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痛嗎
導演助理提前和酒店高管打過招呼, 說兩位貴賓是新婚燕爾,大套間一定要兼具輕奢舒適與浪漫。
于是原有的總統套間被提前設計改裝,主臥側臥充分升級。
刻板冷淡的商務風氛圍被換得幽雅曖昧, 雙人浴缸旁準備了成排的香薰蠟燭, 以及不同味道的精油泡泡球。
為了表示歡迎, 床旗又有兩只似曾相識的親嘴天鵝, 花瓣散落環繞,像某種暗示。
側臥大床被搬走, 改裝成品酒室兼影音室,可以讓小夫妻在疲憊工作后充分放松。
主臥大床則換成了更貴更抗震的蘇格蘭吊床, 懸掛的黑薔薇枝蔓內藏著工業級鋼絲繩,內墊升級為俄羅斯進口席夢思。
酒店高管對張助理拍胸脯保證,這床比什么水床按摩床智能床都要爽。
張助理驗收后表示滿意,心里對小夫妻說一點小禮物不用謝嗷。
鄧惑今晚是見識到了。
平時坐在床側,它會輕微搖擺,如最柔軟的愛巢發來今晚的邀約。
真正入睡時,左右翻身都不會引發晃動, 穩定性非常優秀。
但在某些環境下,它能推襟送抱,推陳出新, 推波助瀾, 推出三胎。
鄧惑坐在床邊,試探著晃了兩下。
幅度沒有想象中那么大,含蓄又溫柔。
她有點開竅。
坐在床側當然不會引發太大反應, 但整個人都躺上去就不一樣了。
優秀的想象力已經快速鉤織出某些畫面,鄧惑壓住呼吸,又晃了一下床。
她垂眸不語, 卷曲的長發掩住羞赧。
新婚那天累得夠嗆,她在按摩室睡到凌晨兩點,洗完澡回房間繼續猛睡。
今晚……
“我去睡沙發,”紀惗在找衣柜里有沒有多的被子:“你先休息,今天辛苦了!
壁櫥一打開,還真有備用的干凈被子。
浙江的冬天又濕又冷,比起北方的狂風呼嘯,這兒獨有另一種默不作聲的透骨寒意。
來的時候,張助理特意在群里提了一嘴。
酒店的中央空調年久失修,有時候可能制冷效果不太好,需要加被子的話隨時找前臺打電話。
鄧惑看似窩在一側玩手機,其實在看他抱被子的側影。
壁櫥很高,紀惗仰頭去抱被子,絲綢睡衣微微上提,漏出緊窄的腰。
暖黃燈光下,他裸出的腰線像一抹雪。
“你過來睡!
她心平氣和地警告自己。
有點分寸,把眼睛挪開。
紀惗抱著被子的樣子很可愛。
他私下像男高中生,甚至顯得有點清純。
“我睡這邊嗎。”他低低地說:“會不會冒犯你?”
“保潔每天都會來打掃房間,”鄧惑也在思忖:“如果有人傳出去我們感情不和,又要麻煩公關組。”
紀惗點頭,把被子在另一側鋪好,小心地坐在右側邊緣。
剛一坐下,床鋪又輕微搖擺起來,青年的耳朵尖登時泛紅。
“……真的在晃。”他用氣聲嘀咕了一句。
鄧惑把手機扣在被子上,沒太多心思繼續刷微博。
他不開口還好,用氣聲說話時像在調情。
她有些胡思亂想。
難道紀惗段位真的很高,看起來無辜又純凈,其實背地里全是壞心思。
“早點睡吧,”紀惗說:“明天早上五點還要去參加開機儀式!
“這么早?”
“卡著良辰吉時,”紀惗說:“我參加過更離譜的,凌晨三點摸黑上香!
他隨手打算關燈,又詢問道:“可以關嗎?”
“嗯!
所有光亮頃刻消散。
鄧惑睡在被子里,觸感和聽力都在敏銳上升。
男人掀開一側的被子,靜默地在她身側躺下。
仿佛是隱晦的前戲。
這張床明明很大,可她感覺被子抵在一起,就好像她也緊靠著他。
他的呼吸聲很輕,綿長又均勻。
她反而無法繼續聽下去,把自己的氣息控制到幾乎不存在。
紀惗唯一在想的,是他寧可去睡沙發。
他不愿意讓任何事干擾這段關系。
以惑惑的性格,搞不好會因為被迫要同床共枕,后悔和他結婚。
他微微側頭,決定做些什么。
“睡不著嗎?”
黑暗里,鄧惑很輕地應了一聲。
“還好我提前準備過!奔o惗輕聲道:“你等我一下。”
鄧惑默然抓緊被子。
等一下會發生什么?
她是不是可以摸到那截腰。
她心煩意亂,腦海里又浮現出許多旖旎光景。
大學時的記憶再度回響,她想起來,他似乎是運動會兩千米長跑第一名。
床頭燈被打開,暖光再度環繞。
紀惗拿著《活山》坐回床邊。
“我讀給你聽?”他低喃道。
鄧惑側身轉向他,兩個人靠得更近了一些。
“謝謝,”她由衷地說:“你上次讀的時候,我睡得很香!
紀惗翻動書頁,眼睛在挑選合適的段落,心卻在催著嘴巴說,其實我喜歡你。
他今晚真想把她緊擁在懷中,同她一起刻骨墜落。
書頁開合的聲音,像蜂鳥在振動羽翼。
鄧惑已經有了困意,掩唇打了個哈欠。
“我剛才以為你要去拿套!彼腴_玩笑道:“等你的那幾秒,還有點緊張!
“我也以為。”紀惗說。
他們同時停頓一秒,觸碰到對方所承認的欲望。
美人緩緩睜開眸子,聲音很慢。
“你現在還有機會!
紀惗把書放在被子上,指尖壓著書頁,垂首看她。
“和你結婚以前,我沒有親吻過誰,也沒有和任何人做過。”
她陷在被褥里,藏好泛紅的臉頰,輕嗯一聲。
“我也一樣。”
紀惗很想摸一摸她的臉。
用指腹撫過她的臉頰,輕碰她的唇畔。
他僅僅是一再克制著,壓制下所有本能的躁動。
他只允許自己把心意說完。
“可我只想和你做//愛,而不是滾床單!
不是一時興起,不是偶然情迷。
是吻著你,聽你呢喃著我的名字,和你一起交付失控和悸動。
鄧惑抬頭看他,被那句話燙了一下心臟。
暖夜里,紀惗的輪廓泛著絨絨的光。
陰影修飾著每一處的棱角,從鼻尖到下頜都俊秀撩人,很適合吻上去。
她失語半晌,低聲說:“希望會有這一天!
他含笑點頭。
他再度為她低聲讀書,如詩的長句流淌而出。
樺樹在潮濕的雨天釋放出氣味,像陳釀白蘭地一樣叫人沉郁其中。
峭壁沉浸在玫瑰色的光暈里,鳥群飛掠而過。
她似乎只聽清開頭前幾句,很快與這個世界斷開聯系。
開機儀式四點半就開始籌備,五點整準時開啟,由導演領著眾人對神像上香敬拜。
自今天起,AB兩組并線進行,以場景為單位進行拍攝。
同樣的將軍府,可能上午還在深情相許,下午便在休妻和離。
鄧惑敬香后不久就被帶去做全套妝發,金發被發套悉數掩好,美瞳可以放個長假。
她今天要出演女主與男二年少定情的片段。
新劇本一翻,不太對勁。
男主的吻戲刪了大半,男二的吻戲反而加了。
導演作出批示,男二性格跋扈張揚,今天要把她摁在墻上親。
鄧惑:“……”
老康你不要自作主張加這種東西!
化妝師連著兩個小時一通爆改,從眉峰到唇形都悉數調整,最后非常滿意。
“從混血美人到小家碧玉,效果很好~”
鄧惑拿出手機和她一起自拍。
“茄——子!”
長眉換成小蠶眉,底妝飽滿眼位降低,少女特有的嬌憨被充分放大。
小呂在旁邊全程筆記。
到底是什么鬼斧神工的專業技術,居然能把御姐爆改成甜妹。
她老板今天直接退回十六歲,太青春啦!
鄧惑梳著待嫁時的發髻,揚眸時靈動嬌俏。
竹葉般的翠玉落在耳畔,長風吹動翠色發帶,整個人可愛如畫。
“好啦——咱們出去看看你的未來郎君!”
化妝師推開側簾,鄧惑彎腰而過,小心護著發上的珠花。
紀惗妝造較快,此刻在和副導演說話。
她抬起頭,瞥見另一面的他。
將軍少年時英氣狂放,笑起來很倜儻。
他看過來,此刻已是長眉入鬢的模樣。
傲慢,恣意,無法無天。
長弓勁裝配快馬,每一樣皆是沾著殺戮后無法褪色的血意。
高馬尾上紅纓飄揚,好似赤色的狼尾。
紀惗目光灼然,笑容倜儻,哪里還是昨晚溫情又綿軟的模樣。
“老康說你們先演一場,效果不好他再過來導流程!备睂а菡f:“還需要看一遍臺詞嗎。”
“不用,走吧。”
康杜坐在監控屏外喊人。
“各部門就位——”
“打光再提一個點,收音師確認!”
“第一場第一鏡,Action!”
她在鏡頭前站定,深呼吸著等待與他的第一場對手戲。
打板聲響,他長袍飛揚著走向她。
少女從府中溜出來見出征歸來的竹馬,被問及父母正張羅的婚事。
“薜荔,”他喚她的小名,看似平和親切:“他們都說,你要嫁去丞相府?”
她玩著他送來的禮物,西域的蛇環鈴怦然作響。
少女未察覺到危險,笑吟吟道:“也許吧,我都聽爹爹的。”
將軍郎也笑:“沒有別的話要同我講?”
少女情竇未開,僅是仰頭看他:“好幾年沒見著你,竟然長這么高!
他眸色暗沉,把她抵到墻角,空隙越來越小。
“薜荔,我要聽的不是這些!
春日里楊柳飄揚,燕子交織追逐,無人路過這條小巷。
她稚氣未脫,再看著他時有些許驚懼。
“熙云,你——”
他已低頭索吻,按住肩不許掙脫。
所有張力和侵略感在這一瞬悉數爆發。
鄧惑被親得有點懵,只覺得眼前人危險陌生,難以馴服。
此刻的紀惗果決狠厲,不給人任何拒絕的機會,連扣著她肩頭的力道都是惡意鉗制。
她第一次被這樣的戾氣籠罩控制,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唇側。
她輕嘶一聲,顫抖著好似示弱。
他仍是不肯放手,反而再次加重力度。
“這種時候還在走神?”
“痛嗎?”男人伏在耳側,咬字帶笑:“我就是要你記著我!
第22章 第 22 章 靈犀
少女怔神一秒, 把巴掌甩在他臉上。
“你瘋了嗎?”她眼有淚意:“裴熙云,你在對我做什么?”
從前這種扇耳光的戲份,演員都是雙向借力, 不會真讓對方吃痛難受。
鄧惑使得力道不輕, 等著他順勢側臉, 看起來像狠狠一巴掌。
可紀惗更快地判斷掌風, 把臉直接貼上來,正中耳光。
他看著她, 笑得幸災樂禍,抓著她的手往臉上的紅印壓。
“我就是喜歡你。”將軍郎目光灼灼, 毫無掩飾:“扇我我也喜歡你。”
少女屏著呼吸,不敢再與其對視。
壓力感太強了。
那人來自沙場,見慣生死,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他怎么可能還對她恪守禮法。
察覺到她的懦弱躲避,男人食髓知味,再一次俯身靠近。
鄧惑自知又要被親一次,身體微微發顫。
她從未在演戲的時候面對這么鋒利的攻擊感。
可他的鼻尖蹭下來, 從她的眉心到唇珠,如小獸一樣曖昧又親昵。
“薜荔……”他呢喃著撒嬌道:“你只可以嫁我。”
“你只許嫁我!
她真在簌簌發抖。
“我做不了主,”她一垂眸, 淚珠都在往下掉:“我都聽爹娘的……”
他用指腹接下淚珠, 輕吮而笑。
“你回家等消息就好!
“我軍功卓著,不要黃金萬兩,只去求一個新娘!
少女都收著淚意了, 見他這樣孟浪,又氣惱起來。
“你放肆。”
“只是對你放肆!彼钟帽羌獠渌骸靶σ粋,嗯?”
“卡!過了!”
康杜導演本人爽死了:“這拍戲多省事啊, 直接下個鏡頭,換衣服調布景趕緊的!”
不用手把手地教,不用帶演員揣摩前后感情,不用安排走位動線,劇本一扔直接齊活兒。
被媳婦拽耳朵也值了!
鄧惑第一套妝發才用了十幾分鐘。
“現在就換?”
“換啊,康導說直接拍下一鏡,還是這個景兒,但換成你二嫁國師,他拽走你興師問罪!
副導演也覺得新鮮:“我還以為今天得拍到后半夜去,效率也忒高了!
鄧惑輕嘆一聲,去棚子里重新換造型。
為了龐大攝影團隊的方便,他們都是把劇情打亂了全部按場景來拍。
少年時,他在這條小巷里表露心跡,和離后,他又在這里質問挽回。
一前一后連著演,難免諷刺。
總化妝師還在給B組配角修妝,冷不丁被叫回來,很是驚訝。
“你們這就拍完了?”
“一條過!
“康導那么嚴格的人,今兒這么好說話啊!被瘖y師示意助理一塊兒幫忙卸發飾,念叨道:“夫妻干活就是有默契,你兩私下練過好幾次吧?”
鄧惑僅是笑一笑。
她第一次碰觸到紀惗身上的凌厲感,心有余驚。
化妝師動作很快,第二套妝發只花了四十分鐘。
從妙齡少女變作娉婷婦人,鄧惑的年齡感提升十歲,看起來溫婉沉穩,眼神帶一點千帆過盡的滄桑。
她控制著步伐,讓自己的狀態隨之過渡。
做少女時要輕盈明快,成為棄婦以后要沉鈍含悲。
道具師們還在調整那個小巷的大小細節,讓磚墻變得斑駁剝落,還要把綠蘿換做枯枝。
康杜親自過去指點,也有師傅推來一車又黃又枯的枝葉,讓他們現場比對挑選。
鄧惑坐在紀惗身側,距離比早上候場時更近。
青年候場有一會兒了,銀甲長裘卸在衣架上,在等她的時候剝著橘子。
他學著她的樣子,把白絡挑得干干凈凈,只剩下甜潤飽滿的果肉。
“吃一個?”
鄧惑接了,默默咀嚼。
紀惗在和片場的老前輩聊天,笑起來和氣謙遜,又變成綿羊般的草食動物。
就好像剛才兇猛啃她的是另一個人。
她吃完一個,他把另一瓣遞過來。
“張嘴。”
她怔神間照做,被他喂下一瓣橘子,無意間親到他的指尖。
“好吃嗎!奔o惗輕笑。
鄧惑把頭扭開。
下一場是虐渣戲,情緒反差很大。
將軍郎變作負心人,先將她棄如敝履,又在目睹她另嫁他人后心有不甘。
女主本是乘轎前去見老夫人,被他攔在暗巷里,再度質問懇求。
這種虐渣的戲份很套路化,負心漢要么痛哭流涕要么懊喪不甘,新嫁娘可以高高在上不屑一顧。
越是冷血狠絕地把這種渣男踩進塵埃里,越能讓觀眾們爽得飛起。
康杜特意讓布景團隊弄了點假雪碎冰,把現場布置得寒風肅殺,增強氣氛。
春日里草長鶯飛,一如少年心事,冬日里霜雪摧瓦,應征此刻別離。
鄧惑揣著兔毛手筒,聽副導演解釋機位。
康杜重新回到監視器前,用耳麥簡要指導。
“等一下你作勢要走,將軍會狠狠拽你,你們憑感覺親不親都行,但是你狀態要徹底死心,冷淡到把他視作空氣。”
“臺詞說完,他被你懟得失魂落魄,你頭也不回地走開,很簡單,先試一下!”
鄧惑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臺詞。
原文這里,男二被寫得油膩蠢笨,很遭人恨。
元清歡:你瘋了嗎,在這里攔我?
裴熙云:賤人,你竟然敢再嫁旁人!
元清歡:裴將軍像是后悔了,也不管那些寵妾,今日特意過來堵我?
裴熙云:……你變了。
元清歡:你薄情寡幸,還指望我再哀求你討好你?
元清歡:從一開始我就該知曉,你豬狗不如,一樁樁前緣皆是枉付!
后面的臺詞均是罵得酣暢淋漓,將前面的惱怒不甘盡數發泄,很是快意。
鄧惑背得輕車熟路,在鏡頭前定下心神。
“Action!”
負心人持刀攔轎,美婦人抬簾而出。
他一刀把轎前的大紅燈籠劈碎,嚇得家丁們四下逃竄,不敢逗留。
長巷里僅剩他們二人。
鄧惑演得輕車熟路。
她凜然呵斥,早已與他一刀兩斷。
“你瘋了嗎,在這里攔我?!”
將軍收回長刀,冷然看她。
“賤人!彼暮抟庀当虐l:“你竟然敢再嫁旁人!
就在這一刻,鄧惑敏銳地感覺到,眼前的這個人開始碎了。
他站在原地,每一句都按著臺詞,演得色厲內荏。
無論男人的外表再怎么狠厲傲然,看她的目光都痛得絕望,甚至還帶著一絲笑。
鄧惑在用最快速度去理解紀惗為什么會笑。
反應時間極其有限,可就在電光火石里,她看清了他的戲。
以對方的理解,難道這一幕將軍不是來質問她,反而只是竭力再與女主說幾句話?
不,怎么可能——
他寧可被她痛罵,都要過來再與她見短短一面,哪怕一切都無可挽回。
他執意要激怒她,挑釁她,僅僅是痛苦又心甘情愿地,讓她再注視著自己。
他在極度無措地渴望著她。
鄧惑驟然間頓悟開解,右手鉗住男人的下巴,攻勢逆轉。
監控屏外的康導都面露驚訝,不知道劇情會怎么演。
她的指甲又尖又長,此刻幾乎要刺破他的皮肉。
“裴熙云,”女人一字一句地念出他的名字:“你對我來說,已經什么都不是了!
她狠得語意果決,可他卻任由被她控制,露出病態的淺淡笑容。
隨便罵,罵我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還看著我。
只要你還能注意到我,哪怕只有這一刻。
她用力更深,掐得都快要滲出血色。
可他卻甘之如飴,還在渴望更多。
渴望被她碰觸,渴望被她關注,即便過往婚書都焚作灰燼,今后乃至黃泉都不復再見。
鏡頭之外,旁人看得發懵。
沃日,紀惗怎么把戰損的邪氣都演出來了。
這場戲是在拍這個嗎等等??
助理小呂全程都不敢喘氣。
他兩怎么能演得這么兇狠這么極端啊!!
為什么兩個人都快要殺了對方可是感覺下一秒就可以狠狠doi直接do到天荒地老。。
這種奇怪的恐怖張力是怎么回事我到底磕到什么了!我看不懂啊可是我真的磕到了!
美人再一松手,男人失力后墜,踉蹌靠墻。
就靠在他們年少時纏吻定情的地方。
他簪發散亂,幾縷長發散落著,像孤苦伶仃的野鬼。
像是餓極了,又像是猝不及防地被喂了幾口,饜足而饑求地看著她,眸色幽深。
鄧惑幾乎快接不住這段戲。
她真想問他腦子里都裝著什么怎么能演到這種地步。
“后悔嗎?”女人輕聲問。
男人僅是順著殘敗的墻一寸寸滑下去,失魂落魄地望著她笑。
她走近他,一寸寸地俯身,像要施舍一個悲憫的吻。
將軍眼里的迷亂笑意頃刻消散,裸露出先前極力掩飾的哀求。
他簽下和離書時,抱著美妾狂飲一夜,頗有解脫后的快活。
他聽說她要成婚時,去花樓里瀟灑長歌,裝得毫不在乎。
他在乎,他痛悔,他只想懇求她回來。
元清歡輕笑一聲,起身離開。
再也沒有回頭。
康導再喊卡的時候,雙手按著頭有點像可達鴨。
剛才這段在演什么來著……?
