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告白
食堂里人來人往, 偶爾會有同學(xué)找紀惗合影拍照。
下午還有兩節(jié)臺詞大課,紀惗笑得四平八穩(wěn),等人一走快速扒飯。
沒吃幾口, 又停下來, 看著肖沐川說:“我要跟她表白。”
肖沐川在吃炸雞腿。
“去唄。”
紀惗:“你都不問是誰?”
肖沐川:“還能是誰?”
紀惗有點煩躁。
他其實想要戲劇化一點的效果。
肖沐川這個狗, 不能裝得驚訝一點嗎。
完全可以捂嘴說不是吧你居然動心了?你喜歡的是誰啊?
紀惗完全清楚自己最近臺灣偶像劇看得太多了。
他輕咳一聲, 應(yīng)付生命體征性的吃了幾口炒包菜,吃得皺眉。
食堂菜真油。
“你給點反應(yīng)。”
肖沐川想了想, 先把雞腿骨頭兩端的軟骨啃了,然后掏濕紙巾擦手。
“我早談了, 你加油。”
紀惗:“……?”
察覺到瞪視,肖沐川拿出手機,把鎖屏給他看。
少女在萬圣節(jié)打扮成小惡魔,穿明紅色機車套很是帥氣。
肖沐川愉悅道:“我對象好看吧,笑起來還有小虎牙。”
紀惗先瞪他再瞪他手機。
“也不能怪兄弟背叛組織,”肖沐川淡定地說:“哥太迷人了,不被十幾個姑娘追都是因為北京霧霾太大。”
紀惗扒不動飯了, 悶悶地等他吃完。
有時候,人被吸引就是一瞬間的事。
他可能在沙丁魚罐頭那回就覺得鄧惑好看,也可能是更早。
鄧惑同學(xué)什么都不知道, 但拒絕示好早已爐火純青, 隔壁宿舍的盤口已經(jīng)押到162比12了。
有人想徐徐圖之,日久生情。
但她要么在排練,要么在圖書館, 碰到男生貼過來會笑一笑禮貌走人,分寸感拿捏的滴水不漏。
也有人想制造浪漫邂逅,靠巧合或緣分促成一點什么。
還真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過去搭訕, 哪怕拿身份證出來,情況也一樣抓瞎。
紀惗已經(jīng)隔岸觀火了兩年。
高三那年,他想見她一面,但嘴硬是看看競爭對手。
冬天里大雪紛飛,階梯教室回蕩著狗屁不通的表演理論,他硬是坐了兩個小時。
然后得到把她塞進公交車的神奇邀請。
也不知道是哪個野孩子放的火,放得不聲不響,從河對岸一路燒到宿舍里,最后燒得他心煩意亂。
肖沐川輕咳一聲。
“連主任在敲黑板。”
“人家在上頭講課,你已經(jīng)看著窗外快十分鐘了。”
紀惗熟練地在本子上畫小人,間或配合聽課看黑板,儼然回頭是岸。
連主任滿意地繼續(xù)講課,提點著接下來的期中小組表演作業(yè)。
“會不會,不是追她的方式不對,是人不對。”他說。
“那十幾個人,不是方式方法不對,是根本吸引不了她。”
肖沐川:“你排除了幾年的錯誤答案,然后發(fā)現(xiàn)你才是天生滿分的那個,是嗎。”
紀惗深呼吸一口氣:“萬一呢。”
肖沐川看他的目光有點憐憫。
“我不準備禮物了。”紀惗說:“我要直接去問她。”
“……男人啊。”肖沐川溫和地說:“有時候就是這樣,被荷爾蒙直接燒到短路。”
兩節(jié)大課的間隙,有好幾個人圍著鄧惑,不知道在聊什么。
紀惗深呼吸,起身走向她。
他一站起來,就有好幾個人好奇地看過來。
肖沐川平靜看著,知道今晚能蹭著火鍋了。
辣度視結(jié)果而定,失敗翻倍。
“不好意思,我找鄧惑同學(xué)有點事。”
圍著她的幾個同學(xué)快速點頭,禮貌讓開。
他坐在她的對面,附近安靜下來,沒有什么人。
教室里人聲喧鬧,沒有人會聽見。
鄧惑在專心登記什么,哪怕紀惗仍在組織著字句。
他看著她信手寫下好幾個人的名字,字跡流暢,張弛有力。
“我想試試。”
紀惗簡短地說。
“給我個機會,做你男朋友。”
他說出這句話的下一秒就后悔了。
我在說什么。
可以再沒新意一點嗎。
哪怕文藝點,雖然矯情,但是好歹還能顯得有內(nèi)涵。
幾秒鐘的時間變得焦灼又漫長,紀惗已經(jīng)不敢想被拒絕以后,自己要怎么回去面對肖沐川。
他已經(jīng)在想今晚去哪家火鍋店一忘皆空了。
鄧惑本來要寫下紀惗的名字,筆尖停頓了幾秒,有點不好意思。
“男朋友有人演了,”她往前翻了兩頁:“還有上司、律師、鄰居三個男角色,考慮別的嗎?”
紀惗回過神,發(fā)現(xiàn)她理解錯了。
她負責B組的期中作業(yè)統(tǒng)籌,內(nèi)容是都市愛情輕喜劇。
他笑容干澀,說是我沒弄清楚,等我想想再來吧。
鄧惑輕嗯,給他看本子里其他的空缺,溫和而耐心。
“你如果檔期很忙,可以考慮演鄰居男二,戲份少,也不用參加群戲排練。”
“好的,謝謝。”
再回去時,肖沐川沒說話,明顯是等著聽結(jié)果。
紀惗沉默了整整一節(jié)課。
肖沐川也沒多問,一邊上課還對著連主任假笑,一邊跟他的小女友微信不停。
直到快下課了,肖沐川有點餓,拍了拍紀惗的肩。
“火鍋我想再加份千層肚和扯面。”
紀惗說好。
肖沐川伸了個懶腰,見他還是安靜著,安慰道:“咱們學(xué)校漂亮女孩那么多,也不少人給你寫情書,你傷心幾天再考慮看看別人唄。”
紀惗仍沉默著。
“真?zhèn)牧耍俊毙ゃ宕ò巡弊訑Q了個奇異的角度,從下往上看他低頭的表情。
“這么上心嗎,表白失敗了話都不想說了?”
肖沐川到底跟他是發(fā)小,也不好意思這么晾著,不太熟練地安慰道:“你自信點,你看你,童星出道,代表作從八歲到現(xiàn)在有一堆,雖然沒拿過視帝,但大小獎也拿了不少。”
“哥們,你挺棒的,看開點。”
紀惗終于開口,說:“我知道正確答案了。”
“什么?”肖沐川又想起來那個盤口,很想賭一把贏個大的。
“她不開放考卷,所以任何人都不能寫名字。”
“你真以為鄧惑這四年都不談戀愛了?”肖沐川小聲說:“搞不好早就跟哪個清華北大的談了,只是沒公開,人家很低調(diào)。”
紀惗搖頭。
“她不是那種人。”
“她現(xiàn)在腦子里只有前程,所有做的事都只會奔向前程。”
“試卷不開放答題的時候,寫什么都是零分。”
肖沐川感覺這是他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也就沒再思考了。
挺聰明的,人就該快速翻篇。
紀惗會這么說,完全是因為一件事。
他剛才和她說話的時候,近距離看到了鄧惑的眼睛。
她右手放著批寫到一半的劇本,左邊放著角色登記冊。
心無旁騖,眸光澄澈。
容貌的美固然動人,可內(nèi)心的執(zhí)念有時候光芒更甚。
三年了,紀惗第一次坐得離她這么近。
近到一瞬間能看清這個人要什么。
她只要前程。
告白事件無果而終,但肖沐川嘴很嚴,隔壁算戰(zhàn)績的時候明顯沒算到紀惗。
如果知道惗哥也去表白了,估計盤口又要追個大的。
紀惗當時其實很想說,他和那些貪圖她美貌的男生不一樣。
他不一樣,他認識她的第一面不一樣,他喜歡她的原因不一樣。
他在那天想了很多辯解和自我介紹,最后什么都沒說出口。
紀惗最終去了A組,不肯看是誰在演她的男朋友。
這件事像是就這么過去了。
直到他開始做夢。
他夢見大一的表演課上,郭宗華點人演夫妻。
那是個星期四,出晨功時,鴨鴨河上一片白霧。
“隨堂測驗,每組抽兩個人,紀惗,鄧惑,你們來。”
他在起身的一瞬間,就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在做夢。
紀惗明明可以在覺察的這一刻醒過來,或者做不同的反應(yīng)。
可他仍是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就像那天一樣,和她一起走到講臺上。
“給你們兩分鐘商量嗎。”
他仍然說好。
她仍然說不用。
打板的一瞬間,紀惗心想我真是上表演課上傻了。
做夢都在重復(fù)以前的課,郭宗華知道了得笑的多欣慰。
他拎著不存在的公文包擰鑰匙進門,看見鄧惑揚起笑意過來迎接。
紀惗把她摟進懷里,如新婚丈夫一樣輕吻她的側(cè)臉。
他知道自己在演戲。
他只覺得在親吻她的那一秒鐘里,一切都太真了。
太真了。
她看著他時愛意滿眼,他抱住她時順暢又自然。
鄧惑一直演得很好。
她大一時的即興表演,都在天賦的加持下比大三大四的還要自然。
妻子的溫婉青澀,靠近擁吻時的親昵從容,每一秒都沒有破綻。
可他卻全是破綻。
他們像是新婚燕爾,早已親昵共處多年,連解扣子都像早已預(yù)演過無數(shù)次。
紀惗知道自己在做夢,在演戲,在跟自己過不去的執(zhí)念在潛意識里重來。
他和她在聊今晚喝什么湯,他告訴她自己不喜歡蘆筍,愛吃山筍炒臘肉。
他想帶她出去吃飯看電影,一起散步逛街,過瑣碎又安穩(wěn)的每一天。
紀惗已經(jīng)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他可能是在上課,是沒有休息好,這不是在做夢。
也許是之前笑場拿了F,所以大三了又演一次。
他在對她撒嬌,想親她的臉頰,連呼吸的起伏都會牽扯心底沒說出口的喜歡。
太真了,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她一笑,他必須笑。
他再不笑就要暴露了。
“八點半了。”肖沐川敲了敲上鋪欄桿。
“哥們出去吃早飯,要給你帶個包子嗎。”
紀惗掀開遮光簾,明顯還沒有睡醒。
“……我完蛋了。”他啞聲說。
“嗐,逃個水課而已,”肖沐川說:“今天都沒人點到。”
“那還是兩個包子一個豆?jié){,回見。”
門啪的一聲關(guān)上,紀惗墜進被子里,把臉埋住。
他很清楚。他完蛋了。
第42章 第 42 章 撩人
回北京的路上, 宸姐發(fā)來一組消息轉(zhuǎn)發(fā)。
公關(guān)二組做輿情監(jiān)測的時候,順手給紀惗攔了一批黑通稿。
薛良月,20歲, 剛出道兩年。
去年還粘著紀惗營銷樣貌酷似, 氣質(zhì)相仿, 今年開始發(fā)軟硬拉踩黑稿。
成批營銷號看似中立地‘盤點’著男明星資源, 只字不提作品業(yè)績得獎情況,只講時尚圈子里誰最吃香。
薛良月在演員圈子里不受其他人待見, 但跟奢牌集團老總的姑娘曖昧著。
他暫時沒討到名分,但也嘗了不少甜頭。
先拿了個香水代言, 后來升到中國區(qū)代言,小粉絲們忙不迭做大字報一頓猛夸。
“而紀惗近年代表作不斷減少,紅毯形象乏善可陳,時尚品牌一個字,虐。”
講完好幾個當紅男星,營銷號話鋒一轉(zhuǎn),畫了重點:“這樣一看, 薛良月的含金量還在不斷上升,真是未來可期呀!”
鄧惑冷笑著關(guān)掉視頻,往下翻評論區(qū)。
各家藝人都有粉絲過來控評, 前排基本都是岔開話題, 抱走不約。
包括薛的月餅們也看似謙遜溫和地評論一句,先罵營銷號撩架,再猛夸自家哥哥時尚認可度高, 全球化趨勢還在冉冉上升中。
[純路人,JN的經(jīng)紀公司一看就是家庭小作坊,資源本來就很虐。]
[JN今年跟DH捆綁在一起了, 也不能再去紅毯上丟人了吧,他是不是有點土#吃瓜]
[笑嘻了,就看他粉絲硬挽尊唄,電視劇收視率高是老戲骨能撐,JN一件高定都借不到,也沒人扒出來過穿得什么牌子。]
鄧惑側(cè)眸看了一眼戴著綿羊眼罩補覺的某人,搜了一下歷年紅毯上他都在穿什么。
女明星的紅毯裝很容易話題出圈,創(chuàng)意范圍大,材質(zhì)主題極易出彩。
男明星常年拘泥于黑白藍色西裝,由于造型上難出效果,宣傳大多圍繞著紅藍血品牌高定做文章。
紀惗睡得歪了下頭,他摘下眼罩,發(fā)現(xiàn)鄧惑在看自己以前的照片。
“……?”
