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園聊了一下午的天后,夏義正嚴詞地拒絕了五條悟要繼續坐觀覽車下去的要求,拉著他,在夕陽染紅的鮮紅櫻花雨中慢慢地下山走回了車站,一路坐車回到了仙臺。
春天天黑早,夏和五條悟從仙臺站出來時,天已經蒙蒙黑,一排排齊整的路燈早已亮起,照亮了人們回家的路。
“好,時間正好完美銜接吃飯!我昨天就和民宿的老婆婆說好了,讓她幫忙準備海鮮大餐,青葉煎餃還有毛豆大福。這位老婆婆做的飯超級好吃,尤其是青葉煎餃,如果不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本和鳥兒一樣興奮嘰嘰喳喳叨念的五條悟忽然頓住,但在夏好奇地轉頭看過來前,他又恢復了一貫嘻嘻哈哈的模樣繼續說道:
“如果不是聽說我要帶女朋友過來,這位已經退休在家休息的老人家,還不一定愿意勞心勞力地為我們做這頓飯呢~”
因為五條悟過去說起他的最愛之一毛豆大福時,就曾歪樓談起過他高二修學旅行來仙臺的事情,夏對他此時的可疑停頓也就沒過多在意,上了出租車就低頭翻起手機,挑了張他們以從櫻花林海中慢慢駛出綠色觀覽車為背景的合影發給惠和津美紀,秒速獲得了好評,速度之快,仿佛一直在拿著手機等她的郵件一樣。
這一認知,讓開開心心玩了一整天的夏稍微有些內疚,翻到通訊錄想給兩個孩子打個電話,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卻從天而降,徑直搶過了她手中的手機。
“夏,我們已經到了~快出來吧。”
五條悟說著推開了車門,不顧夏慢點的呼喊,連拖帶拉,飛快地把她拽到民宿玄關里,催促她快點換鞋進去。
因為穿著圍裙,佝僂著背脊的老婆婆此時恰好從廚房里走出來,被拉得發型都亂了的夏也就多說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眼五條悟,在內心的小本本上又給他添了一筆。
“晚上好,五條先生,五條夫人。晚餐已經做好了,還請慢用。”
老婆婆保養得很好,白皙飽滿的皮膚讓她眼角的皺紋看起來不那么明顯,穿著青底白紋的和服,滿頭白發細致地盤起,中間斜插著一末尾綴著宮城縣吉祥物飯團丸的墨玉簪。
白嫩的飯團丸戴著仙臺初代藩主伊達政宗的月牙型頭盔,隨著老婆婆含笑點頭打招呼的動作一晃一晃的,給這位氣質典雅的老人添了幾份可愛。
雖然才是初次見面,她看向夏的目光,溫和熟稔得像是多年不見的舊友。
因為要趕在天黑前去幼稚園接孫子,老婆婆沒有和夏他們聊太久,只是簡單地打招呼寒暄了幾句。
不過,可能是受老夫人精細和式裝扮的影響,夏在她走了后環顧四周,覺得這幢小小的二層住宅,充滿了時光打磨留下來的厚重積淀。
而仔細一看,她發現雖然木材磚瓦完全不同,但這幢民宿內部的細小裝潢,像是玄關入口的玻璃門鞋架,頭頂暖黃色的仿紙吊燈,各個房間的米色紙拉門……
“夏——!你還在玄那里看什么?”
已經換好了鞋,熟門熟路地竄到飄出食物香味第二個房間的五條悟奮力朝夏招手,在她回神換上拖鞋走過去后一把勾住她的脖子,漫不經心地隨口問道:
“難道夏你也在旅行冊上看過這家民宿的推薦圖?所以覺得眼熟?”
“不,因為悟你都說了會負責全部行程,相關事情我完全沒查……不過這棟房子的布局,你不覺得和我們家有點像嗎?”
被自家男友箍著脖子的夏朝四周環視了一圈,發現面前這個面積不大,中間擺著一張方形矮桌,電視機旁的小門和廚房相連的小客廳,布局也和他們家一模一樣。
“悟——”
夏遲疑地轉頭看向自家神情不定的男友,問道:
“你是因為喜歡雜志上刊登的這家店的照片,所以特意把自家裝修得一模一樣?”
“唔,可能吧。”五條悟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嘴角,模棱兩可地回答了自己提出的問題,而后飛速把話題轉開,“比起這個,我們還是先吃晚飯吧,除了毛豆大福,仙臺的青葉餃子也超級好吃!里面有很多仙臺當地的新鮮蔬菜,和甜中帶苦的雪菜超級配!”
“誒,悟你竟然會夸獎苦味的東西,看來這個青葉餃子的味道是相當不錯了。”
出于好奇,夏在矮桌旁跪坐好后,沒有理會正中外形精致的壽司刺身,第一個就朝邊上的青綠色煎餃伸筷,夾了一個在油醋汁里蘸了蘸,遞到嘴里一口咬掉半只。
薄脆的底部煎皮,酸咸適當的油醋汁將甜中透苦的蔬菜餡鮮味完美地提升了一個檔次,味道平衡確實做得很好,但離她想象中五條悟會喜歡的超甜料理,還是有不小差距。
這家伙,意外地還會喜歡些大眾口味的東西啊。
捻著筷子的右手忽然一沉,目光還落在矮桌青葉煎餃上的夏眼皮一跳,深吸一口氣平靜心情,面無表情地轉頭,盯著從她筷子上叼走了剩下半只煎餃的五條悟。
“盤子里還有那么多,悟你就一定要搶我筷子里的這半個嗎?”
