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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銀白夾子

    一場夜談無限拉長, 終于在半夜結束,在走前,不放過任何刷好感度的機會, 林竹生掏出點心分別送給了管事宗主及大長老。

    他送管事和宗主的都是正常形狀的點心,到大長老手上時換成了粉嫩桃味奶凍。

    雖然隔著油紙看不清形狀, 但能明顯感受到軟軟彈彈的觸感,大長老婉拒道:“我已辟谷多年。”

    沒有立即收回點心, 林竹生攛掇道:“辟谷多年正好可以試試尋常點心什么味。”

    很好的一個宗主,也在幫他說話:“小友的一番心意,大長老就收下吧。”

    并且已經邊說邊吃上了,眼睛稍稍一睜, 夸了聲好吃。

    林竹生合理懷疑他是剛才茶水喝多了, 想啃點東西解解饞。

    大長老最終收下了,一張冷硬的臉和手里軟軟彈彈的桃味奶凍滿滿的全是反差。

    點心換來了一把管事好心提供的雨傘,林竹生終于可以掏出自己的大寶劍回去睡覺。

    “……”

    宗主和大長老已經離開, 剩下一個管事眼睜睜看著憑空出現一把碩大的劍,眼睜睜看著人坐上去,眼睜睜看著人離開。

    第一次、第一次看到有人坐劍上, 并且劍大到人上去之后就再也看不到。

    一回生二回熟, 第二次操控大寶劍, 林竹生已經熟練了不少, 除了依舊糊了自己一臉雨水外,沒有其他任何大問題。

    大寶劍還沒開刃,自帶靜音模式, 夜間飛行完全不會引起絲毫注意。

    近乎靜音,但下地的時候還是被發現了,大晚上罕見的沒睡的張凈推開門, 站在門口看了他一眼。

    隨手擦擦滿頭滿臉的雨水,林竹生揮揮手,問:“這么晚還沒睡呢?”

    張凈說今晚剛好想多練會兒符咒。

    林竹生多看了兩眼他,突然出聲問:“你該不會是在等我吧?”

    “?”

    剛到嘴邊的想問他發生了什么的話瞬間收了回去,張凈眼睛一抽,說:“回去睡覺吧你。”

    睡前犯了個賤,林竹生舒坦了,笑著一揮手,倒騰著兩條腿開始往回走。

    該做的事都做了,該犯的賤也犯了,回到家擦擦頭發洗個澡換身衣服,忙碌了半個晚上的林師傅終于重新躺上自己的大床,安詳閉眼,結束過于充實的一天。

    ……結束不了。

    窗外雨聲密集,被窩干凈溫暖,還有邊上小貓的均勻的小小的呼吸聲,一個絕佳的睡眠時刻,林師傅失眠了。

    在床上翻了一圈,他絕望閉眼。

    “……早知道不喝那么多茶了。”

    第二天早,雨停了。

    掙扎了一晚上,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睡著的林師傅又掙扎著起床去練劍。

    從住的地方到校場,他一雙眼睛就沒完全睜開過,動作遲滯得像是邁入暮年的老大爺,小破木劍爆改成拐杖。

    托之前十分積極的福,他已經在短短時間內和大部分同門建立深刻的同門情誼,往那一站就有同門來問他晚上干什么壞事去了。

    甚至不是疑問他是不是去干壞事,是直接問他干了什么壞事。嗯,很深刻的同門情誼,不如沒有。

    守法良民林一揮手,鄭重表明自己的良民身份,掐頭去尾,只說自己昨天茶喝多了的事。

    “說起昨天晚上,我昨晚上好像聽到有什么聲音。”

    一個弟子蹲一邊,小聲說:“好像是從藏書閣那邊傳來的。”

    她聲音落下,其他有弟子跑來跟著一蹲,神秘地給出一線消息。

    只一個晚上的時間,之前一直在藏書閣的庭院里掃地的那個據說是兇獸的人不見了。

    弟子聽早起去藏書閣的朋友說,兇獸不是不見了,是已經從藏書閣庭院出來了,早上還在拿著掃帚在藏書閣前面的廣場散步,疑似在啃看著還挺好吃的點心,啃完了就睡,還挺舒服的樣子。

    能從藏書閣那庭院里出來,只能是因為認主了。

    這么多年突然認主,加上昨天聽到的劍鳴聲,他們懷疑是宗主昨天終于出手做個了斷,用什么辦法讓其認主了。

    林竹生噤聲,時不時應兩聲“嗯”“哦”“原來是這樣”。

    站旁邊的張凈看了眼他,之后收回視線。

    到練劍的點,長老來了,早上的例行八卦結束。

    虛弱的老人林回到自己的位置,撐著小破木劍看向藏書閣方向。

    昨天的夜談結果是兀奇因為還處于虛弱狀態,暫時不離開,留在宗門幫幫忙,宗門相應的提供衣行住食。

    主要那么大個人,塞他房間里壓根塞不下,那么大坨毛茸茸也不像小貓一樣可以隨身攜帶。

    現在看起來,對方適應得好像還行。

    還行就好,讓兀奇認主的任務完成,他沒做什么事就獲得了衣服一套,多少有些問心有愧,對方適應是最好。

    嶄新的一天,照常來教習練劍的二長老帶來了嶄新的消息。

    已經習劍一段時間,他們這一批新弟子基礎基本學會,接下來是實戰環節,他們需得在實際鍛煉中將所學招式融會貫通。

    講人話就是他們要外出修行了。天宗很豪橫的擁有一個專用來弟子訓練的秘境,在向東幾百里的地方,坐專用的浮空船只要半天就能到,從時間上來說算不了太遠。

    一去要去好幾天,秘境雖然是低等秘境,但也有不少危險在,此次長老不陪同,會有其他人代為領隊。

    好歹上一個號當過一段時間的外聘長老,林竹生對這個熟,知道被抓來當領隊的大多都是內門長老直系弟子。

    內門長老直系弟子雖然不多但也不算少,總是跳劇情的福報又來了,幾張模糊的臉從腦子里過了一遍,他還是沒能想起這次被抓來領隊的是哪些人。

    上午練劍,下午書院的學堂取消,說是為了給他們一段時間整理心情和東西。

    給時間整理那指定得好好收拾,林竹生坐著自己大寶劍回家,開始翻動自己的兩個小破木箱。

    還是第一次出遠門,有點小好奇,他上午蔫得像個死人,回來后又開始活蹦亂跳了。

    除了內門弟子才能進的地方,他為了做任務幾乎已經把整個宗門上上下下跑了個遍,剛好沒新地圖可以開辟,這就馬上送上門來了。

    去秘境和平時練劍不一樣,有受傷的危險,還沒有探索完這個世界,玩家林暫時還是很愛惜自己的小命,草藥哐哐往背包里放。

    還很愛惜自己的一張嘴和一個胃,他點心也哐哐做哐哐放,生怕自己餓到一點。

    “……”

    小貓坐在旁邊看他,最終不忍心地移開視線。

    這個人這輩子也就惦記著他的這點點心和院子里那一畝三分地了。

    出發去秘境的當天不練劍,起得卻比練劍還要早,林竹生坐上大寶劍的時候腦子還沒醒過來,差點和別人撞劍。

    絲毫不帶任何意外的,他一如既往的遲到了,到的時候迎著的就是同門們齊刷刷的視線。

    盡管已經見他用過一次這碩大無比的劍,但再見時還是會被震撼到,同門們抽抽著眉頭,看他平穩落地。

    時間掐得剛剛好,被抓來當領隊的壯丁們也來了,長劍從空中劃過,帶出幾道流光,劍鳴聲擴散至天際。

    和他們不同的藍白校服,落下時隨著風凌冽揚起,而后落下。

    站在人堆里,還在悄悄往嘴里塞早飯的林竹生很明顯聽到了同門們發出的被驚艷到了的聲音。

    不放過任何一個湊熱鬧的機會,三兩口吃掉手里的果子,他抬起頭,跟著其他人的視線看去。

    確實是真的好看。

    畢竟領頭的是游戲里的顏值擔當聞大師兄,身形頎長腿也長,走來時衣袂飛起,腰間掛著的玉佩穗子輕晃。

    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熟人,林竹生嘴里還塞著沒咽下的果子,腮幫子鼓起,莫名和人直接對上視線。

    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子似乎有些不太雅觀,他正在猶豫著要不要抬手和人打個招呼,大師兄率先移開視線了,手握成拳輕抵住嘴角,放下手后依舊是那張喜怒不形于色的漠然的臉。

    行,看樣子是不用打招呼了。林竹生嚼嚼嚼,視線移向其他人。

    今天像是熟人開會,壯丁里邊居然還有一個之前見過的面孔。衣服亂得和他不相上下,一張臉看上去也沒怎么打理,走一堆內門弟子里,尤其是走聞柏舟后面時像隨時吃不起飯的被裁人士混入精英群體里。

    是之前賣他大寶劍的老板,看起來似乎和大師兄挺熟,一直在說話。

    原本想打聲招呼,但視線沒對上,旁邊的弟子也在說話,林竹生選擇轉過頭,側頭聽好同門說話。

    他收回視線,老板轉頭看過來了。

    視線隨意一掃,看到了擱人群后面鼓著張臉和旁邊弟子交頭接耳的人,老板伸手想一拍走前面的人說什么,結果一眼定在了弟子頭上的熟悉的銀白發夾上。

    眼睛緩慢睜開,他視線投向面不改色走前面的人,眉頭高高揚起。

    第32章 撤回一只林桃生

    莫名感覺自己好像被什么人看了下, 林竹生咽下嘴里的果子,轉頭看了一周,沒看到什么人在往這邊看, 于是收回視線。

    他們的帶隊弟子來了,是相對應的內門二長老的徒弟, 看著和二長老是一脈的和氣好說話,笑瞇瞇的。

    從這位嘴里他終于知道, 因為內門大長老沒有嫡系弟子,所以宗主峰上的大師兄才來補大長老的空缺。

    補得很好,要是他有帶之前救下的蘭筠花就更好了。

    走在隊伍里,邁著兩條腿上了已經準備好的飛舟, 恐高的林師傅在第一時間站到船正中心, 戰略性遠離船邊緣。

    飛舟緩慢升空,遠離地面。

    抓出了一個壯丁去給這些新弟子講注意事項,其余的帶隊弟子輕松了, 至少在飛行這半日無事可做。

    老板左看看右看看,終于在無人的船邊找到了在找的人,三兩步跑過去, 邊跑邊說:“怎么一個人待著?那些弟子看上去還想找你說會兒話呢。”

    聞柏舟轉過頭, 只道:“你不也來了。”

    “我不一樣, ”老板往欄桿上一靠, 說,“他們又不想和我說話。我來找你問個事的。”

    風吹得臉側黑發揚起,聞柏舟瞥來一眼, “何事?”

    “我看到了,”老板指了下腦后的位置,說, “有個小友頭上的是不是你之前讓我做的那夾子?”

    畢竟是自己做的東西,雖然是疑問的語氣,實際上他已經基本確定。

    之前做的時候他就疑惑這個人怎么會需要這種東西,原來是送人的。

    聞柏舟說是,道:“他不擅長做細活,這樣方便些。”

    “?”

    他就這么承認了,一點不帶絲毫隱瞞的。老板都被他坦誠得嚇一跳,愣了兩秒后才撓撓頭,說:“……原來是這樣——不對吧!”

    老板拍拍欄桿,不可置信道:“你是這種會送人東西的人嗎?”

    在他印象里這個人都是被送東西的那一個,且一律拒收,高傲得讓人想動手哐哐揍兩拳。

    聞柏舟側眼反問道:“不可以是嗎?”

    不對勁。

    嗅到了什么味道,老板稍微再靠近了一下,說:“他在我這買過一把劍,該不會也是你介紹的?”

    聞柏舟搖頭,“我只讓他過來看看,劍是他自己挑的。”

    那就是相當于他介紹的。老板眉頭一挑,“沒看出來陵許君這么熱心。”

    之后又好奇地問:“你什么時候認識那小友的?”

    雖然不是天天待在一起,但他們也算是經常見面,之前一直沒從這人嘴里聽說過這個外門弟子的事。跟從地里突然鉆出來一樣,十分突然。

    “認識不久,幾月前去外門時偶然遇到的。”

    聞柏舟垂下眼,看向從飛舟底下快速掠過的云霧和霧里隱約露出的山脈,眼里情緒不明,又低聲道:“……還是該說是好久不見。”

    他神情不太對,有些耐人尋味。沒想到隨便一問問出什么疑似不得了的事,老板迅速切換成八卦狀態,說:“你和他以前見過?”

    手上就差來把瓜子。

    聞柏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說:“他應該不記得我了。”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無論老板之后再問什么,他都沒再回答。

    一顆八卦的心沒有得到滿足,老板轉過頭探頭探腦去看遠處的一群青色的弟子,視線著重落在一張臉上挑不出任何特點的人身上,后來又看到有人在其身邊坐下,邊坐邊說話,很熟稔的樣子。

    很出挑的一個人,坐在人群里也能夠一眼看到。多看了兩眼,他終于反應過來,說:“那不是跟藥宗來往得很密的宋家那小少爺?”

    宋家包攬了藥宗的靈藥采買和售出,早在之前已經擠身進入大家族之列,家底相當豐厚。平時都在著力于養護自己的愛劍,他對這些了解不多,但也聽過這位小少爺的事,據說是一直在當雜役,無論如何都不往上走,沒想到現在已經進外門了。

    和買劍的那位小友關系還很好的樣子。

    聞柏舟聞言側頭去看了一眼。

    他見過那個人,在外門雜役弟子書院測試時,那時對方也是和林竹生在一起。

    看了兩眼后他收回視線,不咸不淡地碰了下腰間的玉佩。

    半天時間過得很快,在船上嘮會兒天啃幾個點心就過去。

    修真界其他不說,山是真的多。一直沒敢往船邊站一下,到可以下去時林竹生才興沖沖下船去迎接自己的新地圖,結果腳踏上地面,再抬起頭來時,面對的依舊是一望無際的山。

    從一座深山到了另一座深山,只是這次不一樣,他們去的是深山內部。

    “……”

    好像出宗門了,又好像沒出。站在原地仰頭看向一望無際的山,他低頭戳了下小貓頭,說:“退訂。”

    退訂無效,日子還得向前看。張凈從他身邊路過,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拍肩。

    好消息,在深山內部的只是秘境傳送門,他們實際上不是在這深山里活動。

    壞消息,秘境是一片廣袤得沒邊的類似于森林的地方,和深山沒有任何差別。

    秘境沒有日光,進去后轉瞬天黑,帶隊弟子拿出照明的燈來,人手一個。

    分發燈具的時候,聞柏舟低頭和二長老的弟子說了什么。沒料到他會主動和自己說話,二長老弟子眼睛一睜,視線從弟子堆里掃過,之后應了聲好。

    混在一起就是大型春游,絲毫沒有鍛煉的效果,幾個隊伍分散開了。

    撤回前言,秘境果然要比在宗門的山里轉悠好玩些。

    拎著燈和同門們一起從樹林里走過,走了不到幾分鐘,成功發現之前沒見過的新果子,一個很好滿足的玩家林又開心了,邊走邊啃,兩條腿邁得歡騰。

    “……”

    知道這個人好滿足,但沒想到可以這么容易滿足,走在旁邊的張凈面部肌肉一抽搐。

    一路上沒看見什么兇惡的妖獸,反倒找到了不少新果子,一個小隊伍從最初的只有林竹生一個人啃果子變成了人手一個,一眼看去像是什么春游現場。

    帶隊弟子也獲得了一個,在沉默中接過了果子。

    果子有點吃多了,林竹生接下來這一段路上都安靜沉默,悄悄犯困。

    和他相反,同門們打起精神來了,因為終于遇上了妖獸,稍不注意可能會受傷。

    妖獸等級大多集中在4、5級,是大多同門們一個人解決不了,但一起上能夠合力解決的等級。

    之前為了任務解決了一堆,已經總結出經驗能夠一刀一個,他對這個興趣不大,秉持著自己也是團隊的一份子的心理,象征性地拿著自己的小破木劍在人群里戳戳搞搞,雖然什么也沒做,但起碼累著自己了。

    要在秘境里好幾天,到下午時候,他們終于到了這次的駐扎地。

    看起來是代代相傳的駐扎地,石凳石椅篝火堆都有。應該是省略了半路摘果子的程序,其他隊伍比他們先到,已經開始修整,人都混在一起,分不清哪隊是哪隊。

    適合他這種人趁亂摸魚。

    這種時候才有一個人行動的機會,拎著手上的小提燈,他悄悄淡出其他人的視線,悄悄后退,最終無聲無息地隱進樹叢。

    在來的路上他看到過什么發光的地方,因為不能脫離隊伍所以沒去看,現在就是去探探的好時機。

    身上還有一張換號卡,小命安全有保障,他進了樹叢后就猛猛開沖,一點不帶猶豫。

    路遇妖獸一劍一個,憑著還算良好的方向感往回走,終于在走到自己都覺得快要迷路的時候找到了熟悉的光。

    紫色的光,隱隱約約的,一劍敲昏準備從后面偷襲的妖獸,小破木劍在手里轉了一圈,他沒回頭看一眼,撥開前面的樹枝,光亮瞬間大了不少。

    是一個下陷的洞窟,離地差不多一米多將近兩米的距離,剛好卡在恐高buff觸發的邊緣,光亮就是從里面傳來的。

    再仔細丈量了下距離,左看右看覺得能行,他給自己打打氣,倒數三二一直接大鵬展翅一個起跳。

    “……”

    騰空的感覺傳來瞬間,他又平移著回到了陡坡邊,雙腳平穩落地,明顯感覺到有什么拎住了自己的衣領子。

    轉過頭,他對上一雙熟悉的被昏黃燈光映亮的眼,反應了一秒后疑惑出聲:“……大師兄?”

