥哥相依為命,你怎么能又當弟妹又當大嫂?”

    游悠扼腕嘆息,“我又不知道那是他哥。”

    “捉奸在床?”

    “差不多吧,他哥反正當時穿得不多。”

    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甄寶珠敲打她,“你這人挺精明的,怎么突然犯糊涂了呢,以后這兩兄弟你可都遠離點兒,別爭風吃醋過了勁兒,一起捅你”

    游悠的眼睛里頓時出現了一絲…期盼。

    甄寶珠舉起手刀,警告的小眼神直直對著她:“捅你一刀。”

    自知理虧的游悠也不敢再問劉白,反而甄寶珠一邊往前走一邊叨叨沒完。

    “人家小男孩多可憐啊,你也忍心,那天我見他那個死樣子,還以為是你把人家搞腎虛不行了,我當時還維護你,半夜睡不著我都得想我可真該死啊”

    甄寶珠一直往前走,小狗繞過她跑到游悠身邊,下一秒她就被狗繩絆倒了。

    第35章 第 35 章 戀足啊?

    黎錚接到電話, 說寶珠小姐在花園被狗繩拌倒了,摔了個狗狗吃屎。

    往回趕的一路,他總嫌司機車開太慢。

    推開家門, 甄寶珠和游悠正坐地毯上,手里拽著磨牙棒和小狗拔河玩兒,腳踝還敷著冰袋。

    他上前拽起甄寶珠, 在她身上各處亂摸, 尋找其他傷處, 甄寶珠嫌棄地拍他的手。

    黎錚仍不放心, 握緊她的手腕,“走,去醫院。”

    甄寶珠被他拽著一蹦一跳往前, 拚命甩開他的手, “去醫院干嘛,你犯病了?”

    “你不是摔倒了嗎?”

    “我只是絆了一下崴了腳, 你還讓我到處走動, ”她抬高聲調:“你要干嘛?猛踹瘸子那條好腿?”

    看她那個樣子, 一點兒也不柔弱。

    “去醫院檢查一下,萬一骨折了呢?”

    甄寶珠卡著腰瞪他,“我還沒到骨質疏松的歲數呢, 你再咒我一個試試。”

    她又一瘸一拐坐回羊毛地毯上,幽怨道:“游悠把藥都給我買好了, 等你回來我得截肢。”

    一直被黎錚忽視的游悠站起身,說:“你回來了, 那我就走了,放心吧,她就是摔草地上了, 沒事。”

    準確來講,當時游悠飛身救閨,甄寶珠是摔到游悠身上了,連她新買的愛馬仕小房子也和濕草地來了個親密接觸,小白房子成了小泥房子。

    游悠拎起包,在黎錚眼前晃了晃,“為了救你老婆,我可是花了二百萬。”

    “謝謝,明天讓財務給你轉賬。”

    聽到黎錚應允補償,游悠捂嘴笑了笑,“這還差不多。”

    游悠走后,黎錚單膝跪地,歪著頭細看甄寶珠腫起的腳踝。

    甄寶珠用抱枕擋住,語氣依然像個炸開的炮仗,“看什么看?”

    “你確定你沒事?”

    “有事也不用你管。”

    黎錚抿了抿唇,沒說話。

    他知道甄寶珠現在看他像看仇人一樣。

    甄寶珠起身上樓,狗跟在后面。

    一人一狗,一瘸一拐。

    晚上甄寶珠坐在床邊,打開游悠留給她的紅花油,傷在腳踝外側,她調整了幾次姿勢,腿總是別著,腳一動就疼,人越來越煩躁。

    聽到叩門聲,她也沒好氣,“干嘛?”

    門外安靜片刻,來人語氣稍顯理虧,“你不方便下樓,我給你送點兒飯。”

    這么一說,她倒是真餓了。

    總不能拒絕吃飯吧,搞得好像她睡不到男人要絕食似的。

    “進來。”

    黎錚端著飯進去,房間里飄著紅花油的藥味,床上散落著一包棉簽。

    他把飯放在床頭,人卻站那不走。

    甄寶珠坐在床上仰頭,抬起漂亮眼眸瞪他,“怎么還不走?”

    他默不做聲打開窗戶,拿起床頭柜放的冰袋,“伸腳。”

    甄寶珠別頭,還跟他賭氣。

    他坐在床邊,伸手握住她的小腿按在自己大腿上。

    冰袋按在她受傷的腳踝,冰冰涼涼的觸感讓她躲了躲,黎錚握住她白皙的腳背,溫熱手掌像個暖爐,讓人忍不住想緊貼著。

    他低著頭,明晰的側臉輪廓被低垂的眼睫襯托出些許溫柔。

    “紅花油是孕婦禁用藥,游悠可能不知道,冰敷完給你揉一下,你忍一忍痛,明天才不會腫。”

    黎錚取下冰袋,給她揉捏腳踝,力道厚重,絲毫不敷衍,仔細又認真。

    也確實很痛,甄寶珠忍著不吭聲。

    黎錚揉了十幾分鐘,垂睫問道:“怎么不喊疼了?”

    “我不是孬種,不像某些人。”甄寶珠陰陽怪氣。

    黎錚沉了沉氣,又把冰袋敷上去按住。

    “我的腳是不是挺好看?”甄寶珠動了動腳趾。

    水紅色美甲點綴奶油白皮膚,若隱若現的青脈蜿蜒,像一幅懂得留白的佳作。

    “嗯。”黎錚答。

    甄寶珠把另一只腳也搭在他腿上,黎錚盯著兩只腳踝,比對她崴腳的嚴重程度。

    明艷的水紅色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像活蹦亂跳的魚,冰袋被兩人的體溫融化,反滲的霧珠緩緩下滑,流過光裸的皮膚,滴落在他鋒利的褲線,迅速洇開。

    他按住一雙腳,小魚卻順著他的西褲往上挪移,床上的人藏不住使壞的心思,足尖捻住襠線,半咬朱唇,輕佻問道:“戀足啊?”

    她的挑逗太做作,完全沒有情欲的成分,純粹的惡作劇,就像在樓下逗狗那樣逗他。

    黎錚棱她一眼,捉著腳挪開,輕置在床上。

    “記得吃飯,這幾天別下床了。”

    “我不下床,餓了渴了怎么辦?”

    黎錚沒答話,轉身就走了,甄寶珠翻了個白眼,挪動身子坐在床邊吃飯。

    幾分鐘后,黎錚又上樓,把新買的嬰兒監視器安在她的床頭。

    他看說明書,研究設備,連上藍牙。

    她嘴里的飯都不香了。

    心說還得是監視全世界的你啊。

    黎錚轉過攝像頭對著墻壁,“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通過這個跟我說,連著我的臥室,平時發微信也行,我睡覺時有手機關機的習慣。”

    甄寶珠勾唇,眼中溢出狡猾笑意,“這可是你說的。”

    那幾天,甄寶珠像使喚仆人一樣使喚黎錚。

    “黎總,渴了。”

    “黎總,餓了。”

    “黎總,把狗喂了。”

    “黎總,才晚上一點,你睡那么早干嘛?”

    “正事?有啊,我睡不著,你把那本經濟學的書拿來我助助眠,順便給我買點兒奶糖來,嘴苦。”

    凌晨一點,黎錚穿著睡衣,眼底烏青,頭發凌亂,把書和糖都扔在甄寶珠床上,整個人都在暴躁邊緣。

    在黎錚每天的“精心照顧”下,甄寶珠恢復得很快,但她天天都說腳疼,借由使喚黎錚。

    那天黎錚提前回家,以前習慣性進書房,現在習慣性上樓看她。

    午后陽光透過窗簾照在甄寶珠身上,她平躺著休憩,小臉上蓋著本書,正在做暖洋洋的夢。

    黎錚沒有叫醒她,站在床尾俯身觀察她的腳踝,淤青早已經褪了,他用指腹輕碰,甄寶珠也沒什么反應。

    他捏著腳踝三指發力,甄寶珠從睡夢中驚醒,光當給了他一腳,直踹在他肋骨。

    這一腳踹得他差點兒心臟驟停,他手捂胸口,一手拉著甄寶珠的腳腕把人拖到自己面前。

    甄寶珠順著真絲床單,從床頭一直滑到床尾,把臉上的書撇開,正對上一雙慍怒的墨瞳。

    “哎呦~”她捏著腳踝哼哼唧唧。

    “別裝,”柔情嘴唇冰冷無情,“剛才你那一腳能去踢國足。”

    甄寶珠抱臂白眼他,“誰讓你隨便摸我腳的?”

    黎錚把嬰兒監控器拆下來,“使喚我給你揉腳時候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床上的人又裝可憐樣兒,“我餓了,我的寶寶也餓了,今天你做飯吧,我想吃你做的飯”

    黎錚身軀一頓,指尖纏繞著監控器線,冷哼一聲,“那你這段時間吃的是什么?”

    甄寶珠摸著嘴唇回想,她最近吃的飯都是黎錚做的?

    不對,她又不是沒吃過黎錚做的飯。

    “咱家阿姨呢?”

    “請假了。”

    “不對,不對,”甄寶珠有理有據,“你做飯不愛放糖,你說不健康,我最近吃的可都是甜口。”

    黎錚乜了她一眼,懶得搭理她。

    她仔細回想,好像是有一天她覺得嘴苦,指使黎錚給她買點兒奶糖吃,自那天開始,她的飯就頓頓都有甜口菜。

    她臉色微微一紅,有點兒不好意思再裝瘸了。

    *

    一周后,她的腳徹底好了,游悠才帶著一堆營養品來探望她。

    甄寶珠生龍活虎,踢了一腳地上的禮品盒子,“燕窩還行,腦白金是怎么事?”

    游悠也心情不錯,又攙扶著她到處溜跶。

    “寶珠,你救了大命,那天你崴腳,給我靈感了,回去我就給劉白發微信說我崴腳了,他巴巴照顧我一周,我兩又和好了。”

    看著游悠燦爛的笑容,甄寶珠心里苦。

    她倆都這樣了,崴腳一周還能光速復合。

    黎錚可倒好,除了腳,其他地方也沒碰一下,什么人吶。

    聽到甄寶珠長吁短嘆,游悠湊近問她:“怎么了?我的恩人。”

    甄寶珠委屈巴巴,“你是天雷地火燒得挺旺,我一個人獨守空房,你說我現在沒有魅力了嗎?”

    “那不可能,”游悠堅決道:“雖然說咱現在有點小肚腩,但絲毫不影響我姐散發魅力,寶珠,實在不行,換個人。”

    “我就想睡他。”甄寶珠的嘴撅得能掛油瓶。

    從小到大,甄寶珠都沒有想要但得不到的東西。

    “他長得好看,人也聰明,做飯好吃,還挺有風度”

    除了不主動,黎錚哪兒都挺好。

    “你先打住,”游悠認真看著她,“你是想睡他還是喜歡他?”

    甄寶珠臉色一紅,“說什么呢?我就是單純饑渴。”

    “我覺得你真喜歡上他了。饑渴是只要那根好用就行,你剛才說他聰明,做飯好吃,有風度,哪點兒上床時候能用上?我讓你換個人你還不肯,你就是喜歡上他了,我懂的。”

    甄寶珠撇嘴,她又不是沒談過戀愛。

    她的初戀還算青澀,她愛玩兒,男友脾氣極好整天黏著她,第二次戀愛,男友雖然全球秀場到處飛,但安全感也是給夠的。

    患得患失和忽冷忽熱她是沒體會過的,在黎錚這里,她好像體會到了。

    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卻又甩不掉,如果這也能叫喜歡的話,那也不是什么有益身體健康的情感。

    她自嘲道:“什么喜不喜歡,他有什么了不起,缺點也是一大堆,我現在懷著孩子,黎錚不想和我扯上肉.體關系,估計是怕我帶著個孩子賴上他。”

    踢了一腳路邊的鵝卵石,她低頭咕噥:“我也無所謂。”

    游悠的眼神總是瞟著她,一副看破不說破的表情。

    兩人在花園里溜跶,遠遠走來一個中年婦女,沖甄寶珠揮手。

    “這誰啊?”

    游悠問她,她也是一臉懵。

    直到中年婦女走近,和她打招呼:“你好,甄寶珠小姐,還記得我嗎?我們在婦產科見過好幾次了。”

    “好巧,你也散步啊?劉主任。”

    產科劉主任笑道:“是呢,這個花園真漂亮。”

    甄寶珠:“我的意思是,你為什么在我家花園溜跶?”

    第24章 第 24 章 黎錚愛慘你了。

    產科醫生對她的提問感到奇怪, “我已經來這兒住了幾天了。”

    劉醫生指向主樓側面的聯排房,“黎總沒跟你說嗎?他給我們醫院捐了些設備,然后聘用我來這里做私人醫生, 我辦完退休手續就來了。”

    甄寶珠微怔,“他沒說。”

    劉醫生又說:“你的腳好了嗎?孕婦還是要注意不要受外傷,不太好處理, 幸虧只是崴腳, 我專門教了黎總一套按揉消腫的手法。”

    甄寶珠暗忖,

    難怪黎錚手法嫻熟,

    像在洗腳城上過班。

    “最近感覺到胎動了嗎?我那里有美國GE E10的四維彩超儀,看胎兒特別清晰,你要不要”

    “要要要。”游悠激動道:“我全身上下要都掃一遍。”

    劉醫生帶她們到自己的工作室, 那棟聯排房以前是保鏢司機值班室, 現在竟然神不知鬼不覺改成社區醫院了。

    白熾燈照著長長的走廊,來回走動的護士、各種醫療設備, 這里好像隨時要噶腰子的地下恐怖醫院。

    她拽著游悠的胳膊, 感覺后背寒森森的, “黎錚不是要在這兒賣我器官吧?”

    “當然不是啦,”劉醫生覺得她還挺愛開玩笑的,說:“我們只是做一些輔助的孕期檢查和治療, 到時候生孩子還得去醫院。”

    參觀完地下黑醫院,呸, 家庭社區醫院,甄寶珠覺得越來越詭異, 游悠卻不以為然,先給自己來了套全身體檢。

    游悠躺在治療床上還跟她說:“你那會兒說什么來著?黎錚怕你賴上他,我呸, 你是不是想秀恩愛?”

    甄寶珠茫然:“可是”

    他明明對自己是那樣的態度。

    游悠肯定道:“我拿我下半輩子的性.福跟你打賭,黎錚愛慘你了,不過,他能在家給你開醫院,確實愛得有點病態了哈。醫生,我的乳腺沒問題吧?”

    游悠把甄寶珠按在治療床上,“躺下,讓我看看我干女兒正在你肚子里干嘛?”