“醒了?”鄧惑把手機遞過來:“你以前參加紅毯的時候,穿的是哪個牌子。”
她認了一會兒,沒看出來。
“沒有牌子,”紀惗輕松道:“我家裁縫什么都會做,穿著很舒服。”
鄧惑靜默片刻。
她都快忘了,他私下畫風像京圈皇太子。
“鞋子也是?”
“當然。”紀惗愉快道:“每年都會量一次腳型,新鞋基本不用磨合。”
鄧惑本來已經(jīng)在想去找遠在米蘭的GAY蜜借高定了,臨場發(fā)現(xiàn)確實不太需要。
她磨了磨牙。
紀惗嗅出來老婆在不爽,眨眼道:“怎么突然問我這件事?”
鄧惑猶豫片刻,把剛才的事如實告知。
“碰到這種吸血引流的后輩,不給眼神確實很對。”
她停頓片刻,還是不服氣:“但看到別人發(fā)通稿拉踩你,我很不開心。”
紀惗表示完全配合。
“這次金牡丹獎,你很有可能奪下影后,我確實要認真挑一套好衣服穿。”
鄧惑盯著他看了幾秒。
紀惗聲音變小:“我家……有阿瑪尼的。”
“我知道。”鄧惑說:“我只是很幼稚,突然想看你艷壓全場。”
青年失笑。
他本就有春風拂柳的溫潤,此刻眼神里含著光,看起來有些魅人。
“哪有男明星艷壓的?”
鄧惑湊近一些,兩人距離似親非親。
紀惗氣息不穩(wěn)時,聽見她在自己耳邊問。
“我如果想任性一下呢?”
他垂眸望著她的薄唇,輕聲應(yīng)允:“都聽你的安排。”
鄧惑即刻拍板,打電話給宸姐安排人脈。
她發(fā)動陣容最好的造型師團隊,要在頒獎禮前給紀惗交一份最好的答卷。
這些造型師背后的關(guān)系網(wǎng)遍布巴黎東京和米蘭,足夠搞到一件完美高定。
真幼稚,像在跟那些黑粉置氣。
鄧惑心里譴責了一下自己,又愉快接納了自己的虛榮心。
女人爭奇斗艷有什么意思,她倒是想看他如何把別的男人都碾成庸脂俗粉。
就這么定了。
“我這邊的團隊來做衣服的選題,”鄧惑說:“你那邊能借到什么高級珠寶嗎。”
她及時補充了定語。
“要大部分普通人能看懂的,不要戴什么秦朝的青銅珠子。”
“這些規(guī)矩我懂。”紀惗慢悠悠道:“畢竟也出道這么早了。”
他知道她在對自己認真,索性附耳說了個名字。
鄧惑太陽穴一跳。
“你認識他?”
……那位不是藍血創(chuàng)始人嗎?!
“我們家借過幾個蘇繡的裁縫,”紀惗說:“收到回禮也很正常。”
“穩(wěn)了。”鄧惑道:“你的當務(wù)之急,是每天早睡早起,控鹽減脂抗水腫。”
青年幽幽道:“原來你喜歡花瓶男。”
“就算要做花瓶,”鄧惑愉快地伸手捏臉:“你也是全世界最好看的那一個。”
紀惗矜持著沒笑:“就這一次。”
紅毯之夜如期到來。
作為最大的電影盛會之一,長長紅毯好似名利場的廝殺前線。
加長林肯打開車門時,女人們好似畫中仙妖一般輪番登場。
人魚曳尾,刺繡旗袍,希臘長裙。
她們的男伴大多穿著長款西裝,僅是艷色旁的沉穩(wěn)陪襯。
直播畫面里,彈幕嘰嘰喳喳不停。
[我女神好美!!她是什么迪士尼小公主!!]
[臥槽,那件好像是時裝周全球首穿,老婆牌面拉滿!]
[有幾件也太顯身材了,這么穿會不會很冷……]
主持人快速念著引導(dǎo)詞,示意鏡頭看向下一組登場嘉賓。
畫面轉(zhuǎn)向禮賓車時,場內(nèi)外觀眾同時靜了幾秒。
男人半身探出車門時,海藍斗篷流淌而下,深紅刺繡上鳶尾卷草奪目耀眼。
——頂級藍血的匠心之作,全球首發(fā)披露。
設(shè)計師大膽地將英倫軍禮服與現(xiàn)代造型做了雜糅處理,剪裁綴飾無一不是頂尖水平。
勛章、珠鏈、綬帶、肩章,每一樣都凝結(jié)著皇家的貴氣不凡,以及現(xiàn)代紳士的從容俊逸。
海藍深紅均是質(zhì)地深沉,留白與重工刺繡互為唱和。
這樣漂亮的晚禮服,襯得男人眉目如畫,眸深似墨。
他在驚呼聲里頷首俯身,抬手輕扶車里的妻子。
鄧惑穿得素雅簡單,一改平日的綺麗形象,連卷曲長發(fā)都挽成發(fā)髻,一絲不漏。
他是得勝歸來的元帥,她是不動聲色的指揮官。
彈幕直接炸開。
[?????今晚花孔雀的居然另有其人]
[魔鏡啊魔鏡,誰才是今天最漂亮的美人.jpg]
[紀咩今天帥炸了沃日好有貴族感看起來好欲!!!]
[不是,老婆,你今天素到讓我覺得好陌生]
[JN有這樣一面?真的假的?啊?啊?啊?]
[就該這樣!女人卷個毛線,讓男人去雄競!!!男的就該健身化妝打扮卷起來!!!]
[鄧惑你的品味讓我欣慰,我哥就該穿這么張揚華麗的衣服,他皮相這么好之前都太收著了T-T]
[我默默在吃男A女O和女A男O,囂張跋扈將軍X沉默寡言指揮官很好吃,背后反差壓制也好吃,都吃,猛猛吃!]
攝影師們本來拍得有點循規(guī)蹈矩,這會兒瞌睡全醒了,爭分奪秒狂拍出圖。
好看,真的好看,每一個角度都無比上鏡。
說來也奇怪,鄧惑穿的長靴長裙都制式簡單,放在平日只能說是普通款。
但站在紀惗身邊,一個人華美到骨子里,另一個人克制內(nèi)斂,就能放大雙方的魅力特質(zhì),看得讓人目不轉(zhuǎn)睛。
照片和動圖即刻出圈,轉(zhuǎn)發(fā)從圈內(nèi)紅到圈外,好幾個營銷號都喜提數(shù)萬轉(zhuǎn)發(fā)。
鄧惑化身斯文敗類的女指揮官,銀框眼鏡下漫不經(jīng)心的一瞥,像是寫滿了秘密。
[姐姐帥一臉!!不娶何撩!!]
[我宣布今晚就是顏狗的全面勝利——]
[惑姐的品味你永遠可以信任(擦鼻血大拇指]
紀惗也同時與她一起熱搜登頂,爆殺今晚所有男明星。
#紀惗軍裝#
#鄧惑紀惗般配#
#反差夫婦#
他俊美張揚,所有五官和身材的優(yōu)點都被不遺余力地放大,成為萬眾焦點的唯一。
有營銷號把他和今晚紅毯上的其他男明星都并列比對,畫風完全迥異。
紀惗的老粉早習(xí)慣了自家本命低調(diào)神隱的人設(shè),今晚都看得有點懵。
[有人扒出來,他們戴的耳釘好像是時尚大佬的私人定制款……]
[黑子說話!!你家那位今天穿得真像來賣保險呀嘻嘻]
[惗哥對著鏡頭WINK的時候我心跳錯拍了日]
[深藍明紅太好看了!這套英倫軍風皮膚以后還能不能返場!斯哈斯哈!]
后臺化妝間里,鄧惑隨手捋順男人的斗篷,長睫微抬。
紀惗此刻的樣子很欲。
無論是去征服他,或者被他征服,都像是上佳的獎賞。
她的丈夫在任由她調(diào)整胸口的綴飾。
一動不動地,眼睛里只看著她。
“我今天表現(xiàn)的怎么樣?”
“很好。”鄧惑說:“儀態(tài)也好,幾步路走得肩闊腰窄,誰看都撩人。”
他并不作聲。
鄧惑看向緊窄領(lǐng)口前的喉結(jié),又往上看,撞進幽深的眸子里。
“所以?”他問。
“嗯……”她呼吸有些不穩(wěn),像是要踉蹌一下,被他握緊了手。
“我該親你。”她干澀道。
他俯身貼近,唇與鼻翼都近在咫尺。
連最輕微的呼吸都能交錯觸碰,初春的夜燥熱起來。
她被勾得心口滾燙,仰頭親了上去。
第43章 第 43 章 頒獎
她試探性親他的時候, 腰肢被用力抱緊,吻也隨之加深。
說不清的情意仍淤堵著,無法傳遞。
鄧惑被親得呼吸不穩(wěn), 心里沒來由地有點低落。
她想吻他很久了。
其實并不是今天的一時興起。
……這個笨蛋什么都不知道。
紀惗只覺得不夠。
親吻不夠, 唇舌交纏也不夠。
他想聽她說喜歡, 他想她主動更多次。
他貪得無厭, 像荒漠里久曠的沙熾星。
干枯也可以活,熾烈太陽也可以活。
她的垂青如同甘霖, 他永遠渴求更多。
兩人俱是意亂情迷,不遠處傳來敲門聲。
“方便進來嗎, ”宸姐問:“今天也是巧了,沈教授是頒獎禮主持人,剛好過來還你之前借的鋼筆。”
鄧惑條件反射地抓緊桌角。
“不方便。”她說出口就后悔了
能有什么不方便的,他們又沒有在干別的。
偏偏身前人不依不饒地低咬一口,還把她摁得更緊。
“我——我衣服拉鏈崩了,紀惗在幫我弄,”鄧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清醒鎮(zhèn)定:“估計要一會兒, 晚點再見吧。”
宸姐顯然誤解了,在跟沈鶴書解釋。
“品牌方那邊確實不太靠譜,上回衣服也是中看不中用, 鞋跟差點走斷。”
“不好意思, 東西我?guī)湍D(zhuǎn)交吧。”
沈鶴書溫和應(yīng)聲,漸漸走遠。
鄧惑伸手掐他。
“還親!”
“又不是在家里!”
紀惗笑瞇瞇道:“在家里我們也不接吻呀。”
鄧惑:“……也有道理。”
她轉(zhuǎn)頭看鏡子里自己的神態(tài),羞赧又窘迫, 確實容易被誤會。
鄧惑快速補妝,小聲抱怨。
“就怕被誤會,咱們兩在化妝間里不可告人……”
紀惗明白她的意思, 過去開門。
“化妝師小吳剛才去找眉粉了,有個色號很適合她。”
宸姐看看他,看看鄧惑,發(fā)現(xiàn)確實沒什么。
紀惗從容道:“剛好我缺根筆,要不送我吧。”
宸姐嗅出來什么,又去看鄧惑。
后者還在發(fā)臊,懶得多管:“給他給他!”
沈鶴書轉(zhuǎn)交的那根鋼筆被遞到紀惗手上,被后者拿酒精噴霧擦了三遍。
然后揣進兜里。
頒獎大廳里,媒體們此起彼伏的快門像閃爍的星河。
沈鶴書和另一位知名女主持人負責全程頒獎,他一改科學(xué)家的刻板印象,不時妙語連珠。
現(xiàn)場氣氛活躍,大伙兒興致都很好。
鏡頭偶爾給到鄧惑和紀惗,兩人靠在一起,比從前的親昵更顯自然。
“最佳女主角的獲得者是……”沈鶴書淡聲道:“《霜刃》里盲女的扮演者,鄧惑。”
鄧惑怔了一下,在鏡頭前和紀惗用力擁抱,快步上前。
她感覺還是太突然了。
哪怕提前半年告訴她結(jié)果,也太突然了。
二十七歲,終于走到這天。
靠一部又一部電影的嘗試,她走上去了。
大屏幕在回放她的個人剪輯,同行們都予以或?qū)徱暬蚩隙ǖ男σ狻?br />
這個獎,實至名歸。
《霜刃》去年票房大賣,竟然能靠文藝題材拿到商業(yè)電影級別的數(shù)據(jù)和好評。
因為這個電影,現(xiàn)在連文藝片的投資市場都跟著被充分盤活,編劇導(dǎo)演的身價早就翻了好幾倍。
鄧惑站在沈鶴書的面前,無厘頭地想起來一件事。
她今天的衣服根本沒有拉鏈。
不重要了。
上一任影后為她頒獎,兩人擁抱合影。
原本練習(xí)過數(shù)十次的致辭,臨場說出口時還會有些哽咽。
“我畢業(yè)第二年的時候,回母校找了我的恩師,郭宗華老師。”
“當時的我好像根本看不到前路,我跟郭老師說,感覺自己演的什么都不是,可能一開始就不適合吃這行飯。”
鄧惑抱緊屬于自己的獎杯,看著鏡頭,深呼吸道。
“郭老師對我說的話,在今天,我也想送給有夢想的所有人。”
“如果有一池荷花,每天以翻倍數(shù)量綻放,需要三十天才能全部盛開。”
“那么在什么時候,它能開完一半?”