    完,偷溜被發現了。

    撤回了一個準備展翅的大鵬,不知道怎么剛好趕到的大師兄低頭應了聲“嗯”。

    抬手拍拍還拎著自己衣領子的手,林大鵬委婉勸說大師兄松一下手先。

    大師兄松手了,順帶彎腰幫他重新理好衣服。

    理好……理不好。

    “……”

    每一根結繩每一個部件都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和意料之外的東西相連接,林大鵬明顯看到大師兄的一雙沉靜的眼逐漸染上不解。

    第33章 唯一

    偷溜被抓包, 原本應該是一個緊張刺激的時刻,結果他沒憋住笑,笑得后仰, 一下子栽在大師兄身上,栽在人身上后還在笑。

    他看上去是一點不怕自己掉下去, 聞柏舟只能從整理衣服轉為扶住人,不讓其笑得掉下去。

    林竹生笑得嗆了下, 笑完又開始猛猛咳,后面的大師兄眼尾一動,又開始給他拍背。

    這下好了,他終于止住笑了。終于緩過氣來, 他直起身, 道了聲謝。

    從結果上來說沒幫到什么,大師兄道不用謝,收回拍背的手。

    裝作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慢慢溜達著往前走, 他邊走邊問:“大師兄怎么在這里?”

    聞柏舟如實回答:“發現你不見了,料想或許會在這里。”

    “……”

    原本想把偷溜的事情糊弄過去,結果一說話事情又給扯回來了。林竹生覺得自己就不該張這個嘴。

    哈哈干笑一聲, 他說撓撓腦子, 說:“我就想給大家找點果子, 沒想到越走越遠……”

    他聲音從頭到尾滿滿的都是心虛, 一張眼尤其是一雙眼睛卻真誠無比,大師兄笑了聲:“然后不知不覺走到這里來了?”

    林竹生點頭,“不知不覺就走到這里來了。”

    然后又不知不覺且超級不經意地下陡坡去看了一下。溜達著的動作逐漸放慢, 他眼尾測試了一下陡坡的高度,悄悄曲腿起跳。

    都已經被抓到偷溜了,不下去看一下更對不起被抓到的自己。

    在空中蕩了一圈, 他又被大師兄抓回去了。大概是因為有了上次的經驗,對方這次沒抓他衣領子,轉而夠住了肩膀。

    在沉默中抬起眼和低頭的大師兄對視,在認錯和保持安靜間,他選擇大聲地先發制人:“你防備我!”

    這是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揭示了社會的冷漠,讓人對這個世界的未來感到寒心!

    覺得他很有可能再跳一次,大師兄這次沒有撒手,問:“真就這么想去?”

    林竹生火速點頭。

    他來這秘境一趟,唯一的樂趣就是開發這些沒見過的地方,要是全程跟著大部隊打小怪,他覺得他會抹淚。

    好像聽到了嘆氣聲。

    很輕的一聲,是錯覺也不一定,他側過眼,看到原本站在身邊的大師兄一下跳到了下陷的地面上,抬頭看來,伸手道:“下來吧。”

    這是可以去玩的意思。“啪”的一下,林竹生直接跳下去了。

    手很穩很有安全感的一個大師兄,直接接住了他,接住時道:“一刻鐘后需得回去。”

    林竹生用最大力氣緊緊抱了下大師兄,之后一個后撤步,迅速從人身上下來,轉身就向著紫色洞窟跑去。

    聞柏舟站在原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之后抬腳上前,跟著走進洞窟。

    洞窟不大的一個,里面全是紫色的水晶。發光的也是這些水晶,魚鱗一樣排布著,映得人眼睛和皮膚都有些發紫。

    林竹生知道這種地方,是少見的自然景觀,被稱作紫金窟。雖然叫做這個名,但跟金一點不沾邊。

    這次來對了。

    視線順著水晶小的那一頭移動,他手指從紋路上劃過,最終落進晶石堆。沒著急扒拉,他轉頭往四周多看了兩眼,說:“怎么沒看到伴生靈獸?”

    據他所知,紫金窟一般都有一只伴生靈獸,以晶石發出的光為誘餌,應該會在其他人或妖被光吸引過來的時候趁機偷襲。

    聞柏舟聞言略微轉過頭,看向來時的方向,簡潔道:“那邊你打昏的那只就是。”

    “……”

    林竹生想起來自己確實是順手打昏過什么東西。

    果斷跳過這個話題,總之沒有了潛在危險,他掏出自己小破木劍,把嵌得嚴嚴實實的水晶撬開。

    撬了好幾層,他終于在一堆硬邦邦的水晶里戳到了什么軟軟的東西。

    收起木劍,他直接用手去掏,掏出一個圓溜溜的紫色小東西。

    像軟軟的橡膠球,外層是透明的紫色,內里有一個黑黑的小點。

    雖然模樣有些抽象,但這是紫金窟里唯一一個有價值的東西,紫金果樹苗,帶回去種起來,不用管氣溫濕度有土就能活,到時候長出的紫金果真正跟金有關。

    紫金果不能吃,是煉劍的一種材料,好用且稀少,比金還珍貴。

    聞柏舟跟著半蹲下,道:“你對這些很了解?”

    林竹生謙虛撓頭,“還好。”

    之前因為外門雜役弟子測試以及種菜的事他看了一堆書,在慌慌張張救蘭筠草的時候意識到當文盲的巨大局限性,已經下定決心多看書,大概了解這些算是常識的東西。

    這位出聲他才意識到還有個大師兄在這,秉持著見者有份的原則和對對其網開一面的感謝,他十分大方地說:“以后種出果子了送師兄一半。”

    大師兄不用這一半的果子,只若有所思一垂眼,道:“你很喜歡種東西。”

    不是疑問句,是陳述的語氣。

    林竹生點頭。畢竟很賺錢,另外順帶自己還有個當賽博農民的夢想。

    點頭的時候想起了什么,他悄悄側眼瞅了下旁邊的人,又悄悄收回視線,掩下眼底的心虛。

    游戲里結為道侶以后可以選擇和道侶一起居住,因為算下來這位住的地方種地面積更大,結為道侶后他選擇和對方一起居住。

    這位的一整座山都變成了他的菜地,唯一的凈土只有住的地方和唯一一塊剩下的練劍場,處理完宗門事務御劍回家的時候還得注意不要踩到了他的菜園。

    或許是游戲設定改變也不一定,從菜園占滿整座山后,這位每天都是遇見飛來飛去的人都是從山腳開始步行上山。

    一種到了連他都覺得可憐的地步。

    再瞥了眼旁邊面色如常沒有絲毫怨氣的大師兄,他悄悄松口氣,把扒拉開的水晶又放回原位。

    好在這個是沒有經受他的荼毒的大師兄,要是是那位和他結道侶的大師兄,他應該很難像現在這樣活著且悠閑地規劃自己的菜園。

    沒有要到一刻鐘,幾分鐘就解決完了事情,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林竹生開心了,步子都輕快不少。

    疑似沒有被荼毒的大師兄跟著上前,帶他重新上了陡坡。

    重新走回樹林,再次看到自己之前摘過果子的樹,想起了什么,AAA專業果子批發林總低頭一掏兜,叫住大師兄,想送人幾個今天剛摘的好吃的果子以表感謝。

    大師兄回頭,“嗯?”

    突然想起來這位喜歡的東西只有蘭筠花,林竹生掏兜的手又停住了,一搖頭,說:“沒事,就想說大師兄長得怪帥的。”

    他們回去的時候已經有人發現他們不見了,但不多。

    在之前就已經被聞柏舟提前告知要多注意那個看起來安靜且無害的弟子的領隊也沒想到就離開視線的瞬間人就不見了,看到人回來的時候這才松了口氣。

    難怪要重點關注,果然不是沒有原因。

    張凈也早在一早就注意到某個林悄悄溜走了,猜到對方是去哪野去了,重新從樹叢里鉆出的人臉上的笑證實了他的猜想。

    之前走路上還呵欠連天的人鉆到他面前來,十分嚴肅正經且喜悅地道:“秘境果然很好玩。”

    整張臉上都是豐收的喜悅,很難說是秘境很好玩還是很好賺。

    張凈決定不附和他,選擇自己找地方繼續練符咒。

    一個無情的朋友,傷心地給人塞了個果子,林竹生又跑去找宋明玩。

    內門親傳弟子和外門弟子身份差距懸殊,天然的坐不到一起,領隊弟子坐在邊上,只看著外門弟子們吵吵嚷嚷。

    “你那小友身邊還挺多人。”

    聞柏舟坐在一角安靜擦拭劍鞘,老板在他身邊坐下,也跟著掏出自己愛劍開始擦,邊擦邊看向人群中心的人,發出感嘆的聲音:“我還想去問問他大寶劍的使用感覺如何。”

    事實是對方身邊已經坐滿了人,根本沒有他上前搭話的機會。

    聞柏舟道:“他和很多人關系都不錯。”

    多看了兩眼,老板點頭說:“小友確實討人喜歡。”

    回想了一下,又說:“之前送的點心也很好吃。”

    他不怎么吃甜的,很少有能完整吃完的甜口的點心,上次得到的點心就是那少數中的一個。

    他的能嘮程度僅次于林師傅,不管聞柏舟有沒有回應,一張嘴張開后就停不下,繼續說:“今天送的果子也挺好,你覺得好吃嗎?”

    只可惜只有兩個,他吃完了,又不好意思去找人要。

    在最后他才說出了自己的真正目標,伸手道:“你要不吃的話可以給我。”

    沒說話的聞柏舟終于有反應了,略微側頭看了他一眼。

    絲毫沒被這眼神勸退,老板繼續伸手,說:“他給了宋明那小子好幾個,你肯定有一堆吧,分享兩個怎么了?”

    聞柏舟收回視線,低頭繼續擦劍。

    “……?”

    從沉默的態度里察覺出什么不對,老板腦子運轉,試探著問:“該不會你沒有吧?”

    聞柏舟擦劍的手頓了下。

    很好猜的一個態度。

    一語成讖,沒想到還真是。老板眉頭一揚,沒想到這個人還有這種時候,一邊努力壓下嘴角的弧度一邊安慰拍肩,“沒事,不要放在心上——雖然這個果子是真好吃,雖然可能只有你沒有。”

    聞柏舟:“……”

    第34章 真狠心吶

    很愉快的幾天秘境游, 這里有實力的妖獸聊勝于無,林竹生淺淺摸到了LV10的門檻。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發現了不少新鮮東西, 回頭又能夠一下子解鎖大片點心配方。

    經過之前每天做點心送人的不懈努力,他終于在做了大量點心后解鎖了中級點心以及料理臺食物烹飪功能, 回去就能試試做飯。

    唯一的不對勁是他每次給其他人送果子的時候大師兄的表情不太對,經常若有似無地看過來。

    放在正常語境下的理解是對方似乎也想要果子, 但這些他之前都給對方送過,沒一個被收下的,所以排除。

    仔細思考,他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對方應該是在想他身上怎么會塞下這么多東西。

    覺得自己結論很有道理, 他于是不再在意, 該給給該送送。

    從秘境出來像逛了趟批發市場,他大包小包,帶著自己爆滿的背包和塞不下又舍不得丟掉的東西臃腫地重新回到飛舟。

    身上每一個能塞東西的地方都塞滿了東西, 同樣在他衣服里的小貓的活動空間受到嚴重擠壓,怒而狂啃身體周圍的果子,給自己啃出一片天。

    回程比來的時候要輕松不少, 一堆外門弟子聊天聊得歡快, 林竹生在哪哪里就是人群中心, 一邊啃果子一邊笑著聽其他人說話, 不時點頭。

    他們有多歡快,內門帶隊弟子就有多安靜。幾個帶隊弟子湊一起小聲交流,老板隨時隨地養護自己的愛劍, 聞柏舟處理完事務后站在一側看著聚一起的弟子垂眼靜思。

    他實在顯眼,和不遠處的人尤其是老板不像在一個圖層,弟子堆里有人在邊說話邊往這邊看。

    林竹生注意到了, 直接轉頭問:“你們在看大師兄?”

    猝不及防被抓包,幾個弟子猛地一轉頭。

    很好,很顯然是在看。幾個人看了挺長一段時間,以為是有什么話想說,很直接從不搞彎彎繞的林竹生略微抬頭,說:“有話可以直接和大師兄說。”

    很實誠的一個人,他邊說還真邊抬起手揮揮,幾個弟子撲來,火速按住他舉起的手。

    “?”

    被淹沒在人堆,快得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林竹生一雙眼睛睜得像銅鈴,嘴里的果子都沒來得咽下。

    好在身邊有個宋明,他有個靠山,不至于被按得直接倒地上。

    壞消息是他頭磕對方下巴了。

    這下碰得瓷實,他覺得他應該是撞痛了對方,判斷依據是人表情看著有些不自在,估計是出于良好的教養,所以才沒有說出。

    火速坐直身體,他速速咽下嘴里的果子,道聲抱歉。

    有良好教養的宋明說沒事,撐著墊子站起,道:“我去走走。”

    估計是真痛,需要找個地方悄悄落淚。林竹生作為歉禮,再往人手上塞了幾個果子。

    【宋明好感度+5(80/100)】

    好感度提升的提示彈出,林竹生塞果子的動作一頓,不可思議地看了眼宋姓好同門。

    這個人……教養已經好到被撞了下還會漲好感度嗎。

    “……”

    安靜坐旁邊目睹了全程的張凈視線從兩人的臉上來回移動,眉梢一揚后最終選擇繼續低頭畫符,選擇沉默。

    宋明帶著一堆果子去走走了,林竹生簡短反思,之后和剩下同門玩成一團,轉頭的間隙發現原本面向這邊的大師兄變成了背對這邊。

    飛舟外是眼熟的山脈,發現已經快到地方了,他伸手緊急暫停,說:“你們玩,我離開一下。”

    從地面上站起,他跑去找自己大師兄了。

    他找人沒什么重要的事,主要這一次出入秘境,他把其他人的好感度都刷高了不少,唯一在原地不動的大概只有大師兄。

    家里木箱還有一支終于救活的蘭筠花,剛好可以送出。他原本想學著人的樣子往欄桿邊上一靠,結果及時意識到現在是在高空中,瞬間止住前進的腳步,隔著老遠一段距離站人背后問:“大師兄這次回去后有時間嗎?”