    涂上溫熱的凝膠,醫生的探頭在肚皮滑來滑去。

    “你現在的孩子就像手掌一樣大,最近感覺到胎動了嗎?”醫生問。

    “沒有,有時候感覺肚皮癢癢的,五個月的孩子應該動了嗎?ta不動的話是不是有什么問題?”甄寶珠忽然又緊張起來。

    最近她有時會感覺肚子里像有小魚在啄她的肚皮,但并沒有感覺到能讓她的肚皮像水波般晃動的胎動。

    劉醫生笑了笑,“沒什么問題,有的孩子是不愛動,說明很乖,最近你注意點,也許會開始要明顯地動了,已經查過性別了嗎?”

    “沒有,”甄寶珠說:“游悠瞎猜的。”

    劉醫生說:“就算你想知道我也不能告訴你,男孩女孩都一樣,你說是吧?”

    甄寶珠點頭,“只要健康就好。”

    看著顯示器里曾經的小小胚胎變成了手掌大小的胎兒,蜷縮四肢在她體內安安穩穩睡著,甄寶珠一顆心都軟化了。

    醫生為她打印了一張胎兒的照片,ta的腦袋大大的,身體小小的。

    或許是錯覺,她仿佛已經能看到胎兒挺立的鼻梁和完美的頭骨。

    醫生囑咐她,胎兒現在已經能感知到母體的情緒,她難過孩子也會難過,她開心孩子才會開心,也讓她進行適量的運動,并且約定了糖耐測試的時間。

    *

    晚上黎錚回家,甄寶珠把胎兒的照片拍在他的書桌上。

    “解釋一下。”

    黎錚拿起照片,挪了挪落地燈的光源,在燈光下看著照片中的胎兒,唇邊漾著一抹微笑,眼神盡是溫柔。

    “解釋什么?”

    甄寶珠從他手上奪過照片,“解釋一下你的地下黑醫院。”

    黎錚神色平淡,“哦,捐錢為了抵稅,我也需要一個私人醫生。”

    “你找產科醫生當私人醫生?”甄寶珠叉著腰。

    “嗯,我的醫療團隊缺一個產科醫生,”黎錚平靜回視她,眼神沒有一絲波瀾,“不行嗎?”

    甄寶珠咬著后槽牙,齒縫擠出一句:“行,你真行。”

    從黎錚那張冷淡的臉上,她真看不出來愛慘了的痕跡。

    她甩甩頭發要走,黎錚叫住她。

    “既然你的腳已經好了,明天晚上和我出去一趟,晚上七點回來接你。”黎錚翻著書桌的書,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甄寶珠停住腳步,“去哪兒?”

    黎錚的書又翻了一頁,“有個酒會,你不是喜歡熱鬧?”

    甄寶珠扶腰挺肚,“我是喜歡喝酒,但你看我現在能喝酒嗎?”

    “不需要你喝酒,但需要你出席,別忘了,我們的協議有寫,你甄家二小姐的身份我需要用用。”他略一抬眼,情緒冷淡平靜。

    當時她開給他的結婚條件就是幫他打通京市人脈,是到她奉獻的時候了,如果黎錚沒提醒,她都快忘了,他們本來就是利益關系。

    *

    黎錚的公司最近在調研一個古鎮重建項目,他認為風險太大,但利益誘人,所以想找人分攤風險,看中一個港城地產商。

    那港商同樣對京市的營商環境不了解,一直猶猶豫豫,如果甄寶珠能出席港商舉辦的酒會,代表京市頗有盛名的甄家露一面,對促成他們合作大有裨益。

    而且他考慮到甄寶珠在家悶了太久,自從做完羊水穿刺之后,她對自己的身體格外小心,就待在家里和狗作伴,這樣對胎兒也不太好。

    為了參加酒會,甄寶珠特意買了套孕婦小禮服,漂亮衣服穿上身,她的心情也大好,自從懷孕以來,她很久都沒盛裝打扮過自己了,對向來不愿意參加的商業酒會,她還有點兒期待。

    在酒會現場,她穿平底鞋,挽著黎錚手臂和幾個不認識的人寒暄過后,黎錚就讓她自由活動,但警告她不許喝酒,不許亂說話。

    “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乖乖等我應酬完一起回家。”黎錚輕捏她的手,又替她要了杯牛奶,在人前上演寵溺孕妻的戲碼。

    黎錚融入社交圈子,也無暇顧她,甄寶珠舉著杯牛奶轉來轉去,在會場巡視一圈,看到幾個女人圍著珠光寶氣的闊太太,表現慇勤得很。

    那位太太闊面濃眉,英氣十足,渾身上下都價值不菲,應該就是那位港商的太太。

    甄寶珠夸張地扶著顯懷的肚子,融進她們中間。

    她的孕肚顯眼,人又年輕,闊太太上下打量她,眼中露出不屑,尋思哪個商人把懷孕小三帶來她的酒會了。

    甄寶珠露出招牌式甜笑,伸出手主動問好:“周太太你好,我叫甄寶珠,家里人都叫我寶珠。”

    周太太頷首假笑,卻沒打算伸出友愛之手。

    甄寶珠收回手,笑容還掛在臉上,眉眼彎彎,輕飄飄說了句:“哦,忘了介紹更多,我爸爸是甄厲海,我爺爺是甄衛國。”

    周太太身子往前傾了傾,眼光也亮了起來,給旁邊一個眼色,旁邊女人自動起身騰了個座位給她。

    “寶珠,坐我旁邊,你們怎么回事,怎么能讓懷孕的黎太太一直站著?”

    甄寶珠淡淡一笑,商人逐利,拜高踩低的場景她看過太多,也見怪不怪,等她繼承了家業,再也不需要提起長輩才能獲得尊重。

    她剛坐下,周太太就搭著她的肩膀,眉眼中帶著真誠笑意,“寶珠,你真是辛苦,懷孕還陪黎總來。”

    “周太太的酒會,阿錚很重視。”甄寶珠偏眼看了下她腕上的頂級玻璃種翡翠,了然一笑。

    她心知肚明,這是周太太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財力,好叫甄寶珠也別輕看了她。

    “懷孕幾個月了?男仔還是女仔?”周太太關切問道。

    “已經五個月了,阿錚和我都不在意是男孩還是女孩。”

    周太太擺手,“別聽男人講啦,我生大女兒的時候,他也說不在意,結果還不是要懷老二。”

    “我媽媽是先生了哥哥,又生了姐姐和我,我們家人都不太在意的。”

    “畢竟根紅苗正嘛,我明白的,你和黎總結婚也是低調,是不想上新聞吧?”

    甄寶珠挑眉,掩唇說著悄悄話:“周太太,先上車后買票,所以低調些,其實是在籌備婚禮時發現懷孕的,可惜了,我還定了意大利的婚紗設計師,現在粗身大勢穿不了。”

    周太太眼前一亮,“意大利的婚紗設計師?是朱莉婭嗎?”

    甄寶珠唇角一揚:“對的呀,周太太您怎么猜到的?我和她是舊相識,她一直說想要給我設計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婚紗,可惜了。”

    周太太眼中泛起期待的光芒,“我大女兒的婚期在明年,看上了那個設計師,但她很有脾氣,拿錢完全砸不動。”

    “是,藝術家嘛,脾氣難免有些怪。”甄寶珠喝了口牛奶,余光睨向周太太。

    “黎太太,”商太太親熱地握住甄寶珠的手,“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幫忙牽個線?”

    甄寶珠裝做為難,“可是您也知道,她這人毛病多欸,我聽阿錚說和您丈夫有合作,如果后續還有故事的話,我很愿意幫周太這個忙的。”

    周太太眼珠一轉,即刻意會,笑答:“黎總的資金加上黎太太的背景,沒有什么搞不掂。”

    黎錚僅僅十幾分鐘不見甄寶珠,轉頭就看到甄寶珠已經快坐在周太大腿上了,周太的手還搭在她肩上,親熱得像母女一樣。

    他微微皺眉,身邊的港商順著黎錚的目光看去,笑問:“黎總很著緊太太?”

    黎錚斂回目光,笑了笑說:“是,畢竟懷孕了。”

    “我太太剛才短訊我,說黎太太可以幫忙搞定我女兒的婚紗,等你們的孩子出生你就知道了,什么都想給她最好的。”周先生感慨道。

    “我理解,”黎錚又望向甄寶珠,婚紗的事他毫不知情,“您女兒要結婚了?”

    港商也有些詫色,他本以為甄寶珠的幫忙是黎錚授意的,“黎總不知道?”

    黎錚搖頭,“到時請您邀請我們,我們很愿意參加婚禮。”

    港商與他碰杯,“黎太太很能干,很有我太太年輕時的風采,怪不得她們能聊得來,婚禮一定會邀請黎總和太太一起來。”

    黎錚遠遠望著甄寶珠,唇邊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是,我也知道她很好。”

    *

    酒會過后,甄寶珠在車上打著哈欠,“好久都沒出來了,感覺好累。”

    黎錚靜靜看著甄寶珠,目光有種不易察覺的深意,“先別累,說說你怎么搞定周太太的?”

    第25章 第 25 章 就像黎錚的吻。

    如此讓黎錚上心的投資項目, 甄寶珠除了打扮自己,當然還做了其他功課。

    她了解到港商的基本情況,又找嫡長閨幫她打聽, 游悠雖然長駐京市,還和以前港城的姐妹有聯系,告訴她港商的女兒最近打算結婚, 但千金小姐因為婚紗的事兒差點抑郁。

    “這叫知己知彼, ”甄寶珠頗為得意, 酒窩也隨著嘴巴的張合更顯得靈動, “讓她知道,我們能給她最想要的,這不是黎總最大的誠意?”

    黎錚看著她, 眉梢微挑, “所以你故意提起我們根本沒籌備過的婚禮?”

    “沒錯,今天我想要聊這件事, 不管周太是想和我聊母豬的產后護理還是鼠疫的防治措施, 最后我們聊的也一定是婚禮和婚紗。”

    一步步引導周太的話題, 像在玩貪吃蛇,不管目標在哪個位置,她總要七拐八繞吃掉對方。

    “甄寶珠, ”黎錚唇邊淺笑,說:“你有沒有真的想過, 換個賽道?”

    甄寶珠的笑臉一下子掉下來,抬手扭他的上臂:“你還敢提?”

    “不不, 我說真的,”黎錚認真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天賦其實更適合做公關。”

    “公關?”

    甄寶珠真沒想過。

    黎錚和她進行了一次嚴肅交談:“在我看來,你的天賦不是統籌決策。對于全局的把控, 你姐姐明顯比你強很多。”

    甄寶珠睇他一眼。

    心里也是服氣的,畢竟甄玉珠是從小被當成接班人培養的,她從小就是被散養的。

    黎錚又說:“你的優勢在于社交和應急處理,你熱情活潑,有親和力,思維靈活,行動力強”

    越說越能感覺到隔壁炙熱的目光朝他投來,甄寶珠雙眼亮亮的,“原來你覺得我有這么多優點啊?”

    黎錚咳了一聲,“只是客觀評價,從你姐姐的生日宴,到我們婚后你那上不得臺面的博弈,再到今天你的表現都讓我覺得你很適合公關,你不妨朝著這個方向考慮一下。

    “而且我認為,像你們這樣的大家族企業,每個人各司其職、發揮優勢作用,而不是都想著搶坐第一把交椅,才會越來越好。你以后幫助你姐姐,或者自立門戶都好。”

    自從大學肄業之后,甄寶珠一直很迷茫,回國之后也不知道除了繼承產業還能干什么,被黎錚這么一說她倒真的開始有點兒想法了。

    黎錚說:“如果你有想法,我可以給你找找老師,先試幾節課程,看看你感不感興趣。”

    她忽然覺得黎錚嚴肅認真(還能分析出她眾多優點)的樣子迷人極了,不知覺就看著有些出神。

    “你說呢?”黎錚側頭看她。

    那雙杏眼明眸泛著期許的亮光。

    她又沖他笑。

    還挺好看。

    “好,我可以試試。”她用力點頭,兩頰浮起興奮的紅暈。

    黎錚又問她:“你說的意大利婚紗設計師有聯系渠道嗎?”

    “那個設計師我當然很熟。”她眼角笑意變得狡黠,“你不是調查過我嗎?忘了我前任男友是超模?意大利人?”

    黎錚微怔,臉色由晴轉陰,“…你的意思是你會聯系前男友幫我?”

    車里溫度驟降,甄寶珠感覺渾身涼颼颼的,緊了緊腿上的小毯子,一扭頭,發現寒意來著黎錚掛著冰霜的眼神。

    她媚眼如絲,故意道:“怎么了黎總?你不是說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說不準我和他還會因為利益重新成為朋友。”

    “朋友”二字,她著重強調。

    “我不需要。”黎錚緊抿著唇。

    “黎總的格局,”她掐著小指,“就這么大?”

    “我再說一遍,不需要。”

    “但我已經承諾給周太了。”

    “你的承諾我會實現,婚紗的事我會搞定。”

    甄寶珠輕咬唇瓣,嘴巴勾出道笑線,“可是我明明記得黎總說過,我在外承諾的任何事,你都不負責實現。”

    黎錚無言以對,臉色極速紅溫。

    甄寶珠玩著自己的指甲,語氣閑閑的,“其實我也有私心,不知道我的前男友過得怎么樣了?突然就好想聯系他,意大利超模,天使面龐、寬肩窄腰、器大”

    話沒說完她的臉頰就被有力的大手捏住,嘴巴被他捏得微微嘟起,像吐泡泡的魚唇。

    “甄寶珠,你”黎錚咬著牙。

    “渥腫么?”甄寶珠無辜眨眼。

    他一字一頓:“你閉嘴。”

    她打他的手,“泥放開。”

    黎錚不肯放手,她被捏得兩頰發酸,一低頭就啃住他的虎口,威脅他放手。

    曾被她咬過的傷疤還在指根處清晰可見,別人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黎錚像是等著她再咬上去,甚至給她騰留出張嘴的縫隙。

    好像咬破也無所謂。

    可她唇齒顫動,牙齒咬著一點點皮肉輕輕啃,不疼,但癢、但麻,就像他在家偷喂那條小流浪狗時,它吃得太急,乳牙磕到他的手心,有鈍鈍的癢意和濕漉漉的口水。

    而甄寶珠給他留下的,是一圈淺淺的牙印兒。

    黎錚抽回手,虎口一圈微腫起來,皮膚又熱又燙,他抽出方巾擦拭,嫌棄道:“都是口水,你怎么像狗一樣?”

    甄寶珠吐了吐舌頭,“我和稍息學的。”

    “什么稍息?”他眉間微深。

    “我的小狗,我給它取名叫稍息,你不覺得它站在那丿著腿,很像稍息的姿勢嗎?”