“答案是第二十九天。”鄧惑說:“我每次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都會告訴自己。”
“馬上,馬上就是最后一天了。我的荷花已經(jīng)快要開全一半了。”
沈鶴書凝望著她,笑著恭喜。
“《霜刃》我看過好幾遍,你能把人物內(nèi)心最細微的變化演繹出來,盲人的微表情構(gòu)造的非常好。”
鄧惑禮貌致謝,再次合影后帶著獎杯下臺。
紀惗在原位等著,笑容明亮。
“有兩個好消息。”
“哎?”
“我現(xiàn)在是影后的老公了。”他笑道:“埃導(dǎo)發(fā)來消息,說我試鏡通過了。我們下個月進組。”
鄧惑一時間沒忍住,用力親了一口他的臉。
“這么好!”
紀惗沒被公開親過,也懵了一秒。
肖沐川在后排看他兩親來親去,冷聲咳了一下。
“干嘛,”紀惗笑得溫文爾雅:“礙著你了?”
“……”
再參加慶功宴時,一眾導(dǎo)演和投資方的青睞都溢于言表。
得獎的演員很多,但既有商業(yè)號召力,又有國民知名度,還能打戲能文戲的好演員少之又少。
鄧惑五官真實沒有任何整容,鏡頭表現(xiàn)力能贏得學(xué)院派的認可,今晚完全是大眾的寵兒。
紀惗在不遠處喝香檳,偶爾也會被資方搭話。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是想跟他攀個交情,好牽上鄧惑這條線。
肖沐川有點幸災(zāi)樂禍。
“你怎么像大佬養(yǎng)的金絲雀了?”
青年閑閑看他:“你又失戀了?”
肖沐川一噎,沒法反駁,把頭別開。
“我昨天喝多了,給姜翹打電話胡扯一堆。”
“然后?”
“丟臉的要死,操。”肖沐川面無表情道:“對了,荔枝臺不是問我想不想?yún)⒓臃质志C藝嗎。”
“我說滾,別提這茬,人家又說,你跟紀惗很熟吧,要不你邀請他們來參加夫妻綜藝,我給你提成。”
肖沐川很暴躁:“我只是咸魚了一年,又不是揭不開鍋!”
“誰的人生還不能GAP了!!”
紀惗略有所思。
他有點想去,但不知道檔期會不會和電影撞上。
肖沐川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轉(zhuǎn)手把綜藝導(dǎo)演的微信推給他。
“早知道少隨點份子錢。”
兩人正聊著,沈鶴書和金獎評委聊著天走過來,評委一見到紀惗,立刻停下來打招呼。
“來演電影啊,我可喜歡你今年的新劇了!”
“確實有幾個邀約,”紀惗笑道:“謝謝您的看重。”
“沈教授先前還跟我說,鄧惑的幾個作品很值得看,在心理學(xué)層面和藝術(shù)角度都可圈可點。”
評委拍拍沈鶴書,把杯中酒一口悶了。
“回頭聊,我得找胡導(dǎo)喝一杯,今天難得見到他人。”
“好,回見。”
沈鶴書送別老友,拎著酒杯坐在紀惗旁邊。
青年淡笑:“你倒是自來熟。”
“紀先生哪里的話。”沈鶴書笑道:“惑惑是我多年摯友,我該感謝你的照顧。”
肖沐川差點被雞尾酒嗆到。
靠,什么情況。
紀惗沒什么表情,客氣道:“她靠自己的悟性和努力能走到今天,我由衷高興。”
“當然,”他好像剛想起來什么:“還有您的一些指點,多謝。”
沈鶴書抿了口酒,懷念道:“那時候我也才二十出頭。”
“有時候雖然在給她講物理定律,還是會定力不夠,看著她走神。”
“無論容貌還是才情,鄧小姐都足夠值得最多的褒獎與愛。”
肖沐川聽得聚精會神,舍不得眨眼。
紀惗笑得很像寬宏有度的大房。
“惑惑被這么多人喜歡,我一直知道。”
“她對我的選擇肯定,本身也很有眼光。”
沈鶴書不作聲地看他的結(jié)婚戒指。
明黃鉆石亮的刺眼。
鄧惑終于擺脫了一輪寒暄,過來找個位置休息,一眼看見紀惗和沈鶴書。
她跟肖沐川打了個招呼,后者好像有點怪,潦草應(yīng)了聲。
“怎么看你不太對,”她拉開紀惗身旁的椅子,用手背貼了一下他的額頭:“喝幾杯了?”
紀惗的鋒芒都快炸出來了,老婆一來瞬間全收回去,變回有點迷糊的樣子。
他當著沈鶴書的面,用臉頰蹭她的掌心。
“我有點喝多了,感覺臉上發(fā)燙。”紀惗低聲說:“這里好吵,我們早點回家休息吧。”
“腸胃還好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鄧惑不清楚他的酒量,真擔心起來。
她看了一眼香檳杯子,又看肖沐川,明顯有點惱。
“你灌他了?”
肖沐川:“……?”
紀惗乖乖巧巧地告狀:“沈教授過來找我聊天,也敬了兩杯。”
全程只抿了半口的沈鶴書:“……?”
“不好意思,我愛人不太會拒絕別人,”鄧惑禮貌道:“沈教授,下次別這樣了。”
沈鶴書目光轉(zhuǎn)寒,不再解釋。
她扶他起來,十指緊扣。
“笨蛋啊你,不會喝還硬灌?”
他小聲撒嬌:“在等你啊。”
她一時語塞,解釋說:“有幾個導(dǎo)演在聊本子,是耽誤時間了。”
眼見兩人走遠了,肖沐川眼睛還瞪得很圓。
不是,哥們,你?
你的表演系老師知道你把理論技巧用到這種地方嗎?哈?
所以你有老婆我還單身,都是因為我不會連哄帶騙是嗎??啊??
再回到車上時,鄧惑伸手掐臉。
“又在演!你啊!”
紀惗亂笑,肩膀都在抖。
“身上一點酒味都沒有,騙傻子呢,”鄧惑說:“沈教授剛才臉都黑了,我也是強行聽你告黑狀,還得跟著演!”
紀惗目光轉(zhuǎn)定,問她:“那你是哄他,還是哄我?”
鄧惑發(fā)現(xiàn)她對他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你覺得呢?”
青年輕輕親她的臉。
“不管,只許哄我。”
第44章 第 44 章 四手
香檳砰得一聲打開, 泡沫像雪花一樣噴濺出來。
鄧惑沒太多經(jīng)驗,開之前還特意搖了搖,再回撤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濺了紀惗一身。
他們半路翹掉慶功宴, 回家時說好要補償一下, 特意挑了瓶香檳。
管家早就看了直播, 到處都布置了花束緞帶, 讓原本清冷寂靜的家變得很有煙火氣。
紀惗祝賀詞說到一半,被淋得碎發(fā)都垂下來, 睫毛上也墜著酒液。
他茫然地看向她。
管家立刻退出客廳,把傭人也都悄悄叫走了。
鄧惑慌亂地找到毛巾, 手里還拿著海馬刀忘了放下,哭笑不得地道歉:“還好沒崩到眼睛,你去洗個澡?”
唐倍里儂的酒香醇馥郁,此刻灑得空氣都泛著冰涼的甜香味。
醋栗和血橙的氣味交織混雜,尾調(diào)還帶一點草莓的甜味兒。
紀惗嗅了嗅。
“好酒。”
鄧惑一邊嘆氣一邊給他擦頭發(fā)。
“糟蹋了,我該交給管家開。”
毛巾像是把他身上的酒液揉開散勻,沒擦兩下, 味道更顯得深烈。
紀惗坐在原地沒有動,側(cè)著道:“脖子上也有。”
他的脖頸白凈修長,皮膚薄的像玉。
沾上酒液以后, 更有些欲蓋彌彰, 說不出的勾人。
她一邊深呼吸一邊給他擦。
“又來這套!”鄧惑下手重擦。
他輕嘶一聲,也不反駁,淡淡地說:“沈鶴書當著我的面對你笑。”
“這個人每次見你, 眼神里什么都不掩飾”
鄧惑偏著身給他擦脖子,沒注意長發(fā)都流瀉到他的懷里。
她又在接他發(fā)梢上墜落的酒珠,問:“那你想要點什么?”
紀惗說:“你欺負人。”
她停下動作, 無奈看他。
青年低頭一抹,尾音很輕。
“鎖骨上也有。”
你可以舔一口。
鄧惑把毛巾一丟,抿著香檳兀自享受。
“洗澡去,不伺候了。”
他和她碰杯共飲,再次慶賀。
酒液冰涼香甜,很是順滑。
略作慶祝后,還要去卸妝護膚,又是結(jié)婚那晚一般的繁瑣程序。
鄧惑在敷發(fā)膜時接了兩個電話,跟親媽保證獎杯拿回去給她多顯擺幾個月。
她不知不覺地睡著,再醒來時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半。
理療室里點著香薰蠟燭,所有護理都已悄無聲息地結(jié)束,呼叫按鈕亮著微光。
鄧惑披上睡衣外套,一個人安靜地走出房間。
她步入如水的夜色里,任由月光澆在身上。
庭院里,金紅氣球還在隨風搖晃。
偶爾能聽見幾聲蟲鳴,紫藤花開得很早,香氣清幽。
美人站在紫藤花簾下,回首遙望,許久出神。
為什么回北京以后,她默認是回到他的家里?
她往花庭的更深處走去,腳步平穩(wěn)安寧。
她有自己的小家,雖然沒有這么大,但也舒適寬敞。
但是一個人住的時候,不安全……也不開心。
好像和紀惗相處的每一天,她都在笑,睡得也很好。
習(xí)慣像是不聲不響地浸透了她,再發(fā)覺為時已晚。
偶爾路邊會遇到巡夜的傭人,他們會對她鞠躬問好,默認鄧惑是這里唯一的女主人。
美人略一頷首,走向她的鋼琴房。
那架北京二環(huán)學(xué)區(qū)房還在那,安安靜靜地等候著被撫觸。
鄧惑隨手彈著曲子,感覺手有點生。
她跳舞彈琴都不算一流水平,但會享受過程本身。
巴赫的曲子很古典,讓氣氛都像在隨之倒流。
鄧惑信手按鍵,瞥見她的丈夫走了過來。
她名義上的,法定意義上的丈夫。
牽過手,接過吻,接受過所有親朋好友的致意祝福。
她和他沒有談過戀愛,連喜歡都沒有提過,卻好像又已經(jīng)在如此進行。
鄧惑看著紀惗無聲走近,十指按鍵未斷,分神想到底什么才能算談戀愛。
互相說一句,我喜歡你?
然后牽手接吻,發(fā)些黏糊親昵的短信?
她什么也沒問,見他坐到身邊,僅是客氣地往左側(cè)讓了位置。
他也沒有開口,僅是在旋律轉(zhuǎn)折的節(jié)點里,雙手放在黑白鍵之間,開始和她一起四手聯(lián)彈。
凌晨四點,他們在一起彈鋼琴。
康塔塔,《Was mir behagt, ist nur die muntre Jagd, BWV 208》。
《是什么使我快樂,唯有愉快的狩獵》BWV-208。
他們在彈這部套曲里的一小段詠嘆調(diào),《Schafe k?nnen sicher weiden》。
《羊群可以安靜地吃草》。
琴聲寧和悠遠,一如這個輕柔的春夜。
萬物復(fù)蘇,花苞綻放。
她卻有些倉皇地看向他。
不知道為什么,在四手聯(lián)彈開始的一瞬間,他們像在開始糾纏。
琴鍵錯落碰觸,如同撫過對方的臉頰和呼吸。
節(jié)奏被推引著,牽拉著,說不清是誰在追逐誰。
詠嘆調(diào)還在不緊不慢地進行著。
輕柔的像一陣夜風,雙音如細碎又連綿的雨。
他持續(xù)地,無聲地,探索著她。
第一遍彈完了。
鄧惑像被定在琴凳上,不自覺地重復(fù)開頭的段落,讓這首五分鐘的曲子往后延續(xù)。
他平和地看她,再度與她深入重合,一個音都不曾錯漏。
旋律依舊低緩柔軟,像是夜晚很長,他們可以一直這樣彈奏下去。
可她快覺得他快要浸透她了。
她勉強記得后面要彈奏什么,在每一重共鳴里都變得更加焦躁和茫然。
半首還沒彈完,鄧惑倏然停下,短促地說:“我去睡覺了。”
紀惗仍是靜靜看她。
他什么都知道。
鄧惑沒再碰觸他的目光,別開視線快速離開。
她一走出琴房,就捂著胸口長長緩了一口氣,然后加快腳步回自己的臥室。
心口燒灼著,混亂又麻煩。
好在第二天,紀惗沒再提過這件事。
他們照例一起吃早餐,看埃導(dǎo)發(fā)來的劇本,確定動身法國的時間。
紀惗紳士從容,鄧惑反而更亂。
昨天的那場四手聯(lián)彈,像一場幻覺。
她覺得是自己在多想,對方可能只是聽到琴聲,過來陪一會兒,沒有什么雜念。
她的想法太下流了。
明明以前和別的同學(xué)彈過很多次,這首曲子以前練習(xí)的時候意象也輕松簡單。
那種聯(lián)接神魂,觸碰共感的狀態(tài)又是怎么回事。
唐倍里儂喝上頭了?