原著寫的是……呃?
副導演湊過來:“要不要再來一段?”
“這個情緒可能跟您原來安排的不太一樣?”
康導撥浪鼓一樣搖頭:“不不不不就要這個,這個更好,他們是對的!
韓新河站在遠處,全程面無表情。
他才是男主。
可按現在的狀態和戲感,他像多余的那個三。
康導把回放看了又看,越品越滿意。
他舉起對講機大喊:“過了!你兩下班!”
鄧惑演得頭疼,像五分鐘里刷了一整套的期末考試卷子。
走了幾步,紀惗湊過來給她揉腦袋。
“你好棒啊!彼p輕說。
最喜歡老婆了。
第23章 第 23 章 簽名
每天早上, 央戲的鴨鴨湖都很熱鬧。
雖然這兒還有高貴冷艷的紅嘴黑天鵝,以及在冰面上一躥而過的小橘貓,但成群的翹屁小白鴨已經成了標志性風景。
長湖恰似悠悠玉帶, 引著綠水自南向北, 縱貫整個昌平校區。
五六點起, 兩岸晨功聲不絕于耳。
紀惗沒太睡醒, 練完功繼續壓腿,偶爾損一句發小。
“你剛才邊跑步邊在念叨什么?”
“繞口令。”肖沐川嘖了一聲:“你念得是比我清楚, 但我沒見過誰一邊打瞌睡一邊跑步!
“差點撞著路燈吧?”
紀惗捂著哈欠。
“冬天太暗了,不能怪我!
肖沐川忽然拽了他一下。
“又有人找她!
紀惗瞥過去, 沒當回事。
高考結束后,他填志愿時猶豫過。
北電更容易出電影明星和流行偶像,近似烈火烹油。
中戲底蘊較深,專精于戲劇培養,更像是小火慢燉。
這年頭,話劇已經是懷舊藝術了。
紀惗最終選了央戲。
今后未必要去爭著做炙手可熱的爆紅藝人。
如果只是上上綜藝,炒炒人設, 大學不讀也無所謂。
他的職業生涯應是靜水流深,用一輩子去打磨好的作品。
錄取通知書到的第二天,他被拉進班級群里, 一眼就看見了熟悉的ID。
天津-肖沐川
北京-鄧惑
都在啊。
少年點開她的頭像, 是一只橘貓在趴著睡覺。
鄧惑沒有寫個人簽名,空間記錄還停留在高一,只放了幾張和閨蜜的合照。
點贊已經累積了幾百個, 也有人慕名而來,問;ìF在有沒有對象,能不能加個好友。
他入學以后, 本來想找她打個招呼。
肖沐川覺得很老土。
都是同班同學,遲早能碰著,到時候敘敘舊說嘿我還幫你做過沙丁魚罐頭,這不就聊上了。
紀惗在酷和不酷中間艱難抉擇。
他等了一個星期,等到了隔壁寢室的消息。
“我想給鄧惑帶早飯,”那哥們飄飄然道:“軍訓第一天我摔著了,她給我遞創口貼,我覺得她對我肯定有意思。”
肖沐川拿胳膊肘懟了下紀惗,后者淡淡祝賀:“不錯啊,祝你成功。”
果不其然,那哥們隔天吃飯時抹起眼淚。
“她拒絕的也太痛快了,還說自己大學期間不考慮談戀愛,直接送了我一本六級單詞書!
“麻蛋!!我四級都不一定能過。!”
肖沐川扒拉著土豆絲,嘴里也不留情。
“大學有幾個不談戀愛的,她估計是隨便找個借口。”
哥們含淚扒飯:“她真是讓人一見鐘情,我這么貿然也是怕下手晚了,以后更難追!
“……什么叫下手,你難受也別亂講話。”紀惗給他分了個鹵蛋:“六級書你要嗎,不要賣我。”
哥們愣住。
“你,你能再給我簽十個名兒嗎!彼Y結巴巴道:“我還買了四級模擬真題,你要不要?”
紀惗:“可以簽,不要拿出去賣,我只要那本六級!
“不虧是我惗哥啊!”哥們立刻走出失戀陰影:“你四級肯定是無痛裸過吧!牛逼!”
當天晚上,隔壁寢室不光送來了六級單詞書,還有高數金卷和肖秀榮精講精練。
紀惗麻溜兒簽完十張明信片,附贈合影一張,揮手關門。
“惗哥!還缺啥跟我講!我媽凈給我亂買東西!”
“咱大一不用這么辛苦哈,有空一起打游戲!”
肖沐川輕飄飄看他。
“來點雅思?”
紀惗瞪他一眼,坐在一旁翻書。
鄧惑送書的時候,還夾了一張紙條。
可惜隔壁那人心在召喚師峽谷,根本沒有翻開看過。
「前程無限,只爭朝夕。
鄧惑祝好 2015.9.21」
他翻動書頁,見她已從第一頁到最后一頁都圈畫標注過,附注從短語到變形一應俱全。
有些詞句在六級卷子里出現過,她會剪下原句貼在旁側,方便代入情境進一步理解。
這是一本保養得很好的舊書,鄧惑不需要了,友善送人。
舍友老徐八卦起來。
“隔壁那人長得也不差,又是送花又是送早餐,居然沒成。”
“這個星期系里都成好幾對兒了,你們要是有喜歡的女生趕緊表白。”
“等軍訓晚會一結束,行情更嚇人!
肖沐川自愿當狗頭軍師。
“怎么說,你換點花樣,追人的時候浪漫點兒?”
紀惗還在看六級詞匯。
“我去追誰?”
肖沐川轉著眼珠子沒說話。
“根本不熟。”紀惗說:“也沒興趣。”
“哦!毙ゃ宕ㄒ煌埔巫哟蛴螒蛉チ恕
看你能裝多久。
紀惗是真沒興趣。
他只是高考前見過她一面,對這人有多余的好勝心。
專業分下來,他穩穩第一,文化分愣是沒考過。
……還是沙丁魚之夜迷惑了軍心。
肖沐川投身戰斗里,打了兩個小時,榮升白銀一,哼著歌心情很好。
他起身去拿雪碧,發現紀惗還在書桌邊看書,電腦都沒開。
肖沐川眉毛跳了一下。
“你干嘛呢?”
紀惗晃了下筆桿子,繼續在草稿紙上寫單詞。
“學六級!
肖沐川:“……”
你跟她肯定特有共同語言。
祝你們幸福。
軍訓一共兩周,像對高中生活的最后告別。
晚會之夜,有不少男女勁歌熱舞,引得尖叫不斷,氣氛火熱。
紀惗前后收到表白四次,情書兩封,宿舍門口每天都會有不知名的禮物。
一部分是學長們的熱情致意,他們都看過他演的戲,家里長輩們也喜歡。
其他便是女孩兒們的小心思了。
室友老徐依舊八卦。
“鄧惑今天居然沒有去表演節目?”
“聽說她從小練過民族舞,也沒上去秀一把!
肖沐川在開人機練習補兵。
“上去又熱又累,圖什么。”
“我要有她那么好看,可能會活得特別招搖,”老徐說:“那么多人喜歡我追我,每天得有多開心自信啊!
肖沐川仔細看了一眼老徐。
“你長得也不賴!
都是藝考過來的,考官品味很一致。
老徐還是有點惆悵。
“惗哥來了以后,女孩兒們都只看他了。”
肖沐川無語:“……他長得還沒我好看。”
今晚的宿舍過分安靜。
第四個舍友是個派對浪人,每天不是偷摸去夜店,就是去找女生一起聚餐喝酒。
紀惗在天天學六級,時不時被公司接走拍廣告。
肖沐川總覺得他發小對鄧惑有意思。
趁著紀惗不在,他溜到他書桌旁查探軍情。
桌面干凈到就放了兩本書,一本表演教材,一本六級。
她寫的紙條被重新貼在了顯眼處。
前程無限,只爭朝夕。
肖沐川沒動紀惗的東西,只是看著便簽條兒嘆氣。
老徐聽見了:“咋啦,有心事?”
“沒,”肖沐川說:“我覺得他栽進去了。”
戀愛熱潮還在快速擴散。
雖然班里很多人高中時就談過,但到了大學屬于正式放開禁制,想怎么追都能明著來。
有膽子大的新生天天送學姐回宿舍樓,也有人喜歡玩火,在同時和好幾個人曖昧。
姑娘們羞澀矜持,也都在向往愛情的美好。
鄧惑戰報捷傳,來一個拒一個,沒有任何解釋。
她說不談,意思就是帥的不談,富的不談,全都不談。
其他宿舍的八卦愛好者會來找老徐串門兒。
“昨兒有個清華的過來找她,說是看見照片一見鐘情了,想交個朋友!
老徐在嗦泡面,聽得聚精會神。
“真是清華的?不是清華同方的?”
“真是,從海淀區一路開車來咱們這,來回得兩三個小時!
“人家看著挺清爽一人,清華化學系在讀,特意找我朋友幫忙介紹!
“她咋說?”
“還是那樣,客客氣氣,也不留余地!
“她不吊著人,那挺好的!崩闲煺f:“我要是長那么漂亮,我能一口氣吊十個!
肖沐川忍無可忍:“徐振方你還能有點節操嗎?”
“嗐!”
紀惗就當沒聽到。
他不問,也總能斷斷續續聽到風聲。
那些男生像是捧著無數個錯誤答案走向她。
有官二代,有富二代,有胖有瘦,全都不對。
他覺得無聊好笑,卻總會旁觀。
如同在意著水中一彎無法被擁抱的月亮。
新生剛出晨功時還會化妝抓發型,后來漸漸都顧不上了。
睡眠時間都未必夠,出晨功還一身汗,邊跑邊練舌頭能吃著一嘴口紅。
紀惗壓腿時呼吸還未均勻,他今天額外加練了兩公里,肺活量還算可以。
都不用肖沐川扯袖子,他已經看見了。
有個學長特意抹了個油頭,穿著Y-3踩著AJ,走路時直直對著她。
“你好漂亮啊,方便加個微信嗎!
那人說話時明顯排練過,側臉角度找得很死板,生怕下頜線不好看。
“聽說你一直很上進,我這邊有很多演出的機會,要不要聊聊?”
鄧惑還在彎腰壓筋,做完一組才抬起頭看他,笑容溫和。
“是學長啊!
“嗯哼,”男生找話題道:“軍訓晚會的時候,我還特意過去看了!
“你好像沒有去表演節目?”
她擦掉額頭細密的汗,側身拉伸。
“沒學分,沒必要!
“也不重要,你這儀態一看就是練過芭蕾,”男生把手機轉了個圈兒:“所以,咱加個微信?我以后有資源都推給你?”
“學長,”她感受著肌肉的舒展,問道:“你績點多少?”
男生記不太清:“二點幾?”
旁邊的僚機笑罵一句:“放屁吧你,撐死了一點九。”
鄧惑笑眼溫柔。
“學長心態真好!
“畢業都要去刷碗了,還有心思釣妹妹呀?”
男生察覺到羞辱,反擊道:“你以為學分很有用?”
“你以為大學這幾年讀書都能學到東西?”
他一改先前的偽裝討好,說話都帶著刺。
“太天真了,這么多年都沒人教過你這個社會是什么樣?”
鄧惑動作未停,舒緩放松地拉伸。
“我清楚自己要什么。”
反正不要你。
油頭粉面的學長強行找補了幾句,不甘離開。
到底也沒加上微信。
紀惗看了全程,動作都在同步壓腰。
肖沐川:“很好,你看起來穩如老狗,就是要這種狀態!
紀惗:“我沒心思追人!
肖沐川:“早飯吃包子嗎?”
紀惗:“你說她是不是喜歡高個子?”
肖沐川:“……神金!-
2-
中午吃飯時,紀惗聊到大學那會兒的事。
“你六級后來考多少分?”
“沒印象了,好像六百以上!编嚮笳f:“高考完本來想出去玩,結果得了水痘,愣是悶著背了兩個月的書!
紀惗的筷子懸了很久。
“我還以為你熱愛學習。”
他那會兒好勝到離譜,愣是把整本六級都啃完了。
“背書很無聊啊,誰不喜歡多玩一會兒!编嚮笮ζ饋恚骸安贿^我大學那會兒一直在刷學分,我爸答應績點過3.7就給我買車。”
她后來開著那輛車到處試鏡演戲,去演話劇的那幾年也天天開著它上下班。
油耗小座位寬,開起來很舒服。
午休時間很短,劇組包了餐廳上下樓,有不少人去樓上找沙發小憩。
電視臺播報著未來一周的寒潮,說是又要新一輪大降溫,可能還會下冰雹。
康導回了兩條消息,又翻出淘寶給老婆買圍巾。
“這莼菜湯挺好喝的,你們多來兩碗?”
紀惗聽話地給老婆舀湯。
“下午的戲好像有點多,”鄧惑雙手接過:“今晚得忙到十點以后吧。”
康導臨時想到什么,笑容有點僵硬。
鄧惑抿了口湯,心平氣和地說:“你加戲了是吧?”
“都是室內戲,趕一塊兒拍完算了!笨祵дf:“剛好天黑以后氛圍也上來了,我跟編劇一商量,覺得靠譜!
“是寫和離書的那場,還是跟宗室親戚們嗆聲的那場?”
總編劇猛烈咳嗽:“我感冒了上去睡會兒!”
康導喝道:“坐下!不許走!”
“就是……加了一場,呃,你和惗哥的新婚戲!笨偩巹≌f:“原著里有一大段的車,老康的意思是總要意思一下!
“也沒多大事兒,”鄧惑把湯慢慢喝完:“康導以前也拍過不少,有紅紗幔帳擋著,抱著滾幾下就行,好拍!
這種戲看起來香艷勁爆,其實現場一群工作人員圍著拿鏡頭懟人,能有其他心思才怪。
“新婚戲拍你們兩的鏡頭很少,”康杜說:“我想多安排點空鏡頭,拍紅燭和搖晃的床紗!
鄧惑:“那你臉上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康杜也是豁出去了:“我打算讓他喘幾聲!
康杜一直不喜歡老一派賣弄女色的習慣。
有些老導演根就不正,拍女方受害的情節都要往三級片那個路數走,恨不得全身都露出來,還要錄女方撕心裂肺的叫聲。
他這一段想拍男方的動情,所以壓力直接給到紀惗。
“槍麥和錄音棚都準備好了,你們兩現場拍完進去錄。”
“小鄧你不用喘,你直接進狀態,輕柔地喊一聲熙云就可以收工。”
“至于男方,得費點勁。”
康導痛飲可樂,撂了杯子說:“我覺得還是多錄幾段合適,我們錄接近一分鐘,最后挑幾秒剪進去。”
紀惗伸手揉臉。
“行……吧!
韓新河坐在角落里,一直在專心吃飯,就當沒聽到。
他進組以后,一直目睹著這對夫妻親昵無間,自覺地沒有礙眼。
比起對鄧惑的喜歡,她從前對他的提攜點撥都值得被全力回饋,他絕不會再打擾她。
康導接了個電話,其他人也陸續上樓休息,包間漸顯空蕩。
服務員在隔壁收拾殘局,把碗碟撞得砰砰作響。
有個年輕的女孩兒八卦起來:“今天是相見歡劇組過來嗎?”
“好像是。”
“也沒看到什么明星,”小服務員說:“可惜了,要是玉修羅劇組過來該多好!
又有人插嘴:“鄧惑好像上去休息了?她今天好漂亮啊!
“漂亮有什么用。”小服務員哧了一聲:“演技半點沒有,也就跟著混混!
紀惗皺眉看過去,韓新河下意識停下動作。
鄧惑下戲時間偏晚,剛過來沒吃多久,仍在淡定地舀蒸蛋。
隔壁包間的服務員都以為貴客們走干凈了,聊八卦肆無忌憚。
“你別這么說,她拿過好幾次獎了,以前演的劇也很好看。”
“那又怎么樣,女配雙金很厲害?”
小服務員在給朋友展示自己喜歡混的論壇:“你一看就不懂這圈子,得多看看帖子才能明白!
“像鄧惑這種,也就能演幾個垃圾女配!
韓新河聽不下去了,起身就要過去呵斥。
“坐下!编嚮笥眉埥聿磷欤骸岸啻簏c事。”
韓新河煩躁地看過去,紀惗開口:“晚上我們把臺詞再捋一遍。”
鄧惑說好。
紀惗看向韓新河:“你也來!
韓新河愣了一下。
他能感覺到,紀惗對自己沒有惡意。
連那種情敵之間慣有的針對都沒有。
“……好!
鄧惑補好妝再走出去,上樓找導演聊事情。
她一出現,許多服務員都圍了過來,期待忐忑地求合影簽名。
也有廚子匆匆擦手,站在人群外圍希望能親眼見見她。
她仍舊笑得親和有加,對每一個人都說謝謝。
不到十分鐘,方才隔間里的聲音又冒出來,那個年輕女孩看著她時滿臉驚喜。
“真的是你!你好美啊,我一直特別喜歡你!”
鄧惑僅是笑著給她簽名。
“謝謝你的喜歡。”
紀惗和韓新河也被陸續圍住,那個年輕女孩期待又興奮地拿本子過來。
“可以簽個名嗎!”
韓新河忍住不快,準備像鄧惑那樣友好回應。
“不簽!奔o惗笑著說:“我老婆也不需要聽你這種人指指點點!
小服務員愣在原地,惱羞成怒道:“真能擺譜啊,不就是讓你簽個名兒嗎!”
值班經理已經沖過來了:“不好意思,什么情況?!”
紀惗冷冷看她,韓新河立刻上前把緣由說清。
值班經理臉色登時沉下來。
“才來上幾天班就一點忌諱都沒有,出去!”
小服務員哭著往外走。
一下午轉瞬即逝。
鄧惑覺得拍戲真快。
那些家長里短的戲眨眼就能順下來,全程都沒怎么NG,轉頭就到了最后一場新婚戲。
晚飯時間,紀惗沒怎么吃東西,明顯有負擔。
“也是豁出去了,”她安慰道:“你以前演慣了正劇家庭劇,現在得習慣一下,言情劇就喜歡拍這些。”
紀惗跟老婆交底。
“我以前沒配過這種類型!彼f:“我怕顯得不專業,聽起來像鴨子叫。”
“也不至于,就算沒有經驗,導演也會帶的。”鄧惑拍拍肩:“萬一配砸了,我保證不笑你。”
紀惗:“真的嗎!
鄧惑:“我會笑死哈哈哈哈!
他們換好婚服,在一堆鏡頭面前配合著演了幾鏡親熱戲。
“換地方!去錄音室!”
鄧惑笑瞇瞇:“你加油啊!
紀惗:“……我盡力。”
鄧惑先錄了一遍,她模擬著新婚夜的情緒,小聲呼喚男二的名字。
“過了!紀惗來!”
紀惗坐在了槍麥前。
他調整著情緒,回想起剛才新婚戲的畫面,象征性喘了兩下。
康杜很快就掐了。
“男人這種時候一定要行!”老導演教育道:“你要代入進去,你要喘得有層次感,要喘出峰巒疊翠暗流涌動勢如破竹激流勇進輕舟已過萬重山!”
紀惗在保持冷靜:“導演,不是只用幾秒嗎。”
“對。”康杜說:“我們到時候撿能過審的幾秒拿去用!
