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從來,都只有你
程楠縮在地上, 一回頭,看到那映入眼簾的并不是一張少女的臉,而是一個俊秀的少年。
程楠不禁訝然,“顧衍?怎么是你?”
顧衍表情很復雜, 點點把她扶起來, 嗓音有些干啞,“剛才摔到哪里沒有?快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哪里痛, 還能不能站起來?”
程楠試探著動了動, 似乎除了腿略微發麻以及后背和手肘有點疼以外, 其余各處都還好。昨天剛下了雨,土地松軟, 她估計只是一點小挫傷。
“我還好。你為什么在這里, 小苒呢?”程楠皺著眉。
顧衍搖搖頭沒說話,把她扶起來往路邊帶。
程楠現在也沒得選, 保姆們很快就會發現異常,她只能先跟他走。
索性,穿過她家后花園那圈灌木后,沒等程楠反應過來,灰頭土臉的蕭苒就狂奔過來一把抱住了她。
“嚇死我了!程楠!你是真瘋了啊!敢跳樓啊!”蕭苒呼吸都快暫停了,狠狠抱了程楠一下, 勒得她喘不過氣, 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又立馬拽著她的手往車里走。
車子就停在路邊, 程楠上了車, 顧衍把藥箱遞過來,蕭苒不敢亂動程楠手臂上的傷口,只能大致清理一下, 拿繃帶給她裹得嚴嚴實實。
“小苒,你沒事吧?”程楠擔心的問。
蕭苒摸著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你是不知道啊,我這幾天一直在外面守著,擔驚受怕又困又累,但是不敢輕易走開,怕你有什么問題。還好,你終于出現了。”
程楠抱住她,滿心動容,深深吸一口氣,“小苒,這次真的大恩不言謝了。”
蕭苒這些天在外面等她等到自己也幾乎透支,今天一度要暈過去了,實在沒辦法,只能給離得最近的顧衍打了電話。
蕭苒說:“對不起,但……”
程楠的手緊緊覆在她手上,搖了搖頭。
顧衍在前面專心開車,向來話最多的人,今天卻一句話也沒有。
程楠悄悄嘆了氣。
自上次得知了當年那荒唐的“真相”后,程楠的所有心思都在彌補和寵愛顧知許上,沒有哪怕半點空余的感情用來憎恨。
顧衍給她打過幾次電話,她通通沒接,她想著,她沒有資格替任何人原諒他。畢竟從頭到尾她都不是受害者,她只是一個加害于顧知許的人。
所以她只想好好愛顧知許,至于其他的,她通通不在意了。
一路上,三個人都很安靜,程楠心里擔憂顧知許,連自己胳膊上的傷都察覺不到,到達醫院時她一刻也等不及,下車就要直沖過去。
顧衍忽然拉住她的手腕。
程楠猛然一回頭看向他。
顧衍滿臉失落,搖頭道:“別著急,我們去幫你看看里面情況。”
程楠一愣,“好。”
蕭苒和顧衍一起上樓查看情況,程楠躲在車里,唯恐跟父母碰面。
但還好,很快蕭苒就打來了電話,說她父母那會兒似乎遇到什么突發情況,已經回去了。而顧知許病情突然發作,進了一趟急救室,但好在問題不大已經快出來了。
程楠立刻下車,蕭苒補充道:“剛才我們在門口遇到方明朗了,顧衍被他帶走了。”
程楠應了一聲,沒空管他倆的事,掛斷電話便急忙跑上樓。
她出門前穿的家里的拖鞋,她嫌礙事干脆全脫了,等電梯也來不及,直接一鼓作氣跑上樓。
她一身泥濘混合血跡,狼狽得要命,剛跑上樓梯口就遇見醫生把顧知許推出來。
程楠轉頭一瞬,視線定格在活動床上那張蒼白憔悴的臉上。
她想也沒想,直接沖過去抱住了他。
“哥!”
他平躺在床上,程楠俯身緊緊抱住他,眼淚霎時決堤,痛哭流涕,“哥,我來了,我來到你身邊了!”