紀惗抿了口咖啡,說:“你已經(jīng)三分鐘沒翻頁了。”
鄧惑面無表情:“我樂意。”
他眼里揚起笑意。
他們直接飛去了里昂。
導(dǎo)演還在巴黎談項目,但片場造景都選在舊都,聽說其他國家的演員也都在陸續(xù)飛過去,提前熟悉環(huán)境。
圣艾休伯里機場,游客如織,高窗如天空的一環(huán),很是湛藍。
劇組派來的高個子接待只會說法語,但是隨和熱情,還給他們帶了咖啡。
鄧惑走在靠后的位置,路過商店時多停留一步,看見側(cè)邊懸掛的小豬風鈴。
粉紅小豬笑容很呆,做工樸素但很有質(zhì)感。
她還想再看一眼,但那個本地接待已經(jīng)在往前走了,此刻正對著遠處的司機招手。
紀惗說:“Juste un moment。”(請等一下。)
他示意接待稍等,牽著她往回走。
鄧惑下意識道:“沒事?”
“是很可愛。”紀惗說:“買吧。”
“Excusez - moi, combien co?te ce carillon de vent, sil vous pla?t?”
(打擾一下,這個風鈴多少錢?)
店員回以輕快微笑,介紹不同的款式和價格。
他買了一對風鈴,拜托她用禮物盒裝好,兩人再和接待一起往停車場走去。
鄧惑在仔細聽紀惗說法語。
他的口語溫柔又流利,說的時候很迷人。
她接過一個禮物盒時,被他笑著看了一眼。
像是被親了一下臉頰。
再往前走時,接待繼續(xù)和紀惗介紹這里的風土人情。
他聽完會和她低聲翻譯,哪怕是無關(guān)緊要的歷史逸聞。
鄧惑用拇指不自覺地摩挲著這個小盒子。
她隱約察覺到一種,害怕某一天會失去他的隱痛。
他們本是被合同綁在一起,經(jīng)營一場外人眼里繁花似錦的婚姻。
繁花的內(nèi)里,竟然不是腐朽的利益關(guān)系,物欲往來。
是他默認會全然交付的,她遲遲不敢觸動的,兩顆真心。
再上車時,助理遞來軟枕,說路上大概要兩個小時,可以多睡一會兒。
鄧惑披好毯子,倚在他的肩側(cè),問:“頒獎夜那天,我們彈過鋼琴嗎。”
男人頷首:“彈過。”
“你當時為什么一句話都不說?”她問。
你不說話,我只能通過琴音去猜你。
我猜得心煩意亂,像在被你引誘,被你操縱牽控。
紀惗淡笑道:“你都聽見了?”
鄧惑一怔,別開頭不說話。
她什么都聽見了。
他的欲念,他的捉弄。
他從未言明,卻泛濫作祟的占有。
“別總是想著逃。”紀惗傾身靠近,低聲問:“和我一起彈鋼琴,你聽見什么了?”
鄧惑伸手調(diào)開軟枕,索性把臉埋進他的脖頸里,不肯說話。
氣息低郁好聞,像還沾著那一夜的淡香。
紀惗擁緊她,笑著摸了摸頭。
他的妻子聰明又可愛。
他好愛她。
第45章 第 45 章 營業(yè)
電影名里的Eternité, 在法語里意思是永恒&來生。
雖然還要去其他歐洲國家取景,本地也會選取白萊果廣場、里昂老城、富維耶圣母院作為拍攝地。
一部分人工街景會在拍攝中后期實景炸掉,仍舊做得很有古典美。
鄧惑扮演一位建筑系華人學(xué)生Eyi, 來留學(xué)的第一年便經(jīng)歷了德軍空襲、法國淪陷。
紀惗則是高她一屆的同系學(xué)長。
戰(zhàn)事還未爆發(fā)前, 兩人周末時會搭乘大巴一起去勃朗峰附近寫生, 望著翡翠色的湖泊一起出神。
故國彼時風雨飄搖, 留學(xué)地也一樣動蕩不安,生活的每一面好像都在破碎。
她是宏大敘事的一員, 聆聽不同教授的悉心講解,每一日都在與橋梁、高樓、大理石與鋼筋水泥相伴。
空襲來臨前, 滿桌仍是力學(xué)計算的圖紙,還未做完的建筑模型。
硝煙沾上鉛筆頭未涂抹完的凡爾賽宮,漢字法文所書寫的詩歌都在變得斑駁。
她也是渺小人物的一部分。
剛來里昂時,女學(xué)生經(jīng)歷著漫長的傷風。
鼻頭總是紅著,時不時會狼狽地打個噴嚏,說話也帶著鼻音。
說來奇怪,這場長病在和平年代經(jīng)久未愈, 也看不出是過敏還是水土不服。
戰(zhàn)亂爆發(fā)之后,法國在短短的四十二天里淪陷投降,她反而痊愈了。
埃導(dǎo)雖然是法國人, 但行事作風帶著東歐特色的雷厲風行, 聽說祖上是德國皇室的分支。
他給三組演員分了不同的拍攝時常,華裔組只用拍兩個月就可以收工。
鄧惑的第一場,是躬身畫圖的時候, 有□□擊中狹小房間的側(cè)窗。
鏡頭仿佛窺視著人的命運,由內(nèi)向外,自下而上。
緊掩的織花窗簾上偶爾會晃過飛蚊般戰(zhàn)機的落影, 在燒灼的一瞬間炸開猙獰一面。
她的住處擁擠閉塞,為數(shù)不多的落腳處都堆滿了參考資料和還在整理的筆記。
可只要幾秒鐘,從噴吐火舌的窗簾到烈焰海般的書堆,什么都可以盡數(shù)毀滅。
“我們要安排合理的動線,”導(dǎo)演在和道具師溝通暗線機關(guān)的位置:“她的房間要跟隨她的行為炸開。”
窗戶被炸開一角的同時,強風灌入,書頁不受控制地驟然飄旋。
臺燈搖晃著墜下,摔得粉碎。
燈光忽明忽暗,房間歸于黑暗同一秒,烈火把一切都在點燃。
可她還要竭力去奪回最重要的東西。
沒有學(xué)完的橋梁案例,熬夜數(shù)周的長篇論文,恩師借出的手稿原跡。
爆炸聲與耳鳴音交雜搶奪著她的愕然,閣樓上有孩童尖叫啼哭,走廊上所有人都在逃命。
紀惗從四樓帶著房東女兒下來,第一時間把她拽走,三人跑到防空洞時幾乎力竭。
還未摸索著坐下,又一輪大轟炸來襲,地洞里也在震顫。
他們的世界也蜷在這無邊黑暗里,惘然發(fā)抖。
開拍前,鄧惑還有顧慮。
一聽到打板聲響,反而整個人直接融進去了。
被劈開的十字窗,翻卷燃燒的窗簾,漫天飛舞的手稿紙業(yè)。
她是那個紅鼻子的病學(xué)生,在焦灼濃煙里急速救下一份又一份書卷。
這幕戲前半段根本沒什么臺詞,人在和場景互動,在和房間內(nèi)外的一切互動。
攝影棚里,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關(guān)照著一切調(diào)度。
監(jiān)控屏上的女學(xué)生,圍巾襟口都沾了灰燼。
火星子撲到臉上,她反而本能性地伸手向前,接住墜落的有一本書。
埃導(dǎo)看得一動不動,直到在轉(zhuǎn)折點快速喊卡。
“完美,”他雙手比了個拇指:“你準備地很好,進狀態(tài)非常快。”
鄧惑還在劇烈呼吸,被氣焰燙得手背生疼,快速鞠了個躬去一旁沖水。
宸姐連忙拿燙傷膏過來:“嚴重嗎?”
“沒事,”鄧惑側(cè)頭看一眼劇組情況,小聲跟她說:“我進組的時候還在怕,NG了會不會被罵,給自己國家丟臉。”
“怎么會,”宸姐揉眼角道:“我剛才看得都揪著心,像在看一個不認識的妹妹。”
教堂地下大廳,以及廣場底的防空洞,都安排著大量的歐洲群演。
鄧惑補妝過去時,反應(yīng)過來她和紀惗才是外國人。
異國的孤獨感在這一刻和角色重合。
陌生語言在一輪又一輪的機械廣播著,高處在試驗震動強度,爆破聲在幾十種采樣里不斷切換。
她抱著書袋躲在角落里,臉上帶傷,身上有血。
宸姐站在鏡頭外,看得入神。
她很少見到鄧惑把自己的魅力個性完全收起來,演成渾然另一個人。
在國內(nèi)市場里,演員要有明顯的自我特色,才能不斷加強觀眾的認知度。
雖然市場會嘲諷有些人演誰都像自己,但能做到這一步,都代表著風格化的基礎(chǔ)成熟。
再看鄧惑演戲,她在看過劇本的情況下還是會被牽動情緒,會緊張,會擔心后面的故事。
明明現(xiàn)場不是話劇舞臺,可效果也好到感染力穿透每一個旁觀者的心。
手機震動兩下,國內(nèi)公司凌晨三點發(fā)來消息。
[宣傳二組]:定檔了,《相見歡》下個月播。
[宸]:這么快?!
[宣傳二組]:之前路透效果很好,投資方也坐不住,不想被哪個黑馬殺出來壓一頭。
《相見歡》自放出預(yù)告時,各家粉絲就在一邊團建一邊打架。
韓新河演男一,紀惗演男二,明顯有點倒反天罡的意思。
哪怕劇方暗中放消息出去,解釋兩個演員都是來救場的,但各家粉絲還是會因為番位以及正主吵起來。
六月十一日,《相見歡》在鄧惑的生日當天播出。
電視臺播出兩集,SVIP可以連看六集,全劇第一幕是少女時代的她,在暗巷里被少年時代的小將軍索吻。
第六集的最后一幕,是在同一個暗巷里,將軍已成前夫,絕望而病態(tài)地渴求著她哪怕再給一個眼神。
當天一播,熱度全線炸開,討論度居高不下。
#裴熙云讓我血壓飆升#
#相見歡好爽#
#越虐越好看#
#鄧惑紀惗飆戲#
#你們兩是不是離婚了#
[不是,不是,不是,紀惗他能把反派演到我想砸桌子!日!]
[這個前夫哥薄情寡幸根本沒有心啊,看得我想替女主殺人!]
[我和我閨蜜和我媽都在一邊狂罵一邊看,能不能搞快點,出點錢都行,我今晚就要看大結(jié)局]
[我是紀咩女友粉,但紀咩你真的好渣……演得這么真建議嚴查]
[惑姐演得好颯啊啊啊老婆你好會啊啊啊這誰看了都很難不愛上!!!]
[建議男一男二都滾遠一點,惑姐看我!不要相信男人了沒有一個好東西!]
這劇看得人又恨又爽,女主前世被反派角色們得寸進尺侵奪利益,重生后一樣一樣加倍奪回來。
雖然是老套路,但是很多情節(jié)又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神來一筆,讓觀眾欲罷不能。
[???所以女配不是壞人,那個成天啃豬蹄的堂哥才是最壞的嗎]
[前夫哥你摘狗尾巴花她只會更不喜歡你……段位呢,你段位呢!!你少年時期不是很會撩的嗎!!]
[惑姐演這個角色,我本來以為會顯得木訥無聊,沒想到這么帶勁??]
[女主感覺變S了,輕描淡寫萬箭穿心.jpg]
[姐姐罵我!]
[姐姐看他跟看狗一樣我爽死了誰懂啊這一段我反復(fù)看了五遍哈哈哈哈]
有康導(dǎo)的資深把控,全劇從服化道到剪輯配樂無一不是錦上添花,讓戲劇的表現(xiàn)力和張力都快速翻倍。
無論是女主和男二的劍拔弩張,還是男一的深沉隱忍,都好味到可以讓人一品再品。
@紀咩快發(fā)自拍:我爬墻了.jpg,你老婆很好,現(xiàn)在歸我辣!
@右耳風聲:不會離婚了吧,戲里撕這么狠感覺不像演的(但是好爽)
@小張小張非常囂張:好!好!看!再來十集!!!
@海星星:純路人,為啥真夫妻,還是新婚夫妻,演怨偶能演得這么真實啊,你們小兩口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相關(guān)媒體立刻嗅到流量,在《相見歡》的數(shù)條熱搜快速上升時聯(lián)系宣發(fā)公司,想做專題采訪。
可惜連今晚放出的宣傳小物料,都是幾個月前備好的。
“不好意思,我們的藝人在保密拍攝中,”公關(guān)組解釋道:“目前兩位都不方便接受采訪,謝謝你們的邀約。”
“你們這部劇這么紅,肯定要趁勝追擊啊!”娛記很不甘心:“你們自己不希望這個爆劇再爆一點嗎,趕緊出來營業(yè)啊!”
還真就不出來營業(yè)。
韓新河在播放破億的半個小時后就發(fā)布了感謝小視頻,其他兩位遲遲沒有動靜。
營銷號坐不住了,劇粉演員粉也坐不住了。
線索一:兩人剛結(jié)婚沒多久,疑似閃婚
線索二:蜜月都沒過,兩人去演離婚怨偶,還演得無比真實
線索三:新劇大爆,主演神隱
不會吧……別的劇都是假戲真做促成姻緣,你們兩演到當真直接要離了??
宸姐一看情況不對,半夜去敲門,把還在睡覺的鄧惑喊醒。
“你們兩!!錄個視頻!!趕快!!”