鄧惑已經笑得不行。
他再度定神,強制自己進入狀態,垂眸喘出了聲。
演了一下午的戲,紀惗聲音有些沙啞,反而應了光景。
他最初僅是低聲索取,又食髓知味,想要更多。
她從笑意里被卷走,聽得微怔。
男人的嗓子太好了。
他喘起來并沒有狎昵下流的意味,反而是低沉徐緩,進退有度。
然后驟然開始劇烈呼吸。
她心頭一跳,佯裝是困了,用五指掩住情緒,被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果真是峰巒疊翠、暗流涌動、勢如破竹、激流勇進、輕舟已過萬重山。
男人徹底進入狀態,把新婚夜的情意演得入木三分。
有不能自持的迷亂,有啄吻時的輕笑,一個人演得繾綣糾纏,不肯放手。
鄧惑開始揉臉。
她可恥地臉頰發燙。
“很好,就是這樣!”康杜在和配音導演確認:“行嗎?”
配音導演:“就這只剪幾秒也太可惜了!
康杜:“再多剪點咱們就只能網盤見了哥們。”
他一回頭,想說加班辛苦,看見鄧惑捂著臉在等人。
“都結婚了還沒這定力啊,”康杜嚼著是新婚小夫妻還都在糖水里:“你這不是吃過見過,淡定。”
紀惗松了口氣,也是臉上發燙,局促地起身離開。
他們一起走出錄音棚時,夜風夾著冷霧撲來,兩人不自覺靠得近了一點。
他沒敢看她。
“剛才……還行嗎?”
鄧惑站定,紀惗這才看向她,有些不安。
她揚眸評價。
“太澀了!
第24章 第 24 章 喜歡
韓新河拿著劇本去會議室時, 仍是有些訝異。
他已經演戲五年半,很多時候在劇組見不到所有主演,成片里才能看見所有人同框。
現在的內娛像是五季稻, 所有演員都在著急忙慌地軋戲軋綜藝, 恨不得一天之內趕十個通告。
劇組與劇組的差距, 在開拍前的圍讀會里就可見一斑。
有的劇組根本不會組織圍讀, 也有劇組帶著演員們過一遍劇情,已經很算良心。
他真正被打動的圍讀會只有兩場。
第一次是《白夜火》時, 導演胡極有一種接近執拗地嚴謹,在圍讀階段就要求所有演員都吃透劇情。
別的電影圍讀都是演員對導演編劇提出問題, 對各路細節進行全方位的預先了解。
只有胡極會反問演員,甚至問的都是連編劇都不知道的設定。
這很像某種即興創作考試,韓新河每次去完都覺得太陽穴刺痛,會有過度用腦后的疲憊。
第二次便是開機之前,《相見歡》的劇本圍讀。
在進組以前,他對鄧惑仍舊抱有幻想,對紀惗充滿嫉妒。
現場氣氛輕松愉快, 二十多個主要演員圍坐在長桌前,簡單寒暄后開始圍讀劇本。
老太太在吃花生,小演員在喝汽水, 編劇放松著剛做完美甲的十指, 準備記錄劇本里需要查漏補缺的細節。
圍讀剛開始時,氣氛很像學校里的晨起讀課文,平淡簡單。
直到演員開始說詞。
其他人念得半認真半放松, 紀惗一開口,現場氣氛開始變了。
“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嗎?”
每個字都被完整處理過,情緒還在下落沉重, 旁人無法輕易接住。
鄧惑輕捋碎發,以更飽滿的狀態穩穩接下。
她演棄婦時哽咽不甘,演重生時仿佛已是大夢一場。
“都結束了,裴熙云,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韓新河坐在他們的左側,親眼看見兩人都在看著劇本,狀態接近影視配音。
爭執嘶吼時發顫的尾音,咬牙切齒念出對方名字時的壓抑,每一秒都無法錯過。
他不得不逼著自己以最高水平去應對這兩個人。
所有工作外的雜念都在被迫剔除。
老演員本來還在剝花生,漸漸連劇本都不再放下,扶著眼鏡提前醞釀情緒。
現場變得非常靜,當真是掉一根針都能聽見。
所有演員都在被席卷進更沉靜的狀態里。
康杜的角色類似樂團指揮家,以前所未有的輕盈狀態掌控全局,引渡左右。
沒有人會因為康杜或者編劇的注解跳戲。
只要紀惗或者鄧惑開口念臺詞,他們就會被強制進入情境里,一呼一吸都隨之牽動。
韓新河直到這一刻,才明白他們為什么會是夫妻。
相知與共,攜力同進。
他發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追到她。
會議室里,鄧惑在用濕巾擦咖啡壺上的茶漬。
“來了?”紀惗打招呼道:“我們開始吧!
三把椅子相對而放,他們相繼坐下,如劇情般組成三角關系。
明天要拍的戲是又一局修羅場。
女主重生后被高僧點化,離開感因寺時信手澆水,無意將枯死三百余年的雪蓮再度救活。
高僧將東域雪蓮以緣相贈,男一男二在同一時間收到消息,用最快速度趕向國師府,等她捧花歸來。
男一身為國師,一直想救活皇帝最疼愛的三公主。
公主五歲時墜馬昏迷,現在十五歲仍是病夢榻中,無法清醒。
男二身為將軍,少年起便征戰沙場,很少侍奉父母左右。
他的母親罹患急病,眼看著即將絕于人世。
新歡舊愛同時懇求的場面,原著里十分刺激。
按理說,前夫哥該被完全壓制,乍看已經全無優勢。
但國師與女主的關系才剛剛開始,他還在喚她清歡的時候,前夫已經能喊一聲薜荔。
她和裴熙云是十年的血肉相纏,何況還又誕下兩個孩子,舊情處處牽絆著人,不肯放手。
紀惗道:“我們先來一遍。”
鄧惑凝神開始,韓新河緊隨其后。
三人把這段演完,都覺得平淡一般。
“情緒不對,”紀惗思索起來:“你演這一段的時候,內心是什么感覺?”
韓新河說:“警戒,不安,但又更想得到她,想宣告所有權!
紀惗看向鄧惑:“你呢?”
鄧惑:“……我本人會覺得有點無語,角色會局促不安!
“等一下,”她有點開竅:“其實元清歡是個很果決的人,重生以后很多事都看得很開!
“這盆花救誰都可以,女主反而處在一個隔岸觀火的狀態,要看這兩個男人的狀態?”
韓新河皺眉道:“隔岸觀火?”
“她不是已經嫁給國師了嗎,為什么還會在這種時候旁觀?”
“她嫁給他是一時情急,不想再與前夫有任何糾纏。”鄧惑正色道:“元清歡對國師只有十幾歲的一面之緣,其實不知道他本性如何,還在謹慎地接觸!
“所以兩個男人對她都很謹慎,”紀惗思忖道:“男二一方面急切地要救回母親,一方面又發覺他們兩人并非情深意切,有意要挑撥嫌隙!
他們重新二度排練。
然后是第三遍。
紀惗經驗最深,就此熟稔地帶戲講情緒,在初具雛形以后進一步安排三人的交叉走位。
鄧惑全神貫注地予以配合,讓哭時一秒就能噙滿熱淚,控制精妙地不讓淚珠墜下來。
“韓新河,你這里還可以演得更深,”他叮囑道:“你對清歡的感情是隱忍積蓄多年,所以哪怕想要表露,也要艱澀地收著演!
韓新河認真提問:“這里演爆發不好嗎?”
“把爆發情緒留給后面的大劇情,醉酒表白那一場!
紀惗翻開劇本,對每個人每場戲的文本位置都了如指掌。
“你看,第三十五場,第四十六場,還有今天排的,你的情緒和愛意都可以逐級過度,層層堆疊,最后一口氣爆發。”
“如果前面沒有把觀眾情緒往上拉,后面突然猛抬,觀感代入感效果會差很多!
“你以后演戲也要記得,每一幕戲的情緒哪怕時空不銜接,邏輯也要銜接!奔o惗直言:“我看過你的《白夜火》,演得非常好,就差這一點不足了!
韓新河有些羞愧:“那部都是導演手把手教的,我悟性不夠!
直到今晚,紀惗身為業內老前輩的狀態才顯露出來。
他做事低調,說話親和,因為太沒架子了,朋友開玩笑時都沒輕沒重。
一到工作狀態,這種游刃有余的魅力才一步步彰顯。
他對她盡心,對韓新河一樣盡心,并不藏私留手。
韓新河完全知道紀惗在教自己真東西,一面有種曾為情敵的驚訝,又有種后輩的受寵若驚。
他學得飛快,很多事情都一點就通,演得效果越來越好。
這種時候,他身為男人都能感覺到紀惗的雙重魅力。
哥,太牛逼了。
鄧惑同樣暗自敬服。
這一幕讓人回想起畢業大戲那會兒。
隔壁系來的導演根本不靠譜,排練現場總是亂成一鍋粥。
紀惗從來不搶話語權,一直在不動聲色的救場。
……不過她也沒少悄悄救場,嗯,都獎勵一朵小紅花。
三人排完,康杜剛好下了夜戲回酒店休息。
紀惗提前打過招呼,老康卡點過來驗收,發現連機位都排完了。
老康有點熱淚盈眶:“要不我給你加點錢吧?”
跟惑惑拍戲就已經夠安心了,你們兩口子是什么業內大天使!
紀惗又恢復成好學生的狀態。
“小事兒!
“沒事,獎金回頭打到你老婆卡里,都一樣。”
康杜猛拍一下韓新河:“你也演得好!特別好!”
“剛開機那天,我看你們演戲的時候就在想,這播出去觀眾們能有多嗨,評論都能一集刷個幾萬條!
臺詞性張力爆發感要啥有啥,好看,他用監視器都覺得好看!
鄧惑目睹全程,一時間沒忍住,摸了摸紀惗的軟發。
“你這樣好乖啊。”
紀惗歪著頭,隨便老婆摸哪,心情很好。
頭發全揉亂也沒關系。
韓新河認認真真地跟兩位前輩道謝告別。
“辛苦了,謝謝你們,明天見。”
他看紀惗的眼神多了幾分敬仰。
回房間的路上,韓新河才慢慢能把從頭到尾的事都梳理開,明白鄧惑在紀惗以前從不戀愛的原因。
一個人如果能投入她熱愛的職業,心無旁騖地鉆研蛻變,情愛便顯得渺小多余。
除非有另一個人能點亮她的靈魂,與她一起燃燒。
韓新河沒忍住,掏出手機給鄧惑哐哐發消息。
[韓新河]:今天看了您和紀前輩的對戲,還學到了很多技巧,我真的特別感激。
[韓新河]:很抱歉以前打擾過您,你們之間獨有的那種深層次相愛相知,很多老夫妻都無法媲美,太真了。鄧老師,您和紀老師一定能長長久久,百年好合。
[韓新河]:貓貓鞠躬.gif
鄧惑過了一會兒回了消息。
[鄧惑老師]:?
[鄧惑老師]:……你磕到了?
[韓新河]:是的!。-
2-
回去休息時,鄧惑一邊敷面膜一邊看助理小呂發來的小視頻。
為了國師府的劇情,劇組請來一只叫阿瓜的葵花鸚鵡,早幾年違法不讓養,現在好像政策放開了。
葵花鸚鵡腦仁大又機靈,學什么都快。
也不知道是誰教的,它現在還會戳手機自拍,對著鏡頭來回扭屁股。
看到一半,另一條消息彈出來。
[宸姐]:[聊天記錄x99]
鄧惑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及時地捂住了尖叫。
紀惗窩在旁邊陪肖沐川開黑,伸手扶住面膜:“怎么了?”
“你知道埃德斯狄朗嗎!编嚮笳f:“他在招募華人演員,不過是群像電影!
“那個很有名的法國導演?”
鄧惑用力點頭:“我高中的時候就超喜歡他的電影!
這個人匠氣很重,拍戲有獨特的色彩美學,雖然票房不及那些超級英雄爆米花大片,但口碑獎項全都常年保持巔峰。
如果演他的戲,那真像年少的憧憬終于成真。
“不過應該蠻難的……”她低著頭翻宸姐轉發的各路信息:“埃德斯狄朗不走請客吃飯拉關系那套,每次招演員都是全球公開招募,好幾次不錄大牌明星,而是毫無經驗的素人!
也有國內的演員被成功相中,雖然只是過去演了個小角色,但也借此打通了新的市場,被更多外國導演關注看重。
想要試鏡,首先要投遞自我介紹的五分鐘視頻,展示個人能力和鏡頭魅力。
目前公布的投遞截止時間在兩個月以后,還很寬裕。
宸姐知道這是她長久以來的心愿,找了好幾個渠道幫忙打聽情況,得知新片子是多國合資,副導演是執導《白夜火》的胡極,目前還在保密階段。
按埃導的習慣,前兩輪面試很有可能由胡導參與設計監督,而這人是公認的嚴苛古板,估計很不好應付。
“這個片子講的是二戰期間不同膚色、種族和身份的人生,也有愛情!编嚮蟀呀貓D轉發給他:“你想不想試試?”
歐洲組是軍官和護士,美國組是面包師和電報員,亞洲組則是兩個被監控的留學生,均是招募一男一女。
戰火紛亂的歲月里,兩個亞裔留學生在異國的命運的確很有看點。
鄧惑透過短短的幾行字,已經看到人物如何穿著民國的打扮,在陌生的歐洲街頭跟隨防空警報匆匆逃離。
書頁沾著硝煙氣味,孤兒在大聲哭泣,醫院與學校在大轟炸里陸續崩塌。
她已經能想到這部電影會有多好看了。
招募里指出,演員需要有個人特色,能流暢說出大段英文獨白,也要精通本民族的語言。
國別和民族的交錯,能進一步加深電影的時代背景。
紀惗完全能感覺到她此刻的興奮。
“沒事,你不用太憋著,我就當沒聽見!
鄧惑:“這個片約真的很好啊啊啊啊。!”
她尖叫完有點不好意思,起身去拿檸檬片泡茶,假裝無事發生。
紀惗看了半天截圖,輕嘶一聲:“……我也想去!
亞裔演員那么多,得有多少人在搶這兩個角色,真不敢想。
鄧惑很快有了想法。
“我打算花兩個月的時間學一門新樂器,”她下定決心:“我要向導演展示我的延伸性和可塑性!
“咱們住在一起,可能會吵到你,不行的話我就去別的酒店住!
“沒事,”紀惗還在研究她轉發的成串信息:“你可能要請個外教,幫你加強口語!
鄧惑此刻興奮又開心,臉頰紅撲撲的,重回大學時的純真樣子。
“你呢?一起試試嗎!
“我要重新補一遍埃導的所有作品,然后讀這部電影的原著,想想他要什么樣的演員!
“嗯,我陪你!”
由于早就排練嫻熟,他們第二天下戲很早,鄧惑拉著紀惗一起去了寧波。
中國兩大琵琶之鄉都與絲綢之路有關,一在盛唐故地,也就是西安,二在寧波鎮海,有多位大師國手誕生于此。
她特意喊了懂行的朋友,一路逛了六七家琴行,最后相中了一把酸枝木琵琶。
琴行老板大致教了幾句,她抱著琵琶笑吟吟信手彈弦,雖然音不成調,但每個音都圓潤好聽,淳厚剔透。
“幫我拍一張,我抱著它好不好看?”
紀惗對準鏡頭時,鄧惑恰好笑著轉身。
如瀑金發在旋轉時綻出弧線,她懷抱琵琶時皎若明月,連指尖都泛著光。
鄧惑外出時一貫是紅眸金發的造型,琵琶本身古典靜雅,讓她的美被渲染地富有張力。
她像是抱著一只鶴,哪怕還不通琴律,都已借此顯出謫仙般地瀟灑。
紀惗壓著呼吸為她拍了好幾張照片。
他慶幸是在用自己的手機拍照,不然還要厚著臉皮去討兩張私藏。
他的妻子,他的愛人,美得世間獨有。
每次凝望時,內心都會無法克制地悸動。
琴行老板都八十多歲了,說話有點緩慢,也樂呵呵地直豎拇指,夸她好看。
“你是外國人嗎?還是混血?”
鄧惑笑著解釋:“我媽媽是少數民族,她比我更好看!
琵琶八折成交,雙方都很快意。
新的琵琶老師也很快就位,談妥合同后翌日前往橫店,住酒店新空出來的小單間。
回去的路上,鄧惑還想到了營業的事。
“要不要讓助理剪個vlog發出去,或者就發剛才的照片?”
紀惗扭頭:“累了,懶得發!
他決定摟著獨占欲睡會兒。
鄧惑:“……?”
官宣那會兒你不是挺積極的嘛。
紀惗很快定下計劃,一面快速熟悉導演的風格,一面練習舊時代的繁體鋼筆字。
二戰時期,人們站在歷史的三岔路口。
他在找那個時代的感覺,試著為角色寫留學海外時的家書。
鄧惑則是找機會給胡導打了個電話,確認方向沒錯以后開始速成琵琶。
錯了也不要緊,閑時多學一門,以后總有用處。
潘嘉慧女士從后方發來問候,做出重要批示。
“學這玩意兒跟學英語沒啥區別,就得硬練,練就完事兒了閨女!”
她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練琴,每天都是拍完戲回房間猛練。
剛開始按弦會痛,每個音都會瞎跑。
嘣嘣嘣嘣,噌噌噌噌,實在是魔音貫耳。
彈棉花也要有彈棉花的毅力,再難聽也得硬彈。
老師規定了每天彈挑要各練一千遍,鄧惑就硬著頭皮跟著練。
老師說哪兒彈錯了,她很爽快地說肌肉記憶慢,您直接上手打都行。
也許是室內暖氣太足,也許是太累了,每過四五十分鐘,她兩指的膠帶都會被汗浸開。
她便撕開重新綁,繼續嘣嘣嘣嘣。
琵琶老師每天晚上十點左右上班,十二點左右下班,連教課帶陪著練琴,中間基本不休息。
送走老師以后,鄧惑再放好琵琶,歸置指甲。
紀惗已提前備好乳霜,幫她揉開指尖下的隱痛。
“真疼。”鄧惑說:“但現在才三天,我已經可以彈出小曲子了!
他輕輕吹了一口氣,她不自然地往后躲,又笑著把指尖遞回他的掌心。
“是不是還可以?”
“你學得很快,”紀惗說:“我很喜歡聽!
鄧惑覺得紀惗這人真好,她決定把最貴的面膜分享給他。
兩人聊會兒電影,聊會兒劇本,洗臉護膚再一起睡覺。
雖然厚厚的被子把他們隔開,但好像距離越來越近,已經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黑暗里,鄧惑還在被子里敲著手指,也不知道在回憶鋼琴還是琵琶。
“紀惗!
“嗯。”
“你說咱兩是不是結下了深厚的戰友情!
男人翻了個身,像是睡著了,沒再回應。
誰要跟你做朋友。
鄧惑很快陷入了夢境。
她最近睡眠質量在不斷變好。
有時候白天太累了,身體會生理性的秒睡。
偶爾幾次睡不著,紀惗也會很快察覺出來,為她隨意讀一段書。
往往剛開個頭,她就能完全失去意識,愉快做夢。
紀惗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背對著平靜了一會兒。
剛才,就在摸到她指尖薄繭的時候,他特別想吻她。
他又心疼她,又喜歡她,像是為了眼前的人總會心煩意亂,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紀惗覺得自己還不夠徐徐圖之,定力實在太差。
但每天看見鄧惑專心練琴的時候,他都在用手按嘴角,不想讓她發現自己在笑。
太喜歡你了。
喜歡到不知道該怎么辦。
紀惗嘆了口氣,用最輕的動作起身穿衣服,出門找肖沐川喝酒。
肖沐川也在橫店,剛下夜戲。
兩人找了家潮汕牛肉火鍋店,要了兩扎啤酒。
雖然是主動請客,但紀惗全程沒怎么動筷子,只看著好友大快朵頤。
他一個人悶悶喝酒。
肖沐川懶得管他,這么多年早就習慣了,這會兒連哄都懶得哄,愛吃啥吃啥,還管老板要了五串烤排骨。
紀惗不吭聲地喝了快半個小時,終于帶著醉意開口。
“我要是能生孩子,這會兒跟她估計連二胎都有了。”
她想要個長頸鹿我都樂意生。
肖沐川被排骨上的小米辣嗆了一下,一通狂咳。
不是,你沒事兒吧?