    十分好的距離,再遠一點都可以直接站船另一頭去。

    身后多出個人,聽見聲響,安靜吹風的聞柏舟轉過頭,在看到間隔的距離時眉頭不著痕跡地一動,問有何事。

    “有個特別重要的東西想給你,”林竹生說,“但是東西在我家里,需要去那里拿。”

    他現在還是個外門弟子,進不了內門弟子住的地方,能見到這位本就不怎么下山的人純靠緣分,現在剛好是個把東西送出去的好機會。

    大師兄落在欄桿上的手指略微一動,像是有些訝異,難得問了句廢話:“給我?”

    林竹生一笑,“那不然。”

    他經常悄悄摸摸搞點小動作,說的話也不盡然都是實話,但一雙眼睛實在會長,無論怎么看都很真誠,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眼睫彎彎,整雙眼里滿滿的都是笑意。

    非常好的,大師兄今天有空。

    說好傍晚時候再見面,飛舟快要到地方,林竹生說聲再見,跑去整理自己的大包小包,堅決不落下任何一個東西。

    “嘩——”

    他一走,一直在遠處觀望的老板擦愛劍的動作迅速停下,火速靠了過來。

    往欄桿上一支,老板看著重新回到人群的人一點一點認真清算自己的東西,之后收回視線,問聞柏舟:“你們剛在聊什么,看著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想起什么,他邊說邊掏出今天新得的果子,邊說邊咬了口。

    飛舟進入宗門,開始緩慢下降,已經能夠看到玉白建筑。聞柏舟略微側過眼,道:“今日劍場你自己一人去,我不去了。”

    “嗯?”老板看他,“怎么?”

    飛舟停下,所有人開始準備下去。聞柏舟邁開步伐,邊走邊回頭簡要道:“他似乎有個東西給我。”

    “?”

    聲音平淡如往常,一張臉上依舊是慣常的表情,說完話后便轉回頭,老板看到的就只有一個被風吹動的背影,以及人轉頭前說話時淺淺落在自己手上果子上的視線。

    靠在欄桿上慢慢反應過來,老板嘴角一抽,千言萬語匯聚成一聲簡單的:“……嘖。”

    下了飛舟這趟秘境之行就算結束,弟子們可以原地解散直接離開。

    現在時間還早,還是正午,林竹生和大師兄約在傍晚見倒不是因為其他,單純因為他在這之前還要帶著自己的大包小包去送禮物。

    小伙伴眾多,送完夫子有管事,送完管事有兀奇,他在藏書閣和兀奇多待了會兒,順帶吃兩口點心補充體力,離開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時分。

    他坐大寶劍火速回家了。

    踩著第一道夕陽的光,他喘著氣推開門終于進屋。

    大大小小的東西堆滿房間,很快又被收進看著搖搖欲墜的木箱,清空了大片。小貓終于從他身上跳下,抱著個紅色果子慢慢啃。

    大師兄是在他還在收拾的時候來的。門沒關,有人影出現的時候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探過頭招招手,讓人直接進來就好。

    聞柏舟走進屋子的時候,里面的人正盤腿坐地上清理東西。很多奇怪的東西,普通的草,形狀意義不明的石頭,還有其他從某種方面來說算是少見的很多東西。

    夕陽漸暗,房間里唯一的光亮是從窗外打進的橘調的赤色夕陽的光,落到桌面和地面上,沾染上地上的人的發尾和衣襟。

    他多看了兩眼,之后轉身找到放桌上的燈,點亮了,提著燈半蹲在盤腿坐地上的人身邊。

    視野猛的亮了起來,林竹生這才意識到已經天黑,和貼心點燈的大師兄道了聲謝,說:“我很快整理完,整理好之后就把東西給你。”

    一手攬過冰針銀線繡著冰藍祥云紋樣的長袖,聞柏舟應了聲好,十分自然地伸手幫著一起整理。

    “?”

    直到視線里多出只手,忙碌的林師傅才反應過來這個人在做什么,沒想到這位大師兄還有幫忙的一天,幫的還是一起整理被小貓叫做垃圾的東西。

    并且還跟自己腦回路莫名對得上,知道什么東西該放什么地方。林師傅收拾東西的手停了下,小小“咦”了聲。

    他這聲音輕易被捕捉到了,聞柏舟轉頭,問:“怎么?”

    “沒,”林竹生豎起大拇指,“就想夸大師兄很居家。”

    主要很居他的家,眼里有活,要是能一直幫忙整理的話就更好。

    “是嗎。”

    把一根草藥放進了該去的地方,聞柏舟道:“我和人一起住過一段時間。”

    “嗯?”

    林竹生思考了一下,說:“那一起住的另那個人一定很幸福。”

    “并非。”聞柏舟略微搖頭,道,“他走了,再也沒回來過。”

    “連聲招呼都沒打?”

    “未曾。”

    聽上去還怪苦情,林竹生安慰拍肩,小小譴責:“真狠心吶。”

    轉過頭,視線略微下垂,落在放在自己肩側的手上,聞柏舟應聲:“是挺狠心。”

    第35章 含義

    幫著一起譴責完了不告而別的同住者, 林竹生不疑有他,又繼續收拾東西。

    聞柏舟側眼多看了兩眼他,看到他表情如常沒有任何變化后收回視線。

    小破木箱外表破破爛爛但實際很能裝, 東西整理完,林竹生把所有東西直接塞進木箱里, 在里面翻翻找找,找到了之前收起來的花。

    藍白色, 花瓣邊緣是深藍,靠近花心的地方逐漸又變成純白色,小小的一朵,拿到手就能聞到隱約的清香。香味不濃烈不刺鼻, 是一種奇異的聞起來很舒服的味道。

    他拿著花轉身, 伸手遞向身后已經站直身體的大師兄。

    小花輕盈,在空中劃過時花瓣還顫動了兩下。

    有風從大開的窗戶吹進,暖黃燈光搖晃了瞬, 聞柏舟垂下眼,看到的就是一雙被燈光映亮的寫滿喜悅的眼。

    不同的場景,不同的時間, 甚至是不同的臉, 面前的場景卻和記憶里的景象無限重合。

    他想過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也許是一個少見的果子, 也可能是其他稀奇古怪的東西,沒想到是這個花。

    注意到大師兄表情似乎有些訝異,林竹生隆重介紹說:“這是我之前救活的, 花了可大力氣。”

    花了可大力氣,指去藏書閣翻了會兒書,然后回來用木屬性靈石養上后就再也沒管過。

    視線落在花上, 再確認了一遍自己沒有認錯,聞柏舟沒有伸手接過,半蹲下,看了人一會兒,之后出聲道:“……你可知送這花的含義?”

    蘭筠花花瓣絕無單數,少一片則另一片也會跟著掉落,寧只剩花心也絕不單出一瓣。

    最常用于修士表明心跡。

    含義?

    距離有些近,近到能夠看清對方眼里的自己。林竹生低頭看了眼手上的藍色小花,又看了眼大師兄,最后肯定一點頭,笑說:“知道。”

    含義很簡單,就是表達感謝的一個意思。他之前收到過很多花,包括玫瑰,都可以用來表示感謝來著。

    主要他也只能送這花。這花還怪貴,只有這種價位才對得上之前收到的夾子的價值,他其他也沒什么東西可送。

    “……”

    他眼神看著過于干凈且正直,聞柏舟認為他或許不知道送蘭筠花的真正的含義,但這雙眼睛又太過真誠,滿是肯定,一點不摻假。

    一時間竟分辨不出是否是真知道。

    伸手握住人手腕輕輕往回推,他視線在手腕之上的細小手鏈上一頓,隨后移開視線,輕聲道:“我不能收。”

    “!”

    唯一喜歡的東西居然也不收,林竹生震驚了。

    手上這朵蘭筠花白嫖來的,沒送出去傷心談不上,他純純震驚,眼睛一睜,問:“為什么?”

    聞柏舟略微思考,直視他眼睛,道:“還未到時候。”

    捏著花盤腿坐地上,林竹生問:“什么時候?”

    大師兄難得沒回答他的問題,從地面上站起,站起時彎腰拿過放在一邊的再普通不過的一個果子,笑了下,道:“我要一個這個就好。”

    ——這是換喜好了,還是還沒到喜歡蘭筠花的時候?

    林竹生不懂,但不過多在意,只要能送出去東西就好。他選擇暫時把花放進木箱,拿出一大堆果子塞人手上,開始壘小山,邊壘邊說:“早知道你喜歡這個就早點給你了。”

    他的偏愛很簡單也很明顯,給普通同門都是一兩個果子,給關系好的朋友的量是兩只手勉強可以拿住,現在給的兩只手環過來都很難拿住。

    只象征性拿一個果子的大師兄最終帶著一堆果子回去,像進貨來的。

    站在門口把人送走,終于踏出送禮第一步的林師傅笑著揮揮手,看到人影走遠后這才哼著輕松的小曲轉身帶上門。

    ——

    太多果子,一個人吃不完,大晚上獨自一人在劍場練劍的老板獲得了來自從外門回來的陵許君分的一點果子。

    練劍場周邊的桃樹已經長出不少綠芽,抬手隨手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汗,他往劍場邊專用來休息的石凳上一坐,看著堆了滿桌的紅紅果子,眼尾一跳,“這么多?”

    這些不是全部,只是聞柏舟能給他的數量,自己儲物袋里留了不少。

    小師弟這偏心得太明顯。還從沒體會過被人這么偏愛的感覺,老板拿起一個果子啃了口,耷拉著一雙眼皮無感情地說:“恭喜你啊,有個這么喜歡你的師弟。”

    聞柏舟沒立即應聲,長劍出鞘,帶出一片雪白的光,嗡鳴聲響。

    “你要練劍?”老板邊啃果子邊翹起二郎腿,問,“上次的傷已經好了?”

    他回想了下,說:“上次肅清作亂大妖那次,我記得你不是受傷挺重?”

    劍柄在手里轉了一圈,發出清脆的“咔噠”一聲響,聞柏舟道:“大致好了。”

    老板揚眉,有點不可置信。

    肅清大妖差不多也是兩月前的事,要是沒記錯,這個人的傷勢區區兩月應該是好不完全。

    當時北海極地大妖出世,禍害百姓,他們受宗門之命前往清剿,到地方后才得知大妖不止一只,實力也和消息不一致,整體高出一整個大境界。

    當時原計劃是他們穩住大妖不讓其跨過人族居住地,同時將此事告知宗門,讓宗門再派長老前來援助,結果這人當晚逼退大妖時傷到頭陷入昏迷,醒來后突然改變主意,直接提劍跟不要命一樣去把大妖清剿了個徹底。

    當時那個場景現在想起來都發怵,老板搓搓胳膊,說:“當時你醒過來就問我時間是幾年幾月,我差點以為你被什么上古老東西奪舍了。”

    也就一個昏迷醒來的功夫,前后不超過兩個時辰,人醒來后那眼神他現在都記得,熟悉又陌生,得知時間后更是不管不顧直接提劍沖了出去。

    他那時還是第一次知道他們劍修可以有種成一劍跨境斬殺大妖,最終殺的還不止一只。

    只是代價比較大,人傷勢重到衣服都染紅了大片。

    他當時原是建議在那邊養傷,傷好了再啟程回宗門,結果這位大妖一解決就急著回宗門,像是在趕著什么。

    趕時間確實有趕時間的好處,北海極地遠離宗門,若是按照原計劃,等到他們消息傳回,長老前來援助,之后又一起回宗門,時間定然半月往上走,他們這一晚上把事情搞定,第二日白天就已經往回走。

    那個時候他才得知,這人趕的是外門雜役弟子被宗門請退的時間。

    到月末時,若是沒有完成相應任務,雜役弟子會被宗門請離,限當日和次日離開,沒有任何轉圜的機會。

    這位要在弟子被請退前找到一個人,他也連帶著要幫忙一起找。

    他們最先是找管事查的名字,但對方似乎改名換姓了,名冊里沒有叫做“AAA竹子批發林總”這種怪名字的人。

    沒查到名字,只能直接去找。這個人給的對方的特征是不思進取即將面臨被宗門請退,以及長得很好看,一定是人群里最顯眼的那個。

    好看成那樣不會籍籍無名,他去問的結果是沒人知道有這種人。

    找到一半長老有急事找他,他暫時回內門了一趟,事情解決后打算繼續幫著找,結果這位已經回來了,帶著重新撕裂的傷和已經找到人的結果。

    時隔一段時間再想起了這回事,老板問:“那你找那人呢,還是被請退了?”

    “等下。

    他思索了片刻,又回憶了一下“某某某竹子批發林總”,說:“你找的該不會是林竹生林小友?”

    但是性格對不上,那個人精力旺盛且積極得怎么看都不像是不思進取的樣子,臉也對不上。在人群中顯眼倒是挺顯眼,但是跟臉無關。

    長劍從空中劃過,帶起一陣破空聲響起,聞柏舟收劍入鞘,應了聲。

    非貶義以及非貶低任何人,只從客觀來說,根據這人之前對林小友的描述,老板覺得他的審美體系或許異于常人。

    從總體來說這些并不重要,十分自然地開始啃第二個果子,老板道:“只要沒被請退就好。剛好你最近沒事,還可以去外門找他玩玩。”

    說完之后又想起什么,說:“不行,他們這幾天書院要測試,得忙著看書。”

    書院測試。一手隨意搭在劍柄上,聞柏舟想起什么,低頭笑了聲。

    沒明白他這是在笑什么,老板問:“怎么了?”

    “沒事,”聞柏舟手握成拳抵住嘴角,道,“想起了件事。”

    林小友本友知道書院測試的事的時候是在第二天,早上例行練劍時。

    練劍不能幾個時辰不帶休息,中途有兩刻鐘,講人話就是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休息時不同長老手下的弟子能夠亂竄,林竹生照例和自己的幾個小伙伴一起。

    因為有之前雜役弟子時期就在一個學堂的經歷,最常一起玩的都是從學堂里一起到這來的同門們,包括張凈宋明以及之前買他草的三個大兄弟。

    最先提起測試的事的是三兄弟中的一個,也是三個人里面最高的那個,名字如身高,叫高余,高于其他人,說自己還沒看一眼書就快要測試了。

    邊聽他們說話邊逗貓,耳朵迅速地捕捉到了什么關鍵字眼,林竹生猛地一抬頭,問:“什么測試?”

    他一抬頭,手上動作沒停下,狗尾巴草差點直接懟小貓嘴里。

    “書院測試,測試藥理基礎。”張凈說,“這幾日的書院停學,給時間回去看書,下次再去學堂時便當堂測試。”

    略微一側眼,他絲毫不驚訝地道:“這在秘境返程時說的,你又干其他事去了沒聽吧。”

    甚至不是個疑問句,完全是陳述的語氣。

    專業開小差的林師傅謙虛地一撓頭。

    還有個人甚至不知道測試的事,原本還很焦慮的高余一下子就平靜了。幾位好同門最擔心的人從高余和自己變成了這位好像一直游離在外的人,說:“話說你學堂上又一直在睡覺吧,這次真能過嗎?”

    一些挑燈夜戰結果完全不考的不太好的記憶上涌,林竹生謙虛的假假撓頭變成真撓頭,視線垂下看向小貓,嘴角一抽,道:“應該可以。”

    之后補充說:“我那不是睡覺,是戰略性修養。”

    “……”小貓避開他的視線,自己抱著狗尾巴草去其他地方玩,裝作自己不存在。

    不知道為什么莫名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咬牙切齒,幾個同門理解為沒有底氣的硬撐,一拍他肩,說:“還有幾天,完全來得及。”

    林竹生伸手去抓小貓,邊抓邊回:“嗯嗯。”

    “今天要一起看書嗎,我們好歹聽了講。”

    “嗯嗯。”

    “……”忙著伸手逮貓,沒讀亂回,回完后才意識到什么的并不想看書的林竹生一抬頭,“嗯?”