全國人民看到小兩口穿著情侶睡衣一起錄視頻。
疑似眼神茫然,笑容官方,好像在念詞,儼然大寫的營業(yè)狀態(tài)。
壞了,好像真要離了,新瓜保真。
第46章 第 46 章 來信
北京時間凌晨四點半, 一個小號登陸微博。
先去燈火積年超話打卡簽到,然后去鄧惑官微給每條動態(tài)點贊。
接著在評論區(qū)快速吃完保真新瓜,徹底碎掉。
[真夫妻根本不會演這種角色……現(xiàn)在還在嗑的是不是異食癖?]
[u1s1, dhjn的營業(yè)痕跡一直很重, 那次在采訪前接吻就像完成任務(wù)一樣。]
[有沒有可能, 你們CP粉磕到的好幾次欲蓋彌彰, 是因為人家真的不熟,笑嘻了。]
拆CP的風向一旦出現(xiàn), 考古挖料的速度不亞于狂嗑。
很快有人扒出來,他們兩在大學(xué)期間互動幾乎為零, 同框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救場論好好笑,按紀惗的資歷身份,救場不演男一正室?他真愛她,能天天忍著情敵在面前舞?]
[紀惗從來沒走過偶像路線,談戀愛沒必要瞞著,真相是他兩以前根本沒在一起過。]
[閃婚的時候女方還是緋聞黑料纏身吧,雖然劇很好看我承認, 但是他兩感覺就是合約,不然演怨偶不會這么能入戲。]
青年在浴室里翻了半個小時的手機,一度想用小號編輯反駁點什么。
他寫了好幾段, 最后全都刪掉了。
關(guān)掉社交APP, 再點開相冊,數(shù)百張照片撲面而來。
婚約以后,他們的相處時間越來越多。
紀惗會存很多她拍的日常, 也會記錄細碎的瑣事。
兩個人第一次一起坐的飛機,去見她時在路邊看到的柴犬,她在他的劇本上隨手寫畫的痕跡。
青年的指尖停在某一張婚后合照上。
她站在他的臥室門口, 頭發(fā)有點凌亂,還綁著洗臉巾。
他穿著睡衣還沒醒,左手咖啡,右手牛角包。
康導(dǎo)那時候早上八點打電話聊劇本,兩人湊一塊兒討論角色塑造,助理見機拍照,說方便以后營業(yè)。
鄧惑即刻比了個剪刀手,笑得很日常。
浴室門被敲了敲。
“還好嗎?”鄧惑問。
“我沒在用,你來吧。”紀惗立刻起身開門,順手給她又掀開馬桶蓋:“沒太睡著,怕手機亮光吵醒你,所以過來了。”
鄧惑躊躇片刻,沒說出口。
他一起身,她就醒了。
其實我在等你回來。
她說不出口,低著頭笑了下,問:“突然失眠了?壓力很大嗎。”
“被宸姐喊醒以后,是有點睡不著。”紀惗把手機頁面切給她看:“很無聊,在浴室清相冊。”
他有話想說,卻也只是把手機收好,回到床上。
兩人關(guān)燈后靜默躺著,其實都睜著眼睛。
鄧惑想了一個話題。
“《相見歡》今天收視這么高,我有點意外。”
他沉默著點頭,意識到她看不見,說:“你選的本子很好,我也很喜歡你塑造的這個角色。”
鄧惑把臉偏開。
聊天不僅沒拉近距離,反而好像兩個人都更遠了。
這是什么鬼回答,像人工智能客服一樣。
直到第二天再拍戲時,兩個人的情緒都很平,說話變得更客氣禮貌。
宸姐心都涼了。
不是你兩啥情況啊,之前還在那明知故犯黏糊得很,怎么真開始營業(yè)夫妻了。
不是假戲真做嗎??做了沒??到底做了沒???
她自認是鄧惑半個娘家人,思慮再三還是找了個拍戲空隙過去問。
“今天又是過生日,又是新劇大爆,國內(nèi)都搞上慶功宴了,你們兩怎么回事?”
鄧惑在修眼線,說:“沒什么。”
“有事。肯定有事。”宸姐說:“給個準話,你們到底是談上了,還是沒談?”
“我不知道。”
“……”
大姐大恨鐵不成鋼。
一個兩個,但凡開竅點也不會這樣!
鄧惑沒再說什么,她知道紀惗今天一早上都悶悶的。
兩個人像是賭氣一樣,也不知道在較哪門子的勁。
早戲從上午八點拍到下午五點,眼見著光線轉(zhuǎn)暗,導(dǎo)演示意轉(zhuǎn)組換景,華裔組可以收工休息。
離夏天越近,法國越晝長夜短,到了晚上九點也仍不會日落。
卸妝出來已經(jīng)快要六點了,但太陽還沒有落山,體感像是國內(nèi)的下午三點。
紀惗在保姆車上等她一起回去,鄧惑都走到門口了,看見他安靜又內(nèi)斂的模樣,臨時改了主意。
“你下來。”
他用眼神詢問怎么了。
“我們?nèi)澊!?br />
今天在拍外戲,索恩河畔風景如織,風貌一如百年以前。
他們下午拍了船上讀詩的戲,雖然確實是實景拍攝,但現(xiàn)場有搖臂收音筒,更多是在專心工作。
現(xiàn)在下班了,可以什么都不想,放松地劃一會兒船。
河岸建筑猶如色彩各異的尖塔,放眼望去,森林仿佛有自己生命,穿梭起伏于城市的脊骨里。
紀惗沒有多問,和她一起去劃船放松,離岸上的喧鬧越來越遠。
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他們既處在封閉的二人世界里,又好像一起在這個世界的脈搏上流浪。
河水靜靜流淌,沿岸偶爾有水鳥飛過,午后的陽光很暖。
“今天的劇本我很喜歡,”鄧惑說:“雖然不像國內(nèi)的本子,什么反轉(zhuǎn),虐心,狗血,都沒有。”
只是講述了兩個普通的民國留學(xué)生,在漫長歲月里的日常一幀。
但她很愿意為這樣的故事買一張電影票,心里覺得很值。
紀惗沉默的時間有點過于長了。
他不是不知道要應(yīng)和什么,或者可以友好地笑一笑。
他就是在生悶氣,在跟自己賭氣,又有堆成小山的話想要說出口。
鄧惑心平氣和地說:“你朗讀的時候很迷人,聲音清澈,感情也很溫柔。”
“我去看了埃導(dǎo)的樣片,第一次發(fā)現(xiàn)你帶書卷氣的樣子。”
“大學(xué)臺詞課的時候……”
“大學(xué)臺詞課,我只讀過一次。”紀惗硬邦邦地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你提過。”
“真在生氣啊。”鄧惑反而笑起來:“是生我的氣,還是誰的?”
他其實在極力顯得成熟。
在不曾被回應(yīng)的愛意,在漫長的等待,在所有的否認和啼笑皆非里。
保持體面,保持耐心,保持成熟。
所以此刻想要開口,反而被重重束縛著,讓心臟被荊棘一樣的顧慮包裹。
紀惗望著她,許久才說。
“是我幼稚。”
“你今天過生日,我不該有情緒。”
“對不起,我們劃完船回去慶祝吧。”
鄧惑并沒有接下這些客氣禮貌。
“紀惗,發(fā)生什么事了?”
他怔了一下。
她平和堅定,他一時無法隱瞞。
“昨天我們睡得很早,沒有及時幫新劇做宣傳。”
紀惗自己說出口的時候,都覺得有點冒昧,眼神偏到旁邊,好像在看風景。
“所以很多人開玩笑,說我們是合約夫妻,嗑CP的那些人都是在假貨里硬找糖吃。”
“他們翻到我們大學(xué)的時候沒有交集,也說我們只是一時閃婚,不然也不會在相見歡里演離異夫妻演得這么好。”
他說到這里,才終于看向她。
“我很想反駁,可是我沒有資格反駁。”
鄧惑問:“婚戒,婚證,婚禮,都不算?”
“不能算。”他的笑容苦澀更深:“難道可以算?”
“如果可以呢。”她問。
紀惗定定地看著她,沒有馬上接受這句話。
“我很害怕踏入一段關(guān)系里。”鄧惑說:“感情會讓人不理智,會讓人在嘗到甜頭以后上癮。”
她傾身向前,把燦金色的卷發(fā)拂在耳后。
“但是你沒有發(fā)現(xiàn),你給什么甜頭,我都很樂意嘗一口嗎。”
青年克制著沒有動,說:“你想清楚了嗎。”
“最開始可能是一時興起。”鄧惑說:“按我的性格,會深思熟慮,再深思熟慮,最后熟慮到?jīng)]有以后。”
“可是我想和你有以后。”
“紀惗,我在和你一起熬夜看劇本的時候,一起假扮新婚夫妻的時候,一起煮粥一起逛街的時候,我都會想同一件事。”
“這樣的瞬間,還可以有更多嗎。”
紀惗壓著呼吸說:“一直都會有,永遠都會有。”
她反而壞心思上來了。
“那沒事了,劃船上岸吧。我們回酒店。”
紀惗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鄧惑愣住了。
她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眼神。
悲傷的,隱忍的,喜悅的,放松的,又痛苦的。
人很難靠眼神訴說這么多的情緒,哪怕是他們這樣的演員。
可她就是看見了。
她什么都看見了。
他沒有流眼淚,只是無聲地看著她。
她卻因此立刻能明白,有些話不能再拖延著不說出口。
“我喜歡你。”她終于說。
“紀惗,我喜歡你。”
他深呼吸一口氣,像是在強迫已經(jīng)紊亂的思緒全部歸零。
“大三的時候,我追過你,但你在專心準備小組表演,誤會我是來要角色的。”
鄧惑一愣,想起來這件事。
“那次難道是——”
“我在高三的時候就見過你,在你擠不上公交車的時候,把你的書包拼命往上推,壓得都有點變形。”
“大一我們演夫妻,你笑場了,其實是怕太入戲影響自己。”
“我當時也入戲得要命,有一瞬間以為,我們真的剛剛結(jié)婚。”
“我一點點地了解你,理解你,明白你在最好的光景里只奔前程,不要愛情。”
“所以我當時放棄了。我知道,只有等時機成熟的時候,你才會開始考慮這件事。”
“我正式?jīng)Q定放棄的那一天,把一切感情都轉(zhuǎn)成漫長等待的那一天,故意在臺詞課遲到,只為了讓老師點到我,給你讀一段信。”
“也就是茨威格所寫下的那一段。”
紀惗望著她的眼睛,露出淺淺的笑容。
直到如今,他仍記得當時的每一個字。
「我的心始終為你而緊張,為你而顫動,可是你對此毫無感覺。」
「就像你口袋里裝了懷表,它耐心數(shù)著你的鐘點,計算著你的時間,以它聽不見的心跳陪著你東奔西走。」
「在它那滴答不停地幾百萬秒里,你只有一次向它匆匆撇了一眼。」
“鄧惑,我一直不敢說出口。”
“在愛你的漫長時間里,我都覺得自己在發(fā)瘋。”
第47章 第 47 章 看見
鄧惑此刻像墜進漫溢的霧氣里。
她放下船槳, 去握住他的手,發(fā)現(xiàn)手背冰涼,手心滾燙。
就像她所感知到的, 紀惗此刻的心。
無數(shù)情緒翻攪, 攪得她胸口堵塞, 說不出話。
怎么會……
辜負一眾男人的愛慕是一回事。
漠視她喜歡的人是另一回事。
紀惗生澀道:“是不是嚇到你了?”