她眼前有許許多多兒時的光景不斷輪轉浮現,有她守在顧知許病床邊的樣子,有她傻傻說要嫁給他的樣子,還有在他辦公室里,她調皮坐在他腿上把他的文件亂涂亂畫的樣子……
他們彼此相伴了二十多年,顧知許無微不至的愛和呵護貫穿了程楠這一生。
這輩子,再沒有任何人會比他更重要了。
她唯一的哥哥。
也是,她唯一的愛人。
邁過千萬坎坷,現在,他們終于永遠的在一起了。
……
第二天的清晨。
春風十里,陽光燦爛。
程楠一夜未眠,安安靜靜坐在床邊,看朝陽慢慢爬上了地平線,把溫和的陽光灑在顧知許臉上。
這么多年了,她終于有時間、有精力,徹頭徹尾仔仔細細的看他。
她哥哥比她年長七歲,看上去卻是和她一樣年輕。皮膚白凈細膩,沒有一絲皺紋,淡薄的嘴唇唇峰精致,左側眼下還有一顆淺淺的淚痣。
她輕輕撫摸著那顆淚痣,又微微笑起來。
她可真蠢,分開的那幾年里看到他出席公共場合,一直誤以為他身體狀態很好,竟絲毫沒有發現,他因為化妝遮掩病容,連淚痣都遮去了。
當年她一氣之下一走了之,他痛苦到自我了斷,身體虛弱到無法正常工作,長期住在療養院里,所以那時候,“小白”總有那么多時間陪她玩。
每每想起這段往事,她都要悄悄感概,那個自卑敏感不愿露臉的“小白”,其實,是這么帥氣好看的一個人。
陽光下,顧知許的睫毛輕輕顫抖。
程楠摸摸他的臉頰,“醒了嗎?”
顧知許慢慢睜開眼,那剛睡醒的眼睛十分迷茫,呆呆望著她的方向。
陽光把他的瞳孔照成了晶瑩的琥珀,單純的像某些可愛的小動物。
程楠俯身親吻他,又蹭蹭他的臉頰,“知許,我給你做了紅豆小丸子,快起來喝喝吧。明朗跟我說,你這幾天又不乖了。”
顧知許像做夢一樣,不言不語,久久看著她。
程楠笑了笑,又湊上前親他。
那天,雖然知道爸媽或許會刺激到顧知許,但她依然選擇了讓他們來見他。因為她心中也隱約能猜到,這恐怕就是最后一面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從今往后顧知許徹徹底底屬于她一個人了,他再也沒有了多余的牽掛。
“未來,知許要一天比一天開心。”
程楠笑得瞇起了眼睛,喂他吃了一口溫暖的紅豆。她知曉他愛吃甜的,還特意多加了一些糖。
好久以后,顧知許才終于慢慢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胳膊怎么回事……”
程楠瞄了一眼自己胳膊,隨意笑笑,“知道你不乖,急著來找你。受了一點小傷。”
他微微蹙眉,“多大的口子?”
程楠有些難為情,但也不想騙他,拿拇指和食指稍稍比劃了一下。
一道至少十厘米的口子。
病床上,顧知許的腦袋微斜,無力靠著枕頭,那白皙的臉上,一雙清澈的眼里滿是不可置信。
怔怔看著她,看著看著,眼眶漸漸就紅了。
“哎喲。”程楠趕忙放下碗,取出紙巾疊了又疊,湊上前小心翼翼擦去他眼角的淚花,“怎么啦?怎么又不開心了?”