    一起看書的事情就這么定下,幾位好同門很考慮他,為了讓他能夠更放松地學習,還十分貼心地將看書的地點定在了他家。

    還有個選擇是去藏書閣,但那里有個兀奇在到處游走,隨時有可能語出驚人說出什么他完全不想聽到的稱呼,不如回去待著安穩。

    總之今天這個書是看定了。

    中午練劍結束,幾個人準時踏上去他家的路。

    大寶劍夠大,并且至今沒有翻劍的記錄,他誠摯地邀請好同門們一起坐他的大寶劍,但遺憾并沒有人應邀,一眾人在這種時候十分默契,都掏出了自己的劍。

    行。

    孤身坐大寶劍,還想體驗一把當司機的感覺的司機林帶著自己乘客數量為0的劍起飛,覺得今天的風格外冰冷。

    一下容納下六個人,好在外門弟子比之前雜役弟子的屋子大不少,剛好裝得下。

    因為過于遙遠,除了張凈,其他人都沒來過他這,原本說是一到就學習,結果到了后在第一時間好奇地圍觀房間。

    他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消失的靜室,看了好久才發現靜室在的地方已經爆改成廚房,堆了一堆東西。修煉態度暫時不說,至少生活水平看著挺高。

    除開消失的專用來打坐的靜室,房間內部其他陳設大部分稀疏平常,和他們房間沒有太大區別,只是疑似被當成貓窩的原本是放在靜室用來打坐的蒲團有些讓人沉默,以及角落兩個破破爛爛的木箱實在顯眼。

    破爛成這樣還沒扔,看著甚至還有經常使用的痕跡。這么節儉的原因只有一個,幾位剛好都是劍修里不差錢的那批人的好同門向在廚房準備做點心的人,目含同情,握拳鼓勵道:“別擔心,以后都會好起來的。”

    林竹生:“嗯?”

    腦回路和好同門們沒對上,他不理解這是在說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么,總之似乎是在鼓勵自己,于是點頭應了聲好。

    “……”

    只有在書桌桌面上旁觀的小貓才知道這兩方人完全是在各說各話,睜著一雙眼睛保持沉默。

    事實是在廚房忙活的疑似貧窮的人錢包鼓鼓,從沒差過錢。之前賣草的一筆錢加上從它這坑蒙拐騙的,以及之前瘋狂做任務的獎金,已經有可觀的一筆。

    這個人只是單純摳,不舍得花五十銀從它這買完整且雅觀的木箱。

    點心上桌,所有人都得沿著桌坐好,參觀到此結束。

    林竹生慶幸自己之前把藥理基礎這些書帶來了,沒扔在之前的地方。藥理基礎里夾著小一圈的《劍修的自我修養》,他坐在角落墊子上,背靠著床鋪邊緣,邊打呵欠邊翻開書。

    外門弟子測試和雜役弟子測試不一樣,沒有沒過就再學一遍再考的好事,沒過后會直接扭送靜思堂在內門大長老的監管下學習并再次測試,直到過了才能從靜思堂出來。

    靜思堂,專用于處罰犯了錯的弟子,掌管這個的大長老更是鐵面無私毫不放水,可以想象在里面備考的超強壓力,幾個慣常不愛學習的人也是為了不去這個地方所以現在才猛猛學。

    窗外陽光慢慢轉動,房間里只剩下沙沙的翻書聲。

    “我聽一個師姐說,這次測試完了后好像宗門可以讓我們出去玩。”

    幾個不愛學習的人湊一起并不會營造愛學習的氛圍,只會更容易嘮起來,靜靜看書不到半個時辰,有人率先打破安靜,發出聊天的聲音。

    “我知道!”

    有人輕易上鉤,火速把書一放下,說:“距離這邊很近的一個鎮子還有燈會,我聽其他人說過,好像很好玩,測試完可要一起去玩?”

    壓根不愛學習的三兄弟瞬間舉手表示要去玩,視線投向剩下的三個人,眼里全是期待。

    注意到投來的視線,真正在認真看書的張凈略微抬起頭,表示都行都好,沒有特別的意見。

    他被自動劃入了可以去的范圍,于是視線給到宋明身上。放下手里書,他視線從靠床上的人身上掠過,道:“或許有時間。”

    他書一放下,其他人這才注意到他看了這么久,看的根本不是藥理基礎,而是講花草之類的雜書。

    時間緊張,最后一段珍貴的學習時間還用來看雜書,他已經沒救。遺憾搖頭,有人簡短道:“你完了。”

    最后還剩下林竹生一個人的意見。

    林竹生……林竹生已經睡著了。

    背后的床的高度剛剛好,他剛好脖頸和頭可以直接枕在床面上,原本拿在手上的書已經直接蓋臉上擋住陽光,一呼一吸睡得香。

    高余跨過地面,彎腰拿過蓋在他臉上的書,拿開一本后這才發現下面還有一本。

    又是藥理基礎之外的雜書。這個人剛才這么久不僅一直在看雜書,甚至連雜書都沒看得進去,直接埋頭睡大覺,更是廢中廢。遺憾搖頭,高余道:“他也完了。”

    長發鋪散在床面,更長的發尾部分落在床一側順著微風輕輕搖,暖黃陽光落在唇瓣一角,看著溫暖舒適,這位睡著的人睡得過香,左右都沒救了,貼心的同門們沒有叫醒他,讓他就這么繼續睡。

    繼續睡的結果是林竹生睡太香,給睡落枕了,第二天歪著頭齜牙咧嘴,在學習的時候光明正大摸魚睡覺,美名其曰休養生息。

    雖然腦子好,之前測試拿過頭等,但耐不住壓根不學。時間已經不夠,他又完全沒在學,注定沒救,學習自救小組于是任他休息。

    緊急學了幾天,雖然翻完整本書感覺什么都沒學到,總之七零八落亂七八糟地學了一通,晚上甚至通了個宵,到測試當天,幾個人勇敢地踏進了書院。

    大概是因為注定會去靜思堂走一趟,晚上完全沒在跟著一起熬的林竹生睡了一整晚,完全自我放棄無所畏懼,跨過書院大門的時候還在睜著一雙睡眼啃早餐,透著一股濃濃的墮落氣息。

    其他人拍肩,安慰道:“去了靜思堂別害怕,要是出來后想哭可以隨時找我們,我們都在。”

    剛睡醒沒多久,大腦還沒開始運轉,話從左耳到右耳精準避開腦子,林竹生沒聽清人在說什么,總之兩口吃完早飯,先點頭應聲:“嗯嗯。”

    書院測試的座位隨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不行,他跟草藥三兄弟一個學堂測試,位置剛好挨著。

    坐旁邊的是他,不會時悄悄借鑒別人的思想的備用策略瞬間失效,坐他旁邊的兄弟注定只能靠自己。

    時間到,弟子進場。

    又是熟悉的紙張熟悉的筆,學堂窗戶大開著,帶點冰冷氣息的風吹進,終于吹起了點理智。理智有了,但身體還處于睡夢狀態,骨頭軟得直不起身來,林竹生趴桌上,拿起筆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寫。

    很好的一個測試卷,和之前一樣沒什么難度,主要需要寫的字很少,終于不用像之前那樣寫到手發軟。

    耳邊都是催眠的紙張翻動和筆尖在紙上摩擦的聲音,最后一個字落下,和墨痕一起被吹干的還有勉強打起的精神,放下筆的瞬間,他直接整個人埋桌上,倒頭就睡。

    第36章 牽手

    林竹生最后是被收卷的管事叫醒的, 一覺醒來后學堂的人都走了個完全。

    好在同門們還有點僅存的同門情誼,沒走,在外面等他。

    宋明還是平時那副樣子, 看不出來咸淡,其他人看著似乎不太輕松, 眉頭皺著,好像還在回味剛才的測試。

    一覺睡舒服了, 林竹生拳打腳踢舒展了下筋骨,說:“走吧。”

    他透著一股無所事事的輕松,其他人敬佩他這種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面色的從容,尤其是眼睜睜看他睡了整場的坐旁邊的兄弟。

    測試完之后的時間不能浪費, 從書院離開后他揮揮手, 再次例行去送禮物。

    宗門做事向來迅速,苦弟子也要苦夫子,和還是雜役弟子時的測試一樣, 測試第二日出結果,在書院的布告欄上公示。

    好消息是學習了這么多天,六個人里面至少有三個人過了, 壞消息是過的是其中兩個是一直沒在學的林竹生和宋明, 又是和上次一樣高居榜首一二。

    “怎會如此!”

    齊齊來看榜, 高余在榜上找了好幾遍都沒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絕望捶墻,下一步行動看著像是要以頭搶地,凄凄慘慘。

    在沒過的時候看一眼榜首, 看到兩個熟悉的名字在上面,悲傷愈加濃烈。

    “你明明沒看書,快說是不是買通夫子了!快讓我也買一個!”

    在一邊安靜圍觀的林竹生被淚流滿面傷心到開始胡言亂語的兩個兄弟逮住了, 抬起雙手以示清白,他說:“我沒說我沒看過書。”

    之后又道:“話說我之前說過測試應該可以過。”

    他只是這幾天沒看書,不代表之前沒看過,并且早在提起一起學習之前就說過測試能過。

    宋明同理。

    “……”

    到了此時此刻,高余終于想起來,之前手上這個人睡著,他拿放臉上的書的時候確實有感覺到書被翻得發皺,看著比他們的厚了不少。

    以及終于想起來,宋明家一直和藥宗關系緊密。

    從小生活在那種環境里,想不懂藥理都難。

    到頭來不學無術的竟是他們自己!

    三兄弟里兩個都沒過,聯想到必須去靜思堂再考一次的悲慘未來,一起抱頭痛哭。

    還有個沒過的是張凈。十分意外的,林竹生看了兩遍才確認這人沒過,于是一拍肩,問:“你怎么了,測試時在紙上畫符了?”

    張凈沒畫符,也不是不會,只是單純晚上跟其他人一起通宵畫符,測試時直接睡著了。

    很好,他也要去靜思堂了。寬慰拍肩,林竹生邊悄悄向著門口的方向挪邊道:“沒事,你去大長老那再考一次,指定一次過。”

    衣服被死死拉住,他悄悄離開的動作被成功攔截。抓著衣服,張凈言簡意賅道:“陪我一起去。”

    其他人也迅速抓來了,連帶著宋明也被抓住。

    學是六個人一起學的,補考也要一起去。

    “……”

    終究還是慢了一拍,明明已經過了的林竹生錯在跑慢了一步,于是只能跟著去一趟靜思堂。

    距離和大長老上次見面已經有一段時間,再次見到對方的時候,人看著還是那么有精神且兇。

    靜思堂高大肅穆,由棕色古木建成,一眼看去暗色一片,自帶冷肅氣息,和正坐于中心的大長老的一張臉十分搭配。

    其他人忙著翻書準備測試,林竹生不用,掏出點心就向著大長老出發了。

    大長老一張臉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看到他時才終于出現了點意外的神色,道:“你測試沒過?”

    “過了,陪朋友來的。”

    林竹生掏出剛好放背包里的小點心往前遞遞,說:“等他們測試完再一起出去玩。”

    他商討兀奇去留時的時候看著就是個腦子靈光的,果然不至于連這種測試都不過。大長老臉上意外的神色消失了,推回點心,道:“自己吃便好。”

    “真的嗎。”林竹生側眼,兩手支桌上說,“桃花都沒了,這是今年最后一次做這點心,以后就都沒了。”

    之后再淺淺遞個臺階,笑道:“好吃的,大長老試試。”

    “……”

    眉頭抖了下,大長老最終沒有再推拒,道聲謝。

    【大長老好感度+5(65/100)】

    這小老頭。人看著硬邦邦,也一直是個冷硬形象,實際上愛吃點甜食,又顧著形象一點不沾,極度糾結十分好玩。

    冷臉收下小點心,面上無波無瀾,私底下好感度狂漲,上次送點心也是這樣。

    林竹生低頭假假咳了聲,手握成拳淺淺遮住嘴角。

    他坐這跟回自己家一樣自然,絲毫不見拘謹,大長老問:“你不怕我?”

    一個近乎廢話的問題,畢竟上次這人見宗主也沒帶怕過。

    林竹生一笑,“我又沒做錯事,怕什么。”

    大長老問:“你們去玩什么?”

    “去看燈會,最近的鎮上那個。”林竹生說,“聽說那里的燈好看,長老要是喜歡,我給你帶一個回來。”

    大長老喝茶的手停了下,低頭看浮在水里的茶葉,道聲不必。

    在靜思堂耗了一下午,在接近傍晚時,一堆補考通過的人終于得以離開。

    第一次自己坐著大寶劍離開宗門,依舊是劍上乘客數量為0的司機林覺得風都是自由的,只是稍顯冰冷。

    宗門雖然地處深山,但周圍實際上還是有幾個繁華城鎮,他們這次的時間只夠去最近的酈水鎮,燈會就是在這里辦。

    燈會一年一度,十里八鄉的人都會去,據說很熱鬧。

    不方便在大街上下落,遠遠的看到城鎮的影,他們在進入鎮上之前下了劍。

    傳聞非假,人是真多。步行從鎮外走上寬敞大街,一眼望去除開建筑就是攢動的人頭。

    天開始暗下來了。

    赤紅的晚霞從天邊鋪開,林竹生揣著貓走人群里,看著街道兩側燈光亮起。

    昏黃的光,從屋檐綴下,沿街兩側都是,蔓延了整個街道。路邊已經開始有人在支攤子,擺攤賣各式的燈,模樣看著挺新奇。

    之前玩游戲的時候全做任務去了,還沒來過這種地方逛過,他挺好奇,左右看著。

    他眼里的新奇不帶絲毫遮掩,走在旁邊的宋明低頭問:“你沒逛過燈會?”

    周圍人太多,林竹生沒聽清,抬起頭,“嗯?”

    宋明彎腰湊近了些,再原原本本地把話復述了一遍。這下聽清楚了,林竹生一點頭,“沒逛過。”

    距離有些近,近到能看清他被光拉出道虛影的睫毛,宋明頓了下,還想說什么,身邊人已經轉過頭,伸手去拍另一邊的張凈,指著一個地方看過去。

    林竹生指的是一個小攤的方向,小攤人氣看著挺旺,周圍不少人在圍觀,沒賣燈,賣的是符咒,一張張擺出來還挺壯觀。一手搭在張凈肩上,他支招說:“要不你也拓展個業務,說不定能發個小財。”

    符咒瞅著意外的受歡迎,要是打出天宗弟子的招牌肯定挺多人買。他當個代理,順帶可以一起踏上小康路。

    有個國師爹,張凈并不缺錢,伸手把他手從肩上拍開了。

    十分無情的一個人,踏上小康路失敗的林轉頭又去和其他人說話。

    人潮過于擁擠,短短的一條街硬生生走了一刻多鐘,終于轉過街角,視野陡然開闊起來,出現了從街一側流過的河和人影攢動的石橋。

    以及很多一眼可以辨認出的同門們。難得可以出宗門,看來大家的想法都很一致,全都跑來玩了,弟子道服一眼能認出。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終于從人群的排布里看出了一絲不對,林竹生站在人堆里,發出了疑惑的聲音:“話說,怎么感覺這么多成雙成對的?”

    不是感覺,是事實。驚訝于他的反應能力,張凈轉頭說:“你才發現?”

    他這很顯然一點不了解燈會,走前面開路的高余于是言簡意賅解釋道:“燈會更多是用于年輕男女尋覓佳偶,對眼緣可共游一晚。”

    難怪。下一刻意識到什么,林竹生轉頭看向周圍包括自己在內的幾個人,道:“那我們這樣走一起不是顯得很悲哀?”

    一行六個人,六個人都單著,別人成雙入對幸福美滿,他們六個一起像小學生出游。

    有人看向他,說:“你不是和很多女弟子關系挺好?”