    黎錚想起家里那只小狗,唇角淺淺牽起,“是挺像的。”

    甄寶珠挑眉道:“你叫立正,它叫稍息,你們是一對好兄弟。”

    甄寶珠捂著嘴笑得直拍黎錚大腿。

    黎錚笑意凝固,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

    剛回到家,稍息就跑出來迎接他們,它現在已經很習慣環境了,開始滿屋亂造,甄寶珠出門前它還是可愛棉花糖,回來之后就成了邪惡搖粒絨。

    甄寶珠愛憐地摸了摸它的小腦袋,低頭就發現她的錦毛鼠拖鞋不見了。

    “黎錚,幫我找一下拖鞋。”

    黎錚抱著手臂,無動于衷,“你可以讓你前男友幫你找拖鞋。”

    甄寶珠挑釁道:“找就找,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她把手機貼在耳邊,假模假式撥通電話,張口就說了句意大利語,“ehila,buonasera。”(嗨,晚上好。)

    后面她不會說了…

    書到用時方恨少,當初只顧著教前男友中文了,多學兩句意大利語就好了,搞得現在詞匯量貧乏,只會說點兒入門級。

    但她會編,彈舌溜得一批…

    她也會演,捂著嘴笑,扭腰嬌嗔,把做作兩個字貫穿全身。

    黎錚松了松領帶,坐在沙發上冷眼旁觀,指尖在扶手上輕輕敲叩。

    漆黑的手機屏幕陡然亮起,手機鈴聲也猝然響起。

    甄寶珠被嚇了一跳,狗狗祟祟望向黎錚,給自己找臺階:“信號不好,重新打來了。”

    “ehila,buonasera。”甄寶珠接通電話,硬著頭皮打招呼。

    電話那頭傳來中氣十足的女聲:“我是你媽,別跟我說鳥語。”

    甄寶珠:“媽媽~”

    蘇秀女士說:“我回國了,日程很緊,明天中午咱們娘兒倆去玉樓吃頓飯,哦對了,你把小黎也帶上。”

    “他…”甄寶珠找理由,“他日程也很緊,可能去不了哦。”

    “讓我女兒懷孕的時候日程怎么不緊?”蘇秀女士有點兒怨氣,“就這樣,掛了。”

    甄寶珠望著被掛斷的電話,抬眼瞟向黎錚,沖他尷尬一笑,“我媽約你明天中午吃飯,你有時間嗎?”

    “有時間。”

    黎錚起身,把被稍息叼到地毯上的拖鞋放在她腳邊。

    甄寶珠扶著他的肩膀穿上拖鞋,警告他:“到時候你別亂說話,別想在我媽面前打擊報復我。”

    黎錚偏頭看她,語氣冷淡:“我為什么要打擊報復你?”

    “”

    大概因為她聯系前男友?

    還說讓黎錚當狗兄弟?

    “總之,你要在丈母娘面前好好表現,我聽我媽這話茬,來者不善。”她認真囑咐道。

    “知道了。”黎錚拂開她搭在肩頭的手。

    甄寶珠踩著拖鞋上樓,嘴里還故意念叨:“我媽也真是,打擾了我和前男友鴛夢重溫,還是私人空間聊私事比較方便。”

    黎錚站在樓下,一直目送她上樓。

    她偷偷回頭想看看黎錚的反應,正好撞上那雙帶著笑意的墨瞳。

    “buonanotte,principessa。”黎錚低沉蠱人的嗓音和純正的意大利發音,把甄寶珠的腳步釘在原地。

    怎么說呢,當時她像一只股票

    中國石化。

    *

    第二天,甄寶珠和黎錚手挽手出現在玉樓。

    幾個月沒見,她的肚子已經顯懷了,蘇秀女士繃著臉,對她進行了長達十分鐘的嚴厲批評和半個小時的關切慰問。

    娘兒倆連心,說起孕期反應,甄寶珠和當年蘇秀懷她時候一模一樣。

    “當娘不容易,尤其是給你當娘不容易,當年你在我肚子里,可比現在鬧騰多了,我還以為我懷了個哪吒。對了,你們查過沒?是男孩還是女孩?”

    甄寶珠搖搖頭。

    蘇秀女士嚴肅道:“怎么不查?香港能查,讓小黎帶你去查查,我好提前準備。”

    “準備什么?”甄寶珠溫溫吞吞問。

    “準備把嬰兒房刷成藍色還是粉色呀,咱們家的空房間那么多,不得收拾個嬰兒房出來?到時候你坐月子就回來住,你姐姐已經在面試月嫂了。”

    “……我還沒考慮那么多。”她用胳膊肘懟了懟黎錚:“阿錚也說男女都好,是吧?”

    她沖著黎錚使眼色。

    蘇秀女士又說:“玉珠是不方便,但我到時候肯定也會回來照顧你,都安排好了,生下來你和黎錚抱著孩子就回來住。”

    甄寶珠望向黎錚。

    孩子出生之后,他們也就該離婚了。

    黎錚一直靜靜聽著丈母娘連珠炮似的安排,終于找了個她喝水的間隙開口。

    “男孩女孩都好,寶珠想查我就帶她去查,她不想查,孩子出生也算是個驚喜。至于嬰兒房,我覺得藍色不是專屬男生的顏色,粉色也不是專屬女生的顏色。”

    他握住甄寶珠的手說:“我和寶珠能給孩子一個溫暖幸福的家庭,ta也一定能感知到很多人愛ta。”

    蘇秀女士嘆了口氣,“你們年輕人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但是月子必須回來住,這邊的阿姨都是看著寶珠長大,我放心。”

    “行,都聽媽媽的~”甄寶珠賴在媽媽懷里撒嬌。

    蘇秀女士卻把她推了推,掏出車鑰匙說:“寶珠,我車上有瓶酒,你去拿來。”

    甄寶珠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攤開手掌,心說您可真是我親媽,讓我大著肚子去拿酒。

    “嘖,”蘇秀女士柳眉微皺,“運動運動,你這個階段多走走,對孩子發育好。”

    甄寶珠拿起車鑰匙不情不愿出去了,包廂里只剩下黎錚和丈母娘。

    黎錚已經意識到丈母娘是要和他單獨談話,估計要興師問罪,他抿著唇,已經做好了被罵到狗血淋頭也絕不還口的準備。

    蘇秀女士卻從包里掏出兩張名片,對黎錚說:“既然你和寶珠已經結婚了,還有了  子,我就不說你們草率領證是不是個荒唐的決定,說了也不能改變結果。”

    聽甄母這語氣,不像興師問罪。

    黎錚暗松口氣。

    “但寶珠是我們甄家最小的孩子,從小嬌慣,脾氣不太好,阿姨”

    蘇秀女士改了口:“媽希望你能凡事多包容她,尤其是在孕期,這對女人來說是很艱難的一段日子。”

    黎錚點了下頭,認真道:“您放心,她不容易我知道。”

    蘇秀女士展開笑顏,把名片向前推了推,“只要你對寶珠好,我們就把你當成一家人,關于你的事…我和他爸也大概了解。”

    黎錚眉間微攢,目光定定看著蘇秀。

    “知道你白手起家不容易,這兩張名片你拿著,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助的,隨時給我們打電話,我們是寶珠的后盾,今后就是你的后盾。”

    黎錚望著名片,心里五味雜陳。

    在父母去世幾年之后,他又聽到了“媽”這個字眼,又有人把他當做家人,愿意給他全部的信任與支持。

    這一切只是因為他們的女兒和他結了婚。

    甄母把名片放進黎錚手心,嗔怪道:“上次來家里也不說寶珠懷孕的事,起碼應該跟我說說,我看婚禮還是得辦,孩子一周歲的時候一起辦,你覺得怎么樣?”

    黎錚臉頰微熱,點了點頭,“好,聽您的。”

    甄寶珠拿著紅酒回來,嬉皮笑臉調侃她媽:“您現在不會有酒癮了吧?后備箱都是酒,我挑了瓶最貴的。”

    蘇秀女士棱她一眼,“能挑出最貴的,看來你也沒少喝。”

    甄寶珠慫慫地笑了笑。

    “小黎,你拐跑我女兒,陪我喝點兒酒賠罪?”蘇秀女士笑盈盈看著他,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愛。

    甄寶珠忙為黎錚打掩護:“他酒量不行,下午還有事兒,跟您說了日程緊,是吧?阿錚。”

    再一扭頭,黎錚自己倒上了。

    甄寶珠:“……”

    剛喝兩杯白酒黎錚的臉就逐漸泛粉,甄寶珠知道她媽的酒量,時不時試圖攔著,怕給黎錚喝死了,可他們觥籌交錯、暢談暢飲,幾乎無視了她。

    喝到最后他喉結紅紅的,眼皮紅紅的,眼神也開始飄忽迷離。

    出門小風一吹,他就醉了個徹底。

    *

    甄寶珠好不容易才指揮司機把他平穩扶在床上,站在床邊瞪著他,心里罵罵咧咧。

    人家我媽見我,你擱這兒又唱又跳的,喝醉了還得我一孕婦把你弄回來。

    “你說,你把我媽哄得那么開心想干嘛?”她用力踢了一下床圍。

    黎錚平躺在床上,雙眼閉著,長密睫毛微微顫抖,臉上帶著些笑意。

    “想喝水。”他舔了舔唇。

    真是一報還一報,現在他也敢來指使她了,有丈母娘撐腰就是不一樣。

    醒酒這事兒她有經驗,罵罵咧咧給他弄了一杯蜂蜜水,插上吸管遞在唇邊。

    “燙…”他嘴唇貼著吸管,皺眉。

    “燙死你。”她恨恨道。

    他勉強喝了幾口,又歪頭側躺下,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他的眼睛半睜半闔,逆著光看甄寶珠,看她發鬢間的碎發,看她長翹的眼睫,看她臉頰的細小絨毛。

    “你怎么毛絨絨的?”

    聲音很小,只有他自己能聽到。

    甄寶珠放下杯子,轉頭就看他咕咕噥噥,不知在罵她什么。

    “你罵我什么?”

    “……”

    她蹲下身扒著床邊,想趁他喝醉套話,“我媽跟你說什么了?”

    黎錚嘴唇又動了動,聲音很小,她一個字都沒聽到。

    “你說什么呢?”她往前湊了湊。

    渙散的眼神重新凝攏,溫柔眸光落在她張合的唇上,他伸手捧住她的臉。

    “我說,想親你。”

    午后的日光穿進魚骨窗簾,細密光影覆在絲絨被上,就像黎錚的吻,溫暖又輕軟地落在她的唇上。

    第25章 第 25 章 看我干嘛,想親我?

    短暫的吻, 來得快,去得也快。

    蜻蜓點水地碰了一下,有種不真實感。

    甄寶珠還沒反應過來, 黎錚的手已經從她臉畔滑下去,閉上眼睛睡著了。

    像是終于到達安全地帶,卸下一身緊繃的戒心, 又像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帶著輕松的心態酣睡。

    甄寶珠摸了摸自己滾燙的嘴唇, 仿佛他小心翼翼的鼻息還在唇珠溫存, 唇沿還能嘗到蜂蜜水的清甜,與他鼻梁輕蹭的觸感還在臉頰停留。

    她完全懵了,心也跳得慌亂。

    “接吻還能催眠的嗎?”她自言自語。

    再看黎錚, 更可氣了。

    他竟然還翻了個身背對她。

    甄寶珠恨不能現在就把黎錚揪起來, 她爬到床上,扯住他的領帶, 熟睡中的人眉頭微微皺起, 喉間發出聲嘆息, 卻沒有反抗的力氣。

    看起來怪可憐的。

    她把食指勾進領帶結,柔緩地給他松了松領帶,解開一粒衣扣, 讓他從緊邦邦的束縛感中得到一點喘息空間,又在他身邊躺下, 目不轉睛看著他熟睡的模樣。

    閉上眼睛的他眉宇之間有種內斂含蓄的氣質,看起來不像平時那么冷冰冰的。

    明明是立體硬挺的骨相, 又偏偏長了一張女孩兒般精致的唇,唇峰還沾了一點水盈盈的唇膏,是他酒后亂親的證據。

    甄寶珠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臉, 指背輕輕碰觸他的臉頰,熱熱的,下巴冒出的淺茬刮著她的指腹,癢癢的,拇指按在下巴頦那道美人溝,悄聲嫌棄:“像個屁股,丑死了。”

    小公主嘴上嫌著,手指卻挪不開。

    腹中的胎兒像是在親她的肚皮內壁,她把手按在腹部,感受著細微的胎動,寶寶的心情好像也很愉悅。

    *

    黎錚酒醒時,天已經黑透了。

    他感覺手邊沉沉的,偏頭就看到兩只細胳膊把他的手臂當抱枕緊緊抱著,一條腿也豪放地架在他腿上,甄寶珠整個人都像一只考拉攀在樹上。

    他想把胳膊抽出卻擾醒了她。

    她眼眸微張,迷迷瞪瞪的眼神反倒添了幾分溫柔,精致的小臉越夜越美麗,皮膚泛著柔潤的光澤。

    她張開眼睛又重新閉上,脖頸仰起,唇角微翹,露出一深一淺的酒窩。

    黎錚疑惑地看著她,她又湊近了些,嘴唇微微嘟著。

    “親。”她等著黎錚再親她。

    “神經。”黎錚把她的臉推遠。

    甄寶珠睜開雙眼,睫毛忽閃忽閃,看著黎錚那一臉正氣凌然,他嘴上的唇膏也不知道何時被蹭掉了。

    她試探問道:“你斷片了?”

    “你為什么在我床上?”黎錚看著自己松散的領帶,“我干什么了?”

    他喵的他竟然斷片了?

    甄寶珠氣得咬他肩膀,“你干我了!”

    黎錚下意識掀開被子,褲子還在,甄寶珠也衣衫齊整。

    “別亂說話。”黎錚不悅道。

    “你擺張臭臉給誰看?”甄寶珠撒開嘴。

    明明喝醉不是這樣的。

    她真后悔沒拍到視頻,忽然想到黎錚的房間沒準也有監控,她赤腳在房間里四處尋找,臉貼著墻壁,擠眼看壁掛電視機后的縫隙。

    “你房間里沒有攝像頭嗎?”

    “沒有。”

    甄寶珠:“”

    她喪氣地躺在床上蹬了蹬腿,看著黎錚冰冷的臉,越看越來氣,在床上亂掐他的腰和手臂,他躲閃著抓住她的兩只手腕拉到頭頂,不許她亂動。

    她忽然靜止了動作。

    “你別亂動。”黎錚捏著她的手警告她。

    “我沒動,”她直勾勾看著黎錚,說:“孩子動了。”

    兩人的目光同時停在輕輕顫動的肚皮上,黎錚松開她,手掌隔著衣服覆在她的小腹,肚臍下方又動了一下,像孩子在和他打招呼。

    那是越來越強烈的生命信號。

    他把她從床上拉起來,兩個人大半夜穿著拖鞋跑去了劉醫生的工作室。

    “是胎動,很明顯,你有什么感覺?”劉醫生問。

    甄寶珠想了想,說:“感覺整個肚皮都撐撐的。”

    劉醫生笑道:“是孩子在伸懶腰,ta很開心,現在也能進行胎教了,聽一些音樂,你還會感受到的。”

    *

    那段時間,甄寶珠買了各種唱片,什么類型的音樂都給孩子聽了一遍。

    某日黎錚回到家,甄寶珠正穿著瑜伽服,用他的羅杰之聲音響放一首土味DJ,自己還大聲跟唱。

    “不停地猜~猜~猜~又卜了一卦~”

    見他從門口進來,她露出愉悅的笑容,抬起手臂,扭動腰身,無限嫵媚地沖他勾手指。

    黎錚默默走過去把音樂關掉,“瑜伽私教是這么教你的?”