顧知許垂下眼睫,哽咽著,聲音沙啞,“我以前養了你那么多年,從沒舍得讓你受半點傷……”
一瞬間,程楠心都要化了。
她伸手抱住他,摸摸他消瘦的臉頰,既心疼又幸福,“嗯……我都知道的,我的知許哥哥,你是全天下最愛我的人。”
顧知許沒有力氣抬手,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胳膊上的紗布,心臟像被人慢慢浸入了濃厚的酸水中。
他也能猜到,他的小姑娘這一路來找他,一定是極不容易的。
程楠卻只是笑,柔聲對他說:“你要好好吃飯、好好治病、好好康復,未來我們的日子還很長,我要嫁給你,給你生孩子,我們會有一個很棒的家。”
程楠笑著低頭看他,從這個角度看,他的鼻梁又挺又直,漂亮的仿佛能在上面滑滑梯。
程楠睜大眼睛,“知許小時候那么好看,生出來的孩子不知道得多可愛呢。”
顧知許低聲搖頭,“我小時候不好看。”
“誰胡說八道的?”
“我說的。”
程楠一笑,握著他的手,在床邊坐下。
“有件事我從沒告訴過你,都過去十多年了,因為太害羞了,我從沒對任何人說過。”
顧知許懵懂,“什么?”
“小時候,家里重新裝訂相冊那年。那天家里來了很多工人,我在樓下玩。”程楠笑起來,逐漸陷入回憶。
“他們把相冊拆掉重新制作,東西搬來搬去,有一張照片就掉下來了,飄進沙發縫里。晚上我在地上玩小火車時瞧見了,撿起來看見照片上是一個穿白襯衫、打小領結的小男孩,他站在紫藤蘿下面,笑得很溫柔。”
顧知許微微愣住。
“當時我覺得,那真是我見過全天下最好看的小男孩,像童話里的小王子一樣。因為太好看了,我就把照片藏起來了。”
“照片我一直存在我的寶貝盒子里面,搬了幾次住處,都始終和我在一起,至今都保存的很好。”
程楠頓了頓,“順便一提,除了那張照片,我那個寶貝盒子里面幾乎都是你的東西。你的筆記本、你的書簽、你的白色鋼筆、你的紐扣、你的領夾。你的東西我從小就覺得好看,不知不覺居然悄悄攢了那么多。”
顧知許有點不可置信,“我的筆記本都記滿了東西。如果你說的就是我中學時不小心弄丟的那個……我找了至少兩個月。”
程楠吐吐舌頭,“誰讓你買封面那么好看的本子!”
顧知許委屈,“你要是喜歡,我再買給你就是了。”
程楠哈哈笑,又撲上去抱住他,“好久好久以后,我有一次打開盒子,問了爸爸,爸爸說那照片上的小男孩就是你……因為你總不愛笑,我都不敢猜是你呢。不過,你還真是男大十八變,每一年都有不一樣的好看。”
顧知許驚訝,“我……”
程楠點頭,手指順著他的脖頸緩緩滑到他的胸前,正下方,是一顆平穩跳動的心臟。
她笑起來,“我的寶貝,全部都是你。從來,都只有你。”
第62章 第62章 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程楠在外面和父母打完電話回來, 一雙眼睛紅得像兔子。
顧知許靠在床上,伸手將她攬進懷里。
他撫摸她的長發,輕輕嘆氣,“小楠, 你真的想好了么?”
程楠哽咽著, “當然。”
這是程楠人生中第二次義無反顧選擇了顧知許,似乎要比上一次還要痛苦很多。
這一次, 電話另一端的父母幾乎要瘋掉, 那滿地的血和碎玻璃都狠狠刺痛了程珃珃的眼睛, 她對程楠向來百般溫柔,這次也忍不住大罵道:“你要做什么都好!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冒這么大的險?如果你出了什么事, 你要我們怎么活啊!”