他握緊她的手, 克制地回應(yīng)著。
“我在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開始后悔。”
紀惗垂著眼眸,笑一笑道:“但也沒收住。”
出乎意料的是, 鄧惑小心地起身,坐到了他的身邊。
船只微微搖晃著, 又恢復(fù)了平穩(wěn)。
她撫摸他的額發(fā),平滑溫暖的手掌碰觸著臉龐,又撫摸著他的頭發(fā)。
“紀惗,”鄧惑說:“我很難想象,你做到這些……需要多少勇氣。”
“等待我的時候,會很煎熬吧。”
紀惗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感受著她的溫度。
他們在這一刻連接著。
掌紋, 神經(jīng),溫度,愛慕, 連作成片起伏的心跳, 無休無盡。
“值了。”青年笑起來。
“我本來以為我會想要很多。”
“和你結(jié)婚,和你相愛,占據(jù)你的一輩子, 做各種放肆的事情。”
“可是在你摸我臉頰的時候,好像什么都夠了。”
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看見我。
她仍然沒有停下來。
不知疲倦地,溫柔又緩慢地, 撫摸他的碎發(fā),他的額頭。
一次又一次,直到能讓他破碎的部分一點點愈合生長。
鄧惑很少看到剛才那一瞬的眼神。
她被充滿欲念地凝視過很多次,被追求也被謾罵過無數(shù)次。
二十七年,只有紀惗以這樣的情緒看著她。
悲傷,不甘,溫柔,又含著笑。
在讀懂的那一秒,仿佛靈魂也一并被擊中。
“以前的事,我不知道。”她低聲說:“高三那年,我是碰到過好幾次上不去車,你好像帶著黑色的口罩,也難怪后面覺得眼熟。”
“我第一次演話劇的時候,都不知道你過來送過花,還是后來宸姐告訴我,沒來得及接待。”
“紀惗,你不要難過,我們還有很多以后。”
“錯過的那些時間,我們可以一點點補。”
她傾身去吻他的臉頰,兩人呼吸不穩(wěn)地交換著一個漫長的吻。
“我喜歡你,”鄧惑捧著他的臉,像在輕輕撫摸他的傷口:“所以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覺得很心疼。”
“我無法想象你是以什么樣的心情,和我一起假扮夫妻,和我在司儀面前交換戒指,一起接吻。”
紀惗只覺得自己快要聽不起她在說什么了。
她伸手碰他臉頰的時候,他的心臟就像熱鍋上的黃油,在不可逆地加速融化。
變得甘甜,燒灼,滋滋冒煙。
他有些混沌地仰頭看她,雖然被安撫著摸頭親臉,覺得極為滿足,又根本不夠。
鄧惑發(fā)覺到這一點,無奈一笑:“怎么像小狗一樣,被摸頭能開心成這樣。”
紀惗低聲說:“你喜歡我。”
他仿佛要確認很多次,哪怕很矜持了,也又重復(fù)了一遍。
“你喜歡我。”
她輕緩點頭。
然后圈著他,一邊親吻,一邊呢喃著往后說。
“我從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很喜歡親你。”
“靠近你的時候,我會睡得很安心,再也沒有做過噩夢。”
紀惗每被親一下,都會失神片刻。
他追逐著她的吻,不吝于加倍回應(yīng)。
兩個人好像什么都有些顧不上來。
又要啄吻,又要說話。
唇瓣親過臉頰,吻過眉間,釋放著再無禁忌的愛憐迷戀。
“所以……每一次夜里,你起身回工作電話,去吃胃藥或者止痛藥,我都會醒過來。”
“然后假裝睡著了,聽著你輕手輕腳地回來,重新在我身邊睡下。”
“我知道,你每一次都會幫我掖好被角,小聲說晚安。”
她被親得也有些迷亂,勉強記得自己要說什么。
“那時候我就在想……嗯……如果親吻的感覺都會這么好,我是不是已經(jīng)有點喜歡你。”
“是的,”他啞聲說:“你也在變得離不開我。”
“這樣想很混蛋,偏偏我就想這樣。”
“那就這樣,我們一起完蛋,”她一邊吻一邊笑:“我心甘情愿。”
再回到保姆車上時,宸姐發(fā)來消息。
[宸]:小呂說你們?nèi)ゴ狭牧撕芫茫粫诔臣馨桑?br />
[惑]:沒啥,談上了。
[宸]:啊?什么談上了?
[宸]:等等???????你們
[惑]:狐貍笑.jpg
經(jīng)紀人的消息回到一半,又彈出一條。
[惗]:所以……
鄧惑側(cè)頭看身旁的男人。
“你不是在我旁邊嗎。”她問:“所以?”
紀惗云淡風輕道:“沒什么。”
鄧惑眨眼,手機又震一下。
[惗]:所以,我們要開始談戀愛了嗎?
她盯了幾秒鐘屏幕,又看他的臉。
紀惗其實都快燒起來了,強迫自己坐得四平八穩(wěn),如同無事發(fā)生一樣看她。
“嗯?”
“阿土,小呂,耳朵捂一下。”鄧惑說。
后排兩個助理見怪不怪,立刻捂好耳朵。
“我不是怕他們聽到。”紀惗淡聲說。
“嗯,你是在害羞。”鄧惑說:“耳朵尖都是紅的,蒙誰呢。”
“……”
他勉強默認,仍在等她回答。
鄧惑慢悠悠道:“有話直接問,消息我當沒收到。”
紀惗心想親都親了快半個小時我還怕問這個?
沒等男人組織好語言,鄧惑給兩個助理做了個手勢。
阿土小呂把雙手放了下來,聽從老板指示。
“你兩看會兒風景,再捂五分鐘。”鄧惑吩咐道。
兩位助理齊齊點頭,牢牢堵住耳朵,訓(xùn)練有素地扭頭看窗。
紀惗一時間有些失笑。
鄧惑示意他湊過,低聲道:“還有心思笑別人?”
她一垂眼,紀惗便知道是要他吻上來,壓著呼吸照做。
他已經(jīng)不記得這是今天的第多少個吻了。
太放縱了。紀惗邊親邊想。最好明天也這樣。
她的呼吸也快要融化在他的索求里,被親得有些顫抖。
“你問我什么?”
“我想和你談戀愛。”他加重道:“好不好?”
“好,”她深呼吸著說:“都答應(yīng)你。”
回酒店的后半段車程里,兩人心情都很好。
一個人在哼歌看風景,一個人挑了半個小時的情頭。
紀惗心道我是什么高中生嗎,能不能有點追求。
鄧惑則是在想,咦,那今晚是不是可以開葷了。
小呂翻了一遍未定事項,把邀請單發(fā)給鄧惑。
“先前荔枝臺節(jié)目組來約過幾次,問你和惗哥愿不愿意上夫妻戀綜。”
鄧惑隨手點開看了看。
《從你開始》第三季,荔枝臺收視率節(jié)節(jié)飆升的熱門綜藝。
節(jié)目組會邀請三對夫妻,以對方為主題展開探索之旅,重新探討愛與承諾。
在所有人都在追尋‘自我’的時代里,這檔節(jié)目反而在呼喚每一對愛人更深地看見對方,切入點另辟蹊徑。
PDF文件里大致介紹了各類環(huán)節(jié)、議題設(shè)置等情況,鄧惑看了幾頁,問紀惗意見。
“想去嗎?”
紀惗點頭。
小呂超想說這個活兒就是紀老板推給我們公司的,他什么意思姐你還不知道嗎!
前面兩季參加這個節(jié)目的夫妻好幾對兒都快二胎三胎了!重點不是生娃是這節(jié)目確實很有愛啊!!
鄧惑瞥他一眼,繼續(xù)往后看。
紀惗半晌道:“不過,參加嘉賓的都是資深夫妻,我們剛結(jié)婚半年,可能沒那幾對默契。”
“你不想去也沒事。”
鄧惑在看觀眾評價,以及節(jié)目組的招商計劃。
她看了大概七八分鐘,直到紀惗蔫了一些,靜靜等她消息。
“跟我撒個嬌。”鄧惑說:“別裝懂事,想要什么直接說。”
“老婆——!!”
她輕描淡寫地問:“很想去?”
紀惗本來不想承認,但發(fā)現(xiàn)自己被老婆吃定的時候早就晚了。
“想跟老婆一起錄戀綜。”他還是會害羞,又很認真地說:“最喜歡你了。”
她伸手揉了揉腦袋。
“嗯,去錄。”
小呂就當自己什么都沒看到。
就是嘴角在拼命壓,還沒壓住。
不就是!!碾壓性的勝利嗎!!
她家老板完全把紀老板吃干抹凈往死里控啊!!
按紀老板的性格以后,主動戴項圈宣誓所有權(quán)都完全有可能!!!
惑姐雖然沒有談過,但很多時候完全是手到擒來,一擊必殺!!
再回酒店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二十,戶外終于進入黃昏。
鄧惑光著腳踩在地毯上,先和宸姐聊下半年的變動安排,再和綜藝節(jié)目組聊具體細節(jié)。
電話掛斷時,她一轉(zhuǎn)身,看見紀惗在一旁寫角色手記。
他垂著頭,專注柔和,大概是入戲的緣故,又有那種建筑系學(xué)長的溫雅氣質(zhì)。
臉頰瘦削白皙,手背薄而筆直。
練慣了硬筆書法的緣故,手記的每一個字都像印刷般規(guī)□□流,藏鋒含韻。
鄧惑喚他一聲。
“阿惗。”
“嗯?忙完了嗎。”紀惗說:“我煮了紅茶。”
“先不急。”美人隨手扯開發(fā)帶,往房間深處走去。
路過紀惗時,指尖勾住他的衣領(lǐng):“走了,一起去洗澡。”
他驀地抬頭,她明目張膽地承認用意。
“嗯,想吃掉你。”
第48章 第 48 章 泡芙
第一次吃夜宵, 都不太熟練。
鄧惑覺得自己臉皮厚說話直,大概率是這方面的好手,還沒給餐具拆封, 臨時有點宕機。
她紅著臉站在紀惗面前, 手抬在虛空半晌, 遲遲沒有落下。
紀惗笑道:“剛才一副很老練的樣子, 現(xiàn)在怎么回事?”
她求助性地看向他。
于是由他來引導(dǎo)吃夜宵的節(jié)奏。
以言語,以指尖。
紀惗的兩面性很沖突。
平日里不聲不響, 甚至還有金絲雀那種做小伏低的柔軟感。
一旦把權(quán)力交給他,又會驟然反轉(zhuǎn)。
強硬, 冷沉,不容拒絕。
她無法拒絕他的每一個指令。
哪怕呼吸不穩(wěn),心下惶恐不安,也會下意識地照做。
連正餐都還沒有開始,鄧惑就已經(jīng)覺得自己像在淋浴噴頭下恍然漂浮。
水流好似熱雨一般,澆得她感官變得加倍敏銳。
又會有一種激流里什么也抓不住的錯覺,只能被動地抓緊他, 抱著他,無所適從。
紀惗輕笑著問,喜歡被吃掉嗎。
她咬著指節(jié), 呼吸急促著輕嗯。
她抵著墻, 在被無死角地吃掉。
意識變得激烈又模糊的時候,鄧惑想起自己噩夢失控的那一晚。
化妝間的門壞掉以后,她潛意識里的不安在被反復(fù)調(diào)動。
然后于深夜夢境里徹底崩潰, 淚流滿面。
那時候她沒有察覺到,他在控制著自己,半強制半引導(dǎo)著, 讓她從恐慌失控里走出來。
哪怕是強制命令,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抓緊,甚至內(nèi)心深處因此而愉悅。
“我沒有想過你會這樣……”她始終咬著指節(jié),喃喃道:“我也沒有想過,我會愿意。”
愿意聽從你的控制,然后徹底放空著陷入極樂。
紀惗擦了一下臉,跪在地上吻她的手背。
“很乖。”他輕聲說。
于是吃了三頓夜宵。
纏綿暢快激烈瘋狂,像是都忘了明天要上班。
她累得不行,長發(fā)披散在背上。
隱約感覺他在親自己的額頭。
一改方才的兇橫不講理,又變回溫柔親昵的情人。
“老婆,跟我換情頭好不好?”
……幼稚鬼。
她胡亂應(yīng)了一聲,昏睡過去。
第二天反而八點就醒了。
十一點才用集合,還有充足的時間吃早餐。
鄧惑化妝的時候,仔細看了一眼鏡子。
她的氣色由內(nèi)而外容光煥發(fā),整個人唇紅齒白,看著像大補過。
美女狐疑地看了會兒鏡子,扭頭看身旁系領(lǐng)帶的男人。
紀惗:……OvO?
嗯,補品今天也長得清爽干凈,她不介意多啃幾口。
宸姐在保姆車上看新一輪的戰(zhàn)報,還把多個熱搜截圖轉(zhuǎn)發(fā)到小群里。
“昨天生日過得咋樣?”她問:“埃導(dǎo)本來想給你舉辦一個小派對,但拉丁美演員那邊出了點問題,昨天拍了一夜,他最后給你寫了張賀卡。”
鄧惑接過賀卡,茫然道:“對哎,我昨天過生日?”
宸姐呆住:“你忘了?連生日蛋糕都沒吃嗎?”
法國這邊遍地都是甜品店,宸姐知道鄧惑身材管理太狠,也不敢隨便訂,昨天以為紀惗會認真準備,就沒多管。
小情侶需要私人時間,她躲遠點才聰明。
難道昨天——冷戰(zhàn)一夜?那得鬧得多不愉快啊??
宸姐猛一側(cè)身,先看紀惗,再看鄧惑,覺得這兩人關(guān)系真是變化莫測風云詭譎。
現(xiàn)在兩人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視,連昨天下午剛恢復(fù)的那點親昵都沒了。
“睡糊涂了,”鄧惑笑道:“生日蛋糕還是吃了,沒敢多要。”
紀惗很慢地點了一下頭。
“反正你兩想談戀愛就好好談,”宸姐說:“我一直看好你們,有啥不開心,你們攤開說明白就好。”
等經(jīng)紀人繼續(xù)回工作消息去了,青年低著頭給她發(fā)消息。
[惗]:太好了,原來我是生日蛋糕><
[惑]:……?
“生日蛋糕先生,”她直接問:“你昨天說,想換個什么情頭?”