    “老師剛走,我放松一下,你別說你真別說,這個音響真好,聲音真大!”

    黎錚緘默無語,從唱片架拿了一張唱片,換下甄寶珠買的勁歌熱舞流行風尚。

    清澈溫柔的女聲從音響里傳出,在唱一首深情款款的原來你也在這里。

    甄寶珠也跳累了,眉間鬢角都滲出細汗,臉頰透著粉暈,癱在沙發上靜靜聽著。

    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

    哦原來你也在這里。

    啊,那一個人,

    是不是只存在夢境里。

    ……

    甄寶珠問他:“你喜歡劉若英?”

    “嗯,溫柔知性,”他收起唱片盒,又補了句:“不像有些人…”

    有些人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她惱道:“我孩子不喜歡劉若英,給我換回來。”

    “聽點兒輕柔的音樂,別折磨ta的耳朵了。”

    甄寶珠撫摸肚子,“我的孩子我了解,ta聽這種音樂根本不會動…”

    話音未落,她的肚子就動了一下,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隆起的小腹。

    啪啪打臉。

    折騰了一天,黎錚剛回來ta就動了。

    她輕打了一下肚子,對著娃說:“還沒青春期呢,你怎么就叛逆了?”

    黎錚也走近她,眼巴巴望著她。

    她仰頭睇他,“看我干嘛,想親我?”

    黎錚變了變臉色,“亂說什么。”

    甄寶珠看著黎錚微紅的耳朵,躺在沙發上蹺著腳使勁笑他。

    黎錚不說話,一雙手掌護在她的小腹。

    她眨動著亮晶晶的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我只是擔心你笑得太癲,掉下來。”

    “那你摸我肚子干嘛?”

    “……”

    黎錚也沒為下意識的動作找好理由。

    “想摸摸胎動?”

    “……”

    甄寶珠握住他的手放在孩子正在動的位置,她得測試一下胎動是因為音樂還是因為黎錚。

    “來吧,別客氣,神奇吧?”

    黎錚點了下頭,望著服帖瑜伽服下圓潤的小腹。

    “你一摸ta就動,以后讓我孩子認你當干爹。”甄寶珠閑道。

    黎錚愣怔一下,幽深目光凝視著她,唇角抿成直線。

    “干嘛這么看著我?”甄寶珠拍開他的手,“孩子這么動是想吃甜的了,干爹趕緊去做飯,多放點糖,謝謝。”

    *

    干爹親手做的甜食,差點把甄寶珠吃成妊娠高血糖。

    甄寶珠的糖耐檢驗結果都在臨界值,劉醫生皺著眉問:“你最近吃什么了?”

    這一細數起來,甄寶珠懷孕之后吃的甜食小蛋糕可不少,再加上聽信諸如吃葡萄孩子能長大眼睛的謠言,她也沒少補高糖水果。

    黎錚也難逃數落,醫生數落他應該給甄寶珠吃營養均衡的食物,不能聽她想吃什么就給喂什么。

    兩人默默挨訓,都不吱聲。

    甄寶珠被抽了三次血,胳膊還青紫著,心里也脆弱,扁著嘴就要哭。

    黎錚咳了一聲,說:“劉醫生,是我不對,我改,以后我們注意,您先別說了。”

    他給醫生使了個眼色,醫生給他推薦了一個營養師,自那以后,甄寶珠的菜譜成了清湯寡水的低脂健康餐。

    她又不開心了,在醫生面前有多慫,在黎錚面前就有多硬氣。

    “孩子隨娘,就喜歡吃甜的,臨界值,又不是真糖尿病。”她不屑一顧。

    黎錚對她的撒潑打滾視若無睹,每天都盯著她吃健康餐,把她偷吃的奶糖從嘴里摳出來。

    “沒辦法,我這人天生甜妹。”甄寶珠拽著他的手臂,可憐巴巴阻止他把家里的糖都收起來。

    “你知道妊娠糖尿病有可能發展成二型糖尿病嗎?到時候你每天吃飯都要扎胰島素,還有高血壓,泌尿系感染,分娩風險…”

    她一叉腰就開始耍無賴,埋怨他:“還不是你之前做的飯讓我血糖升高。”

    “我以后不會給你做飯了。”

    “別呀~”

    她追著黎錚,稍息追著她。

    她看著黎錚把那些糖四處分發給保鏢保姆,還得到了對方一句:“恭喜黎總。”

    甄寶珠氣得扭頭就要回娘家,她往箱子里裝一件衣服,黎錚就往外拿一件,兩人裝來拿去,最后行李箱還是空空蕩蕩的。

    “醫生也訓我,你也訓我。”甄寶珠情緒不穩定,坐在床上抹眼淚。

    黎錚無奈,蹲下身給她擦眼淚,“行了,別哭了,你委屈什么?”

    “我能不委屈嗎?”甄寶珠哭著吼他:“自從備孕開始我戒煙戒酒,懷了孕我更是連朋友都戒了,她們幾次叫我去會所,我都拒絕了,人家游悠和小男友去電音節,我只能在家聽個破音響,現在吃點甜食還要被管著。”

    “不讓你去會所你還挺委屈。”黎錚怨道。

    一個抱枕砸在他身上,“我是說去會所的事兒嗎?”

    黎錚抿唇,無可奈何哄她:“你在家無聊可以把朋友叫來陪你,你喜歡熱鬧多叫些人來也行。”

    甄寶珠淚眼婆娑:“真的?”

    黎錚點頭:“嗯。”

    “不用保持秩序?”

    她還記得黎錚給她立的規矩。

    “除了甜食不能吃,會所不能去,其他都隨你。”

    黎錚的秩序、規矩她又什么時候遵守過。

    甄寶珠擦擦眼淚,把行李箱放起來,轉頭就興高采烈通知朋友們,“我要在家開派對嘍!”

    黎錚:“……”

    *

    黎錚家的泳池很大,但沒什么花里胡哨,她為了開泳池派對購置了不少東西,邀請了十幾個朋友到思懿莊園。

    黎錚對此無話可說,醫生說過孕中期游泳對她的身體也有好處。

    她這也算遵醫囑。

    向來罕有人至的思懿莊園現在門庭若市,盛大的泳池派對拉開帷幕。

    各色泳裝美女穿梭在泳池與酒臺之間,恒溫泳池充斥著綿密泡沫,水面漂浮色彩活躍的充氣浮排。

    保鏢和救生員在不遠處守著,關林把來往客人的資料都發到黎錚手機上。

    黎錚站在三樓窗口望著樓下。

    穿露背泳裝的甄寶珠像企鵝一樣跳下水,開著能滋水槍的大坦克,滿場掃射其他人的小黃鴨和火烈鳥。

    “橫行霸道。”

    黎錚自言自語,唇角微揚。

    甄寶珠一抬頭看到黎錚人模狗樣站在窗口,沖他使勁揮手,讓他下來一起玩兒。

    然后三樓的窗簾就被拉上了。

    朋友們都說她老公高冷,甄寶珠反駁道:“他才不高冷,他就是害羞。”

    朋友們激她:“那你把黎總叫下來,跟我們一起玩兒。”

    甄寶珠禁不住激將法,披上浴巾就去找黎錚。

    電梯停在三樓,她邊走邊喊:“黎錚,你每天貓在樓上干嘛?”

    推開一道門,房間里整齊擺放實木板和各類工具,一塊小黑板貼滿圖紙,地板鋪了一層木屑。

    黎錚戴護目鏡,套著件沖鋒衣,內里白襯衫挽起,小臂線條緊實,露出手背隱隱起伏的經脈。

    他手拿木鋸,正給一塊木板開榫。

    甄寶珠走到黎錚身后,柔軟發梢劃過硬質沖鋒衣,水珠順著寬闊后背源源滑滾,連成一道細窄的線。

    她貼近黎錚,歪著頭問:“黎錚,你在干嘛?”

    黎錚一偏頭,鼻尖蹭到她濡濕的側臉,屬于她的甜蜜香氣迅速環繞在他周圍,她的皮膚在水里泡過更白皙光潤,幾乎與浴巾同色,他躲了躲臉,手背輕觸鼻尖。

    “做嬰兒床。”

    他放下木鋸,又去鑿釘子。

    很久之前他就研究過嬰兒床,市面上的嬰兒床功能各異,但他還是想親手打一個,用上好的木材,自己設計的圖紙,送給新生的嬰兒第一份賦有意義的禮物。

    可甄寶珠不大理解,“打這個干嘛,到時候你…不跟我離婚了嗎?”

    長釘一歪,劃破了黎錚的手掌。

    第27章 第 27 章 你還挺變態的。

    甄寶珠低呼一聲, 捧起他的手用浴巾按住傷口,血液滴進木板,沿著木紋洇開, 像一條嵌入木板的血蛇。

    “你受傷了。”她慌亂道。

    “嗯。”他目光怔怔。

    “嗯個屁,快走,去找醫生。”

    甄寶珠心里慌亂, 這傷口看起來不淺, 應該得打破傷風。

    醫生的到來讓派對也提前結束了, 黎錚脫下沖鋒衣給甄寶珠披著, 袖口還有點點血跡。

    醫生給黎錚處理傷口、打破傷風,他手上又裹了一層紗布。

    甄寶珠被包進寬大的沖鋒衣,探著腦袋看全過程, 見到醫生也讓她安心許多。

    她語氣還閑閑的:“以后你可別再逞能了, 專業的事要讓專業的人干,今天還好有我在你身邊。”

    黎錚默然。

    如果不是她在身邊說離婚, 他也不會分心。

    沉默了會兒, 他垂著眼尾, 冷澀道:“我沒事。”

    這倒讓甄寶珠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她心疼地捧著他的手,一臉關切, “我崴腳你照顧我,你斷手了我來照顧你, 你放心,我肯定能把你照顧好。”

    “倒也不用……”

    黎錚話音未落, 甄寶珠已經風風火火走了。

    回到家她又把嬰兒監視器翻出來,給黎錚臥室安上了,也已經做好了黎錚會報復性使喚她的準備。

    天道好輪回, 蒼天繞過誰。

    甄寶珠等著黎錚半夜發令,一直等到她睡著,等到天光大亮,監視器里一點響動都沒有。

    她懷疑這玩意兒壞了。

    清早一下樓,看到黎錚正在島臺沖咖啡,她一個箭步撲上去替他端,杯子燙手,她剛端起來又重重放下,兩只手捏著耳垂,呲牙咧嘴。

    黎錚當著她的面用完好的右手握住杯柄,端著杯子淡定走過她身邊。

    “你怎么不使喚我?”她問

    “我沒有使喚孕婦的習慣。”他說。

    黎錚上班后,她又潛入臥室,悄悄把監控器攝像頭挪動了下,黎錚晚上回來并沒察覺到攝像頭正對著他的床。

    他坐在床上換衣服,解開襯衫紐扣,露出線條明晰的后背肌群,甄寶珠握著手機,捂嘴偷笑,享受偷窺的感覺。

    聽到他解開皮帶的聲音,甄寶珠迅速把手機屏幕熄滅,一張小臉通黃。

    太癡女了,好變態。

    但是,又好想看。

    她在被子里扭成一條喝了雄黃酒的蛇。

    終于鼓起勇氣,她抱著Hello Kitty半夜敲響黎錚的門。

    她臉上一派正氣,眼神堅定得像要入黨,“你不想通過監視器使喚我,我也不放心你,勉為其難來陪你,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說。”

    黎錚低頭向下,白皙的手指尖正隔著睡衣按在他的胸肌上。

    他擋住甄寶珠往前踢的正步,“我的手只是受傷了,不是截肢。”

    甄寶珠一低頭從他手臂下鉆了進去,耍賴似的平躺在他床上。

    “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你的!”她眉眼彎彎,“你想摸摸胎動嗎?”

    黎錚卡著腰無奈。

    沒過一會兒,手掌又很老實地放在她的肚子上。

    “沒動。”

    “你等會兒,我唱唱歌,就動了。”

    甄寶珠唱了一會兒搖籃曲,孩子也沒動,她的聲音由大到小,成功把自己給哄睡著了。

    黎錚歪頭看她,沒見過有人能唱著歌把自己哄睡。

    她的臉白白嫩嫩,黑發散在床上,部分彎曲在頸窩,黎錚沒忍住,把蜷在頸窩的發梢撥開,她的下巴微微揚起,露出白凈細長的脖頸。

    “黎錚。”

    她又在夢里叫他的名字。

    黎錚的神經緊繃起來,整個人都有些燒燥。

    還是春夢?

    還是關于他的春夢?

    她舔了舔唇,粉色的舌尖將嘴唇浸潤,又匆匆抿回。

    他好像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咚。

    “做飯多放糖~”

    “”

    *

    甄寶珠睡醒之后,才發現自己昨夜就睡在他的床上,但黎錚不在身邊。

    她一翻身,看到攝像頭還對著床邊,唇角微翹,美滋滋打開監控軟件。

    黑夜中,黎錚撐著腦袋長久凝視她,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此時她舉著手機,手背也觸了觸自己滾燙的臉頰。

    她還叫了黎錚的名字,說著讓他多放糖的話。

    黎錚的指尖蜷回,刮她的鼻尖,聲音低低的,聲線也溫柔。

    “貪吃鬼。”

    片刻之后,他把手掌輕放在甄寶珠的肚子上,在對肚子里的胎兒說話:“你媽媽很漂亮,你也會很漂亮。”

    他說她漂亮。

    她捧著手機樂不可支。

    這下讓她抓到了吧。

    她一興奮,在床上翻來滾去,不小心就打翻了床頭的水。

    水順著柜沿漫散,她忙抽出幾張紙巾去擦,拉開床頭柜擋水,無意瞥見床頭柜里的東西。

    她張著嘴,愣怔住了。

    *

    當晚黎錚回到家,就看到甄寶珠身上只套了一件他的白襯衫,若無其事坐在島臺邊,好像在等他。

    稍息趴在她腳邊,臉貼著毛絨絨的白拖鞋。

    “你為什么穿我的衣服?”他皺眉問道。

    “不能穿嗎?”她反問。

    “脫下來。”他面有不悅。

    “現在?當你面?”她調戲他。

    “甄寶珠,你別忘了,我們是假結婚”

    “貪吃鬼。”

    他身后的巨幅電視上正播放著昨夜的監控,甄寶珠拿起遙控器,撩了撩頭發,一臉得意。

    “你媽媽很漂亮,你也會很漂亮。”

    甄寶珠和視頻里的黎錚同時說。

    黎錚愣怔在原地,只感覺頭皮發麻。

    “唉,有些人就是嘴硬,騙騙別人得了,別把自己騙了。”甄寶珠一攤手,扭扭噠噠上樓了。

    黎錚看著循環播放的視頻,緩了好久才上樓,他覺得應該還可以狡辯一下。

    他站在甄寶珠臥室門口,輕咳一聲,“我可以解釋。”

    甄寶珠側身躺著,手搭在光裸大腿上,“解釋吧。”

    黎錚動了動唇,他還沒有想好怎么狡辯,哦不,解釋。

    他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話:“如果我說我在夢游,你信么?”