第25章 第 25 章 繼續-
1-
大一的校園活動多到像居民小區里的泰迪犬。
雖然才剛入學, 班里已經有小半學生忙著拍廣告出寫真,藝人資料卡每個月都在更新。
郭宗華在班會上拍桌子發火:“這才開學多久,班級活動回回都湊不齊人, 就這么急著去奧斯卡領獎?”
“下個星期開始有全校的合唱團比賽, 所有人都得來, 不來我記曠課!”
現在的年輕老師都懶得管學生, 老郭一輩子未婚,心思都撲在學生上, 有種老派的大家長感。
有她發話,沒人敢找借口。
合唱團集合的當天, 一幫學生都看得新鮮。
嗬,原來我們班里有這么多人?軍訓都沒見著。
指導老師是作曲系的何教授,上來先安排四部和聲聽寫,考得全班學生像在啃苦瓜。
不是表演系嗎,還要受這個罪……
何教授一邊改一邊嘖嘖嫌棄。
“隨便找個央音附中的學生都比你們這來的好!
“肖沐川,你玩兒啥呢,十八分?”
肖沐川直往角落縮, 還不忘貧兩句:“老師您也說了,我又不是央音的……”
何教授拿粉筆頭扔他。
“還是有兩個拿九十五的,”她推了下眼鏡, 滿意道:“比我班里學生還高一點, 很不錯。”
“紀惗,鄧惑,你們誰想當合唱團指揮?”
被點名的兩人還在偷偷寫作業, 聞聲敷衍。
“沒學過。”
“我不會!
“鄧惑來!焙谓淌谡f:“你其實分兒比他高,我看見了,你寫音符很快, 根本沒花時間想!
鄧惑在眾目睽睽之中站起來,笑容勉強:“老師……那個……”
何教授擰開保溫杯喝茶:“加學分!
“老師您特別有眼光!”鄧惑義正言辭道:“我愿意為大家服務!”
何教授把人叫到跟前,簡單教過指揮要領和手勢以后,安排全班男女分高低聲部。
此刻,所有人都融在集體里,而鄧惑一人站在顯眼處。
她姿態大方,有種長期訓練所積累的松弛感。
排練一經開始,每一個人都只需要看著她。
高低起伏,快慢驟停,所有聲音都在她的引導調配之中。
鄧惑站姿很美。
她高挑挺拔,黑發似上好錦緞,襯得肌膚雪白。
人們都喜歡用花卉形容美人,可她偏有松柏氣度,清朗風華。
所有學生初時還唱得很亂,不自覺地目光便被那雙白凈修長的手所指引,漸漸有了秩序。
何教授猶覺不夠。
“你聽得出雜音,”她環著鄧惑的肩,同樣用手勢打著拍子:“誰唱劈了你就瞪誰,大膽瞪!”
鄧惑盯向紀惗。
紀惗把臉別開,不太記得自己在唱什么。
他每天風雨無阻地過去排練。
有時候經紀人喊他去錄節目,他拿學業擋了回去。
可有可無的綜藝,純浪費時間。
本班學生互相都加了微信,鄧惑沒有設過權限,臨比賽前發了條朋友圈
鄧惑:明天比賽。[圖片]
她穿著燕尾服,側影英氣又俊美。
紀惗把圖片放大,看她新挑的緞面戧駁領長燕尾服,以及細瘦脖頸前的絲絨黑蝴蝶結。
柔順長發被燙出法式云朵卷,讓她的少女感也更顯明快。
他許久才移開目光,始終不肯看照片里她的眼睛。
再看要淪陷了。
才發十分鐘,已經有幾十個贊,不乏人在評論區百般殷勤。
[學妹好漂亮!今天也被狠狠驚艷到#愛心#愛心]
[姐姐我可以——姐姐不娶何撩!]
[明天表演的時候,我一定在臺下給你大聲喝彩!]
紀惗平靜點贊,讓自己的頭像淹沒在一眾人里。
男生宿舍里關于她的八卦從未停過。
拒絕名單不斷更新,從彈吉他示愛的酒吧詩人,到開賓利的富二代。
從小有名氣的年輕導演,到拘謹羞澀的同班同學。
老徐還開了盤口,押了兩包干脆面說這個學期她肯定脫單。
那兩包干脆面后來放在紀惗的書架上,臨過期才想起來還沒吃。
香辣蟹味兒的。
比賽當天,舞臺上的聚光燈很亮。
第一個節拍開始,所有同學都忽略掉臺下觀眾,只跟隨她的手勢齊聲唱誦。
紀惗習慣性把目光撇開,但他被熾烈到讓人發燥的追光燈硬生生逼著,逼到根本沒得選。
好像這一刻只能看她,只許看她。
他言不由衷,聲不達意,在難言的焦躁里低聲唱歌。
直到鄧惑也看向他。
她一直在用目光提示和引導每一個人。
一首歌進度過半,她才與他視線交匯,微笑點頭。
紀惗突然覺得很難受。
他知道她的視線絕不只屬于他。
她公平地鼓勵每一個人,肯定每一個人。如春風吹拂一般,她對誰都和煦微笑。
他只是無數個人里的某一個。
她甚至不知道,藝考前他們就見過。
更久以前,去年冬風寒冽呼嘯的時候,他已經記住了她的名字。
她什么都不知道。
合唱團比賽結束以后,紀惗重新恢復了校外的工作量。
他翹了很多課拍戲,任性地想躲開一個念頭,做最后的負隅抵抗。
不承認就不存在。
肖沐川入學時一度擔心過要住臭烘烘的八人間,沒想過四人間最后都能硬生生空出一半。
泡夜店的那哥們,他至今沒見過幾次,倒是回回查寢都能收著消息,點完名兒再溜出去繼續浪。
紀惗從周一到周日頂多回來三天,要么上課要么背書,氣壓比以前低很多。
肖沐川被搞得有點寂寞。
“啥情況啊,前幾天不是經紀人催你都不肯走,現在又不愿意回來了?”
“叫老徐陪你打游戲,”紀惗剛下夜戲,發套里都壓著汗。
“他只會輔助,我也只會輔助,我兩抱一塊兒哭得了!毙ゃ宕掳偷溃骸拔抑苯咏兴膫職業選手帶我得了,拿個鉆石框帥得一比!
紀惗敷衍地應了聲。
“不是,你怎么回事!毙ゃ宕翡J道:“魂不守舍的,有少男心事了?”
“滾滾滾!
“我靠,你不會真喜歡那誰吧,”肖沐川說:“你看見那些位的下場了吧,她要是無情拒絕你,戰績就是13-0,直接殺穿15屆表演系!
“我不喜歡她!奔o惗說:“我大學期間不打算談戀愛,工作很忙!
“行唄,你早點回來,哥們兒想你,老郭也快狂暴了!
“好。”
“你回來記得帶點啤酒薯片烤翅,還有東門那家賊好吃的牛肉餅。”
“……”
2024年的12月冷到讓人想報警。
鄧惑拍戲時里外都貼著暖寶寶,康導有點看不下去。
“還是摘一點吧,”康杜說:“你一進鏡頭,連腦門兒都在冒煙。”
鄧惑扭頭找鏡子。
“真在冒煙,姐!被瘖y師給她舉鏡子:“你腦袋像小火車!
還好戶外戲很少,大部分劇情都耗在宅斗上,一圈人想著法子撒狗血找虐點爽點,偶爾還會碰著拍快手小短劇的其他團隊。
人家壓根不用高端設備,拿幾部手機豎著拍幾鏡爽快收工,顯得正經劇組有點搞笑。
康杜看得很感慨。
“你別看他們拍短劇很土,聽說已經狂賺好幾個億了!
制片人小聲說:“我昨天剛充了會員!
“你這個土狗!!你背叛了組織。
鄧惑一上午快速拍完,下午又坐車去了義烏。
姜翹居然在那邊開了個鋪子,專賣汽修配件。
閨蜜兩一起逛街一起閑聊,鄧惑雖然沒聽明白,但覺得很厲害。
姜翹是可愛型陽光小美女,如今儼然煥發了綜藝和汽修的事業雙重第二春。
“現在這規模已經不能滿足我了,”她挑著水鉆耳飾,逛得有點眼花:“我那幾個廠子感覺還能擴容,回頭去做做定制配件,爭取找幾家企業做長期單子!
“對了,你現在過得怎么樣?新劇還順利嗎?”
鄧惑思考幾秒。
“我有點喜歡紀惗!
姜翹:“你再說一遍!
鄧惑語氣復雜:“我好像對我老公有點好感!
姜翹:“神金。”
她們繼續往前逛,在珍珠項鏈吊墜的海洋里再度眼花。
眼睛都能看出雪盲癥來,這也太多了。
鄧惑把前后一講,大概分析出來。
“我這人一直慕強,但這世上一山更比一山高,所以從來沒動過感情!
姜翹拎著五串項鏈對著鏡子直看。
“但紀惗對外又強又穩,對你私下軟得不行,你就吃這套,是吧!
鄧惑:“……嗯。”
姜翹痛快付賬,示意老板把五串都包好。
她把其中一串送給鄧惑。
“你現在很危險你知道嗎!
“啊?”
“你被他釣到了,”姜翹予以專家級分析:“你優勢這么多,全程節奏優勢都該在你手里!
鄧惑有點無語。
“他釣我,我也釣他,那我兩不就成了?”
“反正份子錢我早就給過了,”姜翹聳肩:“不許再找我要,結婚期再結婚算犯法!
“……?”
她看著小商品市場里琳瑯滿目的精巧玩意兒,忽然很想給紀惗也帶點什么。
“我一直覺得奇怪!
“紀惗第一次送我的禮物,是一個毛絨金魚,還專門用禮盒裝起來,很鄭重!
姜翹后來還是知道了二環學區房之琴的故事,對紀惗的身家背景有了非常清晰的認知。
“他這人其實很少女心,又在意婚禮,又在意逢年過節的大小禮物!
“按紀惗的性格,第一次送你的東西肯定有特殊意義!
分析到這里,好閨蜜停止購物,沉著思考。
“你說,會不會魚肚子里塞著湯臣一品的鑰匙?”
鄧惑:“……現在誰家豪宅還用鑰匙!
“毛絨玩具很適合藏東西,”姜翹說:“你找個時間可以回家拆開看看,要是誤會了,再讓你媽把金魚肚子縫起來!
鄧惑冷靜回憶了小時候被縫過的破碎襪子。
縫完之后直接成了抹布,她姥姥死活不肯用,最后扔了。
“還是算了吧,”她說:“我舍不得拆!
哪怕放著故宮的鑰匙,也繼續放著吧。
小金魚一直趴在她的鋼琴上,看起來呆頭呆腦,有些角度還顯得有些可憐巴巴。
她很喜歡-
2-
作為經紀人,Cathy把紀惗盯得很緊,每天飯后半小時準時把維生素往人面前懟。
“您家剛添二胎才一年吧,要不要放年假回去休息。”紀惗嘆氣:“我不喜歡吃這些!
Cathy:“我把維生素塞香腸里,你一口悶?”
紀惗:“我這人超記仇,你趕緊撤回這么讓人傷心的話!
他在那場手術以后自認為看破生死,但還沒看破維生素片。
“我國外的朋友說,絕癥也好,小病也罷,維生素片沒必要天天吃。”
“他還給我郵了幾罐新款的復合維生素,要不我換個口味?”
“早沒收了,在我辦公室里!盋athy擰著臉:“公司一口氣訂了十幾罐這個你都沒吃完,還想加餐呢?”
“……”
談話間,鄧惑剛好推著小行李箱回來。
“惑惑回來了,正好!盋athy拿出采訪臺本:“今天下午,會有一家頂刊過來采訪你們,這是擬好的問答!
紀惗仔細打量她手上那個布丁狗滾輪箱。
“你走的時候好像沒帶行李?”
“沒帶。”鄧惑說:“這是我在義烏買的箱子,以及六條項鏈,四個杯子,五頂帽子,兩條阿拉伯軟毯!
“Cathy,你喜歡珍珠項鏈嗎!
Cathy半信半疑地過去看,后面如獲至寶,加入義烏淘寶分隊。
“下次帶我一起去!這成色也太好了,我媽媽肯定喜歡!”
下午兩點,攝影團隊準時過來拍攝雜志封面。
他們換上登對的情侶裝,在鏡頭前擁抱貼貼,溫存對視。
鄧惑一邊被他摟在懷里,兩人對著鏡頭羞澀微笑,一邊有些出戲。
營業的時候,反而覺得距離變遠了。
她這些天和紀惗近似同居,兩人客氣隨和,沒有給對方添過麻煩。
有時候,也會莫名有念頭涌出來,想著如果婚姻也是這樣,也許會很好。
哪怕沒有太深的愛情,也沒有什么刻骨銘心的共同記憶。
兩個人品味步調一致,事業內外都能相處愉快,已算投緣。
閃光燈不斷閃爍,攝影師示意他們靠得更近一點。
“親她臉頰!對!”
“惑姐您往右邊看,再來一張!”
“好,這次兩個人鼻尖抵著鼻尖一起低頭笑!”
拍攝結束時,紀惗額頭有薄薄的汗。
鄧惑拿紙巾幫他擦干凈。
“辛苦了,”她說:“你穿這身很好看。”
男人本在低頭,忽而開口。
“我頭發剛才好像蹭到閃粉了!
“可以幫我擦一下嗎!
鄧惑不疑有他,伸手撫摸了幾下。
“很干凈,你放心。”
她想了想,改用雙手幫他理好發型,盡量還原方才的慵懶感。
指尖劃過發際,理過眉線,觸感溫熱。
“你看看鏡子?”
紀惗并未找鏡子,僅是看著她笑。
記者顯然做過很多功課,對這場采訪十分用心。
“請問,可以問些臺本外的問題嗎?”
“當然!
“可以聊聊在你眼中,對方喜歡什么嗎?”
鄧惑回憶道:“我先生空閑時間里很喜歡冥想!
“他對居住環境很有追求,會坐在流水或林木間放空自己!
其實也喜歡看古早動畫,做一長排的街景積木。
他性格很靜,喜歡獨處,總能在其中找到樂趣。
紀惗聽到‘我先生’這種稱謂,心情好得像有尾巴搖來搖去。
“我太太……”他佯裝在思考,又喊了一遍:“我太太喜歡插花,也會花很多時間攝影。”
“她很會構圖調色,鏡頭里的小動物和落日都很美。”
“有時候我很希望她拍一拍我,但會不好意思開口!
鄧惑詫異道:“我都是用手機在拍,不算專業!
“我知道,”紀惗肯定道:“昨天拍的橘貓微距用得特別好,毛絨絨的耳朵尖都捕捉到了!
記者在悄悄觀察他們的表情。
她采訪了這么多夫妻,很多都已經囿于日常,過于安穩平淡。
這對真像小情侶。
明明都已經結婚了,但還有那種忐忑又認真的喜歡。
“下一個問題,請問你們知道對方童年的缺憾嗎!
鄧惑快速點頭。
這也是公司在決定同意形婚前做好的資料之一。
“他七八歲的時候,為了給奶奶慶生,親自做了個大蛋糕,連著忙了好幾個小時!
“但是帶過去的路上,蛋糕被他堂哥撞爛了,他最后只來得及寫個賀卡送給老人家。”
鄧惑暗有不滿。
……那個王八蛋堂哥一家還訂了三層豪華蛋糕討老人開心,逗得老太太直笑。
她都能想到紀惗小時候癟著臉在旁邊唱歌的樣子。
故意欺負小孩是吧!
紀惗猶豫幾秒,說:“都過去了,小事!
他此刻突然不愿意背那些公司準備好的臺詞。
哪怕是真的。
但記者還在看他,等待后續的回答。
紀惗這個月才真正開始參與她的生活,只能照舊回答。
“惑惑小時候被欺負過幾次,有段時間不愿意穿裙子!
小孩的孤立像藏在陰泥里的針。
凡是不融于人群的美或者丑,本身都是過錯。
她小學時被男生扯過頭發,被女孩取過外號。
有的老師會說話帶刺,嘲諷她才讀初中就留這么長的頭發,是不是太愛打扮了一點。
也有親戚看似在維護勸告,說讀書的時候剪短發最好,省得節外生枝。
還好她的父母開明又護犢子,從來都是給她堅定的支持。
鄧惑被引導著,教育著,不斷接受自己天生擁有的優勢,蛻變成如今的樣子。
記者聽得不忍:“我以為長得漂亮會比一般人要更輕松!
“確實會有一些小恩小惠,”鄧惑點頭說:“會有陌生人搶著給你開門,為了和你攀談給你買單。”
她從前接受過類似的采訪,都只是笑笑算了。
今天坐在紀惗的身邊,她突然想多講講自己的故事。
“從初中開始,感覺有些男老師怪怪的,看我的眼神不太對勁!
“高中去辦公室問題目,有老師會故意摸我的手,還問我為什么要躲!
“到了大學,可能還沒入學吧,就已經有陌生短信發過來,問我愿不愿意被包養!
記者皺眉說:“太過分了,聽得我很不舒服。”
“我有什么都告訴爸媽,這些事都不會瞞著!
鄧惑說:“我高中時真考慮過把頭發剪短,剃光頭都行。”
“我媽媽說,寶貝兒,你這么漂亮是你的福氣啊。好好珍惜才對,你不要讓那些想傷害你的人得逞!
記者想起先前的資料,說:“確實,你后來把自己的優勢發揮的特別好。”
她清晰記得,鄧惑一畢業便靠神顏快速出圈,很快拿到好幾份片約。
打一開始,鄧惑黑發黑眸的樣子已經很漂亮了。
可在改換造型以后,她的所有五官優勢都在被不斷放大,更讓人難以忽視。
她側過頭,讓如瀑金發流瀉而下。
“我爸爸是高中美術老師,畢業的時候,他特意根據我的膚色選了這款奶油金!
“染完頭發以后,他又調了很久的顏色,陪我一起挑美瞳款式,一起和經紀公司談長期形象!
“我媽媽只要下班有空,都會陪我參加試鏡演出,我演的好幾部話劇,她都陪我排練過很多次,記得幾乎全部的臺詞!
“我想,能夠一直被家人珍惜著,能夠在這么多愛里平安長大,才是我真正的福氣。”
記者有些鼻子發酸,用力點頭。
“聽到這些,我特別為你開心!
“我想,你的丈夫也一定會在未來的人生里,給你同樣堅定的支持鼓勵,讓你沐浴在更多的愛里,綻放出更璀璨的美!
鄧惑微怔,都快忘了她和紀惗只是形婚。
她看向他,笑得隨和客氣。
“如果是這樣的話,婚姻會是對我的又一份禮物!