    不等他回答,人又自己回答說:“哦你是和所有人關系都挺好。”

    平等地刷著所有人的好感度的玩家林一笑。

    天徹底黑下來了,河道兩側的燈光成了主要的光源,人流有目的性地開始動了起來,沒來得及反應,六個小學生被轉向的人流沖刷開。

    “嘩嘩——”

    摩肩接踵,身邊一道道人影隱進黑暗里,喧鬧的嘈雜聲響混合著水流聲充斥所有感官。

    在人群里艱難行走,林竹生在被旁邊的人撞了下的前一刻還看到了眼不遠處正好向著這邊看來的宋明。

    被撞得一趔趄后再抬起頭,他視線所及的范圍內,再沒有一個熟悉面孔。

    好、好快。

    踮起腳徒勞地增加了點自身海拔,依舊沒能看到任何好同門,思考不過兩秒,他迅速放棄在這茫茫人海里尋找,恢復成正常高度后隨機挑選了個方向抬腳離開。

    小鎮沒有太大,有緣自會再相見,先抓緊時間玩玩才是真。

    完全沒來過這個地方,他認不清方向,跟著人流隨機亂走,還真給走到看著好看不少的地方。

    沿河的一條街,河邊柳枝已經抽條,另一側的建筑燈光輝煌,映亮半條河,河面泛起波紋,都是燈光的顏色。

    很好看的地方,隱約還能聽到絲竹聲,林竹生想把揣衣服里睡覺的小貓叫起來看看燈,結果視線還沒從建筑上移開的時候,眼睜睜看著二樓欄桿上靠上一個衣衫不整的人,和另一個人滾成一團,酒樽落地。

    甚至還是兩個男人。

    “……”

    拍小貓的手火速停下,他眼睛都睜大了些,終于意識到這里是什么地方,大腦exe快速運行。

    天宗弟子校服在人群里有獨一幟的顯眼,原本在門前攬客的人跨過人群向他這邊走來,抬手來攬他肩,邊伸手邊道:“仙長可要進來坐坐……”

    還是第一次直面這種場景,玩家林雖然對很多沒做過的事都很好奇,但并不包含現在這種場面,小小受到沖擊,大腦宕機了幾秒,直到察覺到有酒香味飄近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慢半拍地后退一步。

    “他不飲酒。”

    被突然出現的不輕不重的力道帶著往旁邊一歪,剛好避過擦著肩膀經過的手,聽到熟悉聲音,林竹生轉過頭,眼睛霎時一亮,喊了聲:“大師兄!”

    不是聲音像,還真是大師兄。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沒穿平時的內門服飾,穿的便衣,月白長袍落拓,眼睛沒看他,看著抬起的手還在半空沒落下的人。

    聲音有些冷,無端讓人一激靈。選定的目標突然被拉走,攬客的人視線和這突然冒出的人對上一秒后就移開,說了聲打擾。

    在其他店的人過來之前,林竹生被自己大師兄帶走了,從街上路過,這次終于沒人來招攬他。

    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小心翼翼,身邊有個大師兄他肆無忌憚,完全不怕有人再叫住他,一雙眼睛看人看樓看水,十分之繁忙。

    安全度過了一條莫名其妙就出現的雖然氛圍有些不太對但實在好看的花街柳巷,一雙眼睛不再忙碌,林竹生終于有空出聲問身邊人:“大師兄怎么來了?”

    周圍嘈雜,聲音容易被淹沒,聞柏舟彎腰道:“徐榮要來這,讓我也一起來。”

    徐榮就是老板的名字。林竹生點頭,左右看了兩眼,沒瞅見人,于是問:“他人呢?”

    聞柏舟道:“他有事,先行離開了。”

    那這就是被拋下了。林竹生抬手拍肩,“真可憐。”

    聞柏舟:“嗯。”

    他問:“你朋友呢,應當一起來的罷?”

    林竹生老實道:“走散了。”

    一個疑似被拋下,一個真走散,湊一起剛好能一起接著逛。

    有人陪著玩和自己一個人閑逛的感覺完全不同,林竹生放開了走,四處亂竄,遇到好玩的就招招手,示意大師兄快過來。

    到晚間的時候,街上人明顯更多了起來。

    從青石板路上走過,看到周圍越來越擁擠的人潮,覺得不太妙,林竹生一手拿著新到手的酈水鎮特色小點心,另一只手伸出,死死拽住大師兄袖口。

    大師兄察覺到了他這點小破動靜,轉頭看過來。

    啃了口點心,林竹生抬頭淺淺解釋了下,說:“我怕又走散了。”

    今天晚上似乎還要放煙火,他沒有一個人孤獨地看煙花的打算。

    “……”

    大師兄垂眼,伸手慢慢把袖口從他手里抽出。

    然后反手彎腰握住他手腕,道:“這樣才不會走散。”

    “……嗯?”

    以為自己被拒絕,譴責的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咽下,林竹生含混道:“哦,嗯。”

    之后感受了一下,他又誠實道:“大師兄你手好燙。”

    聞柏舟問:“不舒服?”

    “那不是,”林竹生客觀陳述想法,“還挺舒服。”

    像個環繞式的暖寶寶,在這種有些冷的晚上的室外剛剛好。

    聞柏舟低頭笑了下。

    手拉住就不怕走散,但缺點是有一只手失去使用功能,如拎東西。

    鎮上的物價實在太感人,比宗門里低了一倍不止,門類也更齊全,完美戳中一個摳門且有收集癖的玩家林。

    他一只手忙著拿點心以及指點江山,空不出來,背包也已經塞滿,但又想買,最終的結果是東西都到了大師兄手上。

    很居家且好脾氣的一個大師兄,拎再多東西都沒有怨言,擱他手腕上的手依舊握得死緊。

    要開始放煙火了,人群都在往一個方向移動。

    人頭多到頭皮發麻,林竹生沒想湊這個熱鬧,逆著人流去了人更少的地方,找個石橋亭子進行中場休息,主要是讓大師兄勞累的手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對方拿手上的東西是放下了,但握著他手腕的手似乎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

    以為人是忘了,他于是好心提醒道:“這里已經沒多少人了,不會走散,大師兄可以把手松開了。”

    沒動靜。

    以為這位師兄在走神沒聽見,他安靜等待了會兒,打算再重復一遍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握著手腕的手指似乎是動了下,然后聽見人沒由來地一問:“松開了你會走嗎?”

    橋上燈光沒有街上那樣密集且明亮,昏暗的一片,只能勉強映亮臉的輪廓,看不清表情。

    “走?”沒懂這是什么意思,林竹生撓頭,“我不走哇。話說我也沒哪可去。”

    聞柏舟垂眼,最后看了眼垂在身側的細瘦手腕,終于一點一點慢慢松開手。

    夜間河上的風吹,吹得頭發和衣擺揚起,把皮膚表層僅存的溫度也給吹走了,林竹生一激靈,在手腕上的手離開前臨時補充道:“大師兄要喜歡,不撒手也行。”

    緩慢離開的手又迅速握緊了,連帶著溫度一起回來。

    整個人溫度開始緩慢回暖了,林竹生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他道謝道得太過認真,聞柏舟稍稍一愣,之后失笑,手握成拳抵住唇角,道:“不客氣。”

    第37章 哈哈沒牽成功

    煙火升起來了。

    從對岸升起來的, 過于遙遠,從他們在的這座橋看過去,只能看到隱約綻開的光亮和聽個響。

    聽個響也挺好, 林竹生靠欄桿上一低頭,看到在水里映出的光亮, 跟著波紋一起晃動著。

    他在專心看水里的煙花,旁邊的人在看他。視線緩慢下移, 聞柏舟低頭看向被自己握著的手腕和手腕下隨意垂著的手。

    細瘦的手指,指間留有縫隙,毫不設防,伸手就能直接扣住。

    握著手腕的手逐漸下移, 他先是松開, 之后移向手指。

    “林竹生!”

    遠處突兀地傳來一道聲音,打破安靜氛圍。在扣上手指的前一刻,那只一直垂著的手抬起, 在半空中揮揮,聲音也跟著響起:“在這里!”

    是高余幾個人找來了,他們不知道怎么匯合的, 總之又重新走到一起了。五個人站一起很有分量, 林竹生邊揮揮手邊邁著兩條腿向著那邊跑去了。

    身邊霎時空了一半, 近在咫尺的手從手里滑開, 聞柏舟看著身邊人影跑遠。

    反射性想抬手拉住,河上的夜風吹得理智了兩分,他站在原地安靜了會兒, 重新拿起放在一邊的東西跟著上前。

    一行五個人是奇跡般的在各自閑逛的時候遇到的,剛遇到不久就看見橋上似乎有個熟悉的人影。高余剛才雖然氣勢十足地喊得很大聲,實際上壓根不確認橋上的人是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人, 聽到回應后才敢松口氣。

    雙方一匯合,他一拍腦子,說:“還真是你!”

    后面跟著還走來個人,他一探頭,問:“這是你朋友嗎,兄臺你好……靠之!”

    跟在后面的人從陰影里走出,雖然沒穿慣常的道服,但一張臉實在辨識度太高,原本只是隨意揮手的動作瞬間頓住,老老實實又結結實實地行了一禮,叫聲“師兄好”。

    突然冒出個宗主首徒,幾個人雖然不明所以但火速問好。

    宋明沒有問好,視線從對方提手上的東西掃過,最終被旁邊的人按頭一起行禮。

    他們看起來都對大師兄有印象,林竹生于是省去了介紹了環節,只向大師兄簡單介紹了自己的好同門們。

    于是十分自然又神奇的,燈會的后半程,六個小學生和據說不怎么出現在人前的陵許君走到了一起。

    陵許君和傳聞及之前秘境時一樣少言,并且剛才剛見面的時候似乎心情不大好,一張臉偏冷,但人實際上似乎意外的不錯,雖然少言但對他們這位同門林句句有回應。

    煙火放完之后街上人少了不少,終于不再有被擠散的風險,林竹生四處亂跑,仗著錢包鼓鼓又購入了一些之前沒見過的種子。

    種子也是由大師兄拎,很輕,加上去后和之前并無多大差別。

    “……”

    他主動接過的動作看著自然,其他人看向絲毫沒發現不對的林姓同門,嘴角一抽。

    原來拎著的是他的東西啊。

    敢讓大師兄當苦力,也是敢為人先第一人。

    敢為人先的林沒有發現其他心動的東西,最終也只購入了種子,在回去前跑去了賣燈的攤位蹲下。

    他看著很有興致的樣子,幾個人也陪著他一起蹲下。

    張凈視線從花花綠綠造型各異的燈上掃過,問:“你買這做什么?”

    要是沒記錯,這個人房間的小提燈應該還存活著,沒有報廢到照不亮房間需要其他光源才對。

    一雙淺色瞳孔映著各色的光,林竹生轉頭笑說:“送別人的。”

    兀奇現在不能出來玩,他至少得帶個伴手禮回去。

    萬一人一高興,說不定可以變成原型讓他摸摸毛順帶在絨毛里打個滾。

    還有個是給大長老的,他精挑細選,最終挑了一個類似貓貓頭的燈以及一個花朵形狀十分精致的燈,花瓣還能轉,十分之有趣。

    旁邊張凈看得太陽穴突突的,視線著重落在花燈上,問:“……你這是送誰的?”

    “送大長老的,”林竹生遞錢接過燈,說,“今天和他聊天的時候說過要給他買一個。”

    “……”送大長老的。

    腦子里聯想到今天剛看到過的一點不帶緩和線條的嚴肅方臉,視線再落到精致的花燈上,幾位好同門齊齊沉默了下。

    最終是高余伸出手發出阻止的聲音,及時道:“你要不再考慮考慮!”

    眼睛從一眾燈上掃過,他指向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四四方方的燈,說:“這個怎么樣?”

    和大長老的臉還挺像,從各方面來說都十分契合。

    林竹生最終還是買的花哨的花燈,一路拎著回去的時候不斷收到路邊路人投來的視線。

    燈會在深夜結束,在結束之前,他們回宗門了。

    住的地方不一樣,重新回到宗門,六個小學生分散開了。因為要去找大長老,林竹生和回內門的大師兄方向一致,一起走了段。

    上次送花說是時間沒到,覺得今天可能到時間了,他又掏出來送了一次。

    很好,大師兄依舊沒收,反倒送了他一個今天不知道什么時候買的小點心。

    帶著大包小包,林竹生去找大長老了。

    長老峰上無人,大長老更多時候都住在靜思堂,也是唯一一個不用進內門就能直接找的長老。

    還沒到夜深時候,玩家林去送禮物的時候他還沒睡,在大殿里看書。

    十分不繞圈子且快速的,林竹生小跑著上前,一下把燈放桌上。

    像是有些意外他真來了,大長老抬起頭,視線對上花里胡哨的花燈。

    林竹生還順帶轉了下花燈的花瓣,示意這個地方是可以動的。

    大長老眉頭一跳,很難說是心動還是嚇一跳,思索了一下,道:“……這是?”

    林竹生伸手輕輕一拍燈面,說:“說好給長老的燈。”

    大長老感謝他的好意,并用一張威嚴的臉婉拒了。

    這個小老頭。林竹生絲毫沒退縮,做好長期拉鋸戰的準備,跟著在桌邊坐下了,順帶熟練地拋出臺階,道:“我原本是想買其他樣式的,但去晚了就剩下這個,長老將就看看。”

    意外的沒有展開拉鋸戰,大長老換了個說法,說起其他:“你不犯事,以后不會來這受罰,就算給我這些也不會有任何好處。”

    林竹生從一開始就知道沒好處,一點頭,說:“那可不。”

    他也不是奔著好處來的,只是單純想要點好感度再集一次全成就。

    沒有好處還來,大長老不懂他,看過去時只看到一雙半垂下的清透眼睛,以及一只在悄悄扒拉花燈花瓣的手。

    注意到他視線,那只悄悄扒拉的手停下了,若無其事地縮回。

    “……”

    臉上的表情沒有繃得住,他嘴邊的胡子抖了下,遮住抽抽的嘴角。

    林竹生最終硬生生在靜思堂嘮了一個多小時,嘮舒服了后離開,回去的腳步輕松又愉悅。

    一個花燈加了5點好感度,就這么嘮一會兒也加,莫名其妙加了5點,來一趟聊到了天,還賺十點好感度,今天晚上他就是最開心的人。

    他走了,留下盞和靜思堂格格不入的花哨的燈和很久沒這么長時間說過話,嘮得口干舌燥的大長老。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無論晚上睡再晚都得爬起來練劍。

    估摸著晚上都出去玩了,第二天的同門們眼看著都沒怎么睡醒,揮劍的時候差點一劍真·揮出去,物理意義上那種。

    像是趕趟一樣,昨天山外城鎮剛過了燈會,今天宗門也開始折騰起來了,在準備什么東西。

    一個弟子半夢半醒揮劍時拿劍不穩鬧出點動靜,但這點動靜抵不過在校場邊緣平地起看臺的管事的聲響。

    練劍的時候看什么都有趣,身體機械地動著,林竹生邊揮劍邊瞅在校場外忙活的人,發現里面夾雜著幾個內門弟子,隱約還有老板的身影,像在指揮什么。

    在中場休息的時候,他終于知道這是在忙活什么了。

    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宗門大比的時候,今年的主會場在天宗,比武場就在他們腳下的校場。

    宗門大比和他們關系不大,參加的是內門弟子,但好處是大比期間他們不用來練劍,可以在宗門里四處游走,或者選擇來看大比。

    大比是修真界盛事,想要參加難上加難,觀看也是,他們能隨意觀看全靠宗門給力,正好是主會場。

    這事重要,但現在更重要的是其他。中場休息六個小學生又湊一起,有人抓住想要溜達著去圍觀搭看臺的林竹生,問出昨天晚上就想問的問題,道:“你昨天怎么和陵許君走一起的?”

    安靜把玩玉佩的宋明看了過來。

    命運的后脖頸被抓住,林竹生走了兩步沒走掉,于是只能留下,誠實回答道:“剛好碰到了。”

    之后又簡單說了下當時的情況,道:“他被一起出去玩的其他人拋下了,一個人逛太可憐了。”

    其他人客觀覺得應該沒人敢找陵許君出去玩然后半路扔下,并且覺得見面時對方看著也不像是很可憐的樣子。

    他們擱這圍成一圈聊,遠處走來個人影,揮手時聲音跟著傳來:“林小友!”