    甄寶珠拍著床墊,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笑著笑著她就擰緊眉心,捂住肚子。

    “嘶~好疼。”

    黎錚往前幾步,“哪兒疼?”

    她捂著肚子在床上翻來滾去,看起來特別痛苦。

    黎錚剛準備抱起她去看醫生,就被她扯住衣領按在床上,她跨在黎錚身上,唇角露出一抹勝利的笑容。

    “我有沒有說過,不要和我玩狼來了的游戲?”他沉了沉氣,“這是第二次了。”

    “坐在你身上第二次?”她按著黎錚的胸口,發梢掃過他臉頰,“別裝,你明明也想的。”

    腿縫間的空隙已經被黎小錚填滿,隔著幾層布料她也能感受得到。

    “下去。”黎錚閉了閉眼,喉間輕滾。

    “我不,有能耐你把我推下去。”甄寶珠挑釁。

    黎錚雙手護著她日漸圓潤的腰肢,發鬢沁出細汗,極力忍耐著。

    甄寶珠的唇貼近他耳邊,身上的襯衫也隨著她的動作向上卷起幾寸,裹著曼妙身體。

    她握著他的手從腰間往下挪,似是引誘,“黎總現在怎么敢想,不敢做?”

    “別鬧了,行嗎?”他嗓音低啞,口干舌燥。

    “好燙。”她輕笑道:“我是說,你的臉。”

    “你摸的不是我的臉。”他氣息漸亂。

    那雙冰涼的小手已經鉆進他的襯衫,在認真數他有幾塊腹肌。

    他能感覺到軟臀細細捻在他的身上,他也知道理智已經在失控的邊緣,他不能允許自己脫軌,伸手拽住甄寶珠的襯衫下沿,指節卻碰到了一片蕾絲。

    黎錚瞬間變了臉色。

    “黎總,這條內褲你熟悉?是我在你床頭柜里找到的。”她貼在他胸口笑,悶悶的聲音傳進他的心口,“沒看出來,你還挺變態的,把我的內褲裝在絲絨盒子里,是不是還用它弄過?”

    “甄寶珠”

    他只叫她的名字,卻再也說不出過分硬氣的話。

    整個房間變得潮熱無比。

    甄寶珠剝開他襯衫上一粒粒紐扣,手指順著心口向下滑,在他清健的肌肉游走,他的皮膚很薄,身上出了細密的汗。

    胸口向下三寸,她的手指被一道凸起的傷疤擋住,試著摸索那道傷疤的縫合形狀,她碰一下,黎錚的身體就緊僵一分。

    直到她聽不到黎錚的呼吸聲,卻能感受到他極度戰栗的身體。

    這很不對勁兒,甄寶珠打開燈。

    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望著她,他脖頸的筋線僵直、額角的青脈暴起,緊緊攥著雙拳,長久地屏住呼吸。

    他快窒息了。

    “黎錚。”甄寶珠驚慌中拍了他一巴掌。

    “黎錚,呼吸。”

    死亡離他很近,他甚至能清楚回憶起瀕死的感覺,她的手很涼,撫摸的動作柔軟,讓他想起消毒棉球擦拭傷口的感覺。

    那些回憶洪流一般奔涌,完全將他淹沒。

    慶幸有人撈起了他。

    她捏住他的鼻子,嘴唇貼著他的唇。

    把他從封閉真空的密室救了出來。

    在她做完人工呼吸,準備給黎錚心肺復蘇的時候,黎錚按住她緊扣的雙手,開始劇烈喘息。

    他的胸脯上下起伏,那道傷疤隨著身體顫動跳入甄寶珠眼中。

    她雙手捂住嘴,差點驚呼出聲。

    那是一道明晃晃的槍傷。

    第25章 第 25 章 pia,一個耳光。……

    黎錚逐漸平靜下來, 用包裹紗布的手擋著眼睛,不想看見頂燈打在甄寶珠身上的柔柔光暈。

    那樣的她看起來像個天使。

    “你先下來。”他啞著聲,對驚慌失措卻仍騎在他身上的甄寶珠說。

    甄寶珠立刻從他身上滾了下來, 抱著屈起的腿彎,小心翼翼看著他。

    她認得槍傷是什么樣子,兒時她見過爺爺腿上的槍傷, 那時她好奇地問爺爺疼不疼, 那個目光堅毅的老軍人笑著對他的孫女說:“疼。”

    當時她覺得一定像打針一樣疼, 后來她知道, 一到陰天下雨,爺爺就無法行動,把自己封閉在房間里, 隱忍著、等待著無法治愈的后遺癥剝蝕他的軀體和神經。

    而黎錚坐起身, 緩了緩呼吸,垂著眼睫, 聲音極輕, 像自言自語:“嚇到你了是嗎?”

    他的傷疤鮮有人知, 更沒被人碰過,是她的動作讓他應激,他本來應有更激烈的反應, 但他捏緊拳頭克制,大腦一片空白, 忘記了呼吸與求生的本能,像當初中槍時一樣。

    “嚇死我了, ”甄寶珠揉了揉凌亂的頭發,“我以為你快死了,為什么不說話, 為什么不讓我停下?”

    他低著頭,說:“我想和你做。”

    空氣安靜了片刻。

    甄寶珠閉著眼,孕激素和驚嚇讓她身體顫抖、眼淚狂飆,她沖他喊:“做你個大頭鬼。”

    黎錚拉過她的身體,讓她橫坐在自己腿上,把她抱緊在懷里,輕輕拍著甄寶珠的后背,對她說:“別怕。”

    任她哭泣著,不停捶打他,濕潤的眼淚落在他胸口,像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雨,把他的心泡得柔軟無比。

    “你差點兒死了你知道嗎?”

    “我也不是第一次差點死了。”

    甄寶珠抬起朦朧的雙眼,望著他平靜的側臉,“你的傷,是怎么弄的?”

    黎錚抿著唇,沉默很久,心里很亂。

    第一次去甄家,他就聽過甄家的老英雄講傷口的來歷,而黎錚則是難以啟齒。

    “我是你的妻子,我有權利知道。”她認真道:“如果你不告訴我,你們明天就離婚。”

    離婚的砝碼總是很容易就讓理智的天平傾斜。

    他緘默片刻,緩緩開口:“前幾年有個新聞,菲爾家族繼承人在華爾街險遭槍擊,你知道嗎?”

    那是個震動世界的大新聞,世界頂級的富豪家族的繼承人在槍擊中撿回一條命,是隨行人員替他擋了一槍。

    甄寶珠的眼眸望向黎錚胸下三寸,他點了下頭:“M9手槍,斷了肋骨。”

    媒體大肆報道的主角是那位繼承人和那個持槍者,人們關注的重點也都是他們之間的恩怨,黎錚作為隨行人員只是被一筆帶過。

    后面的故事就很簡單,他大難不死,又得貴人相助,憑著過人膽識一路風生水起。

    他太平靜了,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

    只是甄寶珠注意到一個細節。

    黎錚當時的身份并不是保鏢。

    面對槍擊事件,任何人的本能都是躲避、逃竄,他的反應速度比一般人快,甄寶珠是相信的,她不理解的是,黎錚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從小接受的教育絕對不包含見義勇為,個人主義才是主流價值觀。

    甄寶珠愣了很久,猶豫問道:“你為什么救他?”

    黎錚嘴唇緊抿,不肯開口。

    他出生在國外,但不是中產家庭,父母開中餐館討生活,他們大多時候都講中文,只有在與他交流時用英語,也要求他說英語。

    他從小就感覺自己與存在的世界格格不入,他是黃皮膚黑頭發,英語是他的母語,他的美國同學說他是中國人,他的中國父母要他當美國人。

    困惑、混亂、割裂。

    是他平時的生活狀態。

    挑釁、歧視、孤立。

    是他經常要面對的狀況。

    生長在社會底層,因為膚色遭受種種不公對待的黎錚,一直以來都沒能厘清所謂正確價值觀,而那一刻,是他混沌的意識形態推了他一下。

    后來那位繼承人、他的心理醫生都問過他,為什么會舍身去救一個非親非故的人?

    黎錚無法說出口。

    他沒有什么英雄主義,身上的傷疤也不是榮譽獎章,而是他內心自卑的鐵證,相比起那把手槍對胸口的沖擊,后來他每日每夜的內心拷問,才是連綿不絕的后遺癥。

    在那個國度,

    是不是白人天生高貴?

    是不是他爛命一條?

    是不是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爛命一條,所以那個時候潛意識替他作出選擇?

    “你覺得他的命比你的命重要?”甄寶珠也如此問他。

    早已成疤的傷口隱隱作痛,他眼圈忽然泛紅,艱難地扯唇一笑,“是啊。”

    “pia”

    一個耳光,猝不及防。

    他不期望嬌生慣養的公主能同情他曾經的處境,也不希冀英雄的后代能理解他當初的做法,但他沒想到甄寶珠是這種反應,也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

    他懵住了。

    下一秒,甄寶珠挽臂抱緊他,纖細的胳膊用力緊纏寬闊的背脊,像甜白的牛奶想要倒進苦澀的咖啡。

    甄寶珠難以想像,在全世界都在宣揚人人平等的今天,黎錚到底經歷過多少不公平,才能形成如此扭曲的價值觀。

    她只知道,這個緊緊抱著她,嘴上說著讓她“別怕”的人,才是最沒有安全感的人,那些嚴苛的保護措施,大概都是黎錚對自身的過度補償。

    她似恨鐵不成鋼一般罵他:“你傻不傻?沒有任何人的命比你的命更重要,沒有任何人值得你那樣做,閻王爺和上帝都不收你,他們都看不慣你那副不值錢的樣子。”

    黎錚緊緊摟著她的腰,把頭埋進她的頸窩,那里有她皮膚傳出的熱度。

    溫暖的、安全的、母體一般的。

    “我當時只覺得他是很重要的客戶,我需要他活著,需要他的錢,如果我死了,他也會給我家人一大筆錢,我爸媽不用再每天浸在油煙里,我妹妹可以得到一臺車作為成人禮物,那時候我甚至是理智的,但后來,我不能接受我當時是理智的。”

    他將自己和盤托出,那些從未對心理醫生說過的話,他都和甄寶珠講,并且渴望著甄寶珠能理解他,憐愛他,不要看不起他,最不濟,他希望她能覺得他是個可憐人,然后就這樣一直抱著他,不要推開他。

    甄寶珠沉默良久,雙手依然環著他的脖頸,一遍遍撫摸他的頭發,像一只母獸為小獸舔舐毛發。

    他身上的苦澀味道緊緊包裹她的身體,她閉上眼睛,連靈魂也像在苦澀咸濕的海里淘了一遍,那是她頸窩處落下的眼淚。

    “如果當時你死了,我還怎么打你?”她喃喃自語,問他也問自己。

    他的臉頰還被扇得微微發燙,

    但他忽然想,

    幸好沒死。

    他知道甄寶珠的嘴是硬的,巴掌打人是疼的,但皮膚是溫暖的,心是軟的。

    他用更緊嵌的擁抱回應她。

    感激她沒有推開他。

    “以后你都別死。”甄寶珠說著幼稚話。

    “那怎么可能。”他吶吶道。

    甄寶珠捧起他的臉,嚴肅到較真兒地說:“那你以后不許犯傻,一直活到99歲。”

    “行,我如果99歲之前死了,你就一巴掌再把我抽活。”他也說著幼稚話。

    甄寶珠摸了摸他的臉,

    “疼嗎?臉。”

    黎錚親了親她的手心,

    “疼嗎?手。”

    她撇嘴嫌棄:“把你打爽了是吧?”

    黎錚不說話,把她揉進懷里。

    那晚,他們緊緊相擁,依偎入眠。

    那晚,京市下了頭一場雪。

    清晨,黎錚拉開窗簾。

    大地雪白,心也明朗。

    *

    兩人很默契地再沒提起過那晚的對話,當然,那晚她本來想做的也都沒做成。

    當甄寶珠懷孕六個月,黎錚的嬰兒床也正式完工了。

    他拉著甄寶珠的手,帶她去車庫,神秘兮兮說想讓她看看嬰兒床。

    她的孕肚已經很明顯了,走路也慢,小嘴不停叭叭抱怨:“看就看,你把嬰兒床放在車庫干嘛?就不能扛上樓來讓我看?”

    車庫門一打開。

    氣球、彩帶、鮮花瀑布圍繞著一輛滿鉆鑲嵌的路虎攬勝。

    甄寶珠差點被閃瞎眼,不禁問道:“這是干嘛?”

    黎錚笑笑,把鑰匙交在她手心,“港商的生意談成了,想送你個禮物。”

    甄寶珠甩了甩車鑰匙,臉上掩不住笑意,“給我提成啊?”

    她圍著那輛車轉了一圈,在心里暗暗嫌棄。

    沒見過給路虎攬勝鑲滿鉆的,像五大三粗的硬漢穿了條白邊蕾絲襪,這種車開去收賬都得把人笑死。

    她特意跑去敲了敲車窗,果然還是熟悉的黎錚,鐵打的防彈標準。

    見她撇嘴,黎錚問:“你不喜歡?”

    “甄世明的車我開得好好的,”她扯著氣球下的彩帶,“你送我車干嘛?”

    黎錚的表情很認真,“我希望你能有屬于自己的資產,車、房我正在看,還有”

    “可我喜歡跑車,敞篷的。”

    “跑車空間小,兒童安全座椅已經裝好了。”

    甄寶珠走到他面前,狐疑地看著他,車鑰匙也隨著她指點的動作晃來晃去,“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說,想干什么?”

    黎錚頗為無語,撥開她的手,“你看不出來嗎?”

    短短幾秒,甄寶珠把最近做過的虧心事都想了一遍,最后肯定道:“你犯事了,想轉移資產。”

    “我在追你。”他冷著臉說。

    甄寶珠的眼珠左轉右轉,唇角悄悄彎起又拚命壓下,揚起下巴打量他,“追我?我好像沒接到黎總的通知。”

    “我現在通知你。”黎錚說。

    “我這人很難追的,談戀愛看重感覺,少用金錢收買我。”甄寶珠抱著手臂努嘴。

    “我試試,我們慢慢來。”黎錚拉起她的手,“從牽手開始,感覺怎么樣?”