紀惗安靜看她,以目光詢問。
鄧惑竟能讀懂他在問什么。
她臉頰微紅,微不可見地點頭。
他俯身吻她,她輕輕回應。
淺吻一觸即離,卻在結束以后還無形繼續著。
溫熱又繾綣,親得心口發燙。
記者在,鏡頭也在。
鄧惑在想,她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也許他們只是在按合同營業。
也許他真的渴望吻她。
第26章 第 26 章 折磨
新的物料很不夠吃。
燈火積年的超話一直在快樂團建, 每逢官方發糖都格外熱鬧。
在雙人刊火熱發售之際,《相見歡》的路透圖也在陸續放出。
有些站姐為了第一時間拍到同框,不惜拿出堪比重型武器的長焦鳥炮, 在高樓上遙隔數里精準抓拍。
還真抓到了不少。
鄧惑身著古裝和導演聊戲, 紀惗一邊給她打傘一邊喝奶茶。
鄧惑在和群演一起合照, 紀惗坐在不遠處剝橘子。
鄧惑和韓新河在鏡頭里對戲, 紀惗在鏡頭外給老婆拍照。
當初這部劇的選角一出,很多人都覺得像營銷號鬧著玩。
新婚夫妻演離婚怨偶, 前追求對象跑來演男一??
不是,你們三個人都這么抽象嗎, 紀惗你心這么大??
[感覺是什么炒作套路……所以DHJN完全是合約夫妻吧?]
[贊同,光是沖著吃瓜的噱頭,很多人都會來看看這劇咋樣。]
[DH路透圖好美!重生前的淡色系和重生后的濃色系區分好明顯,好想今天就追劇#心心]
[樓上別扯開話題,所以那個傳聞是真的吧,DH是拉子,JN是給, 他們兩純是防出柜先形婚。]
[利益相關,我閨蜜和DH在大學時談過,DH一直很殺直男, 直到分手都從來沒有承認過我閨蜜。]
[據說是JN在國外早就跟他男朋友DY了兩, 他兩預計明年就會官宣生子,美國那邊早就有人拍到過。]
終于有人看不下去,去匿名論壇里一吐為快。
【我姐她才不是形婚!形婚個毛線啊!】
1L-啥時候放假。何医闶鞘聵I狂是真的, 對她老公巨粗的箭頭保持遲鈍也是真的,老實說我都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同意結婚。
但是!但是!
這兩人明明就把對方吃得死死的,我恨不得直播他兩天天的日常!
2L:1秒解碼, 都知道你姐是形婚了,不用洗了。
3L:前線領糖,快講快講!
16L-啥時候放假。何医闱皫滋烊チx烏逛街,順手給我哥買了一條羊羔絨毯子。
因為劇組調度很復雜,我哥經常等戲等到睡著,還感冒過。
他自從拿到那條小毯子,天天恨不得在誰面前都顯擺一下,只要等戲就裹著她送的毯子!
17L:我好像看到過,我當時還在想怎么有人穿那么厚的戰甲還裹個毯子……
18L:他是不是有點戀愛腦
20L:爆個料,你姐答應結婚之前,他一上頭就去紋身了,經紀人看到直接抓狂
21L:?難道是他在追她,他條件很好啊
36L-啥時候放假。簞〗M現在對路透照管得很嚴,其實放出去的沒有多少。
其實也已經可以發現了,我姐每次晃去哪,我哥十分鐘內必跟過去!
他純純是粘人精……
我姐去化妝間,他假裝過去找化妝師問事情。
我姐去休息間吃水果,他看五分鐘手機也晃過去,還要假裝自己有臺詞本落在那了。
又喜歡粘著又要死裝高冷,哥你是不是有分離焦慮(
39L:笑死,淺嗑一秒,什么笨蛋情侶
41L:形婚啥啊,身體是不會騙人的,你看新出的那期采訪里,他兩說話時膝蓋一直靠近對方,心理距離很明顯。
45L:該不會是單箭頭吧,她感覺對他好淡
46L:她對誰都很淡……以前LX和WXY追她的時候,她把好煩都寫臉上了,不然也不至于被懷疑性向
78L-啥時候放假啊:我姐她以前說是鐵石心腸都不為過x
但是!只有私下跟我哥在一起的時候,她超慣著……
我哥就喜歡沒皮沒臉(?)地嗲來嗲去,她有時候會被粘到皺眉頭,但還是很寵
我哥其實會吃她和另一個人的醋,她很多時候能察覺,下了戲帶他去吃東西,還會給他挑手機殼。
其實誰都看得出來,我哥想要的是情侶手機殼!
他像那種第一次戀愛的笨蛋高中生,有次還故意在她面前刷情頭!
104L:???那誰在我心里是溫潤款男神啊 他私下居然是這種調調
118L:其實超話里有人懷疑過是不是GB,GB我也可以吃一口!好吃愛吃!
153L:那誰對別人都是[獨美.jpg],對她一直是[老婆qwq.jpg]
177L:woc你們看到電視劇招商預告片了嗎
294L:快去看!快去看。∥铱戳巳椋。。
456L-啥時候放假。海????
雖然劇組進度還未過半,但前面拍的內容已經很夠很頂了。
火龍果影視剪出多個電視劇的預告樣片,公開新一輪投資時特意把這部劇抬到最前面。
不僅如此,由于多了視帝和影帝的雙重加盟,整部劇咖位都跟著水漲船高,直接升到S級。
【赤誠之愛,刻骨糾纏!】
【戀念久不厭,終是相見歡!】
【火龍果影視年度S級巨作火熱招商中!】
第一個畫面就是紀惗在長巷里的病態笑容。
少年時便縱身血海的將軍,原本是修羅般的狠厲模樣,卻因為失去她而脆弱至極。
他被她羞辱拋棄,哪怕罵聲再狠,眼神依舊饜足又迷戀。
“薜荔,”男人低喃道:“你不可能忘掉我。”
緊接著便是韓新河身處星列陣法之中,因在命線里窺見與她的羈絆,不慎失神。
他隔空想要撫上她的臉,悵然而笑。
“清歡,”國師輕聲說:“我逃不過你。”
預告片僅有二十幾秒,中間還穿插著群像鏡頭。
哪怕展示出的對手戲都是點到為止,也足夠攥住觀眾的心。
@右耳予惑:日,好帶感,我惑撕人的樣子好颯!
@搶不到谷子:能不能夢一個雙男主,惗哥沒想到你能演出這樣的陰濕男鬼……好好品……
@紀氏年糕:一開始聽說我哥演男二真是超級心疼,但是他能把男二演成這樣又怎么感覺在炫技??嗯好期待后續??
@長河迢:敢不敢多放一點,這哪里夠看,搞快點我要明天看全集!!
@草莓年糕糕:惗惗看起來好適合被蹂躪的樣子——我要站CP了,真夫妻演戲化學反應就是生猛啊啊啊。
@右耳耳耳:真喜歡看我老婆被帥哥們眾星捧月,好滿足(
書改劇最怕毀原著,沒想到出來的效果會這么好。
三個演員都顏值在線,而且紀惗作為男二,竟然能演出大于原著的更強魅力,給大部分觀眾一種這劇是雙男主的錯覺。
原著里的前夫哥空有外表,完全是爽文里的空洞炮灰。
可是紀惗不光抓住了這個角色的空洞,還把他矛盾糜爛的部分轉化為令人又愛又恨的人格魅力,簡直是不可思議。
就連《相見歡》的官博都跟著打趣——紀大夫妙手回春吶!
官博評論區已經是各路粉絲和路人的團建基地了。
“夢一個雙男主。∥乙矝]想到我惗演前夫哥能這么讓人欲罷不能!”
“劇里劇外的CP都好好磕!男主的溫柔救贖固然健康,男配扭曲病態的BE更是好品。!”
“就是要吃一口濫情浪子后悔到快要把心挖出來,還要被她笑著唾棄!沃日我今天垂直入坑!”
雖然前面一直有CP粉在制作紀惗鄧惑各自角色的混剪,讓不同時空的臺詞遙相呼應,算又一種形式的代餐。
但真正出圈的動圖只需要兩秒。
兩秒畫面都是她與他的對視。
第一秒是夢回舊世,她流淚而笑,他病態索求。
第二秒是緣聚今生,夫婦在鏡頭前以吻作答,愛意溫存。
極具恨意的眼神戲,和雜志采訪時的繾綣情思,在對比時都額外熾烈真實。
“這不就是!!他上輩子被恨透傷透,這輩子重活只肯好好愛她的贖罪文學!!”
“樓上你快點寫,我敲碗等,追妻火葬場著實好味啊啊啊——”
動圖很快轉發破萬,各大營銷號都在跟風轉發,越品越新鮮。
火龍果影視很快嚼到痛點,給康杜導演打電話。
“還得加點兩口子的感情戲,我發現觀眾就愛吃這一口!”
康杜擦汗:“王總,您也知道紀惗是男二吧……”
“男二吻戲比男一多,這已經不太合理了!
王總還在看后臺狂飆的數據。
“咋地,男一不干了。俊
“那倒沒有,小韓人很好!笨刀耪f:“為了劇整體的質量,咱不能太偏頗一邊兒。”
王總想了想,還是在快速思考新劇未來的爆點。
“那你把吻戲拍的激烈點,大伙兒愛看!
康杜:“那沒問題,我一般都是官配才搞意境流純愛!
王總滿意夸獎:“你也很純愛!”
“哈哈哈哈???”
需求給到小夫妻這邊時,康導覺得沒啥難度。
“訣別夜的吻戲親得兇點兒,我多給點特寫!
女主重生當晚,將軍恰好是凱旋歸來,趁著酒意與她深吻糾纏。
她已有反抗的念頭,連和離書都已在腦海里寫得字句清晰,但他毫無察覺。
他向來自我專橫,僅是趁興與她發泄胡來。
一人還深陷愛欲,一人已執意別離,兩種情緒要同時在鏡頭前呈現,本就不算好拍。
鄧惑在消化導演的需求。
“您是說……舌吻嗎。”
“對,”康導說:“我們這次把鏡頭撤的遠點,不影響你們入戲發揮。”
“你兩親多久都行,素材不嫌多。”
說到這里,康導發現兩個年輕人都有點僵硬。
真是的,小夫妻私下親得還少了,這會兒倒是不好意思了。
老導演拍了拍他們兩:“你們不用有思想負擔,沒發揮好NG了重來就是!”
“親自己對象也不算占便宜嘛哈哈哈——”-
2-
鄧惑并不冷靜地思考對策。
兩人都沒有戀愛經驗的麻煩出來了。
舌吻,它具體是怎么……從哪……流程……唔。
趁著康導接電話去了,她低聲問紀惗。
“你舌吻過嗎。”
紀惗:“完全沒有!
“那康導肯定能看得出來……”
現場一圈工作人員好些連孩子都有了,他們兩等會再毫無章法地亂親,誰都看出來不熟。
紀惗并不覺得高興。
“你不想拍,我去和導演說,沒必要刻意拍這些!
鄧惑還在思考得失。
“遲早要拍的!
“今天還好是跟你拍,以后說不定還要跟不喜歡的人拍。”
紀惗皺著眉沒說話。
鄧惑已做好心理準備,拉著他進了房車。
稍微大牌一點的演員,去劇組時都會自備一個房車。
這種車一般都在附近停泊下鎖,內有客廳臥室廚房,從冰箱彩電到化妝臺一應俱全。
更重要的是,私密性值得信任,不會有多余的窺探。
紀惗坐在沙發旁,看鄧惑把兩側窗戶悉數關好。
室內光線變得幽暗起來,流淌出前奏般的引誘。
他輕輕嘆氣。
“我不喜歡這樣。”
為了接吻而接吻,為了別人的要求才和你親近。
我寧可繼續等。
鄧惑跪坐在他的身前,把長發捋在耳后。
“試試看。”她不自然地說:“如果……沒有那么糟呢!
紀惗抬眼看著她。
“好,”他說:“你隨時可以叫停!
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仍在對視。
鄧惑:“我以為你會開始親我了!
紀惗:“有點做不到。”
她無奈嘆氣:“這么純情啊!
雖然心里的微小情意還是幼芽,但工作要緊,得跳過好多個階段先進一下熱吻環節。
鄧惑拿出薄荷糖,分出一人一顆,兩人快速嚼完。
“放松!彼f話時自己都在臉紅,把雙手搭在他的脖頸上,垂眸靠近。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
“我們一點點學。”
他垂首輕嗯,溫順配合。
她咬了下唇,親上他的唇瓣。
上一次這樣接吻,還是在婚禮上。
已經過去了很多很多天。
他們很少這樣靠近。
哪怕睡在同一張床上,也不會這樣肌膚緊貼,連呼吸都籠罩著彼此。
她短促地吻他,一邊親一邊小聲引導。
“還不夠熟悉……多親幾下再深入……”
紀惗終于把她緊擁在懷里,掌心托著她的后腦勺,像在抱一束月亮。
鄧惑從未這樣被抱著親過。
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得騰空,好像所有外物都可以消散。
只要閉上眼,陷進他的臂彎間,一次又一次地摩挲啄吻,都已經足夠愉悅。
她汲取著他唇間銀色山泉的氣息,呼吸有些亂了,仍記著工作時的要求。
“好像……已經很親近了。”鄧惑快速地換氣,把臉埋在他的脖頸前,感覺心跳早已變快。
“試一下舌吻嗎?”
紀惗短短嗯了一聲。
哪怕還沒有情迷意亂,親昵接觸也只是為了工作,這樣的吻也讓人有些手足無措。
她抬起頭,感覺自己的臉都發燙,仍固執地引導著繼續深入。
唇齒在這一刻終于打開,更敏銳的觸感隨之放大。
鄧惑整個人都被托著抱著,僅用全神貫注地去感受他。
她不得其法,只能什么都試一下。
笨拙又綿長地舔舐輕刮,激烈到卷走空氣的翻攪。
她半是開竅,引著他一起換氣。
“好麻煩……”她忍不住一邊親他一邊抱怨:“怎么可能這樣親還記得臺詞。”
臺詞,情緒,機位,打光,根本都顧不上了。
還好提前試了一下怎么接吻。
不然真會被導演看笑話。
紀惗忍著所有的異樣感,被她不得其法地準確點燃。
他幾乎想對她求饒。
“緩一下,”男人啞聲說:“你坐到我了。”
鄧惑:“……!”
她強咳一聲,剛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跪坐在他的懷里,確實壓著了。
“有沐浴間,需要用嗎?”
“等會兒再說吧,”紀惗嘆氣:“還記得要邊親邊表演什么嗎?”
他居然也還留有該死的事業心。
該講戲講戲,現在本來就沒有在談戀愛。
……真的沒有嗎。
鄧惑已經在長吻里大腦一片空白,有些懵的坐了一會兒。
“這也太難了。”她抱頭道:“還要跟你一起演兩種情緒,情節還這么復雜。”
女主大夢一場重生歸來,已經有一刀兩斷的決絕。
這次被迫再與他同歡,也是作十年愛意的最終告別。
他大勝歸來,對她的異變全無察覺,還在如往日一般恣意享受她的一切。
他舔舐她,逼著她與自己纏吻,調笑著問第三個孩子該叫什么。
兩人的深層情緒截然相反,全程幾乎都是肢體語言。
后期還會精心發刀,在他們深擁纏吻的這一幕配上女主字句含淚的和離書。
鄧惑臨時翻了兩遍劇本,再一回頭,紀惗也在翻劇本。
“還好你是演男二,”她由衷地說:“我很難跟韓新河這樣親半天!
紀惗僅是笑了一下。
我要是看見他這樣親你,不可能還坐得住。
這哥們不用見明天的太陽了。
她重新記了一遍臺詞,再靠近時有些窘迫。
“重新來一遍,我爭取能控制好情緒。”
紀惗輕聲說:“你怎么看起來還有點愧疚!
“感覺在吃你豆腐!
“好吃嗎!彼謫枴
“唔,”她如實說:“親得發昏,什么都不知道!
夜幕降臨后,導演又講了一遍戲。
“你要是等會兒拍戲的時候演不出那種悲情,你就在心里背和離書!
“哎,這邊再放點燭火,燈光控下色調!”
紀惗已是錦袍加身,從桀驁將軍轉為紫衣公子,高馬尾長發很是俊逸。
原著里,女主初見這人時只覺得追琢其章,金玉其相。
男人貴氣清疏,很適配這個形容。
“等會兒演戲,我會顯得很強硬,”他預先提醒:“這種段落,我一個人演得太兇容易顯得野蠻,你如果不配合地演,效果會非常好!
鄧惑快速應下。
她演女主初吻那一場有所領教,大致有數。
也沒什么,紀惗不會演得太過。
“各部門確認!GOOD!”
“準備,三,二,一!”
元清歡坐在燈燭前,仿佛還沒完全清醒,整個人陷進前世的不堪屈辱里。
侍女跌跌撞撞地想要阻攔來者。
“您要不去別院吧,夫人她睡了!”
“滾開!”男人把侍女甩在門外,反手落鎖。
他已是微醺,看見她是臉上都是笑。
“薜荔,還在置氣嗎!
“兩年沒有回家,你今天都不來接我!
女人也在笑。
“接你的四五個隨行歌姬,還是接那個抱著孩子的外室?”
“外室而已,你不喜歡就不要了!蹦腥艘褋淼剿拿媲,親昵蹭臉:“你好久都沒有親過我!
她偏開臉,又痛又惡心。
“你別碰我。”
裴熙云長眉微揚,反覺得這是撒嬌。
“我偏要。”
他把她打橫一抱,往羅帷更深處走。
“你松開,”她已經有了哭音,力氣卻拗不過他:“裴熙云你松開我!”
一時間繡金紗簾搖晃,他壓著她墜進柔軟床褥里,懶倦道:“薜荔,看著我!
“我不想看!彼煲蕹雎,淚水都蓄在眸子里:“我不想看見你!”
男人靜了一霎,笑起來。
“不想看是吧?”
她意識到什么,一瞬收聲,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撐起身體,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目光冷的像冰,又帶著野獸的嗜血快意,更深處的欲望已被充分挑動。
“薜荔,又要我親自教了嗎。”
她還要掙扎,卻被鉗住下巴,僅能直視著他。
男人單手摘掉長簪,幽深黑發披散而下。
他身上有難以洗掉的血氣,與杏花釀的醉意交織在一起,更顯危險。
鏡頭外,導演都看得一愣,連連點頭。
明明沒有這一環的設計,可是紀惗的長發一灑下來,像是給她周身都布下牢籠。
就是要這種感覺,太妙了!
“我說過,”男人輕吻她的唇,像是還沒生氣,又細密地吻她的額頭,一時變得很溫柔:“你不許躲我!
“永遠不可以。”
她心下一驚,身體想往后退,卻已經被摁得下陷更深,幾乎不能動彈。
每一寸,每一處,此刻都已在男人的壓制范圍之內。
她的一切都只由他肆意索取。
同一時刻,鄧惑驀然出戲,被對方的強橫狀態逼出真實的慌亂。
她從未感知過,紀惗有這樣的狠勁。
男人壓在她的耳側,低聲威脅。
“叫我的名字。”
她一時驚惶,喉頭發不出聲音。
他單腕收緊對她雙手的控制,無所顧忌地親了上來。
長驅直入地盡數掠奪,攻城略地地放縱侵入。
和房車時的青澀練習根本不一樣。
鄧惑被親得不由得抓緊他,像溺水一樣劇烈呼吸。
明明還在拍戲。
她在缺氧狀態里竭力回憶臺詞。
同時也在無意識地發出求饒般的嗚咽聲,眼尾淚珠無聲往下落。
他并不憐惜。
相反,他選擇更痛的咬下去,疼得她身體都弓起來。
鄧惑已是呼吸錯亂,卻聽見男人還在笑。
“喘不過氣了?”
“真是活該!彼p緩舔掉她臉頰上的淚痕:“我就喜歡折磨你!
第27章 第 27 章 入戲
“卡!”
鏡頭里的男女還在急促呼吸, 康導已經在招呼打光師過去改燈位。
“你們兩個人保持情緒,別脫出來,有兩個機位沒拍清楚, 五分鐘內改好!
康杜唯恐破壞他們的狀態, 還在不斷地予以提示。
“情緒還要往更深處推, 元清歡你現在悲意還浮于表面, 像是只在跟他小女生鬧情緒,你再想想你下一鏡開始要怎么處理細節!