    是老板。半路把大師兄扔下的本人來了,看樣子是有話想說,笑著把林竹生從小學生堆里挖走,和其他人揮揮手,道:“林小友先借我一下,很快還回來。”

    林竹生被借走了。

    這一來一去速度太快,其他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兩個人已經走遠。

    身高沒大師兄和老板這么突出,林竹生慘遭被當成了個搭手支架,身上多出只手。

    好在他很大方,當個支架也行,走出一段距離后停下腳步,問:“老板怎么來這里了?”

    “我這稍微懂點建筑,被抓來布置場地了。”

    提起這件事就覺得麻煩,老板狠狠撓撓頭,跳過這個話題,嘴角一咧打聽其他,道:“昨天你們不是可以出去玩嗎,可好玩?”

    “好玩,還碰到大師兄了,”林竹生想起什么,問道,“老板昨晚的急事解決了?”

    思維沒對上,昨晚無所事事地度過了一晚上的老板伸手指向自己,道:“急事,我嗎?”

    他昨天晚上閑得發荒,想找聞柏舟出去玩還被直接拒絕了,所以只能練一晚上劍來著。

    “……啊等等,”在短暫的安靜里意識到什么,老板快速撤回前言,道,“解決了解決了。”

    畢竟是多年好友,他腦子一轉就大致猜到在某陵許君嘴里,自己是如何出去玩又半路跑路的。

    雖然態度有些怪,但解決了就好。林竹生于是接著問:“老板找我有什么事?”

    “啊這個啊。”

    老板收回搭他肩上的手,直起身體在原地轉了兩圈,開始斟酌著措辭,道:“你大師兄托我給你說,過幾日宗門大比,外宗有不少人前來,注意安全。如果可以,少和陌生人接觸為佳。”

    林竹生抬眼,“嗯?”

    “嗯我的意思是,你看,外宗的人不比咱自己,心眼子可多,”老板眼珠子轉了兩圈,頭皮都快被自己撓破,說,“人多眼雜,保不齊有人在想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比如從你們這里套話什么的。”

    他眼睛一閉一睜,快速繼續道:“比如器宗什么的。”

    對不住了諸位友派,對不住了器宗。

    他今天一早突然被某個人找上門讓幫帶話,帶話的內容簡單,只有囑咐不要讓這人和器宗的人有過多交流。

    聽起來簡單,實際上真要表達出來哪哪都怪,除開這種說法,他也想不出來怎樣讓人少和器宗來人接觸。

    另外實際上他也沒想明白為什么讓人少和器宗的人接觸。

    “我嘴其實還挺嚴的。”

    林竹生聽完了,覺得自己被套話的概率不大,把事情放一邊,問:“大師兄呢,他又有什么事嗎?”

    這種帶話的事,要是本人沒事,應該會直接過來當面說才對。

    老板于是回答道:“歸玉城城主有要事找宗主,但宗主要坐鎮大比,于是他去了,今早剛決定的事,大比結束后回來。”

    今早決定今早走,走時這個人估計還沒起床。

    林竹生點頭表示了解。

    他什么情緒都寫臉上,但有時候很難看出腦子里的想法,沒確定他有沒有把剛才的囑咐記心里去,老板再盡職盡責強調了一遍。

    建設任務重且忙,他這剛說兩句話,又有人來找他了,讓他去看一下。急忙說了聲回見,他快速走了,邊走邊道“來了”。

    事情好像已經說完,林竹生于是轉身回到小學生團體了。

    同門們好歹還有點同門情,對他還有點微薄的關心,問他剛去說了什么。

    “沒什么,就一些安全手冊上常見的話。”

    林竹生摸摸下巴,盤腿坐下后思索著道:“話說你們知道器宗嗎?”

    器宗和藥宗和天宗一樣,都是頂級宗派,他原本不怎么關注,一直沒想起來其存在,剛才老板重復了幾遍,他突然間就有印象了,有種不同于其他宗門的熟悉感。

    但沒想起來熟在哪。他到這個世界后只在書上看到過器宗,之前在游戲里也多半的時間都待在天宗,和其他宗門沒有什么特別的聯系。

    ……特別的聯系。

    很好,林竹生終于有點印象了。一眾人臉和名字在腦海里快速過了一圈,他終于把臉和名字對上號,道:“陳景浩。”

    他問:“你們知道陳景浩嗎?”

    “略有了解。”

    最先說話的是宋明。他長在大家族里,了解的不只是藥宗,連帶著其他大宗派也了解一二,道:“器宗少宗主,生性……嗯,好交朋結友。”

    交朋結友是他給出的比較委婉的說法。

    對這種大宗派的繼承人的事,其他人雖然沒見過本人,但聽說過,各種流傳的版本都聽過不少。

    器宗少宗主煉器天賦奇高,從小眾星捧月過得順風順水,長大后就開始拈花惹草,風流事養活了不少說書寫書的人,并且好惡極其明顯,喜歡好臉蛋的人,其他人看也不多看兩眼,少有好臉色。

    旁邊的張凈轉頭,“怎么突然問起他?”

    林竹生擺手說:“沒事,剛好想起來了。”

    “他是少宗主,這次大比應該會來,剛才那師兄是想提醒你不要往他跟前湊吧。”

    高余靠過來,一拍他肩,說:“畢竟我們這種樣子的人往他跟前湊指定沒好臉色。”

    他很會自己自我寬慰,又道:“還挺好,至少不會被他盯上,那些漂亮弟子可得小心了。”

    實話實說很久沒照鏡子,林竹生已經忘了自己現在長什么樣,聞言拍拍自己臉,順帶回答上上句話,說:“嗯,算是吧。”

    覺得手感還怪好,他又多拍了下。

    雖然非常自然地被歸類到了非好臉的范圍且沒有人反駁,但他其實自己還挺喜歡這張親手捏的臉的——嗯,雖然普通到已經忘了長什么樣。

    以為他剛拍這兩下是在在意自己的形象,張凈安慰拍肩,“你這可以完美融入人群也是一種實力。”

    “啊?”在努力回想自己捏的臉長什么樣,完全沒在聽的林竹生隨口應聲,“嗯嗯。”

    第38章 冤種死對頭

    短短幾天時間, 校場就變了個樣。

    高臺平地起,看著還真像是那么個樣子。每天練劍的時候都悄悄在當監工,林竹生覺得老板確實有點本事在身上。

    出去接點私活或許比擺攤賣大寶劍之類的來錢快。

    大比期間暫停練劍幾天, 堪比高中時候給其他人騰考場放假,一眾同門就盼著這幾天, 最后一天練完劍后瞬間開溜。

    林竹生也開溜了。

    修真界的草木生長速度比正常速度要快不少,他之前摘過一片果子和草藥, 現在應該又可以去收割了,順帶還能接點任務賺點小錢。幾天的大比時間,剛好夠他薅完幾座山。

    月中,暫停練劍的第一天, 大比進入準備階段, 各大宗派的人開始前來天宗。

    一大早醒來,農夫林睜眼就是火速洗漱火速澆地。

    他的院子里的植物也長起來了,草藥已經收獲了一波, 做成了草藥點心,小樹苗也往上冒高了些,只有蘭筠花長得慢吞吞, 這么久只冒出個小苗。

    好在大師兄現在還沒到喜歡蘭筠花的時間, 再養養, 等到長起來的時候說不定就到喜歡的時候了。

    院子被占領, 同樣早起在澆菜的張凈難得看他在非練劍時間起得這么早,有些驚訝,問:“起這么早, 你要去看宗門大比?”

    林竹生終于想起來還有宗門大比這么一回事。難怪今天早上總覺得有什么在頭頂嗡嗡響,原來是其他宗門的人在不斷經過。把澆水壺放一邊,他擺擺手, 說:“不是,我不去,我有點其他事。”

    宗門大比在之前成為外聘長老后已經參加過,他對這興趣不大,不如摘果子。

    躺一邊的小貓對張凈說:“他又要去撿垃圾了。”

    林竹生逆向薅了一把貓毛,譴責道:“沒禮貌。”

    例行澆水完畢,他揣上沒有禮貌貓坐著他的大寶劍出發了。

    住的地方偏遠,他只聽得到聲音看不到人影,去了接近校場的山上后,站在樹林里,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巨大的飛舟從頭頂高空掠過,在云層里隱約浮現。

    這只是數千飛舟中的一艘,之后還有一眼望不到邊的一片。

    玩游戲時對宗門大比這種事沒什么認知,現在站在真實的角度看,終于能看出點天下盛會的感覺。

    但是天下盛會現在沒撿垃圾重要,又發現一株中級草藥,他火速彎腰拔起,一頭鉆進樹叢。

    有人鉆樹林里忙忙碌碌尋寶藏,有人在大比會場忙得腳不沾地。

    老板前腳當會場工程師,后腳因為師父三張老專管對外交往,他又得擱會場當迎賓,和長老一起與各宗門宗主長老會面交談,一張嘴都說得快抽筋。

    小門派來得早,大多都提前到,之后才是各大排得上號的大門派。頂級宗門里最先到的是藥宗,之后是器宗。

    到器宗的時候他終于打起了點精神,順帶多看了現場兩眼。

    很好,沒有看到某位需要重點關注的小友的身影。

    龐大飛舟落地,慢慢走下一行人來。

    帶路弟子在前帶路,之后走在最前頭的是一個衣冠整潔,只是頭發里摻了點白發的中年模樣的人。

    那是器宗宗主,能夠煉出也是唯一一個能煉出紫級寶器的第一人。旁人都敬他三分,見他出現后都略微彎腰行禮。

    他長得正派,玄色長衫帶銀灰暗紋,行走間隱約可見,一身威勢懾人,走在身后的人卻相反。

    一身正紅衣袍顯眼,大步行走間衣擺浮動,和一張臉一樣,滿是無所顧忌的張揚和灼熱氣息。

    這就是陳景浩,據說煉器天賦千年難得一見,早早就被冠以天才之名的少宗主。視線從人群掃過時帶著不隱藏的打量,天然自帶的傲氣盡顯。

    若非眉眼間隱約有些相似,否則很難相信他是器宗宗主之子。

    隨行參賽弟子由專人帶去這幾日暫住的地方,長老及宗主留下,和其他眾宗主長老寒暄。

    老板安排著一眾人到安排好的席位,安置好后擦了把汗,覺得比煉把劍還累,回過頭后又發現原本在人群里的少宗主莫名其妙不見了。

    沒一個安分的。不知道人是去哪了,老板眉頭突突一跳,快速在人群里尋找著。

    “徐師兄若是在找器宗少宗主的話,”看他往周圍看了又看,旁邊的一直跟著的隨行弟子道,“他似乎是去找明月師姐她們,往內門的方向去了。”

    明月師姐,宗門里出了名的美人,天賦也好,似乎是剛好在對方審美點上,算是少有的對方會主動去找的人。

    “……”

    宗門大比期間內門會臨時開放,其他人可入內參觀。雖然可入內,但這去得未免也過快,剛落地就消失。老板沉默了一下,最終道:“好。”

    之后問:“他知道去內門怎么走嗎?”

    弟子不太肯定,猶豫著道:“少宗主來過兩次,應當是認識的。”

    隨后又說:“他身邊應當有貼身隨從,不認路也無事。”

    身邊有人就沒事。合歡宗的人也到了,老板于是不再管這邊,轉身又去迎下一批人。早知忙成這樣,他也跟去歸玉城了。

    ——

    陳景浩身邊沒人。

    他沒到真正參與宗門大比的時候,此次前來只是隨父來看看,并不參與。不參與即為無關,他對無關之事不在意,不如去找點養眼的臉看看。

    道他身邊隨從極盡妍美有傷風化丟宗門之臉,此次出來身邊隨從都換了一批,他不愛看,也不想讓人隨時跟著,于是自行找機會離開了。

    天宗大,但記憶里路并不彎彎繞,內門的大門很好找,按理來說,只要多走走就能找到。

    嗯,按理來說。

    沿著一條鋪了石板的小徑往前不斷走,走到小徑消失,周圍都是樹木之前,他都是這么認為的。

    從來不是會待在原地等待的性格,他再向前走了段路,手上合上的折扇一敲手心,終于大致確認了。

    他迷路了。

    一眼望去,四周都是深綠樹林,僅有的陽光透過層疊樹葉稀少地投下一下,落在滿是落葉的地面上。

    全都是樹和草,分不清來路,也找不到去路。習慣性一碰身側口袋,他這才發現平日放這里的袋子不見蹤影,約莫是在屋里忘了帶來。

    仿佛能把人淹沒的深山。偶有飛鳥從頭頂和遠處飛過,帶起一陣振翅聲響。

    微風吹時帶起樹葉響動,像妖獸潛伏時不經意帶起的聲音。野獸成妖,需要天賦,也需充沛的靈氣,天宗全宗上下,最不缺的就為靈氣。

    “嘩嘩——”

    風靜樹止,最后一點樹葉摩挲聲消失之時,眼尾一側的樹叢微動,輕微的聲音響起。

    “唰——”

    幾乎是聲音響起的同時,手中折扇展開,化成一道紅芒飛出,隱約火光從空中一閃而過。

    枝葉紛飛間,接觸到折扇虛影的樹葉整齊地變為兩半,從空中飛散開。

    然后一道黑影冒出,快出殘影的折扇霎時卡住,一陣劇烈摩擦聲響起,視線轉換間,他只來得及看到一片揚起的青色衣擺。

    腰上一重,一股大力襲來,他被帶著向一側倒去,翻滾一圈后背脊嚴嚴實實砸地面上,脖頸抵上一道冰冷東西。

    沒忍住吸了口冷氣,他抬起眼,突兀又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透凈的眼。

    距離很近,鼻間都是草木味。那雙眼緩慢一眨,帶上點驚異的感覺,同時抵在他脖頸上的冰冷東西東西也消失了。

    那是把劍,一把木劍,從他脖頸上移開后插進一側地面,堪堪擦著他耳側落下,帶起的勁風吹得碎發揚起,帶起陣破空聲。

    “原來是個人。”

    勤勞的勞工林原本在草叢里安心摘草藥,沒想到突然有個東西竄出,還以為又是什么妖獸偷襲,習慣性回手了,好在在真動手前確認了一下。

    木劍陷進地里,他坐直身體,站起時順帶把劍拔起,隨手擦去上面帶起的泥土,彎腰撿起掉在一側的折扇,向著地上的人伸出手,道聲抱歉的同時問道:“你沒事偷襲我干什么?”

    陳景浩接過了折扇,沒有握上他的手,自己撐著地面站起,站起的時候才發現腰腹處不斷傳來灼熱痛感。

    剛才只一瞬間,他身上已經添了幾道傷。傷不重,只是要是那木劍沒及時止住,或許已經不是傷的問題。握著折扇的手微動,他看向站不遠處的人。

    一張和眼睛和聲音很不相符的抓不出任何特色的臉,頭發和衣服里還夾雜著幾根雜草,清瘦,拎著把破木劍看著溫和無害,完全看不出剛才眨眼間把他按地上劍指喉嚨的樣子。

    眉頭微皺,他問:“你是什么人?”

    林竹生比他還要驚訝,低頭多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校服,覺得自己身份應該很明顯才對。出于一點對外來客人的包容,他耐心道:“一個外門弟子。”

    這個人這身造型和這張臉他還記得,認出是誰了,他眉梢一揚,說:“你迷路了?”

    雖然是疑問句,但基本是陳述的語氣。

    在游戲里,他和這位現在的器宗少宗主未來的宗主交流還挺多。比起器宗少宗主和天才之類的身份,他更記憶深刻的是這人路癡的程度。

    五次來找他五次都迷路,他每次都在帶路,已經熟練到可以發展一個導游的副業。

    被他陳述的語氣稍稍戳了下,陳景浩微妙地把原本的話咽下,否認道:“我來這里散心。”

    “哦。”

    林竹生低頭仔細檢查了下自己的小破木劍有沒有被扇子打出傷痕,邊檢查邊問:“迷路多久了?”

    陳景浩強調自己只是來散步。

    很好,劍上沒有傷痕。林竹生收起小破木劍,道:“能自己回去嗎?”