    感覺…還行…

    但甄寶珠咬了咬唇,得寸進尺問:“不能從摸胸肌開始嗎?”

    “甄寶珠…”黎錚叫她的名字,語氣略顯無奈。

    “怎么了?黎錚。”她直起腰板,也叫他的名字。

    她小聲碎碎念:“明明已經抱過親過了,裝什么純情處男~”

    “我沒裝。”黎錚緊捏她的手指。

    甄寶珠偷瞥了眼黎錚認真的模樣,嗤嗤一笑,一臉吃瓜表情,“你真是處男啊?”

    黎錚不愿意承認,但微紅的臉色已經出賣了他,他說:“我也不是完全沒經驗,也看過一些…文學。”

    甄寶珠笑得直捂肚子,拍著他的肩膀不停嘲笑他,“原來你還是個小孩子啊。”

    黎錚偷偷捏緊了拳頭。

    *

    追女孩很費勁。

    追甄寶珠這樣的更費勁。

    她孕期嘴饞,想法極其刁鉆,隔三差五就要吃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看神州十九上天,她說想嘗嘗宇航員的太空盒飯,黎錚多方聯系廚師給她做。

    看電影午夜巴黎,她想起曾經吃過巴黎鐵塔 餐廳贈送的巧克力,黎錚也給她帶回來。

    看北京遇上西雅圖,她大半夜要吃豆漿油條,黎錚穿著睡衣在廚房炸了一晚上油條。

    她啃著油條,問他為什么不出去跑幾條街給她買,黎錚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天空無語凝噎,順手把她存在平板里的舌尖上的中國給刪了。

    追了一段時間,黎錚才明白,甄寶珠口中所說,前任男友都溫柔體貼,大概是她馴化的結果,并不是人家本身就沒脾氣。

    這一點,甄寶珠本人根本沒意識到。

    她只是覺得自己提了一些很“正常”的需求,當他說出那句“追你”的時候就應該有覺悟。

    黎錚的脾氣就是這樣被甄寶珠磨沒的,那段時間,連公司的人都說黎錚的性情溫和了很多。

    *

    當甄寶珠開始使喚黎錚給她抹妊娠油時,黎錚才感覺之前那些都不算什么折磨。

    每晚臨睡前才是黎錚一天中最艱難的時光。

    先去浴室把甄寶珠要用的瓶瓶罐罐挑出來,等他從浴室出來,甄寶珠已經晾著白肚皮,平躺在床上等他。

    他把妊娠油倒在掌心搓熱,先貼在她腹部兩側讓她試試溫度。

    “好燙~”她嬌聲媚氣。

    “這是手,如果你感覺燙,我離火化也不遠了。”他故作不解風情。

    畢竟是他自己說的“慢慢來”。

    而甄寶珠就喜歡看別人分分鐘打臉。

    博弈又開始了。

    從下腹到上腹,他推揉涂抹。

    “流出來了~”

    他擋住順著皮膚向兩側流淌的精油,“是流下去了。”

    觀察要仔細,動作要輕柔,每片皮膚都不能遺漏,還得忍著她的挑逗。

    “正經一點兒,有孩子呢。”

    甄寶珠吐吐舌,“我孩子每天跟我呆在一起,早習慣ta媽是什么樣的人了。”

    她的肚子亮晶晶,泛著潤玉般的光澤。

    “黎錚,我長妊娠紋了嗎?”

    “沒有。”

    “我長妊娠紋是不是就不漂亮了?以后就不能穿超短裙了。”

    “你想穿還可以穿。”

    他給甄寶珠翻了個身,按揉腰側和脊柱。

    “對了,你是喜歡我穿短裙還是長裙?”

    黎錚想了會兒,說:“短裙腿長,長裙腰細,都好看。”

    “還是短裙吧,不用撩,坐上去就行。”

    她腰間的癢肉被黎錚按了一下,她急了:“過過嘴癮也不行?”

    黎錚把她的孕婦睡衣卷下去,問:“最近每天都能感覺到胎動嗎?”

    “小混蛋每天在我肚子里練武術。”她憤憤地說:“真想把ta揪出來打一頓。”

    黎錚笑,“等ta出來,我幫你收拾ta。”

    她看著黎錚溫柔的眉眼,抿了抿唇。

    等孩子出生。

    孩子出生之后的生活她沒想過,她大概不能像以前一樣自由灑脫、隨性而為,黎錚現在追她,以后呢?

    她的孩子該叫他什么?

    孩子會不會因此感到困惑?

    黎錚是否有和她共同撫養孩子的打算?

    甄寶珠自己想不明白,坐在床邊發呆。

    黎錚捏了捏她的臉,“又在想什么壞招?”

    “黎錚,”她輕聲問:“你不介意嗎?”

    第29章 第 29 章 你先跪下。

    黎錚喉結輕滾, 手掌輕輕撫摸甄寶珠肚子,靜了好久,他說:“我不介意。”

    對真誠的人說謊, 要先把良知扔掉。

    對喜歡的人說謊,要先把千根針扎進自己心里。

    如果甄寶珠知道孩子就是他的,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他不敢想, 他現在只希望她能平安愉快度過孕期。

    她抓著衣角, 沉心靜氣對他說:“我以后可能也不會再生孩子。”

    她開始考慮這樣對黎錚公不公平。

    話總是要說在前頭, 她現在不是單身一人,和誰談情說愛都不用負責任,她要為孩子考慮, 也要為黎錚考慮。

    黎錚揉了揉她的頭發, “嗯,這是你的權利。”

    “……”

    甄寶珠還想說點兒什么, 但現在討論這些為時尚早, 未來的變化誰都說不準, 她也不能強求黎錚現在就對她做出什么承諾。

    “不管怎樣,你能這么說我還是挺開心的,”她展開手臂對他笑, “獎勵你抱我一下。”

    黎錚把她抱在懷里,大手撫摸著她的頭發, 她閉上眼睛享受他有力的擁抱、寬厚的肩膀,看不到黎錚心事重重的表情。

    甄寶珠的臉貼在黎錚胸膛, 聲音低低地問他跳動的心臟:“你想親我一下嗎?”

    他捧起她的臉,指腹摩挲她臉頰的小酒窩,注視紅潤的嘴唇。

    在她以為他又要說什么慢慢來的屁話時, 黎錚低下頭,吻住她的唇瓣。

    柔情的嘴唇緊貼、輕咬,含著唇珠吮吸,舌尖舔舐唇縫試探。

    甄寶珠緊緊抱住他勁瘦的腰身,手指抓著襯衫衣料,閉上眼睛張開嘴唇,讓他的舌尖進入,用小心翼翼回應這個小心翼翼的吻。

    在天與地之間,在萬籟俱寂的夜。

    兩個渺小的人,只能聽到對方的喘息。

    互相剝奪空氣,感受著窒息般的熱烈。

    如膠似漆,如火如荼。

    他抱得越來越緊,讓甄寶珠喘不上氣,挪唇躲閃,他的吻又追了上來,強勢進入口腔深處,勾著她的粉嫩舌尖纏綿,她的手指尖輕刮他的喉結,顫音貼著唇問:“你想……”

    話沒說完,又被黎錚堵住了唇。

    “想。”

    他的理智全面崩塌,眼中充滿欲望,啃咬她微腫的嘴唇,氣音傳進嬌嫩的雙唇,滾燙的手掌也貼著腹側挪動。

    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所有進程。

    他想關掉手機,低頭一看屏幕。

    【甄世明】

    世界上大概再也沒有和妹妹干柴烈火時接到哥哥的電話更能讓人心驚膽戰的了。

    “這個電話得接”他喘著氣說。

    甄寶珠咬了咬唇,在心里問候這個大半夜沒禮貌的人全家。

    “誰啊?”她氣得錘床。

    “你哥。”黎錚把手機屏幕對著她。

    “”

    甄寶珠撤回一條辱罵。

    她奪過手機接起電話:“甄世明,你不知道現在是大半夜嗎?”

    甄世明語氣很嚴肅:“我找黎錚,你把電話給他。”

    “跟我說就行,我轉達。”

    “別鬧,我有正事。”

    甄寶珠把手機扔進黎錚懷里,黎錚接起電話說了兩句,就起身離開她的臥室,留下她一臉凌亂。

    黎錚站在樓梯窗口,吹了吹冷風,臉上的紅暈逐漸褪去,頭腦也冷靜下來。

    電話那頭,甄世明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妹夫,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這通電話打了一個小時,他再回臥室的時候甄寶珠已經快睡著了。

    河干水枯,毫無性致。

    他重新把被角掖好,甄寶珠睡意朦朧問:“甄世明找你什么事?”

    “公司的事,睡吧。”他在甄寶珠額頭印下一吻。

    甄寶珠卻翻了個身,困倦地拍著床墊,“你睡這兒。”

    猶豫片刻,黎錚躺在她身邊,輕拍她的后背哄睡,甄寶珠在睡夢中喃喃自語:“甄世明真是轉性了,大半夜還奮斗呢,生兒子的人心里苦啊。”

    黎錚睜著眼睛,心里思緒萬千。

    *

    第二天一早她就上火了,眉心長痘。

    下樓一看黎錚,她樂了。

    黎錚的眉心也長痘了,連位置都大致相同。

    她飄到他身邊,伸出手指捅了捅黎錚的腰,露出一副你懂我懂的小表情,又抱怨甄世明大半夜自己不睡,也不讓別人睡。

    黎錚笑了笑,遞給她牛奶和愛心雞蛋,“對了,你哥問你今年除夕要不要回家過?”

    算起來是快要過年了。

    “那我還能去哪里過?”

    她沒好氣道,忘了自己結婚了,轉念又想到黎錚。

    “你呢?”

    黎錚想了想說:“如果你想帶我回去過年,我就陪你回去,如果你不想…我就自己一個人在家。”

    這話說的,怎么可憐巴巴的呢?

    甄寶珠咬了口雞蛋說:“你不是有個妹妹嗎?她過年不回來?”

    黎錚垂了垂睫毛,眼中掠過一絲失落,“她應該不會回來,也不想和我一起過年。”

    “為什么?”

    “她一直覺得我父母的死,是我造成的。”

    甄寶珠停下刀叉,“車禍不是意外嗎?”

    黎錚平靜地說:“不是意外。”

    那時候他的第一筆資金投入資本市場,短時間內迅速翻十幾倍,資本市場是零和博弈,他手里的籌碼曾經都屬于別人。

    投入資本,到成為資本,黎錚只用了三年,他開了自己的投資公司,也就是最初的遠征集團。

    他年輕,背景牢靠,行事高調。

    意氣風發當贏家的同時必然遭到嫉恨,他擋了別人財路,別人就要殺他父母。

    他邀請父母去參觀他的新公司,派車去接他們,車禍發生時那輛車離黎錚的公司只有一條街的距離。

    追悼會上,他的妹妹站在臺上指責他:“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哥哥,你替別人擋槍的時候為什么沒有死?”

    妹妹指向那位出席葬禮的富豪,“那樣他也會給我們一大筆錢。”

    最后她說:“希望父母的在天之靈能保佑我哥哥,有很多錢的同時永遠不會忘記他們的慘狀。”

    后來黎錚查到撞死父母的幕后黑手。

    盛怒之下,他買了一把槍。

    富豪出面調和矛盾,三方見面的時候黎錚腰間就別著那把M9手槍。

    他沒開口講一句話就沖對方臉上揮了幾拳,冰冷的槍口頂住對方的太陽穴,全身肌肉都緊緊繃著,整個人看來就像是一匹撕咬獵物的狼。

    從始至終,富豪的保鏢都沒有得到阻止的指令。

    他太了解黎錚。

    就算再憤怒,黎錚的頭腦都是冷靜的。

    “黎,把槍放下。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不要做蠢事。”

    黎錚的槍口對準那位他曾救過的富豪,瞇起眼睛,輕點槍口,“你不想讓他死,是因為有商業合作嗎?”

    富豪唇邊泛起笑容,“我說了,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我教過你很多知識,但忘了教你收斂鋒芒,才釀成現在的慘劇。如果這是我們最后一課,我想教你,聰明人從不與錢作對。”

    “我父母的慘劇是因為我的鋒芒嗎?”他扯住兇手的頭發,讓對方仰起快要折斷的脖頸,“你說呢?”

    對方吐出一口血,耷拉潰爛的眼皮,對他笑:“發泄夠了就放下槍,我們再握握手,還可以一起賺錢。”

    黎錚扯起干燥的唇角,目光變得陰冷,“中國人有句話,有仇報仇,拿命換命。”

    富豪搖頭道:“你不適合待在這里,這話我跟你說了很多次。如果你不愿意合作,不如拿著錢回國去,時間會讓一切悲傷淡去…別忘了,你還有妹妹。”

    ……

    黎錚終于下定決心坐上回國的飛機。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制造車禍的兇手也因為經濟重罪入獄,面臨著無盡的刑期。

    空姐走到他身邊,問他想喝些什么?

    他想喝一杯酒,但最后告訴空姐:“一杯牛奶就好。”

    黎錚喝著牛奶,平靜地告訴甄寶珠這一切。

    “我給了他兩條路,如果不想痛快的死,就在監獄過完下半生。”

    關于恨意,他沒什么好隱瞞的。

    他希望甄寶珠能了解他更多一點兒,也希望她能多心疼他一些。

    “所有人都說是我的錯。”

    甄寶珠握住他冰涼的手,“這不是你的錯,我無法與你感同身受,但我知道,你沒有錯。”

    黎錚沉沉的目光看向甄寶珠。

    出于悲痛,出于利益。

    所有人都把這場車禍歸咎于他。

    但甄寶珠說,不是他的錯。

    她從不讓他失望。

    他回握她的手,感受著來自她手心的溫度,“仇恨是很奇怪的東西,報復別人的同時,我也擔憂被報復。”

    他用仇恨折磨別人,也同樣折磨他自己。

    家里的攝像頭,防彈的汽車,一顆時刻緊繃的心,以及他始終無法舍棄的仇恨。

    這些折磨他的也伴隨他很多年,成為他生活中不容忽視的一部分,他也一直怨自己,從未清醒理智地思考如何能擺脫這樣的生活,情愿一輩子就這樣背負著復雜的情緒,過孤獨的生活。

    直到甄寶珠像個土匪,一腳踹開他緊閉的房門,在他像人生一樣灰暗的房子里添了幾盞燈。

    燈一開,人生有了一片光亮處。

    “別擔心,你是安全的,因為我會護著你。”對于黎錚,她總是有種說不清的情感。

    這種保護欲,姑且可稱為母性。

    她沒有辦法站在圣母的角度審判黎錚做過的事,那是她喜歡的人,倘若是她的父母,她恐怕會沖動地跟人拚命。

    也正因黎錚的克制,讓她更心疼。

    如果他愿意一直在監控下生活,

    那就讓攝像頭一直亮著燈。

    如果有一天,他想關掉監控,換一輛敞篷車,她就坐在副駕駛跟他一起去兜風。

    清晨的日光將灑在甄寶珠的臉上,她目光柔和,笑容帶著暖意,說:“那就去我家過年吧。”

    *

    除夕。

    一年中少有的休息時間。

    一大早甄寶珠就把狗放進黎錚的臥室,稍息單腳站地,兩條前腿使勁扒他的床,他一伸手制止,濕漉漉的舌頭就轉著圈兒舔他的手。

    他是被狗舔醒的。

    甄寶珠已經換好一身定制的中式旗袍,蘇繡的紅絨邊披肩,盤起的頭發一絲不茍,耳垂兩粒珍珠耳環倒顯得溫婉幾分。

    她親手給黎錚打上暗紅色團花紋的領帶,輕輕拍了下他的胸口,說:“別緊張,到了我家,你先跪下。”

    “先跪下?”黎錚瞬間抬起眼光瞪她。

    “我爺爺不知道我們偷偷結婚,你先跪會兒,最多…半天,我就把老頭兒說服了。”

    她的話毫無底氣。

    “不用擔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不會讓你爺爺沖我開槍的,”他胸有成竹,“不過,你揩油夠了沒?”