“唔嗯……因為這個餃子回味起來透著苦,得用夏你的甜味消除才行!”
硬是和夏擠在矮桌同一邊的銀發青年飛快咽下嘴里的半只餃子,喉結上下滾動吞咽后,無比理直氣壯地回答了夏的質問,同時還得寸進尺地搶過了她手中的筷子,把自己面前還沒用過那雙的塞給她。
“機會難得,今晚我們來玩喂食游戲怎么樣?我想吃的東西夏你幫我夾,夏你想吃的東西我幫你夾~”
這么幼稚肉麻的一個戲碼,身高快趕上門框的五條悟卻像是發現了什么巨大的寶藏一樣,越說雙眸越亮,愉悅飛揚的神情,讓夏在他夾了一個毛豆大福到自己嘴邊時,都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默默地一口包進嘴里。
這個毛豆大福倒是比普通的大福要甜一點,比較符合五條悟的口味,讓她沒什么驚訝感。
只不過因為里面的毛豆奶油餡太足了,夏第一口咬下去的時候,嘴角不小心滲了點奶油餡出來。意識到這一點,她下意識地想丟開手中筷子捂住嘴,但一直弓背貼在她臉側的男人先她一步探頭,湊到她嘴邊舔去了那點奶油。
“!!!五……唔咳咳——”
又驚又氣的夏被大福表面的糯米粉嗆到,一邊咳嗽一邊瞪著滿臉無辜的始作俑者,最后還是就著他遞過來的水杯喝了口水,囫圇把喉嚨口甜甜的糯米奶油一并咽了下去。
“毛豆大福桌上還有很多,夏你不要心急,如果喜歡的話全部吃掉也可以~”
甜食骨灰級愛好者五條悟愿意把摯愛的毛豆大福全部讓給自己吃,夏覺得自己應該感到幾分欣慰,可惜的是,一看到對方無辜的笑臉,她就牙癢癢地想咬一口解氣。
說起來,悟他這么愛吃甜食,血液的含糖量肯定很高……那嘗起來會不會是甜的?
因為忽然劃過腦內的異想,夏看向五條悟的眼神詭異了起來,不過在她把這一危險思想付諸于實踐前,一陣他們都很熟悉的系統默認鈴聲響了起來。
作為一個愛給各種熟人設特殊鈴聲,同時設置了聯系人外號碼無法接通功能的人,五條悟的手機,只有在他學生時代的師長,用某個緊急工作專用號碼撥過來時,才會響起這個煩人的聲音。
肩負著咒術界和平的最強咒術師,先是用‘把你分尸后再在懸崖下吊三天’的可怕眼神盯了這只打擾他好事的手機零點零一秒,而后還是認命地垂頭翻開手機蓋,面無表情地接起了電話。
不出意料,這是個需要他立刻趕回東京的緊急工作。
雖然當下正是自己精心策劃花了半年的重要時刻,五條悟還是不得不翻開手機相冊查起了新干線時間表。發現下一班就在十分鐘后,他連告別吻都顧不上,只是充滿歉意地抱了夏一下,而后飛快地跳窗離開,連毛豆大福都沒來得及順一個走。
好在從仙臺開出新干線上有牛舌便當賣,夏只希望味道鮮美的牛舌,能撫平自家男友暴躁的心情,別讓他到東京看到搞事咒靈時一個茈砸下去,弄毀一大片建筑……
夏夾起塊三文魚壽司,邊吃邊為五條悟可憐師長的錢包禱告。
一個人吃飯,菜肴越豐盛就越容易覺得孤單。
五條悟走后,夏胡亂塞了三個壽司,覺得有七分飽了就不想再吃,摸出手機點開郵件,想看看惠和津美紀有沒有給自己發什么有趣的信息。
但就在此時,她感知到了一個奇妙的氣息變化。
原本藏在這幢民宿北邊一百米處二人監視組的一人,身上的咒力忽然消失,氣息渾濁詭異,且開始往她的方向移動。
而此時距離五條悟離開,剛好過了十分鐘。
卡在悟搭上新干線的時點發難,看來是做足了功課的客人啊。
正好,就當飯后消食吧。
但就在她就軟墊上站起來,順手把手機塞進衛衣口袋,打算去玄關換鞋的瞬間,那一詭異的氣息就已經沖進了這幢民宿。
整個移動過程沒有產生任何咒力波動,單純是靠□□的力量。
開什么玩笑?這家伙是開了八門遁甲嗎?
雖然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夏還是當機立斷抽出了自己后背被寬大衛衣藏住的短刀,銀白利刃呼呼劃過空氣,鏘的一聲撞上了刺到自己面前的——拳頭。
雖然只是由人的血肉筑成的拳頭,靠著主人可怕的怪力和不知道經過多少戰斗磨煉出來的□□,撞上夏刀背的這一拳,至少有與三米大刀相等的重量。
距離近了,夏能更精確地感知到面前雪狼般兇猛,嘴角帶疤神秘黑發男人的氣息。
——確實是,沒有半點咒力。
“放棄吧,這家伙是曾經殺死過五條悟的男人,只是個殘次品的你,絕不可能擊敗他。”
客廳的紙拉門,在黑發男人方才的迅猛沖擊之下早已倒地,一只紋理細密的黑色木屐踩上門框,發出和他的聲音一樣,蒼老脆弱的嘎吱輕響。
“這是我們五條家為了回收你,花了半年的時間,才終于找到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