程楠知道自己的做法很極端, 但那時她別無選擇,她只能流淚道歉。
父母為程楠的選擇感到心痛, 他們在電話里大吵了一架,程楠和程珃珃都哭得泣不成聲,但事情再沒有轉圜的余地。
程珃珃這輩子都不會原諒顧知許,甚至因為顧知許和程楠在一起,新丑舊恨,她直接將他判定為一個喪盡天良、道德敗壞的罪犯, 她恨不得警察來抓了顧知許。
而程楠也不可能和他們一走了之, 畢竟他們誰都明白, 如果她再離開, 這次神仙來了也救不了顧知許。
她哭著問理智尚存的顧淵:“您難道真的要他死嗎?他被折磨了那么多年, 你們依然覺得不夠嗎?爸爸,您一直都知道的,他不是壞人。”
電話另一端卻只有顧淵濃重的呼吸和沉默。
臨了了, 他也不愿多說一個字。
程楠明白,這些都是上天早已寫好的劇本,沒有人可以改變這樣的結局。
漫長歲月的感情,卻也終有一別。
顧知許微涼的手指搭在她臉頰,他抬頭往著窗外,那蔚藍天空下,一只雪白的鴿子掠過。
他嘆息著,低聲問程楠:“這次,還和從前一樣么?因為他們身邊有彼此,而我身邊只有你。”
程楠抱著他纖細的腰肢,堅定的搖搖頭,在他懷里抹去眼淚,“不,這次是我離不開你。我愛你,顧知許。”
“小楠……我也愛你。”
他們一同依偎在陽光明媚的春日下,雙目輕闔,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寧靜。
對他們而言,已足夠幸福。
四月初的周五。
顧知許終于出院了。
他身子依然不太好,不時咳嗽頭暈。雖然天氣已然回暖,但程楠還是給他捂得嚴嚴實實,唯恐讓一絲微風漏進去。
顧知許聲音悶悶的,“小楠,我不想穿太厚了。”
程楠笑笑沒管他,把毯子搭在他腿上,仔細掩了掩。
受這么幾遭罪讓他精神很差,總是容易犯困,上車后,才開了十來分鐘他便睡了過去。
程楠輕輕把腦袋靠向他肩膀,握著他的手,吹了又吹。
醫生說他不適合再像從前那樣高強度工作、應酬,過去那么多年對健康的忽視,導致他需要用下半輩子去休養生息,不能再勞累操心。
程楠閉上眼,仔細思考他們的未來。
顧知許辛苦工作這么多年,資產足夠他們小兩口揮霍到下輩子、下下輩子,要是只有程楠一個人,她會背上行囊游山玩水。
但顧知許和她不一樣,一個打小就愛學習愛勞動的孩子,過不來舒適安逸的人生,他但凡有點精力都要處理工作。
有件事程楠一直沒告訴他,前幾天老爺子那邊打來了好多電話,雖然不是他老人家親自說的,但傳達內容一次比一次嚇人。
程楠估摸著,顧知許離失業也不遠了。
他失業,程楠自然是開心的,終于能讓他在家好好休息。但他肯定閑不住,那么該找點什么事兒讓他做呢?
耗費體力精力的不行,太簡單的他三兩天就能弄完,太難的他又要刻苦鉆研,太藝術的他不感興趣……不如生個孩子讓他在家帶娃!
程楠想到這里,不禁噗嗤一笑。
顧知許被她吵醒了,閉著眼,懶懶散散的問:“又在打什么壞主意?”
程楠湊到他耳邊,悄悄說:“我在想,我們什么時候結婚啊。”
顧知許一怔。
他的目光落在她小巧的面龐上,程楠低著頭,已經開始掰著指頭算,“蘭哥、小苒、明明、阿嫣、店長……”
算來算去,她逐漸有些苦惱,“完蛋,我們的婚禮估計湊兩桌都費勁。”
顧知許笑起來,緩緩靠向她腦袋,“小楠,對不起。”
程楠疑惑,“和我道歉做什么?”
“你和我結婚,婚禮上,連父母都沒有……我們的婚禮或許和別人不太一樣。”
程楠一聽,眼前卻突然亮起來。
“對啊!我們的婚禮本就和別人不一樣。”程楠頓時笑得很開心,“哥,我不想要婚禮了,我們領完證,去一個你從來沒去過,但很熟悉的地方吧!”
“那是什么地方?經常在新聞里出現么?”
“保密!”