    甄寶珠噘著嘴,把一直貼在他胸口的手拿開,轉身從手包里拿出一塊小木牌遞進他的手心。

    “這是游叔叔給我的護身符,我送給你,你掛車上,物理防彈和玄學加持,保佑你平平安安。”

    黎錚是唯物主義者,向來不信玄學,但還是把寫了甄寶珠生辰的檀木緊握在手心。

    路上甄寶珠興致勃勃放了首歌,是黎錚愛聽的劉若英。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贖心情,在千山萬水人海相遇,原來你也在這里。”

    *

    他們的車開進甄家停車場,甄玉珠和甄世明正在那里等他們。

    甄寶珠抱著稍息向他們揮手,黎錚倒先叫了聲:“哥、姐。”

    小公主愛吃醋,嫌他叫得親切,立刻棱他一眼,“這是我哥、我姐。”

    “我是你老公,”黎錚攥緊她的手,幽怨的眼神看著她,“前幾天你還說你家人就是我家人。”

    甄寶珠憨憨一笑,說:“條件反射,還沒習慣~”

    甄世明推著甄玉珠的輪椅,對黎錚說:“放心吧,妹夫,寶珠懷孕的事我和玉珠已經輪番和爺爺說過了,爺爺能理解,他說舊社會也有懷著孩子結婚的。”

    那個大半夜的來電,黎錚也在電話里讓甄世明幫他個忙。

    有時候黎錚挺羨慕甄家兄妹這種關系,甄世明和甄寶珠雖然嘴上懟來懟去,但為她辦事從來不說二話。

    至于甄玉珠,黎錚沒聯系過她,她是自發為甄寶珠考慮,過年回家要大著肚子面對毫不知情的爺爺,得提前給老人家打預防針。

    兄妹幾人一起走出停車場,甄寶珠仍有點兒心虛,走路也慢吞吞,手指不停搓著稍息后頸的白毛,剛修剪過的蓬松毛發被她搓成了搖粒絨。

    她問:“姐你是怎么和爺爺說的?”

    甄玉珠:“結婚率、生育率,我和爺爺說,你結婚是給國家做貢獻,生的孩子是社會主義接班人。”

    “姐,你這開題夠大的。”

    她的心情有所放松,又笑成一朵朝陽的小花。

    甄玉珠給了她和黎錚一人一個白眼。

    “現在肯生孩子的年輕婦女不多了。”甄世明笑道,“我把兩兒子送去爺爺那住了幾天,教給他們天天趴在爺爺膝邊說,想要小妹妹或者小弟弟,爺爺總不能給重孫子兩巴掌。”

    甄寶珠已經能想像到了,兩個小仆人在爺爺身邊,眨著清澈的葡萄眼抱腿撒嬌,這不得把老頭兒忽悠瘸啊。

    這下她徹底放心了,走路也輕快許多。

    回到家里,老人家遠遠就看到她微鼓的肚子,伸手招她過去,臉上盡是精神奕奕的笑容。

    爺爺干燥蒼老的手握住她的手,關懷問道:“寶珠,幾個月了?”

    “六個月了。”甄寶珠乖巧回答。

    “好、好,名字取了沒?”

    “還沒”

    爺爺拿出一張宣紙,上面寫有蒼勁的毛筆字。

    “寶珠,這些是爺爺想的好名字,給你參考一下。”爺爺頗為滿意地展示他的書法。

    甄寶珠定睛一看,眼皮都瞬間撐了起來。

    【黎氏男寶:黎國強、黎春生、黎建設、黎振興。】

    【黎氏女寶:黎麗麗、黎彩苗、黎冬梅、黎超英。】

    甄寶珠半天沒敢吱聲,爺爺問她:“這些名字怎么樣?”

    這些名字念出來…她都想叫聲叔叔阿姨好。

    “爺爺,我的孩子,姓甄。”

    她硬著頭皮,想試探一下爺爺的態度。

    爺爺愣了愣神,拽著甄寶珠的手讓她湊近點兒,低聲問道:“你和小黎說了嗎?可不能因為這個影響家庭和諧。”

    “說了,他同意。”甄寶珠笑了起來,心說他敢不同意。

    爺爺又愣了愣,搖頭道:“老了老了,年輕人的想法也跟不上了,不過,換個姓這些也都是好名字。”

    甄寶珠扯出僵硬的笑容,小心翼翼收起爺爺的起名帖:“爺爺,我們回去再考慮一下哈~”

    黎錚上午被爺爺叫去書房,一直在書房和爺爺談話,陪老人家下棋,把老人家哄得面色紅潤,心潮激蕩。

    午飯后,甄世明給了黎錚一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后走到房子外面的吸煙區。

    甄世明給黎錚遞了支煙,黎錚搖頭拒絕,“寶珠懷孕之后我都戒了。”

    甄世明笑了笑,掏出打火機低頭點煙,“我以前也不抽煙,先養兒子,后開公司,壓力挺大。”

    花園里,甄世明的兩個兒子正用自己的玩具車推著稍息到處跑著玩兒。

    “那位方女士,”黎錚頓了頓,“應該年后就能回國。”

    多日之前的深夜,甄世明打電話給黎錚,希望他能動用國外的人脈,幫助他的一個朋友回國。

    畢竟是一家人。

    黎錚答應了,也做到了。

    “謝謝你,妹夫。”

    甄世明呼出一口白霧,仿佛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

    “不用謝,我查到了她參加的那個科研項目,實驗室的資金正在撤出去,最近有很多科學家都回國了,確實有風聲傳出來,是那邊清算華裔科學家的計劃,以后不知道會怎么發展。她的導師不愿意回國,她也不愿意離開實驗室,外面動蕩,讓她回國是對的。”

    甄世明露出一個頹唐又苦澀的笑容,“她這個人,總是很倔。”

    黎錚看著遠處奔跑的孩子,問:“那個姓方的女士,是你孩子的媽媽?”

    甄世明摁滅煙頭,笑問:“你怎么知道?”

    黎錚說:“我看過她的照片,你的孩子長得和她很像。”

    “像嗎?”甄世明也看向遠處的孩子,目光中添了幾分父親的溫情。

    “說實話,我一開始也不太相信。”黎錚說。

    “你覺得我是那種喜歡嫩模網紅的男人,不相信我和一個女博士搞在一起,還被對方甩了?”甄世明玩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黎錚也笑了笑,沒說話。

    “感情這東西,很難說準,腦袋里想要的和真正勾著心的,很不一樣。”甄世明笑著。

    想要的是滿天繁星,

    一抬頭,就只能看到月光清輝。

    想要的是整片花海,

    一駐足,就停在枝芽新綠的樹下。

    甄世明認命般輕嘆口氣,“不管怎么說,我不能讓我的孩子沒有媽媽。”

    關于這一點,黎錚幾乎感同身受。

    不遠處的那棵樹下,正站著甄寶珠。

    他孩子的媽媽。

    *

    年夜飯開始了。

    爺爺還沒有撫平澎湃的心潮,竟然主動拿出珍藏的白酒,說讓黎錚他們陪著喝點兒。

    黎錚有了上次陪蘇秀女士的經驗,知道甄家長輩酒量都不錯,主動認慫,倒也沒人勸酒,蘇秀女士也心疼女婿,只說讓他點到為止,拉著甄世明和甄玉珠陪爺爺喝了不少。

    甄寶珠喝不了酒,坐在黎錚身邊,由兩小仆人伺候進食,那筷子是指哪打哪。

    甄玉珠滿意極了,和甄世明說:“哥,把你這兩兒子借我使兩天唄。”

    甄世明喝多了,紅著臉罵她:“滾,兒子不借,車也趕緊給我還回來。”

    兩個小男孩兒伺候在甄寶珠左右,小手輕輕碰甄寶珠的肚子,稚嫩的聲音問她:“姑姑,你懷的是妹妹還是弟弟?”

    甄寶珠吃飽了往后一仰身,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打哈欠,“你們猜呢?”

    一個說妹妹,一個說弟弟。

    吵得不可開交。

    甄寶珠喝止他們,又說:“你兩打賭,到時候給你們開獎,賭對了我送超跑。”

    兩個小孩興高采烈搓搓小爪子,甄世明聽聞趕緊叫停:“甄寶珠,教我孩子從小賭博是吧?還超跑,不是我那輛吧?”

    甄寶珠把手指比在唇上:“噓噓噓,吵到我的寶寶了。”

    甄寶珠現在是全家的重點保護對象,就連甄世明也撇撇嘴閉上了嘴。

    飯吃一半,甄厲海通知大家:“我老婆今年買了很多漂亮煙花,一會兒都去后院,春晚開場準時燃放,我就不去了,陪你們爺爺在窗邊看,天黑了你們出去要注意安全,尤其是你,寶珠。”

    甄寶珠說:“那要不我也不出去了,我陪著爺爺。”

    “那不行,”蘇秀女士說:“你必須得出去看,專門給你準備了一個呢。”

    甄寶珠說:“您讓我蹲那放炮啊?”

    “誰讓你放了,我讓你看,給我孫子看。”蘇秀女士神秘兮兮的。

    *

    飯畢,甄家兄弟姐妹們兩三挽手往后院走,甄寶珠的手也被黎錚緊緊握著,放進他的大衣口袋里。

    他喝了些酒,臉頰是微醺的,手心是溫暖的。

    后院果園燈火通明,平臺已經清理準備妥當,他們并排站在最佳的觀賞區。

    戎昱沖他們走過來,得到甄玉珠的命令之后,拿起對講機說:“開始吧。”

    幾秒鐘之后,身后的照明燈滅幾盞,一束直直向上的煙火打開這場璀璨煙花的序幕,漆黑夜空瞬間亮如白晝。

    赤橙黃綠青藍紫,你方唱罷我登場。

    最大的那束煙花伴隨一聲巨響,騰空而起,在天空中綻放成一個可愛嬰兒的模樣。

    甄世明的兒子們拉著爸爸的手蹦跳驚呼,戎昱推著輪椅,手指輕輕放在甄玉珠的肩膀上,蘇秀女士笑容燦爛打著電話,“老公,你看到了嗎?”

    所有人臉上都帶著幸福和憧憬的笑容。

    期待著這個孩子的降生。

    甄寶珠仰著頭,在繽紛的光焰中揚起淺淺的笑容,黎錚的目光凝視她充滿母性柔光的明眸。

    兩個人在絢爛煙火中相視一笑。

    縱然心跳的鼓點被煙火聲掩蓋,愛意也會從目光里顯露出來。

    黎錚摟緊甄寶珠,說:“寶寶。”

    甄寶珠仰頭看著天空,“是啊,好可愛的寶寶。”

    黎錚眉眼含情,笑了笑說:“我在叫你,寶寶。”

    這個稱呼落在她身上,甄寶珠還覺得怪不好意思的,要是其他人這樣叫她,她覺得肉麻又矯情。

    可那是黎錚,是她很喜歡的人。

    “那你叫我寶寶,以后叫我的孩子什么?”她眨著靈動的雙眼,笑意嫣然。

    “也叫寶寶,”他把甄寶珠緊攬在懷里,揉了揉她的頭發,“你們都是我的寶寶。”

    “不、”甄寶珠推他的胸口,拒絕道:“請你叫我劉若英,畢竟你說你喜歡劉若英。”

    黎錚微微一怔。

    這個女人

    正跟她濃情蜜意,她這是又想起什么了

    “我沒有”

    “你說了,你說你喜歡劉若英,親口承認的,但你從來沒說過喜歡我。”她小嘴叭叭,一臉傲嬌,嫌他從來沒有名正言順的表白過。

    他吸了口氣,捏著甄寶珠的肩膀,目光溫暖地看著她,喉結輕輕滾動,鄭重又鄭重地說:“我喜歡你,很喜歡你,會一直喜歡你。”

    對黎錚來說,這句話很難出口。

    或許在別人心里,這句話只是情感的表達。

    但在黎錚心里,這句話代表著愿意擔負一切責任,愿意顛覆固守圭臬,愿意打破所有秩序。

    “就這樣?”甄寶珠撅嘴,“太敷衍了。”

    他握住甄寶珠的手放在自己的傷口處,“以后只有你的命比我的命重要,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她伸手去捂他的嘴,“大過年的說什么命不命,你要說,以后我們兩個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的好青年,要共同組建社會主義和諧家庭。”

    黎錚笑了笑,指尖蜷起輕輕刮蹭她的鼻尖,想把煙花下無比燦爛的笑容深深刻在腦海里。

    “好,我聽你的。”

    *

    煙花落盡,燈光又重新開啟。

    蘇秀女士中氣十足:“你爺得早睡,所以先放一批,晚上十二點前院還有一輪煙花,到時候你們想出來看就出來看,在房間里隔著窗戶也能看。”

    回到家,兩個孩子陪著爺爺在樓下看春晚,甄世明、甄寶珠陪著父母在棋牌室打麻將,黎錚和甄玉珠在甄寶珠兩側指導她。

    一左一右的指導讓甄寶珠鬧心,比出個“噓”的手勢,“觀牌不語真君子。”

    甄玉珠笑了笑說:“我不是君子,我可以指導。”

    “姐”甄寶珠又撒嬌磨人。

    “行行行,不說了,”甄玉珠的目光望向黎錚,“聽說黎總下棋很厲害,爸爸和爺爺都不是對手。”

    黎錚眼睫垂下,謙虛道:“爸爸和爺爺都讓著我。”

    甄厲海嘖嘖稱道:“我可沒讓,確實厲害,但要我說,你不一定能下得過玉珠。”

    “黎總,手談一局?”