工作人員快速過去調解光桿, 紀惗起身坐在一邊,單手掩著臉保護情緒。
鄧惑在聽到導演提示時, 內心也已經在做同樣的思考。
她到底該怎么演。
她看著紀惗,自對戲以后有什么在不斷開竅,哪怕對方并沒有開口教她。
男二裴熙云的人設夠爛了吧,濫情好色,不把任何人的真心當一回事,最后被痛打落水狗。
一個十足丑角的角色,絕不是單靠好看的臉就能挽回魅力。
可是紀惗做到了。
他把人物本身空洞又糜爛的一面抓準扣穩, 進一步活化成放縱極端的反派魅力。
既脫離于原著,同時也回應著原著。
鄧惑腦海里有了答案。
她已經是優秀的演員,可以演好絕大部分角色。
現在, 她要進一步抬高水準, 把角色演得只屬于她。
元清歡不能是任由擺布索取的角色。
她曾經可以像甜點一樣,好看好吃,受男人們喜歡就已經擁有優勢。
可重活一次, 根源性的人物內心必須要變。
鄧惑支撐著坐起來,示意助理遞能量飲料。
她抿著吸管,準備演出更激烈的效果。
古代女性, 除非踏入沙場或政壇廝殺,似乎永遠只能做被支配被安排的角色。
此刻剛剛重生的元清歡,她可以心碎,可以為前世難過,但更重要的是,她將不斷找回主動權,對男一男二都擁有充分的主導優勢。
原本戲路里,男二在和離以后執拗不甘,女主則對他冷笑嘲諷,狠摧心神。
換一種思路呢?
如果她變得精于此道,能若即若離,把男二的心智都玩弄手掌,難道不可以嗎。
紀惗還在默戲,察覺鄧惑離開床榻,已經走向了導演編劇,在那邊交談溝通什么。
他下意識起身也要過去,而鄧惑僅是抬了一下手掌。
不要過來。
紀惗輕輕唔了一聲,哪怕她離得太遠,不會聽見。
他覺得她有了新的秘密,被動地坐在床邊等,只能無端地猜。
本說調整五分鐘,不知道那邊在聊什么,導演還和編劇激烈地討論起來。
總編劇一拍腦袋,又對著耳麥跟其他幾個編劇下達結論,更多小編劇在片場臨時改稿。
紀惗被放置在原地,目睹鄧惑先找導演,又跟化妝師耳語。
每個人都變得興奮起來,顯然是為了什么新鮮的決定而受到鼓舞。
他的指節壓住床單,目光追逐著她,感覺時間過得額外漫長。
在聊什么?與誰有關?
為什么不允許我過來?
他心頭涌出淺淺的苦澀,但仍是很聽話地沒有過去,只能原地等她回來。
像是等了幾百年,鄧惑才回來補妝,準備再次入戲。
青年低著頭,見她仍不與自己說話,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剛才親得太過火,或者是哪里做錯了。
“你們剛才在聊劇本嗎?”
“沒什么!编嚮笞兊梅笱,打手勢示意就位。
他們恢復到CUT前的身位,準備銜接前鏡。
康杜在監視屏前聚精會神地看著,對新的變化充滿期待。
“Action!”
裴熙云長驅直入地與她纏吻,逼著她承受一切愛欲。
“你在想什么?”
她原本在無助流淚,此刻淚意未褪,卻清明地睜開眼睛,與之對視。
他仿佛被這目光刺了一下,縱情的狀態一瞬停下。
元清歡仍是嬌弱女子。
以武力來說,她只能被他隨意擺布。
可在此刻,她反而主動看他,冰冷含笑。
同一須臾里,紀惗和裴熙云的不安感完整重合。
未知感讓人不安,無法徹底掌控她的感覺讓人不安。
他深深呼吸,意欲奪回控制權。
“薜荔,我和那些女人都只是逢場作戲。”
“就像喝兩三盞好酒一樣,喝過也就忘了。”
還未等男人解釋更多,她已輕柔抬手,用食指封住他的唇。
元清歡還在笑,在他怔神時支起身,主動予吻。
“不重要了!彼f。
紀惗敏銳察覺到,戲被改過了。
鄧惑和編劇聊的什么,他一個字都不知道。
就如同男二無法猜透女主的心意,他現在極力從她的笑容里解讀出這些變化。
可什么也抓不住,什么都得不到回應。
她變得更主動了。
一開始明明還在抗拒逃避,現在竟主動雙手捧住他的臉,親昵索吻。
越是如此,他越覺得心里有什么在一寸寸下墜。
他發現他在失去她。
什么都不再保護,什么都不再珍惜。
予取予求,絕不再當真半分。
“你不喜歡這樣嗎。”她附耳道:“怎么身體都變僵了,怕我親你?”
男人握緊她的手腕,又怕弄痛她,生硬地放開。
“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他不由自主地說:“算我求你,別這樣!
康杜在鏡頭前瘋狂點頭。
味兒太對了,比前頭預期的還要好!
“怎么會!
她駕輕就熟地用鼻尖蹭他下頜,在青年失神時反身一抬,把人壓在身下。
紀惗被用指節挑起下巴,被動抬高,一時失語。
再看女人的神色,已是居高臨下,溫柔卻無情。
再接吻時,連呼吸都在被她控制引導。
鄧惑的狀態一半在戲里,一半在戲外,顯得很是漫不經心。
“不是很喜歡親我嗎?”她的尾音很撩人:“頭揚起來,不許躲。”
紀惗也處在出戲的邊界。
他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她,反而如同被踩住軟肋,難以招架。
明明是在演戲,可是感覺太過身臨其境。
就像他只是她的春風一度,絕不會再被放在心上。
鏡頭里畫面旖旎,吻戲纏綿,青年半靠著床榻,被摟著脖子接吻。
但狀態明顯和前鏡完全不同,既有本能地愉悅成癮,同時在流露越來越明顯的不安。
男人只有即將被放棄的時候,才會真正變得敏感起來。
他發覺自己已經不重要了。
后續的戲都拍得很順,情緒精準到位。
女主角完全展開游刃有余的狀態,主導節奏時控得某人快要內傷。
“過了!”康杜拿著對講機說:“演得特別好,這條滿分”
“剪輯把這條弄好以后發給王總看看,哦對了,小鄧,你哄哄你老公。”
鄧惑剛愉快收工,聽見導演提醒時才想起來什么。
“咦!彼嗣哪槪骸澳阍趺纯焖榱!
紀惗隱忍道:“你演得太好了,我贊美你的才華!
也沒什么,只不過是剛才感覺真要被甩了,你看我像在看垃圾。
哈哈,才不難過,一點都沒有。
“導演讓我哄哄你!彼d致起來了:“你覺得呢。”
紀惗認真看她,像貓貓等著被揉腦袋。
“我不想哄!编嚮笮Σ[瞇道:“你自己消化一會兒吧,先去卸妝了。”
她利落起身,他孤零零地留在原地,兩人距離越來越遠。
小呂跟著老板往前走,忍不住回頭,很想報警。
怎么有人在虐待貓貓啊啊。。
他在等你哄他啊啊!哪怕只哄一句呢!他那么聽話!
紀惗一個人消化了很久。
剛才被放置等待的時候,他已經間接地猜到了她的用意。
可一旦入戲,兩種愛意和酸澀都交織在一起的時候,連呼吸都會紊亂。
紀惗心里清楚,她這么做是在為他保持男二的情緒和戲感。
但他現在想把男二直接鯊了。
卸妝時,宸姐給鄧惑遞手機。
“剛才你媽給你打過兩個電話!
鄧惑以為是親媽有事,一看發現是紀惗的媽媽,夏珉。
“媽,我剛才在拍戲,現在方便說話了!
夏珉笑瞇瞇寒暄幾句,轉而托出重點。
“小惑,今天想找你幫個忙!
“誒?”
夏珉再三思忖,鼓起勇氣說:“你是不是和齊藍霄很熟!我想去他的演唱會!”
鄧惑:“啊……”
齊藍霄是她的好GAY蜜。
他選秀出道之前,兩人合作就認識了,她演過好幾次他的MV女主角。
最近兩年齊藍霄因為綜藝爆紅,演唱會變得更加一票難求,阿姨走關系都拿不到票也正常。
“我今天來合肥出差,剛看見他來這邊開演唱會。”
夏阿姨很急:“哪怕能買個山頂票都好,但是咸魚上黃牛都說沒票了。”
鄧惑:“您等等,我問問。”
夏阿姨小心翼翼道:“要是不熟也沒事,我再想法子,不給你添麻煩!
鄧惑:“熟,他男朋友是我介紹的,談兩年了!
電話那邊傳來字正腔圓的臥槽。
好消息,大概率能拿到票。
壞消息,阿姨可能是女友粉。
鄧惑給齊藍霄打微信電話。
沒過多久,對面傳來深情呼喚。
“惑寶,你終于舍得搭理我了,是不是想來當我演唱會嘉賓!
鄧惑說:“你今晚在合肥演?還有票嗎。”
“以前送你一堆票你還不愿意看!”齊藍霄傲嬌道:“噢,結婚以后想起我了,臭女人。”
他本人和鏡頭前的酷哥略有反差。
“要一張,”她想了想:“算了,我陪阿姨去,兩張!
“行,給你VIP票,坐最前排要記得給我打CALL!饼R藍霄說:“愛你哦。”
鄧惑對著麥親了一口:“愛你愛你!”
她掛斷電話,給夏阿姨留了個言,又去片場找紀惗。
剛出門時,前兩下沒有推開。
小呂在旁邊使勁,一邊擰把手一邊把門往上頂。
“這門有點問題,好像是該上油了,老是這樣,姐您稍等一下!
鄧惑后退兩步,借著玩手機躲避門的響聲。
再出來時,紀惗正和其他女配對戲,演得像傲嬌版的紂王。
他天生讓人沒法討厭。
鄧惑看了一會兒,在想播劇的時候,他的粉絲肯定會又愛又恨。
渣男演得太好了,她每次能身臨其境,氣得磨牙。
“過了!休息會兒!”副導演喊道。
“劇務,準備下一場了!”
紀惗瞥見鄧惑在看他,輕快地溜出鏡頭外。
“你脖子上有胭脂。”她沒上前擦,用食指虛虛點了一下。
紀惗歪著頭。
“在這?”
“……在這!彼舆^濕巾,給他輕輕擦脖子。
“我下午沒戲,去一趟合肥!
紀惗好奇地看她。
鄧惑思考幾秒,說:“陪你媽媽追星!
“不可能。”紀惗認真道:“我媽痛斥娛樂新聞,每次吃飯看到都讓我們換臺!
鄧惑有點困惑。
“我去了再看看什么情況!彼龁枺骸澳阌惺裁礀|西要轉交給阿姨的嗎。”
“沒有。”紀惗想起來什么:“不對,要不把我那瓶維生素給她吧,我吃不動了!
助理阿土幽靈般閃現到紀惗身邊,陰惻惻道:“惗哥!
“……當我沒說。”-
2-
真見面時,鄧惑只覺得情況比預想的還要夸張。
前幾次見婆婆的時候,夏珉都是豪門貴婦的標準姿態,溫婉端莊,滴水不漏。
那個階層的女人都很像金尊玉貴的波斯貓,距離感和氣場非常強。
但夏珉穿得是標準應援裝。
齊藍霄是創作型實力歌手,這幾年路子偏流量,其實一直作品很吃香。
他的應援藍有標準色卡,鄧惑在微博刷到過,和夏珉的牛仔裙鎖骨鏈Choker貝雷帽一模一樣。
“您真潮啊——”她感慨道:“那個是痛包嗎?”
夏珉一拎起藍蕾絲痛包,上面幾十個吧唧嘩啦作響。
阿姨比之前看起來整整年輕二十歲,皮膚紅潤有光澤,仿佛來之前做過抗衰。
……追星能讓人這么精神煥發嗎,阿姨整個人看起來由內而外地在發光。
這效果媲美頂級護膚品。
鄧惑一面端詳著學習,又想起臨走前,紀惗斬釘截鐵地說我媽不可能追星。
“真的有票嗎,”夏珉興奮又激動:“我之前行程和我老公綁太緊了,都沒空溜出來玩!
鄧惑說:“他管得比較嚴嗎?”
“那不是,”夏珉一臉你懂的:“我老公太粘人了,有時候我嫌他煩!
鄧惑:“啊……”
她給她看內部電子票。
“我們憑這個進去就行,是第一排靠中間的位置,這次齊藍霄的家人沒來,就把位置讓給我們了!
夏珉振奮精神:“好!!”
“我要給藍霄寶貝全程拍照,好幾個站姐都托我代拍!”
鄧惑不太適應叫媽,何況夏珉現在看起來才三十多歲。
“您還認識站姐?”
“前幾年也跟組打投過,”夏珉笑瞇瞇道:“后來工作太忙,都交給秘書了!
她們一塊兒在安檢前排隊,繼續閑聊。
“上次紀惗陪你媽媽去釣魚的時候,拍了好多照片啊,你媽揚起披肩的那張很好看!
鄧惑愣住:“我媽不釣魚啊!
夏珉給她看照片:“喏,我本來也想去,但是那日頭太曬了!
照片上,潘嘉慧女士抱著目測五十斤的青魚,眼神威武霸氣。
她媽不穿鞋一米六,這魚看起來也有一米六。
鄧惑覺得這個世界真是瘋了。
“不好意思,”她覺得自己沒有保守秘密:“我出門之前,還跟紀惗說陪您看演唱會來著!
可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秘愛好,都該被友善尊重。
“沒事兒,他們爺倆早該知道了!毕溺氪骱冒l光頭飾,舉著寫有‘摯愛藍霄’的應援棒,笑容燦爛:“你給我拍一張,發家庭群里!
鄧惑毫不遲疑地照做。
歡樂幸福大家庭[11]
小惑:[圖片][圖片][圖片]
小惑:[玫瑰][玫瑰]媽媽今天特別青春,怎么拍都好看!
風輕云淡:[害羞]謝謝好閨女,還給我美顏了!
潘嘉慧:喲,這裙子好!真會挑!
老鄧:[大拇指點贊]
半分鐘后。
惗惗:?????????
海闊天高:???????????
海闊天高:[企鵝抱頭][猛猛大哭][玫瑰][玫瑰][玫瑰]
紀惗立刻打電話過來。
“真是我媽?”他感覺世界在崩塌:“我媽會穿這種裙子?臉上還畫著應援花嗎?”
“你什么時候陪我媽去釣魚了!编嚮髴换厝ィ骸澳憔尤粡膩頉]跟我講過!”
紀惗委屈道:“那魚扇了我一臉水,腥味兒都洗不干凈!
“那天她過來找我爸媽打麻將,聊天提到家里有個釣場,我爸教育我要熱情點兒,下午陪她一起去!
“阿姨好像是第一次釣魚,結果來了三個保安幫忙一塊兒拽,廢半天勁才把那大魚給弄上來!
“魚呢?”
“拍了幾張照放回去了,阿姨還跟它說以后小心點兒!
鄧惑已經在揉著臉笑了。
“怎么沒喊我?”
“你在補覺,難得睡那么香,我沒舍得喊!彼p輕地說:“你睡著的樣子也特別好看!
鄧惑又覺得紀惗在偷偷撒嬌。
她以鋼鐵直女的經驗品了一會兒,判定是錯覺。
人群陸續進場,夏珉開心壞了。
“這是我第一次去演唱會,”夏阿姨踮著腳到處看:“早知道這么有意思,二三十歲就該出來玩兒。”
鄧惑掛斷電話,繼續給婆婆拍照。
夏珉模仿其他女生做比耶嘟嘟唇的姿勢,后知后覺地有點羞澀,把動作收起來。
“我這樣好像有點裝嫩,不太好。”
“哪里的事兒!编嚮筇故幍溃骸霸蹅儾荒芸吹妥约,八十歲照樣可以穿一身粉去蹦迪。”
夏珉開懷大笑。
有保安提醒不要戴頭飾,她熟練地幫夏珉裝到包里。
“晚點我們可以去后臺探班,到時候咱們仨一起合照!
夏珉小聲說:“那我可以跟他握手嗎?”
鄧惑笑道:“您抱他都行,他性格比我還隨和!
一場演唱會下來,夏珉舉著單反就沒休息過。
臺上的齊藍霄舉著吉他蹦,她和人群跟著一起蹦。
臺上齊藍霄淚眼婆娑地感謝所有粉絲,她也跟著一起掉眼淚,口號聲和其他人一樣喊得整齊劃一,效果堪比軍訓。
鄧惑今天才發現追星是個體力活兒。
她被過勁的音響震得人跟著晃,看見夏珉那么開心,又由衷地覺得真好。
她腦海里又浮現出那幾版的夫妻合約。
真的只是在偽裝嗎。
作為夫婦,他們扮演著彼此的愛人,一起打拼著事業,還和雙方父母也越來越熟悉親近。
如果當初真的是戀愛結婚,會不會也是這樣?
演唱會結束之后,鄧惑帶著夏珉去后臺見齊藍霄。
她兩都顯得禮貌拘謹,反而是齊藍霄上來就給兩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年輕歌手穿得干凈帥氣,狀態像還在讀大學的男孩兒。
“好久不見啊,姐姐們好!”
“你們今天都穿得好漂亮,撞色搭配絕了!”
夏珉被抱得拼命深呼吸。
我本命我本命我本命真人好帥。
我今天就要去群里跟所有姐妹說他抱起來是藍莓味兒的!
重點是真人比所有鏡頭里的都要帥!他完全可以無死角直出生圖!
鄧惑小聲提醒:“那個,媽,你兒子也挺好看的,他也是藝人。”
很紅,特別紅,全民度比老齊還高的那種。
夏珉用力搖頭:“那不一樣!”
鄧惑:“哈?”
與此同時,姜翹在片場里踢著石子,在等導演喊上戲。
她受邀過來演個龍套女配,樂得清閑。
乍一看紀惗的古裝,姜翹覺得姐妹還是有福氣,對象著實耐看。
“你跟她最近怎么樣?”
紀惗說:“和平共處,友誼長存!
姜翹笑得不行。
“知足吧,她跟你結婚以前,我還以為她恐男!
紀惗心態放得很平。
“能和她一起對戲,一起慢慢熟悉了解,已經很好了!
“肖沐川都跟我說了,”姜翹在嘴邊比劃拉鏈:“我保證守口如瓶。”
紀惗呼吸一頓。
“那個王八蛋跟你說什么了?”
“不對,你兩不是分手好幾年,又聯系上了?”
姜翹嘆氣:“沒辦法,綜藝上碰著了,火龍果衛視還問我們接不接前任戀綜!
她迅速地把話題又扯了回去。
“你大學的時候真的跟她表白過?她怎么從來沒告訴我?”
“表白過,暗示過,”紀惗平淡地說:“她當時沒注意到,我放棄了!
姜翹聽著覺得可惜。
“不過很多感情都是遠香近臭。對一個人充滿想象的時候,才是她魅力最高的時候。”
她笑瞇瞇道:“跟我姐們住一塊兒,現在什么感覺?濾鏡破碎了沒!
紀惗在看劇本,半晌才說:“鄧惑有時候真的很壞。”
“她會故意欺負人。”
姜翹靜默兩秒。
“可把你給爽到了?”
紀惗愉快點頭。
他偏偏吃她這套。
第28章 第 28 章 苦夢
客串小角色很簡單, 姜翹演得很好。
她要在橫店留三四天,晚上跟著劇組一起吃火鍋。
康導是四川人,嗜辣又怕辣, 回回能吃得眼淚鼻涕亂流。
制片人直笑他人菜癮還大:“江浙滬的辣度已經很給你面子啦, 你這回家吃飯豈不是像上刑?”