    陳景浩重申自己沒有迷路。

    腦子自動過濾廢話,林竹生又問:“你原本是想去哪?”

    “……”陳景浩道,“內門。”

    內門啊。內門離這里很遠,并且今天沒有去那邊的打算,林竹生于是一拍人肩,說:“你轉身直走可以回到校場,只要說一聲,應該會有人帶你去。”

    迷路的事情很顯然已經暴露,陳景浩于是道:“你可否帶我去?”

    頭發一順衣服一理,他看著又是風度翩翩公子哥一個,加上臉長得好,低聲詢問的時候還像是那么回事。但林竹生不吃這套,眼里只有沒撿完的垃圾,簡單道:“我還有事。”

    這個時候帶路應該能漲好感度,但比起以后有的是時間刷的好感度,果然還是過了這段時間就會沒掉的果子和草藥重要。

    雖然差點忘了,但他還算勉強記得大師兄之前托老板囑咐的少和外宗尤其是器宗的人接觸的話。

    陳景浩:“我可以給報酬。”

    林竹生瞬間轉頭了,大師兄的告誡被連帶著迅速甩出腦外。

    帶一次路五十金,甚至單位是金不是銀,比漫山遍野撿垃圾劃算太多,他應下了。

    但帶路的前提是他得把這座山剩下的沒搜完的地方搜刮了來。他去任務中心接了點任務,這座山搜完應該就能完成。

    陳景浩同意了。

    或者他其實不該同意。直到山路越走越崎嶇,越走越接近密林,他這才意識到“搜完”是什么意思。

    養尊處優的少宗主還是第一次往這種地方鉆,每每以為沒路要往回走的時候,前面的人就會掏出劍硬生生劈出一條路來。

    他跟在后面看了半天,沒看出來看著這么瘦一個人是哪來的那么多力氣。

    不知道已經繞到哪,他辨不清方向,但能看出從頭頂落下的陽光越來越暗。

    下午的時間過半,接的任務完成了,林竹生終于帶著金主往回走。

    還是第一次在這種崎嶇復雜的山路上轉了半天,事實上沒吃過什么苦的大少爺已經有些脫力,尤其身上還帶傷。

    跳上一個陡坡,林竹生低頭看向后面的人,思索半秒后伸出手,道:“需要拉你一把嗎?堅持一下,就快到了。”

    少宗主狼狽但天生帶傲氣,手一撐,自己躍上陡坡。

    林竹生收回手,笑著夸了聲。

    少宗主不愧是少宗主,硬撐也能撐到回校場附近。

    直到已經能看校場臨時搭建的高臺,腳踏上熟悉的玉白臺階,向導林終于停下腳步,轉頭說:“到校場了。”

    他遠遠地指向另一座山頭,道:“那里就是內門入口。”

    說完后瞅了兩眼后面已經直接坐地上的人,他小聲問:“話說你還要去嗎?”

    “……”

    一身狼狽,腳走得幾乎沒知覺,陳景浩不去了,或者說也去不了了。

    那帶路任務到這里就算是結束。林竹生蒼蠅搓手,委婉提起自己的報酬。

    因為沒有帶到內門,報酬可以打個折扣,但不能沒有。

    很大方也很有原則的一個少宗主,即使沒有帶到原定的目的地也給了說定的報酬。

    報酬到手,林竹生臉上的笑容瞬間擴大,更真誠了幾分。

    任務完成,既然不需要帶到,那他可以離開了。揮揮手正準備說聲再見,他又聽見不遠處上空有劍鳴聲響。

    和少宗主一起抬頭,兩個人一起看著一個同樣穿青色校服的弟子御劍路過,輕松且優雅且絲毫不狼狽地跨越幾個山頭,直至再看不見。

    “……”

    感受到旁邊人投來的沉默的視線,一片安靜里,林竹生慢慢收回視線,撓撓頭,恍然大悟道:“我也可以御劍來著。”

    他那把大寶劍不止載一個陳景浩,載十個都沒問題。剛才讓人硬生生走的那一個多時辰的路程,實際上兩分鐘就能解決。

    悄摸側眼看過去,他一眼對上了人投來的視線和無意識捏緊的手里的折扇。

    “反對暴力哈。”

    戰術性后退半步,退到一半的時候又意識到什么,他撓頭的手沒放下,又撓了下說:“話說你好像也打不過我。”

    器宗少宗主煉器天賦好,修煉天賦也不錯,只是不喜歡吃苦,很少正經修煉鍛煉,更多時候都是和別人出游玩樂,從結果上來說,好像打不過他。

    陳景浩:“……”

    在少宗主跳起來比試一下能不能打過自己之前,林竹生率先塞一個果子到人懷里,順帶心虛地幫忙把人頭上的樹葉摘下,拍了兩下,安慰說:“我對宗門可熟,要是你明天還有需要,我可以再給你帶帶路,包帶到。”

    他不拍還好,一拍就有更多樹葉碎片冒出,嘩嘩往下飄,在風里打著旋落下。

    陳景浩不知道是氣笑了還是被這樹葉碎片給整笑了,撐著地面站起來,拍拍衣袖說:“最好別出現了。”

    “那不行,”林竹生實話實說,“我還得和你搞好關系。”

    拍衣袖的動作一頓,陳景浩轉頭對上一雙在光下清透真誠的眼,眼皮一跳,思考片刻后道:“話說在前,我不喜歡男人。”

    “嗯?”

    林竹生先是小小一愣,后來反應過來,悄摸呼出口氣,抬頭一笑,說:“那不更好了。”

    他這口氣松得不明顯,但陳景浩還是察覺到了,眉頭狠狠一揚,道:“你以為我會看上你?”

    話語里滿是不可置信和對自己性向和擇偶標準的極度堅信。

    “那不是。”

    林竹生心情挺好,又往人手里塞了個點心,邁著兩條腿離開了,邊走邊轉頭揮揮手,“先走了,點心熱的更好吃。”

    第39章 比試比試

    放假第一天撿了一天垃圾, 順帶賺了50金,林竹生第二天沒撿成。

    多次圍觀別人被抓壯丁,這次終于輪到他了。

    早上是個好時候, 院子里的菜長出,他新做了一堆點心, 原本想帶去給上次聊得還怪開心的大長老,和人嘮會嗑順帶刷點好感度, 之后再去山里撿垃圾,結果去了靜思堂就再也走不掉。

    于是莫名其妙的,他被大長老帶著一起去大比會場了。

    宗主長老身邊都有個直系親傳弟子,大長老沒一個親傳弟子, 并且與峰上教習的弟子關系并不如何親密, 最終抓了聊得上天的他充人頭。

    在本該撿垃圾的年紀,他直接越過弟子席,坐上了長老席區域, 在邊上擁有了一個自己的位置。

    只有宗主需要一直坐鎮,長老不能真滿滿當當在這坐幾天,采用的輪值制, 今天輪到大長老以及二三長老當值。

    今天是大比第一天, 比試還未開始, 看臺的弟子基本已經坐滿, 長老席的茶歇點心已經送上。

    當然茶歇點心是給長老的。

    沒有茶歇不要緊,身上糧倉滿滿的林自帶點心,在大長老旁邊稍微靠后一點的地方坐下后啃了口, 當做是在吃早餐。

    坐他旁邊的是二長老大弟子,簡稱二大弟子,也是之前去秘境時他的帶隊弟子, 已經混挺熟。人轉頭看過來,他于是又掏出了個點心,十分樂于分享地問:“要吃嗎?”

    在秘境里吃過他分享過的點心,還記得當時的味道,二大弟子要吃,接過后道了聲謝,也不問他為什么在這里,張口就是吃。

    “嗯?林小友?”

    聽到什么熟悉的聲音,不幸身為三長老首徒且被二大弟子擋住的老板探頭,看到一張原本不應該在這里出現的臉后一愣,在表示驚訝和詢問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間選擇了伸出手,說:“給我也來一個。”

    林竹生拋了一個給他。

    平常的一天里出現個始料未及的人,大比還未開始,老板接過點心后和二大弟子說聲借過,竄到人身邊來坐下,小聲問:“你怎么來這了?”

    看了眼大長老,壯丁林簡要陳述了前因后果。

    前面的大長老以為他不認識什么人,坐這會無聊,略微一轉頭查看情況,轉頭就看到已經和旁邊三長老大弟子湊一起聊得愉快的人。

    “……”

    顯然這份擔心是多余的。

    這位似乎遍地是熟人,大長老胡子抖了下,重新轉回頭。

    大長老轉回頭,某正在和熟人遍地走的人說話的老板突然想起了自己還有什么使命在身上,邊說邊視線警惕地掃向四周。

    很好,器宗弟子的席位在對面,隔著一整個校場,一眼看去連人臉都看不清,只看得到密密麻麻的一片。

    長老席這邊只有各宗宗主長老外加欽定的繼承人,大部分都是糟老頭子和老婆子,沒有任何危險氣息。唯一年輕的只有器宗少宗主,但少宗主是個眼高于頂的,一看就可以排除在外,沒有危險。

    為了老友操碎了心的老板呼出口氣,一拍肩后坐回自己原位。

    其他宗門的宗主長老開始入場。

    昨天走到一半消失的陳景浩也在其中,已經換了身衣服,白底紅邊的長袍,沒有昨天一身紅袍那般熱烈,但走在人群里依舊顯眼,從一邊經過時衣擺浮動。

    多看了兩眼,二大弟子很快意識到有什么不對,眉頭微皺,道:“器宗那少宗主脖子上怎么會有淤痕?”

    老板也看到了,“哦喲”了聲,稍微起了點興趣,說:“是跟誰打架了?”

    淤痕是橫著的筆直的一道,看著像是劍痕,應當是被不留情地壓了一會兒。

    二大弟子昨天也在會場,想起來了什么,道:“他昨天回來的時候狀態已經似乎有些不對。”

    來時是個高傲矜貴的公子哥模樣,昨天下午回來后衣服沒那么整潔,身上莫名還沾點樹葉,像是剛從深山老林出來。

    并且據說對方昨天沒去內門,他認識的那些內門弟子都表示沒見過這人出現。沒去內門找那些漂亮弟子,也沒安分留在會場,結果不知道跑哪去跟人打架了。

    “可能也不是別人打的,說不定是自己摔一跤磕臺階什么的東西上了。”

    老板揉揉下巴,說:“話說應該沒什么人敢動手打器宗少宗主。”

    打也就打了,還留下這么明顯的傷痕,正常人應該不會這么做。

    “……”

    林竹生收回豎起的耳朵,默默往嘴里又塞了口點心。

    這一口塞得有些多,并且干巴,把他噎得咳了聲。前面的大長老轉過身,睜著一雙老眼把手里沒喝過的茶杯遞給他,胡子抖抖,說:“你怕別人和你搶食?”

    挺好,弟子坐這的意義是讓長老更方便,他坐這方便長老給他端茶遞水。

    接過茶猛灌一口,林竹生舒坦了,把杯子遞回后道了聲謝。

    沒想到還有大長老主動遞水的時候,坐在旁邊的二大弟子不可思議地一睜眼,驚了下。

    還沒到比試的點,現在是閑聊時刻,連坐在主位上的宗主也轉過頭來了,提起了其他,道:“再過兩月便是外門升內門的測試了,小友可有什么想法?”

    在座唯一一個非內門弟子只有自己,林竹生撓頭,如實道:“還沒想過。”

    好快。他一直在忙著撿垃圾和照顧自己的院子,完全忘了還有這回事。

    他知道宗門為了更快地發掘好苗子,各種升外門內門的測試間隔時間短,但沒想到這么快。

    話說他院子里的蘭筠花都才冒頭,到時候移栽又是一場大工程。

    他這邊思考著自己的花,完全沒有往自己想說的方向走,宗主于是只能笑了下,道:“我之前說的話還作數。”

    之前說的話?

    和宗主說話的次數很少,上次似乎還是在藏書閣管事住的地方一起商量兀奇的事。大腦飛速運轉,林竹生終于想起來了,當時人似乎好像說過可以去宗主峰之類的事。

    沒有立刻應下來,他也沒多說,只笑著說了聲好。

    在大比正式開始之前,會場看臺已經擠滿了人,沒一個位置是多余的。

    他的同門們也來了,因為來得過晚,已經沒位置,于是一起蹲過道,蹲過道的時候向長老席這邊看來,正好和他對上視線,之后看了一眼又一眼,像是終于反應過來坐這的人是他。

    “?”

    同樣是人,他們在這蹲過道,結果他莫名其妙混到長老席上,過道里的幾張臉上都是肉眼可見的疑惑。

    不太好解釋,于是林竹生只干咳一聲,收回視線。

    時間到,大比開始了。坐在主位上的宗主下臺,一劍斬斷圍繞比武場的正藍絲綢。

    水一樣的華光,不帶起絲毫的風和聲音,絲綢于安靜無聲里變成兩段,隨長空吹來的風紛揚去。

    游戲里的大比林竹生瘋狂點跳過,現實中看大比他不遑多讓,在睡覺和聊天間選擇掏出自己的《劍修的自我修養》并悄悄給大長老遞了個點心。

    他這本書從進外門就在看,到現在已經看完,但估計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任務完成的提示還是沒有傳來。

    等級也卡在LV9沒有繼續往前,雖然沒有任何由來,但他憑直覺覺得這兩個應該是卡在相同的地方。

    他倒不急等級,只是單純想要作為任務獎勵的鐵劍。小破木劍用了這么久,上面都快被他用得起了毛邊,還有之前沾上過就再也沒有擦干凈的什么植物的汁液,再用下去對木劍多少有些不太禮貌。

    第一場比試結束,各方宗主長老對結果無異議,相關管事記錄成績,安排后續賽程。空出短暫的休息時間,覺得有好半天沒聽到后面的人和旁邊弟子聊天的聲音,大長老轉過頭,看到的就是腿上攤著本書難得沒說話,視線定在虛空一角在走神的人。

    趁機吃下之前被塞手里卻沒來得及吃的點心,白胡子遮住因為咀嚼稍稍動著的臉,他問:“在想何事?”

    清新的奶味在嘴里綻開,帶點微苦的草藥的清新氣息,混合的比例剛剛好。

    【大長老好感度+5(80/100)】

    和聲音同時一起彈出的消息拉回注意力,林竹生回神了,沒什么可隱瞞,掐頭去尾簡要說了在想的事。

    大長老沉吟片刻,咽下嘴里的點心,伸手道:“看看你的劍。”

    林竹生于是把自己的小破木劍遞過。

    大長老低頭看劍,旁邊的二長老和二大弟子好奇,師徒倆跟著一起看過來圍觀,他們圍一圈,連帶著老板都好奇,探過頭來看兩眼。

    兩指從劍上拂過,大長老眼皮微動,低著頭抬眼道:“……你實戰過不少。”

    “不少”算是一個委婉的說法。從劍上的痕跡看,用劍的時間已經遠超普通弟子,經驗次數甚至比內門弟子還多。

    林竹生撓頭,“應該算是。”

    畢竟薅光了幾座山的妖獸,還薅了不止一遍,之前去秘境的時候也悄悄干了不少事。

    “你無雜念,出劍快且干凈,這是好事。”

    大長老低頭略微思考,之后道:“但劍不止揮出,還有控制和收回。”

    他問:“你可曾有控制不住的時候?”

    對付妖獸都是幾劍下去解決就好,或者說越快越好,任務狂魔林師傅從沒試過控制收斂力道,所以似乎也沒有控制不住的時候。

    “再想想,”大長老把木劍遞回,道,“若這是真劍,你可有什么會誤傷的人?”