    甄玉珠仍不肯稱黎錚為妹夫。

    黎錚頓了頓,見甄寶珠正玩得開心,便推著甄玉珠的輪椅去了棋室。

    甄玉珠是這個家里讓黎錚唯一忌憚的存在。

    她太想保護甄寶珠了。

    好像天生與黎錚形成了敵對形勢。

    甄寶珠隨意落下黑子。

    棋盤正中,天元。

    無聲的挑釁與蔑視。

    同時她輕飄飄拋出今晚的第一個問題:“打算什么時候告訴她?”

    黎錚的指尖捏著白棋,心神莫名不穩。

    白子壓下,“告訴她什么?”

    甄玉珠抬眼對他笑了一下,從容落下黑子,并不急于開口。

    待到黎錚的白子將要落入棋盤,她淡淡道:“告訴她,你是孩子的生物父親。”

    第30章 第 30 章 不會被人聽到。

    安靜的棋室, 只有一盞明燈照在棋盤之上,甄玉珠的臉藏在陰影處,看不出表情。

    黎錚指尖一顫, 白子行差踏錯。

    打算撿起落子的手倏然停在棋盤之上。

    “看來黎總也明白,落子無悔。”甄玉珠的笑容溫潤如玉,不急不緩, 捻起黑子落在棋盤。

    一步錯, 步步錯。

    況且黎錚的心思早已不在棋盤之上。

    “你知道了, 為什么不告訴她?”黎錚的眼中掠過戒備之色, 聲線依然平靜。

    “她現在很喜歡你,我看到了。”

    她看到他們十指緊扣,看到甄寶珠眼里愛慕的光芒, 看到她甜蜜的笑容, 只要妹妹能覺得幸福,她也可以裝聾作啞。

    前提是, 黎錚的心思也能像甄寶珠那樣純粹, 或者即便他只是演戲, 只要妹妹喜歡他,他就得把這出真情戲演到甄寶珠對他厭倦那天。

    “你開始接近寶珠有什么目的?”甄寶珠冷淡發問。

    黎錚無法不坦誠,“我想要孩子。”

    甄玉珠點了下頭, 又問:“你想用什么方法來要屬于甄家的孩子?”

    黎錚嘴唇輕抿,面如平湖, 胸中早已翻騰海浪。

    “現在,我只想和她一起撫養孩子。”他深邃的目光望向陰影中的女人。

    棋如人生, 總會做出錯誤的選擇和決定。

    棋沒下完,就還有補救的可能。

    甄玉珠向前傾身,目光中懷有深意, “抱歉,我并不了解你,所以會一直盯著你,如果你想做傷害寶珠的事情”

    “我不會。”黎錚目光沉沉,語氣堅定。

    甄玉珠唇角輕彎,“看來黎總不喜歡被威脅,或許我贏得不光彩,但你還是輸了。”

    她落下決勝的黑子,徹底圍困黎錚。

    是一種無聲的威脅。

    黎錚松了松袖扣,看著滿盤敗局,情緒復雜。

    甄玉珠也不再看棋局一眼,推著輪椅帶著勝者的風度安靜離開。

    身后響起的男聲陰沉,聲線帶著些狠意,“你是怎么查到的?”

    甄玉珠停下輪椅,“我有一個朋友。”

    “能告訴我名字嗎?”他拳頭暗自捏緊。

    甄玉珠回頭笑了笑,“你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甄玉珠先回到牌室,黎錚緊隨其后。

    甄寶珠正探著身子偷看甄世明的牌,回頭從兩人表情里就看出勝敗,她笑著說:“看阿錚的表情,他輸了。”

    他走到甄寶珠身后,俯身看她手里的牌,笑容有些許勉強,“是,我輸了。”

    “輸給我姐姐很正常的,她從小就學,陪練都是職業選手,”甄寶珠抬手撫摸他的臉,寬慰道:“不過我一直在贏,甄世明已經快把褲子輸掉了。”

    “不玩了不玩了,”甄世明一推牌,“孕婦手氣旺,寶寶命里帶財,再輸我真得光著睡了。”

    麻將不玩了,幾人都各自回房,甄寶珠夫妻倆自然是回到她的臥室。

    這還是黎錚第一次進入她的閨房,甄寶珠拿著浴巾和浴袍去浴室,讓他自己慢慢參觀。

    奶油色的歐式裝潢,拱形門窗外是一塊露天陽臺,水晶燈下薄紗床幔輕攏,圍著淡粉色的公主床,空氣中浮動淡雅的馨香,像一座夢幻宮殿。

    少女時代的甄寶珠每晚就是躺在這張床上睡覺,做無憂無慮的甜夢。

    黎錚不敢坐在她的床上,站在甄寶珠的房間里略有局促,仿佛他還是少年時那個窮小子,不小心闖入公主的城堡。

    思懿莊園的房間是否太過寒酸?

    他想。

    黎錚坐在雕花的小書桌前,桌面也被她打扮得花里胡哨,書柜立著高中課本,摻雜幾本言情小說。

    他笑笑,手指順著書脊劃過,挑出一本包裝精美的校草戀愛筆記,本以為是一本言情小說,翻開之后他才發現,里面是甄寶珠和初戀男友互相傳遞的戀愛筆記。

    好奇心驅使,他翻了幾頁,覺得這本校草戀愛筆記更應該叫保姆操作指南。

    甄寶珠瀟灑肆意的字體占半頁,那位校草規規矩矩的行楷跟在下面,像跟在公主身后的小嘍啰。

    【明天給我帶早餐,我想吃麥當當。】

    【行。】

    【下課幫我打水吧,我想睡會兒。】

    【好的。】

    【輪到我值日了。】

    【懂了。】

    甄寶珠從小就把男朋友訓得像保姆一樣,服服貼貼,對方唯一對她說不行的時候,是她說周末要和朋友去外地玩兒,讓他別想她。

    puppy love,黎錚唇邊漾起笑容。

    又翻了一頁,他笑不出來了。

    【和我親親是什么感覺?】

    【甜甜的,嘴巴軟軟的。】

    【明晚你去我家,我們再探索一下。】

    【這樣不好吧上次我從你家摔下來,你哥哥還警告我了。】

    【別廢話,我想探索,記得穿那條灰色衛褲。】

    “啪”

    黎錚用力合上甜膩的初戀筆記,揉捏鼻梁調整呼吸。

    沒關系,初戀根本不懂愛情。

    沒準是探索科學呢?

    甄寶珠從浴室走出來,撥了撥剛吹過的頭發,帶著一身潮熱的香氣走到黎錚身邊,還沒開口,就兩腿離地,足尖在半空晃蕩,手臂抱住寬闊肩膀,臀下是黎錚結實的大腿肌肉。

    他的手臂擋在浴袍后也護住她的腰,指尖在桌上敲了又敲,幽深目光在她臉頰來回逡巡,最終釘在她的唇上。

    甜甜的,嘴巴軟軟的。

    黎錚眉間深凝。

    甄寶珠潤了潤唇,心也緊嵌進他懷里。

    黎錚這是…想親她吧?

    閉上眼睛,長睫微抖,她又湊近了些,唇邊淺淺彎起,等待黎錚滾燙的熱吻作為新年禮物。

    黎錚鉗住她的下巴,微微一擰手腕,她的腦袋偏向書桌,沉重的呼吸遠離她撅起的嘴唇,來到她的耳邊。

    一睜眼,【探索】二字寫得太大。

    耳后一聲冷哼,她汗毛都豎起來了。

    想掙扎一下,她唯唯諾諾,“我說探索科學你信嗎?”

    又是一聲冷哼,她縮了縮脖子。

    還能再掙扎一下,“初戀,不懂愛情,要不您洗個涼水澡先壓壓火?”

    黎錚橫抱起她,扔在床上,人就去了浴室。

    她悄咪咪起身,偷感十足到處尋找藏書地點,人太慌亂,以至于黎錚從浴室出來,她都沒來得及藏好,把書抱在胸前用手擋著。

    “你、你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

    “我只洗了洗手。”他舉著干凈的雙手走近她,低頭望見懷里的書,冷淡道:“這么寶貝,舍不得放下。”

    “不啊,我”

    話沒說完,黎錚將她重新壓倒在床上,書也脫手掉在地上。

    洗手液的香氣鉆入鼻腔,黎錚的手指摩挲著她的唇瓣,指腹的細繭碾過軟嫩的唇,冰涼的感覺直沖腦頂,她想張嘴解釋,微微打開的唇被他壓緊,禁止她所有的聲音和動作,手指在唇上停了會兒,確定她不會妄動才挪開。

    “喜歡灰色衛褲?”他低聲問。

    剪裁考究的西褲壓住她的小腿,微涼的布料緊貼膝彎,鋒利褲線刮過光滑皮膚,羊絨的觸感也變得粗糙,像駐足在夜晚的海邊,沙石粗糲磨著腳心,冰冷海水滾來漫過腳踝,但心中雀躍跳動的火把,越燒越烈。

    “不…”

    黎錚的呼吸貼得緊密,張嘴咬住她的唇,有點兒疼,更多的是癢,他的氣息撲在臉上很癢,唇齒間的研磨很癢,他的舌尖帶著粗重氣息闖進口腔,勾著軟舌翻滾,讓她沒有躲藏的地方,只能順從地依附,任他攫取擄奪。

    像一場掃蕩,她被打得落花流水,眼睛也濕濕的。

    身體不由緊貼著他,黎錚卻停了下來。

    她喘著氣,嬌氣的。

    他喘著氣,略帶發泄的。

    “你對自己的身體探索出了什么結果?”

    黎錚望著艷紅腫脹的軟唇,克制住再親上去的沖動。

    “你想知道?”

    “嗯。”

    黎錚覺得自己簡直瘋了。

    所有的冷靜、理智都抵不過嫉妒的威力,他從未想過自己竟能說出如此恬不知恥的話。

    他也覺得自己下流,

    想到甄寶珠會生氣,會罵他,會打他。

    可她臉頰滾燙,緊抓他的手,躊躇著、又迫切地向下探去。

    “這里?”他輕聲。

    “嗯。”她抿著唇,聲音也輕輕的。

    甄寶珠的臉快燒著了,身體也快燒著了,纖細的手指帶著黎錚的腕骨游走,另一只手背擋住自己的嘴唇,抑住難忍的哼吟。

    左邊臥室是姐姐的,右邊臥室是爸媽的。

    “我想親你。”黎錚忽然停止,垂著眼尾看向她,眼中難掩欲望的痕跡。

    她遲疑著挪開手背,黎錚的指節在同時沒入,讓她渾身顫抖,腦內的神經仿佛漏電的天線,閃著火花,轟的一下炸開。

    該死,他又耍她。

    正要抬手捂嘴,他的唇又強壓下來,忘情又真實地吻她,她恨恨咬他的舌頭,怪他耍戲自己,她一咬,他就停下來,連手上的動作一起停下來,她一松口,他就更深地吻她,更深地挑動。

    最后她眼帶淚花、頭發凌亂、睡衣皺褶,他卻衣衫整齊,連皮帶都緊嵌在身上,她心有不甘,試探用指尖勾開他的皮帶,卻被他的手臂擋開。

    “不許亂動,到了之前不許動,能做到嗎?”

    不像問句的問句,倒像是嚴肅地指令。

    這個時刻想要安全的男人,卻不知道自己本身就散發著危險的氣息,恰巧這種危險氣息時刻吸引著離經叛道的甄寶珠。

    “距離十二點還有十分鐘,放煙花的時候你的聲音才不會被人聽到。”他抬腕看表,把時間都掌控清楚。

    十分鐘很快,比每一次都快。

    煙花升騰在天空炸出巨響,蓋過房間里充斥情欲的顫音。

    她也像焰火直沖高空,痙攣同時被他緊緊抱在懷里,柔情嘴唇吻著耳垂廝磨、輕語:“不管發生什么,別離開我。”

    前一刻鐘向她發出不容置喙的指令,下一刻鐘請求她不要離開他。

    這個充滿矛盾的男人,放棄內心對抗,剝出一顆真心來對她,而她也愿意接過這顆柔軟的心,護在懷里。

    她的手掌覆壓在他胸口的傷痕位置,這是她的承諾。

    *

    煙火落盡,她靠在黎錚臂彎。

    黎錚吻了吻她汗濕的額頭,說:“新年快樂,我給你準備了新年禮物。”

    甄寶珠伸展酸軟的小腿,笑說:“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黎錚微怔,掏出一個黑絲絨方盒,在她面前打開,“我是說這個禮物。”

    一枚鑲嵌珍珠的戒指,泛著極光、大得夸張。

    “我們結婚這么久了,還沒給你送過戒指。”他溫聲道,眼神也變得內斂。

    甄寶珠也愣了須臾,又調笑他:“我現在是賢者時間。”

    雖然是賢者時間,但看到戒指那一刻,她的心還是愉悅地怦怦直跳。

    “知道,所以你才冷靜,所以我才問你要不要戴上?”他拿出戒指,有些忐忑。

    “可是,你好像還沒有冷靜。”甄寶珠沖著他吐了吐舌頭,指尖刮過他的皮帶。

    黎錚捏住她亂動的手,說:“我不拿下半身思考。”

    甄寶珠撇撇嘴,“那我就勉為其難接受吧。”

    黎錚笑了笑,為她戴上戒指,白金戒圈在她指尖滑動,黎錚的指節被泡得微微發白,給她套上戒指的那一刻也顯得十分色.情。

    戒圈正合適,他閉上眼睛,虔誠地親了親她的手。

    “你是不是沒送過女生禮物?”她躺在浴缸里,舉起手看著珍珠在燈下的柔潤光澤。

    這枚巨大的珍珠,直徑幾乎蓋住她兩根手指,很符合他對女生禮物的土味審美。

    大、亮、貴。

    “沒送過。”黎錚坐在浴缸外幫她清洗。

    “其實,這個禮物我不太滿意。”她努嘴道。

    黎錚忽然頓住,“明天我帶你去首飾店或者拍賣行看看。”

    她的手臂搭在浴缸邊沿,翹起指尖戳黎錚的胸口,對他衣衫依舊整齊表示不滿:“這么慇勤?你不會真不行吧,想補償我?”

    “你現在懷孕,我怕傷著你。”

    甄寶珠切了一聲,“我不信。”

    她拿起黎錚褪下的手表,“你自證一下,堅持…二十分鐘吧。”

    “如果我說不呢?”黎錚俯身,手臂撐著浴缸問。

    “那我就把你的珍珠戒指扔水里,順著下水道流到太平洋。”甄寶珠說。

    “那你會幫我嗎?”他問。

    “你想讓我怎么幫你?”她轉身趴在浴缸邊,湊近他的臉,鼻尖輕碰他的鼻尖。

    他解開皮帶,說:“讓我看著你。”

    *

    他們從浴室出來,已經是凌晨兩點。

    黎錚抱著疲憊的甄寶珠睡去,沒發現一條短信在午夜十二點溜進他的手機。

    【黎,Happy Lunar new y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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