康杜重重擤紙, 喊道:“換個話題!別都看我!”
編劇大概是那天在片場磕到了, 看向紀惗道:“惗哥!能不能八卦一下你跟惑姐是怎么認識的!”
“大學是同學,”紀惗給康杜遞濕紙巾, 坦蕩道:“我很久以前就喜歡她了!
姜翹本來還想幫忙掩飾點什么,見他一副不怕被問的樣子, 好奇心也被勾上來。
“你最開始喜歡她什么?”她還算善良,提前把危險答案排出來:“不會是圖我姐妹長得好看吧。”
紀惗抿了口果蔬汁,仔細回答。
“可能是我有濾鏡,至少在整個表演班里,我覺得她是最好看的人。”
“但真要說動心,還是軍訓結束,開學以后, 全班一起上第一節表演課。”
郭宗華當時在班群里提前兩天通知,說周一上午的表演大課要講職業模擬,所有人都做好預習準備。
大多數學生會提前看看課本, 想一想自己喜歡演什么職業。
到了周一早上, 老郭示意所有人撕一張紙,疊成三角形的名片,放在各自桌子前。
“格式是, 名字,以及你的職業。”她給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名片。
【郭宗華-記者】
“第一節課,我負責采訪你們, ”老郭說:“檢查預習情況時,也會給每個人都打課時日常分!
學生們目光交錯,打起精神準備應對。
她隨意站在一個男生面前,說:“包瑞星,地方臺主持人,你從業多久了?”
姓包的男生有點噎住,不確定地說:“三年!
“你的工資平時多少?”
“五千一個月!
“房租多少?”
“四千?”
其他人開始哄笑。
有人察覺到問題的刁鉆,一邊豎起耳朵聽老師都在問什么,一邊拿紙條做對應的小抄。
還有人發現自己坐得位置太靠前了,弓起身悄悄往最后一排溜。
“你平時主持什么節目?”
“娛樂新聞。”
“最近做的專題內容是?”
“呃……”包瑞星急中生智:“我還是實習生,還沒接專題!
大伙兒笑得不行。
“實習三年工資五千,牛啊!”
“老師,呃,我還沒準備好,”男生窘迫地說:“您等會還能給我個機會嗎?”
郭宗華埋頭打分:“提前兩天提醒過了,你說呢?”
“下一個!彼叩洁嚮竺媲,大致瀏覽名卡。
郭宗華采訪道:“你是醫生?”
鄧惑目光平靜,說話很穩。
“嗯,我是醫生。”
“你在哪個科室?”
“心外!
“薪水多少?”
“年入四十,”鄧惑松散道:“我在阜外做住院醫,下個月參加工作滿兩年,可以升主治醫生!
郭宗華的眼睛像鷹隼一樣看著她,像要攻破所有的心理防御。
“你的導師是誰?”
“博導是張秀雄教授,主攻新型人造瓣膜研究!
“你救過誰?”
鄧惑變得更放松了,撐著下巴道:“那太多了,在住院部天天值班,每天都可能要參與搶救。”
“先天病的小孩兒,一身綜合病的老人,熬夜過度的小白領,我不會刻意記有多少人。”
所有人都在為她松一口氣,郭宗華反而變得更加難纏。
“你見過誰死?”
鄧惑本還在游刃有余的狀態,此刻驟然被擊中一般,身體在往后退。
“我見過!彼曇糇冚p,伴以不自覺地深呼吸。
“我不能透露病人的隱私,但從本科時參與輪轉到現在,我已經見過很多次了!
“心外科圍術期死亡率一直很高,我很想阻止一些事,但我唯一能做的,是和我的導師一起繼續攻破醫學難題,盡可能地救助更多人!
郭宗華也有些驚訝。
她看向其他人,問:“你們覺得怎么樣?”
大伙兒都聽得十分緊張,這會兒連連點頭。
“好厲害!”
“感覺都已經入戲了,好強!”
所有人都以為郭老師要打分換人,但后者仍看著鄧惑,提出最后一個問題。
“隨便講一個手術流程,要心外科的!
“手術難度一般分為四級,”鄧惑說:“一級最簡單,四級最難!
“最簡單的比如說心包穿刺術,”她信手在本子上涂畫心臟的四個房室,解剖草圖隨即被清晰構出:“難的……我導師每周都可能做好幾場的多瓣膜置換?”
郭宗華聽她把兩種手術流程都清晰講完,愣了半天,差點忘了她才是她的導師。
鄧惑當時只是表演系的大一新生。
回憶到這里,康杜又被嗆得猛咳。
“這鴨血真勁!”
“你少吃點,”制片人嘆氣,也叮囑紀惗:“你也少吃點,聽說你上半年才住過院!
紀惗確實沒怎么動過筷子,清湯鍋里夾的肉也等徹底放涼了才嘗一口。
他結婚以后很惜命,哪怕知道自己時日無長,也只喝助理帶來的絲瓜粥,一點辣都不碰。
阿土在旁邊看著,心想好婚姻真是讓男人脫胎換骨。
他老板以前吃熗生菜都要蘸辣椒粉。
“她后來每節表演課都發揮穩定,一直都是班里的最高分。”
紀惗說:“有時候,能達到這種地步,更靠的是悟性。”
康杜贊同點頭。
“惑惑在我這一直是一級演員!
“她演科學家那回,有天突發奇想,找服裝師要了條碎花裙子,畫面完全就不一樣了!
戰火里背負民族使命的科學家,在春天穿著裙子埋頭計算。
窗外鳥兒歡歌,她看起來也年輕又鮮活。
但環繞周身的還是各類器械試管,以及堆積如山的文獻和草稿紙。
那畫面違和又豐富,蒼白又美好,一直留在老導演的腦海里。
姜翹吃得額頭冒汗,涮著黃喉繼續八卦:“原來你喜歡乖學生類型的?”
“我喜歡像她這樣聰明又通透的人。”
“其實表演課那天就有點動心,但我一直當作沒那回事!奔o惗說:“惑惑是特別清醒的人,永遠知道自己要什么!
“有時候爬得太高,會不小心摔一跤,我總是很想去扶她!
韓新河一直在安靜吃飯,此刻才說:“惗哥,我特別羨慕你!
紀惗輕笑。
鄧惑并不知道自己在飯局上被老公猛夸,回來時給他帶了一盒吳山貢鵝。
“你媽還想給你帶兩杯卡旺卡,我說最近鏡頭多,還是要控糖。”
紀惗過來匯報:“昨天拍戲很順,導演跟大家猛夸你,說你悟性高,這些年都演得特別好。”
“老康識貨就好,以前有人想撬我角色,他直接罵回去,把那個關系戶懟得不敢再作妖!
鄧惑心情大好,想起什么,似不經意道:“化妝間的門應該已經修好了吧。”
紀惗啃了一口鵝腿,聲音有點含糊。
“還沒有,每回要撞好幾下才開!
鄧惑把房間窗戶打開,看著街景許久沒說話。
忍忍,沒事。她跟自己說。
都過去多久了。
但情況并沒有變好。
周一的戲很麻煩,要長時間給發套做定型裝飾。
她半睡半醒地等著發型師收工,在聽見門響時又激靈一下。
“惑姐好像挺怕這聲兒?”化妝師在用小盤子調色:“上周有人門開反了,猛頂一下,惑姐一下子人都僵了。”
“沒多大事兒,小時候不聽話,被關過小黑屋。”鄧惑開玩笑道:“快弄好了嗎?”
“估計還得有四十分鐘,再等等哈。”
她被動地聽了一上午砰砰撞門聲。
好在拍戲時發揮很穩定,沒有影響狀態。
宸姐看在眼里,慶幸自己這幾天在現場。
趁著鄧惑在和韓新河對戲,她找到了紀惗。
“小惑以前出過事,其實圈子里一些人知道!彼龁蔚吨比氲溃骸斑@幾天她可能又會被刺激到,小惗,你也看顧一下!
紀惗在場外默戲,把臺詞本放到一邊,凝神問:“看過醫生了嗎?”
宸姐有些顧慮,說:“她那次沒受到實際性的傷害,但是有心理陰影!
“醫生扮成助理跟過一段時間,說這種創傷后應激反應平時不容易喚起,更多時候需要身邊的人給她安定感!
三年前,有資方老板買通酒店,躲在她的房間里。
門從外面被卡死,長達十分鐘里沒有辦法打開。
鄧惑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在這個圈子里會遇到這一天,耳飾和戒指都是無線報警器。
如果沒有它們,后果不堪設想。
宸姐收到警告訊號,立刻從五樓宴會廳匆匆趕上去,還被兩個保安設法阻攔。
再開門時,鄧惑滿臉是淚,臉側和手上都是嘔吐物。
她當時特別特別心疼她,顧不上更多,兩個人抱著一起哭。
“惑惑很多時候……不是演不好女主角,是搶不過愿意用任何代價去交易的人。”
宸姐說:“在貧瘠的背景里,能潔身自好還抵達現在這樣的高度,她真的很棒。”
紀惗氣壓很低。
“再后來,惑惑開始害怕門的聲音?”
“我也是去年才發現。”宸姐按著額頭說:“她本來就沒有安全感,對任何水和食物都不放心,是我沒有照顧好她!
“你也別太難受,好在她沒出什么事,”宸姐說:“那個資方老板后來不知道得罪了誰,被整得很慘,已經因為經濟罪入獄了,妻兒老小好像都躲去了國外!
“只判了十年,”紀惗沒有笑容:“這種人該被凌遲!
宸姐愣了下:“你知道的這么清楚?”
“我一直都知道!-
2-
臨睡前,鄧惑抱著琵琶練了兩個小時,把亂糟糟的思緒捋清楚了一些。
她今天心神不寧,其實不該在化妝間呆那么久,但沒得選。
“三點半了,”紀惗合上書,說:“今天下戲很晚,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
“明天上午棚景整修,可以多睡一會兒!
鄧惑摘下指套,終于肯去睡覺。
關燈前,她問:“我今天是不是怪怪的?”
“哪有,”紀惗笑道:“你一直是這樣!
鄧惑這才放心了些,讓黑暗徹底籠罩。
她靠著他時,很快能睡著。
被子抵著被子,像肩并著肩。
哪怕在意識逐漸消退的時刻,感覺有人陪伴在身邊,也會覺得更安心一些。
她像是發了會兒呆,不知道從哪一秒開始,發覺自己在做夢。
夢境是第三視角,畫面里能看到更年輕時的自己,在宴會上給幾位老板敬酒。
年輕的她已經有些乏味了,推托說身體不適,先回去休息。
宸姐在幫忙擋酒,從前的那個助理沒跟著走,不知道在給誰發消息。
鄧惑意識到什么,很想攔住二十四歲的自己。
別回去,你別一個人走。
她發不出聲音,看著年輕的她上了電梯,來到十三樓的客房。
1309的門虛虛半掩,鄧惑懷疑地看著。
她剛要后退,長相樸素的保潔打開了門。
“小姐,晚上好,房間馬上收完。”保潔拎著拖把,把新的廁紙和洗浴用品放到浴室。
“都弄好了,”保潔說:“床單被套都換過,我先出去了。”
鄧惑沒多想,進去以后隨手關門。
在大門合上的前一秒,保潔說:“祝您兩位周末愉快!
此刻的她和當時的她,在這一秒都毛骨悚然。
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個二十四歲的鄧惑第一時間要把門打開,門外的人反應比她更快,立刻用拖把抵住了門外把手,讓她沒法再把門打開。
“你干什么?!”她絕望撞門:“讓我出去。¢_門!!”
門被撞得砰砰響。
套房深處,有四十多歲的肥胖男人拎著紅酒過來。
“那么激動干什么,小鄧?”資方老板說:“先前都不肯跟我喝個交杯酒,這會兒有空了吧!
女人第一時間要報警,發現手機信號已經被屏蔽了。
她快速擰動戒指和耳墜,慌亂地往后看,還在竭力撞門。
“開門啊,”她已經有淚水不斷流下來:“求求你了,開門,快點——”
門僅是砰砰直響。
像是永遠都不會再打開。
“你還是不夠世故,”胖老板指責道:“二十四歲了,還靠經紀人和助理擋酒,爸媽沒教過你嗎?”
“對生意,你要大度,要肯犧牲一些東西——投資才會有回報嘛,哪有白嫖的好事呢?”
男人有意放大今晚的情熱,啵的一聲起開木塞,汩汩地倒好紅酒。
“這牌子特別好……你聽我跟你講啊……”
‘鄧惑’已經發覺無路可逃,她環顧四周,身邊連可以用來反抗的東西都沒有。
尖銳器物一概被收起來,連梳子都是軟的。
她尖銳抽氣,顫抖中想到最后能救自己的辦法。
宸姐,你一定要看到警報消息。
警車一定要來,在一切還能挽回之前。
胖老板剛倒完第一杯紅酒,下一秒聽到撕裂的嘔吐聲。
“你在做什么?”他變色道:“操了,搞什么?”
年輕的女人已經露出困獸死斗般的表情。
她用最大力氣硬摳喉嚨,所有晚飯都在被逆向催發。
“別鬧得這么難看,又不是要強你,”胖老板罵道:“清高什么,你情我愿的不好嗎?”
他放下酒杯,三步并兩步地沖向她,從兜里掏出一塊手帕。
“媽的,還是要用這招兒!
她在他靠近的一瞬間劇烈嘔吐,從中午到晚上的消化物都快速噦出。
原本像古典油畫一樣的美人,驟然間從嘴角到胸口都是穢物,眼神凌厲又決絕。
“臭婊//子,”男人罵道:“你以為這樣老子就不碰你了?”
“走!跟老子去洗鴛鴦。
他力量不是一般的大,甚至是先去擰她的胸,再去拽她的手。
劇痛里,鄧惑逼著自己再次嘔吐。
她珍視的長發上都沾著未消化的食物殘渣,戒指隱隱有暗光在閃爍,持續發送著求救信號。
門外終于傳來激烈的爭執聲。
“您不能過去!
“滾開!警察已經在樓下了。 卞方闩艿礁吒紨嗔,一只腳光著,跌跌撞撞沖過來,狠命拔開別在門上的拖把。
“開門。』蠡螅!是我!”她吼道:“門里的不管是誰,立刻停下來,警察已經在電梯里了!”
鄧惑被男人勒得喘不過氣,胸也被連著掐了好幾下,她不管不顧,在窒息感里把門打開。
她撞進經紀人的懷里,兩個人都在流淚。
“搞什么,”胖老板只覺得被掃興了:“一個兩個都不懂事!
“今天這事兒就是個誤會,我走錯房間了,明白嗎?”他把手絹塞回兜里:“警察來了也不能怎么樣。”
宸姐厲色看他,整個人都撲在鄧惑身上。
二十四歲的鄧惑哭到一直在狂抖,她披頭散發,被嘔吐物勉強救下,可恐懼還在瘋狂發酵。
“門怎么都打不開,”她哭吼道:“我一直想打開,但是——”
“醒過來。”紀惗說。
他握緊她的肩頭,逼著她睜開眼睛。
“鄧惑!彼又芈曇舻溃骸澳悻F在很安全,醒過來!
她倏然睜開眼,發覺自己已經泣不成聲。
臥室里暖光充盈,他如同在救一個溺水的人,把她雙肩用力按住。
“我怎么都打不開,”鄧惑控制不住自己,抽噎到開始惡心反胃。
她顫抖流淚,陷進更深的恐慌里:“我做不到,我真的好害怕……”
他為她擦拭眼淚,問:“你需要被抱一會兒嗎?”
她倉皇點頭,即刻被用力埋進寬厚胸膛里,仍在紊亂呼吸。
“聽我說,”紀惗握緊她的手:“你現在什么都不要想,聽我心跳的聲音。”
“呼,吸!彼练道:“不要考慮任何事情,你唯一要做的是先控制呼吸!
她劇烈地抽了一口氣,恐懼未褪,在畫面浮現腦海時再度驚慌。
“可是——”
“鄧惑,現在是2024年,你已經安全了。有很多人都在保護著你,愛著你。”
他以前所未有的強硬口吻,握著她的手,說:“你如果害怕,現在握緊我的手,多用力都可以!
“我們先一起找回呼吸!
她選擇把主導權交給他。
十指緊握到發痛時,清醒意識終于開始回籠。
紀惗同樣痛得直皺眉,聲音仍舊冷沉。
“很好,再來一次,你做得到!
夢境所喚醒的劇烈痛苦還揮之不去,鄧惑緊閉著眼,很想停止哽咽:“我逃不掉,我根本就……”
她說到這里,忽然發現自己死死地緊抓著他的手,用力到兩個人都掌心發白。
疼痛讓一部分虛象散開。
“對不起,”她完全清醒過來,壓著情緒松開了手:“我太失態了!
紀惗此刻的狀態,與平時那個溫軟親切的模樣完全相反。
男人氣場很低,帶著不容拒絕的壓制感。
她內心幽暗發酵的黑色記憶,在被他強硬地驅散摒除。
鄧惑深呼吸時又有些情緒上涌。
她很想做點什么去逃離開那些不好的感覺。
“可以接吻嗎?”她問。
她需要漫長到無法呼吸的吻。
就像那次拍戲一樣,連綿不絕地攫取彼此的氧氣,能讓人沒法去思考別的任何事情。
室內極其安靜,鄧惑聽見紀惗冷靜地說:“不可以!
她木然點頭,像空殼一樣坐著。
紀惗幫她擦凈淚痕,又仔細涂好面霜,抬手關掉了燈。
“睡下來!
她呼吸輕微地躺下。
他張開懷抱,平靜而不容拒絕地開口。
“打開被子,過來睡。”
她不作猶豫,把擋在兩人中間的被子鉆開,再度深陷進他的胸膛里。
感覺實在太好了。
鄧惑以前很迷戀下墜的感覺。
從半空摔進柔軟被褥的那一刻。
從小浴缸里緩緩滑進滾燙湯泉的那一瞬間。
像是野獸被喚醒本能,回到最安靜平和的巢穴里。
幾乎是在去紀惗家的第二天,她就買了同款的小陶缸,給自己家和爸媽家都陸續裝上。
那是她的精神蛋殼之一。
又厚又硬,誰也打不開,誰也敲不碎。
“紀惗……”
她把頭埋得很深,夢囈般輕聲道:“謝謝你。”
他一寸寸地收緊懷抱。
銀色山泉的安寧感再度環繞。
黑加侖,苦橙葉,香草,白松香。
澄澈如阿爾卑斯山的雪泉。
她倉皇恐懼的心在被一寸寸撫平。
紀惗僅是抱緊她,引導著她緩長呼吸。
兩個人在以最近的距離接觸著,卻沒有半分旖旎。
鄧惑敢信任他的原因之一,也是因為紀惗始終對她沒有半分的逾矩。
“我不會傷害你,”他抵著她的額頭,深呼吸道:“絕對不會,永遠不會!
“惑惑,你今晚會睡得很好,什么夢都不會做。”
“你會慢慢放松下來,得到最好的休息!
她恍然聽著,竟就此睡去。
果真一夜無夢。
第29章 第 29 章 吃飯-
1-
再睡醒時, 鄧惑像是空電池被徹底充滿,狀態好到不可思議。
很久沒有睡得這么好了,她現在可以去晨跑十公里。
她輕微一動, 額頭前有什么很暖和。
女人冷靜地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切。
嗯……跟形婚對象社死了。
紀惗果真一動不動地抱著她睡了一整晚。
她像窩進一個恒溫的柔軟蛋殼里, 一覺黑甜。
察覺到懷中人的反應, 青年仍有些困, 說話時聲音很糯。
“再睡會兒吧,老婆!
鄧惑習慣性嗯了一聲, 又反應過來,臉頰發燙。
老什么婆!