    會誤傷的人。

    接過小破木劍,林師傅腦子快速運轉,眼尾看到一個從座位上站起的紅色人影,迅速反應過來了,道:“哦有的。”

    昨天要是他手里拿的真劍,陳景浩不至于沒掉,但指定不能像今天這樣活蹦亂跳地過來看大比。

    “你的劍可破千層浪,也應當過晨露而不傷其形。”

    大長老喝了口茶,簡單沖淡嘴里的點心甜味,道:“若是回去后想不明白,待到幾日后大比結束我再教你。”

    輕易許諾了教習的事,看樣子還是包教會,共事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看他這么主動,二長老看過來,多看了兩眼。

    終于想起來面前坐著的這幾位都是劍術方面的專家,專家一對一指導,林竹生絲毫不帶推辭,快速點頭。

    之前眼尾看到過的那點紅過來了,越靠越近。從這邊經過后往下走是天宗弟子所在的位置,今天宗里出了名的好看的弟子也在里面,以為人是想要去那邊,他好心地稍稍挪了下位置,方便人過去。

    向著這邊走來的陳景浩沒去找漂亮弟子,在他面前停下了,垂下眼看來。

    第一反應是人昨天回去復盤發現50金給得不值,來找自己算賬的,他腦子一轉,開始迅速思考對策。

    陳景浩不是來找他算賬的,彎下腰,拿著折扇的手落在座椅一側,小聲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

    垂眼聽了會兒,林竹生略微抬起眼,看向人脖頸上還在的淤痕,道:“講真?”

    陳景浩點頭。

    他們兩個說悄悄話,旁邊的人聽不見,耳朵高高豎起,尤其是老板,沒明白他們兩個人是怎么突然就認識的,二郎腿也不翹了,就差直接夠過頭來光明正大地偷聽。

    偷聽是不可能聽到的,知道談話內容的只有當事人雙方。在陳景浩點頭后,林竹生轉頭看向大長老,問:“可以離開一下嗎?”

    大長老視線從陳景浩一雙毫不正經的風流桃花眼上掃過,胡子不易察覺地動了下,最終道:“一……半個時辰內回來便好。”

    林竹生于是拎著自己小破木劍站起來走了,走前又給大長老留了個新口味小點心。

    兩個人離開,老板伸手想要攔住,最終又收回手,坐回原位。旁邊二大弟子看他,問:“你這是干什么?”

    老板又翹回了二郎腿,說:“沒事。”

    林小友從各方面來說都不在這少宗主的點上,兩個人沒可能,他不必這么去擔心。

    林小友和陳少宗主離開了會場現場,最終去了校場后的一片少有人至的桃林。桃林里的桃樹種類不一,有的已經謝完了滿是綠葉,有的還開得正盛。

    視線里已經看不見其他人影,林竹生終于停下腳步,以防萬一又問了一遍:“你確定要再比試一遍嗎?”

    這位大少爺跨越半個長老席過來找他,不是為了那花得不值的50金,是為了找他再打一次。

    人昨天回去確實復盤了,但不是想50金的事,是覺得堂堂一個少宗主居然輸給了一個外門弟子實在丟臉,難得沒去拈花惹草,在屋里修煉了一晚,今天看見他后就來找。

    雖然人沒明說,但剛才那么小聲說話估摸著就是因為打輸的事不光彩,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畢竟五十金,加個售后沒問題,并且顯然切磋起來吃虧的不是自己,他倒是能接受,只是這個人昨天剛爬了一座山,身上還有傷,他不確定人是否能行。

    陳景浩道:“確定。”

    他都確定了,林竹生沒意見。

    在身上睡覺的小貓被放到了遠處樹下,小破木劍在手里轉了一圈,木質的劍刃也能帶起一陣風,樹葉嘩嘩作響。

    風聲里多了一道折扇飛轉帶起的破空聲,從折扇邊緣飛散開的赤紅火光映亮粉白花瓣,猛地襲向青色人影。

    木劍橫過頭頂,和折扇相碰撞,發出一陣沉悶聲響,之后將其擊飛橫貫向桃木,林竹生轉身反手一劍揮出,帶起的劍氣迅速揮退撲來的火焰,青色衣擺混雜著黑發飛轉。

    在陷進桃木的前一瞬間,折扇回轉,回旋半周后回到陳景浩手上。折扇到手,他迅速后退半步,折扇一合,堪堪擋住從一側擊來的長劍。力道之大,連帶著他整個手臂都一顫。

    一擊之后長劍沒有過多停留,瞬間遠離,趁著離開時劍刃轉動的短短時間,他不往后退,反倒追著上前,幾番交手后找到機會,亂中握住人握劍的手腕,反手一別摁在桃樹樹干上。

    劍修實力高,但一旦握劍的手被控制住,實力輕易大打折扣。

    翻盤在望,他垂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人,卻在揚起的墨發后對上一雙帶笑的眼。

    像把他的行為都看穿了一樣,沒有絲毫想象中的驚慌感。

    很快意識到不對,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腰腹處再傳來一陣熟悉的灼熱痛感,他視線轉換間形勢逆轉,握著人手腕的手被迫一松,連帶著折扇也滑出。

    折扇沒落地,落進了膚色和扇上白玉相近的冷白手里,被瘦長手指松松握住。

    長劍轉了圈后從右手到左手,林竹生拿著玉骨折扇輕抵住人喉嚨,眉眼一彎,眼底落下淺淡碎光,笑道:“少宗主,你又輸了。”

    第40章 不要碰瓷啊喂!

    被自己的扇子抵住喉嚨, 陳景浩背靠著桃樹,喉結緩慢上下滑動。

    抵住也就一下,林竹生很快放開了, 扇子在手里轉了一圈,他將其遞回, 順帶收起自己的小破木劍。見靠在樹上的人半天不動,他疑問道:“少宗主?”

    他應該沒下什么讓人站不起來的死手才對。

    呼出一口氣, 接過折扇,陳景浩自己撐著樹干站起來了。

    很好,人沒事。

    比起人,更重要的是自己頭上的夾子, 收起劍, 林竹生取下夾子低頭多翻來覆去看了兩眼。

    剛才被壓樹上的時候好像碰到了這個。好在沒事,夾子依舊完好,他把東西又放回自己頭上。

    一場比試下來居然最關心夾子, 看著也只一個普通的東西,陳景浩折扇隨意落在手心,道:“壞了我賠你一個就是。”

    林竹生:“那不一樣, 這我大師兄送的。”

    大師兄?

    兩個男人間還送這種東西, 陳景浩直覺覺得有些怪。但這事與自己無關, 他于是不再多說。

    免費售后已經做到, 大長老估計還在等著自己回去,林竹生揮揮手,道:“那先這樣了, 我先走咯?”

    “明天。”

    他剛轉過身后面就傳來聲音,于是一轉頭。陳景浩站直身體,隨手拍去身上的樹葉, 道:“明天再來一次。”

    若不是最后那一下,他認為他或許有贏面。

    林竹生嘴角一抽,“還來?”

    看不出來這個人勝負欲這么強的。

    早知道就放點水。他通過奇怪的方式微妙地體會到了點之前和自己老爹打商務球的下屬和老總們的心情。

    打輸了回家哭不甘心,贏了又疑心下屬故意放水,難搞得很。

    免費售后只有一次,斷不能還有第二次,他委婉拒絕了,道:“明天大長老不值守,我不來這邊。”

    陳景浩開出一百金。

    疑似財神爺到,林竹生快速約好明天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專業氣質盡顯,慢一點都是對一百金的不尊重。

    一單談成,囑咐好人記得不要跑單,他隨手整整衣服,邁著愉悅的步伐走了。

    然后半路又折返回來抱起被遺忘的一臉麻木的小貓,這次終于真正離開。

    他今天在會場坐了大半天,最大的收獲是一百金以及大長老包教會的一個承諾,剩下的還有長老席上的茶歇果子。

    那一堆東西都是高品質好東西,但實際上沒什么人吃,也有人想吃但礙著面子沒吃,最后進了他口袋,成為下一批點心的原材料。

    上午被大長老點了下,隱約有點想法,下午大比結束后他可喜可賀地沒去山上撿垃圾,回去練劍去了。

    心有所想后練劍練不明白,反倒整得奇奇怪怪,按照小貓所說,他練劍像什么大祭司做法現場。

    林大祭司敲了小貓一個腦瓜崩。

    第二天同樣的時間要去賺錢,大祭司干脆起了個大早,早起練劍。

    早上晨霧未散,籠罩樹林,點點霧氣凝結成滴,落在新長出的枝葉上。

    木劍從空中劃過,帶起的劍氣破開霧氣,兩側枝葉顫動。

    破開霧氣后的劍尖直指盡頭桃枝上的一片桃葉,在碰上前又迅速回收,轉出一道破空聲響。

    劍收回了,樹葉卻顫動不止,其上的露珠顫顫巍巍,最終從葉尖上滑下,無聲落地。

    想讓這小東西維持原狀還怪不容易。

    收起劍蹲地上看了會兒已經被晨霧浸濕的地面,林竹生最終拍拍手站起來,掏出大寶劍坐上。

    他上班去跟有錢的少宗主切磋了。

    結果和之前沒有兩樣,盡管想學著打商務球,但他確實收不住,少宗主輸得一點懸念沒有。

    好勝心很強的一個少宗主,像是一定要贏一次,輸了就約下一次。

    一場宗門大比,實話實說林竹生覺著自己比參賽弟子還忙,他們在里面打,他在外面打,并且每天無休,準點到崗。

    大比持續了幾天他就陪練了幾天,在結束前的倒數第二天,又一次把少宗主按地上,他收回手,擦擦并不存在的汗水,轉頭問:“少宗主明天還來嗎?”

    要不還是別來了。賺錢雖然快樂,但抵不住每天都賺。陪練一場100金,這錢賺得他多少有點良心有愧。

    “你看,人不是只注重一方面的能力,”他邊思考邊一拍肩,說,“你修為算差強人意,還有煉器天賦,綜合來說已經十分厲害。”

    為了表示肯定,他還豎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已經聽習慣了夸贊,陳景浩并不在意,只覺察出了他的意思,問道:“你明日有事?”

    林竹生撓頭,“沒事是沒事。”

    任務中心的基礎任務在之前已經被他做完,到現在還沒上新,去山里撿垃圾不如直接薅長老席的茶歇,要是不出意外,他明天一整天的安排都是練劍。

    沒事是沒事,他只是擔心這位的錢包和腦子有事。不去找好看的美女師姐,每天花錢挨打,這個愛好有些過于小眾。

    勝負欲很強的少宗主明天依舊要再試一下。

    有錢不賺是笨蛋,林竹生遞過一個甜味點心,識圖撫慰人打輸后的苦澀的心,說:“行。”

    陳景浩接過吃了,手支在地上,身體隨意往后一仰,皺眉道:“好甜。”

    大比的最后一天,各宗弟子角逐出前五,所有參加的宗主和長老都出席,是人到得最齊的一天。

    壯丁林安安分分坐后面,安安靜靜幫大長老消滅茶歇。

    大比期間的話題無非是比試成績,說哪個宗門今年較往年落后了,哪個宗門異常迅猛,現在還加上了個器宗少宗主十分之不對勁。

    一連這么多天,他居然一次也沒有去騷擾其他宗門的漂亮師姐師妹,像被挫了威風一樣,整個人看著都沒之前那般張揚,經常虛空神游,像是在思考什么。

    在中場休息的時候,神游的人瞬間回神了,從座位上站起。

    除了周邊的人,沒人注意到長老席后面位置上也悄悄少了個人。

    大比最后一天,所有人都好奇最后哪宗的弟子會拔得頭籌,會場里擠滿了人,外面十分冷清,一眼看去看不到個人影。

    林竹生和陳景浩直接從場外打進了桃樹林里。

    玉骨折扇飛轉間斬下斜伸出的桃枝,在半空和木劍碰撞后被迫轉移方向,落回原主的手里。

    接連交手了幾天,從最初的不到幾分鐘便被絕對壓制住,陳景浩已經可以撐超過一刻鐘,甚至已經摸清人部分出招的路數。

    以及能夠明顯感覺到對方出劍的方式不似之前,像是在有意識地收斂。不是對他,而是另有考量,有些猶豫,像是在琢磨什么。

    林竹生確實在琢磨。揮劍不落空,出劍必有目的,他很難想象該怎么在關鍵時候反慣性反科學地停手。

    給他思考的時間也不多。陳少宗主比之前要難纏了些,一次一次出手不帶停。

    小破木劍在空中轉半圈后重新緊握在手里,他轉身避開從背后燒灼來的火焰,一手支過身側桃樹樹干逆轉方向,劍柄捅向身邊人的肚腹。

    身后是橫掃來的腿,一下子沒躲得開,陳景浩硬生生挨了下,暫時止住不斷往前的腳步。

    林竹生拎著自己小破木劍往小小后退了兩步,最后一步落下時細小桃花從頭頂落下,落到一半時稍稍轉了個彎,微不可查地拐了個弧度。

    注意到的瞬間,長劍乘風起,他一腳蹬上樹干在半空一躍,堪堪避過悄悄飛來的折扇。

    少宗主也學會玩陰的了,悄悄摸摸干大事。

    就這么眨眼的時間,主動權到了陳景浩手上。得到了就利用到極致,他不間斷地快速出招并靠近,迅速拉近距離。

    劍修中遠距離比試都占優勢,但在距離過近時不占優勢,因為武器長度的問題,反倒占劣勢,到一定距離后,越近越施展不開。

    有攻擊也不避,他注意力全在不斷接近上,長發和衣袖飛動間動作快到模糊,肉眼分辨不清。

    他的進攻停在衣袖落下的那一刻。青色衣擺之后出現的,是直對向他心臟所在的胸口的長劍。

    他主動拉近的距離過近,身體還在不可抑制地往前,沒有避開的可能。襲來的劍氣吹起兩側頭發,他對上一雙同樣驚詫的眼。

    林竹生這次是真結結實實驚了下。

    他這就抵擋攻擊時隨意揮出的一劍,以為人會躲開,但沒想到真有人劍到了面前都不避,腦子都給震住了。

    事情發生也就電光石火間,沒有任何撤回和后退的機會,一切只能靠本能行事,眼睛微瞇起,渾身靈力霎時暴漲。

    “嘩嘩——”

    周圍靈氣受到牽引,帶起憑空出現的風,吹得樹林嘩嘩作響,飛鳥驚走。

    橫貫出的長劍在戳進胸口的前一瞬間強硬地調轉方向,劍尖從冰蠶絲綢上劃過,帶起筆直的劃痕,劍身上移,橫在脖頸之前。

    【當前等級:LV10(0/10000)】

    【支線任務:參悟《劍修的自我修養》(完成)】

    【你獲得了:藍品長劍x1】

    各種消息提示彈出的瞬間,拿在手里的破木劍被替換,變成一把冰藍長劍。

    長劍劍刃堪堪貼著脖頸而過,未直接接觸到也能感受到從其上傳來的冰冷氣息。

    死亡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陳景浩呼吸滯住,視線里出現落下的粉白花瓣。

    花瓣落在雪白劍身,光亮劍身打磨得如同鏡面,清晰映出花瓣的影。

    以及面前的人的眼睛。

    淺色近灰的瞳孔,在光下又帶點陽光的暖,清透干凈,花瓣落在眼睫,瞳孔微動間映出睫毛的影。

    似是注意到了他,那雙眼睛垂下,隔著冰冷劍身對上他的視線。

    隔著劍身的對視。

    眼皮垂下間花瓣墜落,從清亮眼底劃過,視線對上的瞬間,五官和艷陽都模糊,他視線里只剩下一雙清艷灼人的眼。

    “……”

    似乎是之前的死亡的感覺終于滯后地傳達到了心臟,陳景浩明顯感受到自己心臟猛顫了瞬。

    像是想要跳出心臟之外。

    下一瞬間,“嘩”一聲響,冰藍長劍貼著脖頸離開,之后被收起,輕易直直陷進地面。

    林竹生一下子支著劍坐地上,擦了把這次真從額頭上冒出了的汗,長長呼出一口氣,說:“你這怎么直接往我劍上撞?”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在搞謀殺。

    手腳有些發麻,之前的動作難以維持,陳景浩也坐地上了,像是被嚇到了,還沒回過神來,也沒回他的話。

    也不是一定要人回話,林竹生支著劍直起身,好心地伸手拉過人胳膊,道:“先起來吧。”

    陳景浩這次有反應了,觸電一樣迅速彈開,向后猛退一步,臉脖子迅速紅了一片。

    “……”

    林竹生:“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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