前排的宸姐一個激靈,立刻自我催眠,當作什么都沒聽見。
紀惗完全說不出話。
他明明在雀躍著,又會因為太喜歡她而顯得拘謹。
何況前排的經(jīng)紀人明顯聽到了這個問題。
太好了。他又在想。
我是她的生日蛋糕。
我很好吃。
電影劇情演到法國淪陷的前夜。
德國攻下法國,只用了四十多天。
摧枯拉朽,無往不利。
家書和論文散落一地,窗簾上的白蕾絲被燒出焦黑的洞。
號哭聲與尖銳警報聲交織在一起,繁花盛開的街道一片死寂。
法國要淪陷了。
留學(xué)生在流著眼淚寫信。
寫訣別信,寫可能再也無法寄出的最后一封家書。
論文還沒有完成,學(xué)術(shù)研究才做到一半。
郵差的包裹被炸開,盛滿中文、德文、英文、西班牙語的信件在火焰里散落滿地。
鄧惑演得割裂又心驚膽戰(zhàn),不斷在兩種狀態(tài)里來回切換。
電影是按場景來拍攝的,不是按事件發(fā)生的客觀順序。
上午還在和異國師生一起起舞唱歌,下午就要在防空洞里抱緊陌生的孩童。
剛演完青春年少的朝氣輕快,轉(zhuǎn)頭又要演國破家亡時的倉皇。
她在鏡頭里,匍匐在狹窄的方桌前,咽著眼淚用中文一筆一畫地寫好想回家。
寫完又幾筆劃掉,繼續(xù)在大地的顫動里強行寫著論文。
是斜拉橋的預(yù)應(yīng)力分析,高斯的數(shù)學(xué)理論研習(xí),還有空泛又揮之不去的哲學(xué)課問題。
Sommes-nous responsable de l’avenir ?
——我們要對未來負責嗎?
這場戲拍了三遍,每次導(dǎo)演都喊了過。
但是可以保一條,再來一條。
她哭了三遍,每次的情緒處理都不一樣,全然投入時完全忘我。
中午鄧惑的主戲收工,下午是紀惗的葬禮戲。
他是學(xué)長,要親眼見證新生同胞的逝去,年邁老師的暴亡。
在混亂的暴亂里,他竭力收斂每一個師生的骸骨,在令人窒息的空隙里為他們舉行葬禮。
紀惗演的青年陽光愛笑,做事成熟坦率,最后卻成為這樣的角色。
他和修女神父們一起為故去的老師捆綁簡陋的十字架,用英文和中文對每一個離開的人告別。
無論男女學(xué)生,都有人茫然,有人呆滯,有人痛哭。
而他扛著所有的情緒和危險,在爆炸聲里竭力說完最后的悼詞。
演這種戲?qū)嵲诤芾邸?br />
鄧惑全程也在葬禮戲里扮演側(cè)面角色,臺詞很少。
她哪怕聽見他低聲念出悼詞,都會不由自主地流眼淚。
先前演的每一幕戲都像是真的。
被炸掉半邊身子的學(xué)長,在建筑力學(xué)課上偷偷疊紙飛機,還被老師臭臉訓(xùn)過。
管理宿舍的女教工,見貧窮學(xué)生餓得連甜菜湯都喝不起,帶了自家的奶酪和面包,笑著看對方狼吞虎咽,幫忙拍背。
有人被掩埋在廢墟之下,有人如同蒸發(fā)一般消失。
墓地里十字架立如短矮的森林,許多只寫著姓氏或代稱,并不被記得全名。
鄧惑最后在家書里寫的是,一切都好,萬事保重。
遠在上海的家人,不用知道法國里昂也是戰(zhàn)火紛亂,尸骸遍地。
他們只用知道,她一切都好,萬事保重。
葬禮結(jié)束之際,中國留學(xué)生們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唱起了李叔同的《送別》。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埃導(dǎo)清楚這是劇本之外,演員們自發(fā)的歌,詢問胡導(dǎo)這是什么。
他聽不懂陌生的語言,但旋律和情感都真摯動人。
胡導(dǎo)跟他講,這是一首美國歌曲,先是流傳到日本,又在1915年由中國的藝術(shù)家重新填詞,成為一種對離別的訴說。
埃導(dǎo)半晌說:“所以,一切都是共通的。”
胡導(dǎo)道:“你聽不懂歌詞,但你也全都聽懂了。”
大概是感覺到群體情緒都有點太過傷感,埃導(dǎo)在拍完戲以后請全劇組吃這里的特色甜點,閃電泡芙。
從三對主角到群演,見者有份。
法國甜點外形精巧,歷史悠久,配料也迥異于狂放齁甜的美式甜食。
鄧惑回酒店看到泡芙時,一琢磨昨天連生日蛋糕都沒有吃,今天確實可以笑納。
她打開盒子時,輕聲哇了一下。
“好漂亮。”
咖啡糖霜,椰子碧根果碎,檸檬卡仕達醬,草莓配榛子碎。
好想每一種都嘗試一遍。
紀惗洗干凈手,挑了個開心果香橙味的泡芙,一口咬下去又酥又脆。
“好好吃,”他遞給她:“來一口嗎。”
鄧惑用指尖托著他的手腕,湊過去咬了一口。
香甜濃郁,細膩到讓人可以把整份都快速吃完。
她長睫微抬,見他望著自己,問:“情頭挑好了沒有?”
青年道:“想來想去,覺得跟你拍一張合照比較好。”
她漫不經(jīng)心地聽他說著什么,又咬了一口泡芙,順路舔了一下他的指尖。
紀惗的臉唰得就紅起來。
鄧惑冷靜地觀望著。
她很清楚,這會兒看起來純情又青澀的是這家伙,等會兒百分百會角色對調(diào)。
她家生日蛋糕一直又兇又欲,味道很好。
一邊這么想著,她又明知故犯,輕舔他的指尖。
他垂眸吻她,把嘴角的奶油也悉數(shù)舔掉。
風雨欲來,虔誠溫柔。
第49章 第 49 章 寶寶
隨著電視劇的播出, 燈火積年的超話風向在快速反轉(zhuǎn)。
最初在婚事公布時,大部分輿論一邊倒,覺得是女方高嫁男方。
論資歷和風評, 鄧惑似乎‘炒作成性’、‘空有流量’, 并比不上低調(diào)有成的紀惗。
但《相見歡》實在是血壓局。
女主把所有人包括男一男二都玩弄鼓掌的時候, 冷靜自持到讓觀眾都會心生愛慕。
而紀惗演得太好, 也一樣讓人恨得牙癢。
年紀小的觀眾甚至?xí)苯涌癜l(fā)彈幕,說一看到這男的就來氣, 趕緊快進。
光是演得輕浮多情,并不會引起太大的水花。
但他和鄧惑的對手戲, 在國內(nèi)的大部分劇里都很難找到同款代餐。
病態(tài)的,緊抓不放的,癡迷又互相怨恨的,表面還要裝作風淡云輕的。
像是土壤里畸形盤曲的根須,抵死糾纏,絕不松手。
這樣的男人,割裂又起伏不定, 無時無刻都讓人懷疑他其實一直都有真心,又可能從來都沒有過。
真情實感的男二黨已經(jīng)去狂翻原著,試圖證明男二是被迫表現(xiàn)得不愛她。
[手握重權(quán)還能不自污嗎!做將軍到他這個地步, 要么受賄要么風流成性, 不然君王根本抓不住他的軟肋,后果就是滿門抄斬!]
[其實裴熙云一直眼里只有薜荔,不要再罵他爛黃瓜了, 我真是要心疼瘋了啊啊啊啊!]
[更痛苦的是女主從來沒有覺察到他的真心,他們就這么錯過了一輩子,明明連兒女都已經(jīng)承歡膝下了, 我好不甘心,我嗑得想死TAT!]
言論一出,更多劇粉加倍反撲。
[這都能洗?哦皇帝逼他三房四妾醉酒亂性了?皇帝還管這個?不要自己腦補劇情可以嗎。]
[建議惑姐嚴查,太真了,不像演的,我就沒見過幾個男演員抱著女配能笑得那么狎昵。]
[嗑男二的是不是眼神不好?男二每次都會對任何女人放電,眼睛像帶著鉤子,他是爛桃花成精了吧,呸!]
紀惗的角色紅到討論度高居不下,鄧惑演得更是大放光彩,幾乎是無死角征服所有人。
對老一輩觀眾來說,她有堅韌沉穩(wěn)的一面,能把封建時代里的良家婦演到極致。
對年輕男女觀眾而言,惑姐進可總攻把所有人都釣成狗,退可青澀懦弱少女感十足,讓人又心疼又愛憐。
[我姐是把男一男二都拿捏做入幕之賓,男二和離以后一封信都能半夜起來為她賣命。但是姐姐!!我也被釣成翹嘴了啊姐姐!!!]
[每一集我最喜歡看的就是薜荔出場的劇情,她一出來,不光是鏡頭在跟著她走,所有角色的脈搏呼吸都會被她牽引操控,我好愛,啊,再看一遍。]
[就沒有人夸我姐的臺詞功底嗎???她冷笑痛哭顫抖的時候,每一句話的情感渲染力都好強!震撼!]
一邊倒的輿論,漸漸開始往反向倒。
[真正吸血爽吃紅利的應(yīng)該是JN才對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在靠她翻紅啊,DH戀愛腦實錘,祝福鎖死。]
[JN轉(zhuǎn)型這么多年都沒成功,就這樣粉絲還在拼命挽尊?]
[我本命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許愿他們離婚的第七十二天。]
這些嘈雜的風聲并沒有傳到本人的耳朵里。
類似的毀譽無盡輪回著,這些年也早已習(xí)慣了。
他們在演法國淪陷后的第一個圣誕夜。
納粹設(shè)立著軍事法庭,蓋世太保無處不在。
但在隱秘又昏暗的連廊深處,有留學(xué)生醉酒后用中文小聲地唱著歌,也有人在用所剩不多的面粉,包了一頓青菜餃子。
三組主角的命運線在今夜悄然交匯,每個人都曾與旁人的宿命擦肩而過。
鄧惑演完與法國組的對手戲,在鏡頭外看紀惗的后續(xù)演出。
他切換著情緒,隨時調(diào)動著苦中取樂的松弛感,和必須學(xué)成救國的使命感。
在監(jiān)控屏前,她看著他的臉,心口一片暖意。
紀惗其實很適合大屏幕。
比起電視劇,電影更追求自然光,皮相美較為削弱,骨相美更容易脫穎而出。
她在看屏幕時,記憶里更失控的畫面也在閃回。
他喘息的微秒,蠻橫的時刻,溫柔的笑容,無助的剎那。
瞳眸濃的像墨,從頭發(fā)垂下的弧線,到流過下頜和鎖骨的汗珠,再到繃緊的手背。
鄧惑舔了一下唇,品得很愜意。
她選擇紀惗當對象,哪怕是形婚,也審美品味一級在線。
她已經(jīng)擁有了最好的。
也是最好吃的。
圣誕夜的戲要拆分重組,反復(fù)拍攝多次。
紀惗補妝時,察覺到有人走向鄧惑的休息椅。
鄧惑察覺到視線,友好打招呼。
美國演員笑道:“好特別的書簽,上面寫的是什么?”
“是王羲之的字帖,”鄧惑解釋道:“……書法作品的某段字句。”
男演員拿著那枚書簽顯然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太好看了,”他捋了下金發(fā):“可以送給我嗎。”
鄧惑不太喜歡把私人物品送人。
她禮貌地說:“有機會送你新的,好嗎,這個有些臟舊了。”
“給我嘛,”男演員指了指她手邊另一本書:“你有好幾個一樣的,不是嗎。”
鄧惑只當在哄巨嬰:“行,你拿去吧。”
金發(fā)男沖她一個飛吻,拿著書簽走了。
紀惗示意化妝師暫停一下。
他平直地走過去,拍了下肩。
“不好意思,我的妻子不太會拒絕別人。”
“有機會,我們可以送你更有趣的文化紀念品,但請把這個還給她。”
金發(fā)男本來還在把玩那個金屬書簽上的流蘇墜子,不情不愿地點了頭。
“你們不是有一大把這個嗎,我可以付錢。”
“那不一樣。”紀惗說:“她舍不得哪個,哪個就是特別的。”
鄧惑有些詫異,但看著他把書簽擦凈,重新拿回來的時候,還是會有些雀躍。
“我們這樣會不會……不太成熟?”她問。
紀惗把蘭亭集序簽交還到她的手心。
“很小的事,”他說:“以后你不方便開的口,都交給我。”
“當然,有什么鍋,也都可以甩給我。”
鄧惑哭笑不得。
“大明星還舍不得一個小玩意兒,說出去像是很沒有風度。”
她已經(jīng)習(xí)慣不計較了,但真被照顧到這一層,還是會感覺很開心。
拍攝中途,有為期六天的空白期。
埃導(dǎo)分身乏術(shù),不能隨時兼顧三組的進度,示意沒安排的演員可以先去旅游放松一下。
“法國以及周邊幾國都很有歷史底蘊,歡迎你們的探索。”
紀惗要回國參加幾場應(yīng)酬,鄧惑則選擇去瑞士看雪,兩人暫時分別。
歐洲實在太小了,像中國的幾個省挨在一起。
從法國到奧地利再到瑞士,加起來都只用幾個小時。
紀惗安排了當?shù)氐膶?dǎo)游全程陪同,后者麻溜發(fā)來一系列堪比高奢精品游的套餐。
鄧惑看哪個項目都很心動,又想在少女峰上吃午餐,又想在布萊恩茨湖畔長住。
向?qū)П硎就耆玂K,紀家在那剛好有套別墅,還有很棒的沖浪浴缸。
她來到草原前,乘纜車一路登上雪峰,在一眾游客的邊緣獨行。
少女峰是來瑞士必看的景點之一,內(nèi)地人很多,臺灣旅游團也到處都是。
說說笑笑的熟悉語言里,偶爾也會夾雜日語講解,以及韓國人罵著阿一古西八。
向?qū)Э蜌獾乇3种嚯x,她獨行看雪,忽然特別想他。
鄧惑一邊挑著奶牛鈴紀念品,一邊在想,紀惗那邊會是北京時間的幾點,在和誰聊天。
她決定吃完午飯就打個電話。
雪山巔峰之上,環(huán)景餐廳被過于燦爛的日光籠罩著。
如果朝外看太久,也許會雪盲。
鄧惑揉了揉眼睛,覺得有些疲憊。
再抬頭時,和另一個熟悉的人四目相對。
聞希瑜:“……”
鄧惑:“……”
聞希瑜挽著女伴,神色復(fù)雜地打量著她。
他低頭和對方解釋了一句什么,示意后者稍等,獨自來到鄧惑面前。
“好久不見。”聞希瑜笑得有些苦澀。
“嗨。”鄧惑說:“沒什么好寒暄的,你回去吧。”
她難得出來放松會兒,也不想被哪個游客拍到,轉(zhuǎn)天帽子就是‘私會外男,余情未了’。
聞希瑜沉寂了很長時間,鄧惑有所耳聞。
他據(jù)說在和另一個私生子爭位置,親爹不置可否,反而在享受每個孩子對他的追捧,不介意事態(tài)更激烈一點。
聞希瑜還要陪相親對象,此刻沒法停留太久。
他欲言又止,想了很久才說:“你小心點紀惗。”
鄧惑仰頭看他,抿了口熱紅茶。
糖果一樣的黃鉆又在雪色下泛著光。
聞希瑜深呼吸道:“紀惗城府很深,做事不擇手段,他絕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種人。”
“哪種人?”