算了, 她也不虧。
她徹底睡飽了,有充足的精神胡思亂想。
昨晚連趁人之危的接吻都沒有。
鄧惑只記得,臨睡之前,世界重新變得安全平和,紀惗抱起來很香。
她不自然地輕咳一聲。
紀惗緩緩松開她。
晨光燦爛,他避開目光,沒有與她對視。
“起來吃早餐吧, ”他小聲說:“還好你睡得很踏實,今晚還有夜戲!
鄧惑又迷惑起來。
他們確實穿戴整齊,但紀惗羞澀的樣子很像事后。
你要尊重男方的矜持。她在心里批注道。
“其實有些尷尬, ”鄧惑把臉埋進被子里, 不好意思道:“昨天半夜做噩夢直哭,讓你沒休息好。”
“都是已經過去的事兒了,你昨天一說, 我感覺其實也沒什么!
那個王八蛋入獄的時候,她特地開車和宸姐去郊外放了幾千塊的煙花。
漫天煙火砰砰綻放,兩個女人都在仰頭大笑。
判得好!踩十年縫紉機, 活該!
“作為補償——今天請你吃飯吧!”
鄧惑翻出某個探店博主的短視頻,很有興致。
“我問過你的醫生,不能吃刺激性食物,家常菜沒問題!
“下午拍完和離那場,距離夜戲要等四五個小時,我們去吃這家怎么樣?”
紀惗粗略看了一眼。
《史上最爆本地家常菜!不好吃管你叫爸爸!》
他愉快點頭。
大概是睡飽了的緣故,下午對戲時額外順利。
她幾乎沒怎么花精力背臺詞,哪怕是編劇現加的內容,粗略看兩眼也能一字不落地背完。
化妝師補妝的時候,特意問了一句。
“姐,昨兒晚上去打水光針了?”
“怎么會,多睡了會兒!
“真是老天爺寵愛你,我每次睡久了都會腫成豬頭。”化妝師說:“你今天皮膚又白又嫩,像剛剝的雞蛋。”
鄧惑:“……!你提醒我了!
好久沒有去微博營業,她今天趁著漂亮趕緊自拍。
公司合同之前還提過夫婦關系的硬性營業頻率,今天也可以一塊兒解決。
她去找紀惗時,后者還在鏡頭前與將士們一齊廝殺。
武戲要兼顧更多機位和設計,比文戲時間長很多,好在也快結束了。
“過!”康導演舉著喇叭喊:“將軍,你媳婦兒來接你下班!”
眾人登時都笑起來,跟著起哄。
“有老婆就是好。∥乙蚕胂掳嘤腥私!”
“兩片場隔得還有點遠,惑姐是坐車來的!”
紀惗隔著人群與她對視,兩人都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有意更快地靠近她,索性策馬而來。
駿馬高大挺拔,馬上的將軍更是英姿颯爽,雄姿勃發。
他臉上血跡未干,僅是隨意地抹了一把,此刻滿眼都是她。
“怎么過來了?”
“想找你一起拍張照!编嚮蟀l覺要仰頭才能看他:“騎馬好玩兒嗎?”
“上來!奔o惗伸出手:“帶你兜一圈。”
小呂會意地舉起手機:“姐!我來拍!你玩得開心!”
她早已換好現代裝束,長裙外套和他似乎并不適配。
但紀惗一伸出手,鄧惑便毫不猶豫地握緊,踩蹬落鞍。
她把手包拋給助理,接好紀惗遞來的韁繩。
男人輕控旁側,喝道:“駕。”
紅鬃駿馬長嘶一聲,像是也知道到下班時間了,朝另一側的草場小跑而去。
鄧惑不由得驚呼一聲。
“好高,”她很久沒騎馬了,擔心會摔下去:“它好聽話!”
“我平時會偷偷喂它吃蘋果香蕉。”紀惗說:“有時候它也喜歡吃甘蔗!
鄧惑在清醒狀態下,再次被他抱在懷里,可仍覺得輕松愉快。
她不介意就這樣抱一會兒。
馬兒的腳步忽快忽慢,有時候會停下來任性吃草。
他們都不勒緊嚼子,任它自由選擇。
慢慢地曬一會兒夕陽,聊聊下午的花絮,就這樣也很好。
小呂在一旁按著快門。
“姐!姐夫!茄——子!”
照片一連拍了十幾張,助理們精挑細選,很克制地只修了兩張發博。
第一張是紀惗奔向她時,剛好有暮光半遮半灑,兩人一明一暗,好似時空交錯。
她長發垂腰,夕暉同發色一樣燦爛。
藏藍的圍巾配羊絨白大衣,笑容溫柔松弛。
而紀惗戰袍加身,黑發飄揚,周身都被濺著暗沉的血。
長鬃紅馬好似踏著黃昏里的火燒云,昏暗里,他的鱗甲仍在泛著冷光。
他只想奔向她,哪怕人還未到,手已經要伸出去牽她。
第二張則是兩種氣質狀態靠在一起,說笑著一起策馬奔去。
矛盾又調諧,像是冷色系和暖色系交融編織,情緒也隨之變得更暖。
雖然僅是側影,沒有把兩個人的五官優勢都完整表現,可氛圍感已經能完爆一切。
現代感十足的美人,被戰后歸來的將軍輕松抱走,兩人策馬于古典亭臺與廣告牌車站之間。
無論構圖還是情緒,都好到是徹底的妙手天成。
微博一發,CP粉的歡呼聲徹底壓過其他。
發糖了!官方終于肯出來發糖發飯了!
好吃好吃多發愛吃!
[我就問!!還有誰說這對是炒作營業!你們看看這是營業嗎#煙花#煙花#煙花]
[他奔向她的時候,眼神完全就是熱戀期大男生!!哥你都二十七了。
[我姐騎馬的樣子帥炸了!小情侶騎馬還要說悄悄話好粘人噢噢噢好想聽T-T]
[紀惗戲內戲外的狀態完全不同,好厲害,雖然照片里也穿著戲袍,氣質和角色根本是兩個人。]
[姐你什么時候和哥一起演現代戲,虐戀純愛我都想看,你們多挑戰一下夫妻對戲好不好——]
[不是我說,這也太撩了……兩個人都太撩了……而且這是什么古穿今劇本,他踏破沙場接她回家,回到哪個時空都很好品。!]
當事人沒怎么看手機,正踏上覓食之旅。
他們開車從橫店鎮開去了東陽市,全程十六公里,二十五分鐘。
兩人在橫店泡了太久,附近的外賣酒店都吃膩了,樂意嘗試一點新鮮東西。
鄧惑一邊給紀惗導航指路,一邊打預防針。
“那家店……比較奇特!
“萬一翻車了,明天我再請你一頓!
紀惗開得很快,隨口道:“小事兒,如果不好吃,下了夜戲請你吃夜宵。”
導航明明很清楚,但離目的地越近,兩人越是像在原地兜圈,找不到位置。
直到鄧惑艱難地抬起手,指向某個小巷。
“好像……在這里!
紀惗看向另一側車窗,沉默長達十秒鐘。
“這真的是餐廳嗎?”
“太奇怪了,”鄧惑說:“可是客人好像很多,已經快沒桌子了!
紀惗當機立斷:“你去搶位置,我去停車。”
兩人即刻分頭行動。
鄧惑過去時,對那家店仍然存滿疑慮。
嚴格來說,那家店并沒有自己的門面,是在幾棟居民樓之間的狹小通道里擺了幾張桌子。
在快遞站和便利店之間的小空隙里,廚子在用煤氣灶哐哐炒菜。
食客們坐在簡陋的小桌板前,痛快地吃菜喝酒,很是快活。
鄧惑過去時,并沒有人在意她長什么樣子,是什么人。
每個人都在大快朵頤,享受自己的小日子。
她試探著摘下口罩,仍然無事發生。
老板娘兩只手舉著四盤菜擠過來。
“讓一讓!吃飯的話還有兩個空桌子,自己找地方坐!”
鄧惑有點被動地坐下,沒想好要不要跑路。
紀惗以光速停好車過來,同樣在踏入這條長巷時茫然又困惑。
……真要走進去嗎?
他穿過狹窄巷口,給一個推著自行車的阿姨讓了路。
自行車后座的小孩兒沖他揮手,腳丫一晃一晃。
阿姨神態自若地推車經過了六桌客人,客人們各吃各的,也沒多看她。
鄧惑等他坐下了,小聲說:“這真的符合消防規定和營業許可嗎……”
紀惗又想起那個短視頻的標題。
《不好吃管你叫爸爸》。
“希望這世上不要多出兩個無辜又饑餓的父親!彼f:“試試看,不管了!
鄧惑剛要開口,老板娘把塑料碗碟扔到桌上,又旋過來一張帶著油污的塑封菜單。
“自己點自己寫,寫了給我,有忌口都得寫!彼姘慵又芈曇簦骸安灰卟!催就別吃!”
小夫妻兩聽話點頭。
他們試探著點了幾個菜,坐等下文。
鄧惑本來坐在紀惗的對側,但在這樣的陌生環境里有點不安,把椅子挪到他的旁邊。
兩人肩并著肩,三分鐘后收到老板娘扔過來的一份酒糟鳳爪。
紀惗斷然道:“我先吃!不行就買單走人!”
他試探咬了一口,然后吃得眼睛放光。
鄧惑了然:“很好,我們少了個賽博兒子。”
兩人靠在一塊兒亂笑,像一對兒偷溜出來下館子的高中生。
第30章 第 30 章 夜雪
紀惗出發吃飯前, 換了一身藏青大衣配墨綠圍巾。
鄧惑看他儼然要去時裝周走秀,特意提醒了一句。
“再休閑點兒,去的館子很家常!
小紀同學認認真真選了幾套, 最后找了個棒球外套配破洞牛仔褲。
然后他和她坐在居民樓的狹長過道里, 仍然像兩個模特找錯了館子。
好在菜色真是很不錯。
鮮香多汁, 回味無窮。
廚子的速度比米其林還慢, 每次卡在客人無可奈何又不會發火的邊緣。
一道菜快見底的時候,另一道菜立刻扔過來。
有時候投擲的加速度過重, 瓷盤還會往前滑行幾寸。
紀惗感覺越吃越餓,不死心地又點了幾道菜。
鄧惑看著好笑。
他本來在用牙簽挑響螺, 發覺被她笑吟吟地看著,一時間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她不出聲,擦凈指尖幫他挑螺肉。
他反而躊躇了。
鄧惑把螺肉遞過去:“喏。”
紀惗小心翼翼地叼住,發現她又要挑下一個。
他像是第一次被投喂凍干的貓貓,尾巴會猶豫地搖來搖去。
她的親近就是那塊好吃的小凍干。
鄧惑挑得逐漸熟練,見紀惗連坐姿都規矩起來,側目詢問。
“會不會有點太辣了?”
紀惗沒法說感覺你好寵我, 他給她倒水,半晌才說:“真是很好吃!
我喜歡你。
我喜歡這樣和你一起吃飯,和你一起去任何地方。
鄧惑停下來, 拈著牙簽表情復雜。
紀惗問:“怎么了?”
“老板娘居然給的是純開水……”她看著塑料杯說:“連茶葉都沒有!
他一時發覺自己太患得患失, 不由失笑。
一頓飯吃完,換鄧惑開車返程。
紀惗累了一整天,沒說幾句話便昏沉睡著了。
夜晚的高速路很像長長的時空隧道。
每個旅人都在勻速前進, 在不同分叉陸續下車。
車窗把劇烈風聲模糊成膠片滾動般的底噪,世界變得孤單起來。
僅有她和他存在于這個狹小空間里,像深海里被裝在同一個玻璃缸的兩尾魚。
鄧惑看顧著前后路況, 偶爾會看一眼紀惗。
互聯網很喜歡造各種標簽,譬如鹽系、Clean-fit、美拉德、日雜。
她很長時間里,覺得氧氣感只是營銷號收錢硬安的好聽名頭。
妝畫的清透一些,打光夏日感重一點,出圖好看就可以說是氧氣感。
但紀惗是天生有這種特質的人。
她靠近他,便像碰觸一瓶冰塊漂浮的薄荷氣泡水。
他的心思都很好猜,像是指節在瓶壁上輕敲兩下,氣泡便會忐忑地涌動起來。
高速路的燈如同低空飛行的星軌,暖光不時掠過他的睡顏。
綿和安寧,線條漂亮。
棒球服也好,長風衣也好,紀惗穿什么顏色都顯得很輕快。
他的眼神干凈清澈,又讓人天然覺得,可以信任依賴他。
鄧惑第一次親他的時候,感覺像路過的人接過了試吃裝,忽然就嘗到了甜頭。
她私心不愿意承認,每次和他的接吻體驗都很好。
……哪怕帶著控制和撕咬。
抵達劇組時,導演恰好打電話過來。
“下雪了,你們那邊路況還好嗎?”
“剛到停車場,”鄧惑說:“我們在片場旁邊!
“哎?這么早就回來了?”康杜很意外:“還有幾個小時才開戲,你們要不回酒店再休息會兒?”
好風憑借力,這場雪下到他老人家心坎里了。
比起特效和泡沫造景,天然的大雪能滿足各種要求,但很多劇組沒法趕上。
今天一場夜雪能把全劇好些鏡頭都趕著拍完,最好下個一整夜。
劇組提前忙碌起來,還臨時又租了好幾個景,決定多個片場開拍。
晚上十點到十二點,鄧惑是虐心戲的無助棄婦,跪在下雪的長夜里哀聲相求。
十二點半到三點半,她又是榮華重歸的國師夫人,親眼看著從前那些辜負她的人如何痛哭。
韓新河換了好幾套打扮,演得逐漸開竅。
他樣貌帶著邪氣,但平時太過禮貌客氣,便有種錯誤的矛盾感。
鄧惑教得很簡單。
“你要暗著爭寵,每一秒的眼神都得粘著我的角色!
原本有點僵硬的國師,慢慢演得有了靈魂,變得鮮活起來。
哪怕劇本沒有寫,他的眼神也在爭風吃醋,嬉笑怒罵。
為著她的一舉一動,半仙般的人物有了血肉,露出脆弱又真實的一面。
鄧惑一邊和他對戲,一邊觀察著男一男二的人物。
她始終覺得女主太單薄了。
兩個男人的色彩都很重。
男一紫袍加身,白金色和深紫色都是為了強調他玄秘高深的印象。
男二的戰甲華袍都喜歡用明紅玄黑,顯得有侵略感攻擊性。
而她顏色淺淡,搭配不定,很難給觀眾留下記憶。
鄧惑候場時思慮良久,決定多做點什么。
她不能只是淺顯無味的漂亮。
“康導,趁著下雪,再給我加場戲吧。”
康杜一翻排班表,有點驚訝:“都快熬通宵了,你演完了回去睡唄?”
鄧惑舉起一捧茶花。
“我想了一個情節,您看看合不合適!
“下雪的夜里,男一和男二同時夢到女主抱著春日的茶花在跳舞!
“她還是未出嫁前的少女打扮,他們也從來不知道她會跳舞!
“他們兩個人站在夢境的兩端,像是離她很近,也離她很遠!
“夢境是潛意識的側影,加這一段也可以映射很多劇情!
康杜感興趣起來,又覺得可惜:“劇本里沒這段,你現在要加,我們不好找舞蹈指導。”
“還有男一和男二的狀態,你覺得該怎么策定呢?”康杜快速思考道:“這是一個樂景,還是一個哀景?”
“我可以現編一段,”鄧惑利落道:“我助理也會編舞,我可以跟她快速排好。”
“紀惗很擅長即興發揮,韓新河也能提前溝通好,兩個人在夢境里什么臺詞都不用說。”
“唯一麻煩的,可能是要找一條帶長紗的輕薄裙子,最好是鵝黃色的!
康杜抬手接雪,越想越覺得合適。
他一直很有文藝情懷,戲里也剛好缺這么一段偏意象的無對白鏡頭。
三個人的夢境,春日花和冬日雪,完全是把所有故事都講了出來。
他立刻示意副導演接管手邊的戲,特意領著鄧惑一起去找那條合適的裙子。
服裝師打開倉庫時,空氣里一股灰塵味兒。
但隨著燈光一行行亮起,浩如煙海的戲服倉庫讓人看得沒法眨眼睛。
“鵝黃色——那就是類似金色?”
“對,色澤更柔軟一些。”
柔軟,又具有堅韌生長的生命感。
幾個服裝師都分散開,隔著老遠互相喊。
“這兒有一條!”
“要有飄帶,跳舞好看的!”
“何姐,你那邊有幾套拿幾套,咱們對著看一下!”
康杜還在咀嚼她想的那個戲,說:“拿著花跳舞確實好看。”
“但是小鄧,我覺得可以這樣改一下!
他示意她看向門外,夜色暗沉,飛雪模糊成細碎的點和線。
“你要考慮到,你的角色對男一男二的意義!
“你可以成為主光源!
鄧惑聽得一怔,康杜已經果斷拍板。
“你提著燈跳舞,燈籠上纏著白茶花,怎么樣?”
“燈光是暖金色,你也是鵝黃色,在雪夜里拍出來效果肯定好!”
她立刻答應,腦海里都浮現出對應的場景。
道具師即刻沖進另一個倉庫里,找出各類長柄燈籠。
一切都在快速就緒。
紀惗的戲大概還有三十分鐘,韓新河還有四十分鐘。
鄧惑和助理快速排舞,提著長柄骰子燈設計動作。
兩個男主相繼下戲,收到通知來到空地前,戲服都沒有換。
紀惗演完夜議戰事的朝堂戲,穿著豹紋補子的大紅官袍。
韓新河剛才在演以命續緣的夜戲,穿著深紫繡銀的法袍。
康杜大悅:“衣服都不用換了,就這么來!”
紀惗問:“加戲了?”
“對,你,還有你,”康杜反手一指韓新河:“你們跟小鄧加一場戲!
“臺詞本呢?”
“沒有臺詞,狀態先自由發揮,不好再說!笨刀耪f:“看見這場子了吧,一片漆黑,什么都沒有!
“你們兩個人都在做夢,都在夢見她。”
話音未落,道具師嘩啦展開八寶織花方毯,轉頭問道:“惑姐,這毯子挺厚的,您踩著試試?”
夜雪交錯里,紀惗轉頭看去,看見她提燈而來。
鄧惑穿得單薄,腳步踏在風里,衣袂裙擺都隨之飄揚。
今夜沉暗,她手執的燈映亮了所有人。
“機位就緒——”
康杜喊道:“你兩看見地上的記號標了吧,一邊站一個人,準備開拍了!”
韓新河眼中的驚艷之色尚未褪去,他快速去了右側,與紀惗遙遙相對。
四下燈光都在暗去,獨留她一人站在深海般晦暗的夜里,執燈靜立。
“Action!”
美人的恬靜笑容,與少女時的打扮恰為呼應。
如同綻開的山茶花,她執燈起舞,裙擺也如重瓣綻開般飛揚。
穿官袍的男人神色恍然,自嘲般低頭一秒,又抬頭看。
他知道這里是夢,他早已錯過她了。
抬頭的同一刻,他的眼淚流下來,僅是不遠不近地站著。
好像再往前一步,這場夢就要醒了。
將軍深呼吸著看她,笑著流淚,恨著流淚,后悔又無助地流淚。
他的所有痛意在夢里都不作掩飾,哪怕整個人緊繃著,全程只有一個動作。
情緒一層一層地被剝出來,像腐爛的傷口。
而美人僅是怡然自得地,在夜色里迎著飛雪旋轉長舞。
夢境般的長夜里,她不曾屬于過任何人,卻成了被飛雪追逐的錦燈。
她的皎潔目光不曾為任何人停留,心緒與腳步穩而平快。
紛紛揚揚的大雪被東風席卷,美人墨發微亂,唇角噙笑,長睫抬起時還沾著一枚雪花。
自由又快意,宛如游戲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