“難道不是嗎,”聞希瑜譏笑道:“他會做小伏低,會變著法子討你開心,不然你怎么會選他?”
“你還看不出來,他很擅長變出這樣的面孔哄騙你?”
鄧惑茫然地說:“怎么會呢。”
她露出了戀愛腦特有的燦爛笑容。
“我家惗寶寶,他那么單純,那么善良,我最了解他了。”
第50章 第 50 章 回家
某對最近很熱的明星夫婦忽然換了情頭。
照片是在法國索恩河畔拍的, 他們穿著米色大衣,連斑馬帽都是情侶款。
越看越可疑。
紀惗的ip明明在國內(nèi),鄧惑也不在法國, 明顯是跑商務(wù)的時候順便拍一下, 不然也該發(fā)個旅游VLOG。
《相見歡》很快播到男一男二同時示愛的橋段, 場面狗血又勁爆。
韓新河穿著深紫星宿袍, 以命符相刻,替她擋劫。
紀惗戎裝煥發(fā), 再一次血戰(zhàn)歸來,不顧眾人驚呼, 在她的手背上落下帶血的吻。
女主雖然早就嫁給了男一,男二依舊糾纏不休,間接推動著她一步步看懂男一的緘默深沉,從此命運與共。
這劇顏值太能打了,也沒人發(fā)現(xiàn)韓新河能有華貴美,紀惗居然是英氣美。
在刻板印象里,韓新河才是適合演悍將的人, 紀惗怎么可能有長槍一穿三的情況。
至于鄧惑,她在提燈雪舞那一集播出的時候,當晚微博粉絲猛漲五十萬, 全平臺加起來三百萬不止。
太絕了, 太好看了,怎么會這么美。
一時間,電視劇慢吞吞的一天播兩集尤為不夠, 更多人開始考古他們以前的作品,還有段子手源源不斷地產(chǎn)出混剪。
居然就有戰(zhàn)斗力極強的CP粉,把紀惗的舊作剪成《相見歡》里的男主, 讓他來演薜荔的第二世救贖。
國師是他,將軍是他,負心是他,真心也是他。
紀惗從前演過許多古裝戲,素材池從溫柔內(nèi)斂的書生,到笑面狐貍的宰相,可以說應(yīng)有盡有。
視頻一出,CP粉們歡呼狂轉(zhuǎn)。
@最愛惑惑:就是這個味兒!追妻火葬場好好吃啊啊啊多來點!
@右耳小狐貍:上一世他是浪蕩將軍,驕傲到骨子里卻錯過最愛的發(fā)妻,重生歸來做一世宰相,從自己手里搶回自己的老婆!
@燈火積年999:能不能再來十集,你不能這樣吊我胃口T T
大抵是拋磚引玉,更多混剪層出不窮,還有人在以前的采訪里找到更多糖點。
“您似乎出道以后一直沒有公開過戀愛情況?”
“是在保持單身,”二十二歲的紀惗在鏡頭前說:“我喜歡的女生,也許在做更重要也更有意義的事情。”
“她可以晚點再喜歡我。”
“如果要形容你未來的伴侶,你會選哪幾個詞?”
二十一歲的鄧惑有點茫然:“我嗎?我應(yīng)該不會戀愛結(jié)婚吧。”
“沒事,您在道具板上隨便拿幾個標簽就行。”
她看來看去,拿了四個詞。
清醒。溫柔。有擔當。愛我。
“紀先生,這是您的第一個視帝獎杯,您覺得是什么支持著您走到今天?”
“感謝粉絲朋友們,還有我的家人們對我一貫的支持。”他在鏡頭前認真道:“我的心愿,是以后也活得清醒,有擔當,同時對這個世界保持溫柔。”
[是誰的一腳洛陽鏟把這兩個采訪踢上來了!!]
[???也就是說,他唯一不敢說出口的就是愛她]
[惗哥你是不是在拿著答案抄題目……]
[日,我前面還是劇粉,突然能垂直入坑了,kswlkswl]
當事人相隔遠洋,在短暫假期里各自忙碌。
鄧惑閑著沒事翻夏珉發(fā)來的電子相冊,很快看到熟悉的人物。
岑老。
那個泰斗級的老演員,中國最早一代的優(yōu)秀女演員,如今都是行業(yè)里的常青樹。
岑老寫的理論知識,至今都在各大藝術(shù)院校里被當作范本,也是必選教材。
鄧惑一個電話打過去。
“老婆,”紀惗很開心:“是不是想我了?”
某人緊急剎車,決定先寒暄一下,不然顯得很沒良心。
“嗯……”她短促地承認:“我今天在看相冊,你媽媽掃描了很多你以前的照片,都放在云相冊里了。”
紀惗沉默片刻:“完蛋。”
“……?”
“老婆我先認錯,”紀惗說:“我高三的時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張語冰把你照片給我看,說讓我跟你好好學(xué)習(xí)。”
“我后來存了一份照片,就覺得……你特別好看,有點喜歡你。”
鄧惑:“……啊?”
她暫時還沒翻到自己高中的照片。
但是張語冰確實拿她當?shù)靡忾T生,至今那家培訓(xùn)中心還有她的巨幅海報。
鄧惑壓根沒要代言費,就當還個人情,她也很喜歡張老師。
“后來大學(xué)的合照,我也存了好幾張……”他忐忑地問:“你不會覺得我是變態(tài)吧。”
“那倒沒有,”鄧惑還在找自己的照片在哪一頁:“我們大學(xué)合照過嗎?”
“班級合照過幾次,其他人都被P掉了,我們兩站一起。”
鄧惑陷入沉默。
難怪龍幸和聞希瑜先后提醒她。
搞不好她真是戀愛腦。竟然也覺得沒什么。
紀惗正色道:“我就這么干過三次!”
“很少嗎!!”
她一捋頭發(fā),差點刮到婚戒,半是認栽了。
“剛才我還看到,岑老跟你一起吃年夜飯?那是怎么回事?”
紀惗茫然了幾秒。
“噢,岑姥姥嗎?”他說:“她和我爺爺住一個家屬院里,以前是我們家鄰居。”
“岑姥姥大半輩子都撲在藝術(shù)上,沒有養(yǎng)小孩,把我和院里其他孩子都當自家孩子帶,和我們很親。”
“過年的時候,她跟我們一起吃過好幾次年夜飯,現(xiàn)在感情也很好。”
鄧惑:“……!!!”
她一秒能感受到追星上頭的狀態(tài),整個人都在發(fā)飄。
“那……我以后有機會見見她嗎?”
“你見過啊,”紀惗疑惑地說:“結(jié)婚的時候,她來吃席,還和我打過招呼。”
“哦,你那個時候補妝去了。”
鄧惑痛心疾首:“有什么好補的,我敬酒都錯過了!!”
“她是我偶像啊!!”
她期末考試挑燈夜戰(zhàn)在背她寫的教材,她演反派正派都在領(lǐng)悟她的精髓。
最早的大滿貫獲得者,演員之神,幾百個經(jīng)典角色的化身,居然參加過她的婚禮——
紀惗緩緩思考了片刻。
“等你回國的時候,我?guī)闳ジ燥垺!?br />
鄧惑發(fā)出抽泣的聲音:“我現(xiàn)在就想回來。”
“奧地利不去了?”紀惗思忖道:“見面我會安排,不過有個條件。”
“嗯,你說。”
“你哄我?guī)滋臁!彼淇斓溃骸斑想要小禮物,老婆獎勵我什么都可以。”
“一言為定。”她利落道:“不許反悔哦。”
紀惗掛斷電話時,心里涌起由衷的念頭。
他才想說不許反悔。
“在聊什么,笑得這么開心?”夏珉問。
“惑惑打電話來,說想和我們一起吃飯。”紀惗說。
他和母親并肩往美術(shù)館的深處走去,大概在兩分鐘以后,還是沒忍住。
“她很想我。”
夏珉:“哧。”
這一次回國,確實是要幫父親解決幾個生意伙伴的應(yīng)酬。
《相見歡》太火了,以至于雖然紀家在嚴肅的談生意,但也得嚴肅地把兒子喊回來,陪伯伯阿姨們聊會兒天。
都是九、十位數(shù)的單子了,想見見面也合理。
大部分人還想見見鄧惑,但紀惗代為拒絕了,旁人也不好強求。
紀爹早時反對兒子進什么娛樂圈,覺得他就該去最好的學(xué)校一路高升,讀個商科以后回來幫他打理家業(yè)。
但也沒想到,再過個十幾年,有些人會為了見見紀惗,生意上都能主動痛快壓價。
夏珉的評價是,追星的力量你根本想象不到。
次日晚上,又是一場賓主盡歡的宴會。
由于親爹千叮嚀萬囑咐,說對接方很有來頭,而且他媳婦兒天天狂看《相見歡》,所以一定要他來。
紀惗不光來了,還帶了劇組全員簽名的扇子,以及女主當時不離身的菩提串。
現(xiàn)場僅僅矜持地聊了半個小時的生意,然后總裁本人拍桌子。
“有啥好聊的,合作這么多次了,叫下屬對接合同就行。”
“小惗,你當時拿槍一穿三咋拍的,跟你叔講講!”
“是啊是啊,那片子本來看著情情愛愛的,我都不樂意陪我媳婦兒看,后來真是上頭!”
老紀本人有點惆悵。
夏珉安慰道:“你想要點存在感的話,回頭接幾個紀惗爸爸的親屬訪談。”
老紀大怒:“我的身份都成他掛件兒了?憑什么!”
一頓飯吃了快兩個小時。
紀惗有點累得慌,找了個借口出來透氣。
他們的包廂在高級酒店的最頂層,前后隱蔽,隔音很好。
再往前走時,有服務(wù)員推著餐車開門進去,某一間的聲音由此漏了出來。
“鄧惑一看就是個騷女人。”
“是啊,胸又大人也一股子媚勁兒,貴么?”
“別亂說,人家剛結(jié)婚,清白著呢。”
“剛結(jié)婚又怎么了,我在劇組里見她沒少跟各種男人貼著!”
紀惗漠然地推開門。
一眾人倏然收聲,看清來者時更加表情慌亂。
“這,這不是惗哥嗎?”
“惗哥吃飯了嗎,快來坐,我跟幾個資方老板談事兒呢!”
“剛才的話您千萬別當真,都是小何不懂事鬧著玩的!小何快給人家道歉!”
他并沒有動,淡聲點了幾個名字。
“你們劇組的投資方,是我家企業(yè),不清楚嗎?”
負責人笑容僵硬道:“什么?您,您還投資電影項目呢?”
紀惗反而也笑起來。
“你們在聊我的妻子,對吧。”
“也不用道歉了,等報應(yīng)就好。”
夏珉等了一會兒子,見他一直沒回來,感覺有什么不對。
她再出去時,看見有幾個人抓著紀惗不放,好像鼻涕眼淚流了一大把,拼命道歉。
紀惗喊了一聲媽。
現(xiàn)場有個資方立刻表情崩了。
“夏總,您……你們……”
夏珉輕聲道:“松開我兒子。”
制片人和那幾個小演員都呆若木雞,還有人大著膽子問夏總是誰。
制片人只想猛抽自己嘴巴子。
完了,全完了。
回家的路上,紀惗一直沒說話。
夏珉也沒敢哄,知道他這種時候最好誰都別來惹。
性子跟他爸一樣,要么和和氣氣看著像老好人,一發(fā)起脾氣來直接想滅別人全家。
車門打開時,紀惗板著臉往外走。
被人輕輕扶了一下。
“回來了?”鄧惑笑著看他:“怎么在生氣呢,要不要抱一下?”
紀惗怔在原地,被她抱在懷里。
“好啦,不要不開心,”她輕拍他的背:“你老婆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