車子來到屋前停下,程楠笑得很開心,打開輪椅,小心的攙扶顧知許出來。
她推著顧知許往前走,云姨和司機在后面拿行李。最近因為顧知許需要做一些治療和康復,他們不得不搬回了別墅這邊。
剛進到客廳,程楠的貓就立刻奔了過來。
這些日子它被保姆們養得白白胖胖圓圓滾滾,一身雪白短絨毛,遠遠跑來像一顆巨大的棉花糖。
它膽子很大不怕陌生人,從柜子上蹦了一下,直接坐進顧知許懷里。
“啊啊啊!”程楠立刻嚇得花容失色,“云姨!快來把咪咪抱開!”
“哎喲!”云姨趕忙放下行李跑過來,“這小家伙學會開門了!我明明把它關在它房間里的!”
顧知許被她們高亢的聲音驚得不敢說話,愣愣和腿上那只碩大的棉花糖對視著,那對藍眼珠子像海洋一樣。
顧知許突然好奇。
他輕輕伸出手,小貓很給面子的蹭了蹭他,還往他手上舔了一口。
程楠簡直要昏倒了:“顧知許!你還敢碰它!”
顧知許本就貓毛過敏,加上免疫力低,一旦發生過敏幾乎都是嚴重反應,程楠為了防止他不小心被什么東西給毒死,照顧他時家里不會出現任何易敏物品。
顧知許愣愣抬頭眨巴眼睛看她,這才記起來自己貓毛過敏。
云姨過來把貓抱走,他沒忍住,又摸了它腦袋兩下。
他說:“沒事,反正已經過敏了。”
程楠氣得想揍他卻又舍不得,只能狠狠捏他的臉,“您今年貴庚啊,知許小朋友!”
到了夜里,顧知許果然起了蕁麻疹。
索性這次過敏癥狀不算太嚴重,身上起了紅斑和風團,癢得厲害,但沒有更嚴重的反應。
程楠很是心疼,讓醫生拿了藥,她趴在床上親自幫他涂藥。
顧知許莫名的很喜歡那只貓,平躺在床上,讓云姨把貓抱來了門口,他不能碰它,只是看看它也好。
顧知許笑著感慨:“它真好。很少有動物喜歡我。”
“好什么呀。”程楠哼一聲,抬頭瞪了一眼門口的小貓,嘟囔著嘴說:“前主人欺負你,它也欺負你,一個兩個的,都要欺負我的知許!”
顧知許好奇,“它的前主人是誰?”
“是顧衍那混蛋!”
程楠往他鎖骨上涂了最后一遍藥,蓋上藥瓶蓋子,往桌上一擱,突然想起什么。
“對了,你知道上次明朗把顧衍帶走過后干了什么嗎?”程楠說。
顧知許搖搖頭。
程楠又笑,“明朗說狠揍他一頓解了氣,然后他意外發現那小子去國外讀了個研究生,學歷不錯,正好他們實驗室缺人,他就把他弄去打黑工了。”
顧知許詫異,“什么?打黑工?”
“對啊。”程楠攤攤手,幫他系好睡衣紐扣,扶他坐了起來,接著道:“明朗說,顧衍痛哭流涕給他道歉,還說要把自己全部身家都賠給他,但是明朗不想要錢,他覺得顧衍是個很好的科研苗子,家底殷實也不急著繼承家業,所以干脆先給他打幾年黑工,給他扶成正教授了,再考慮要不要接受他的道歉。”
顧知許笑起來。
程楠坐在床邊盤算,“吶,當年的事終于徹底解決啦。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顧衍賣身給明朗干苦力了,我呢,把下半輩子都賠給你了。”
顧知許無奈,靠著軟枕笑看她,“不能這樣類比。我從沒有恨過你,你是我的愛人,不是我的仇人。”
程楠轉頭倒進他懷里,“唉……顧知許同學,你還是太善良了。”
顧知許親吻她的長發,牽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左上腹。
他柔聲道:“胃疼,小楠揉揉吧。”
程楠一愣,瞬間激動,“好好好!”
顧知許第一次對她撒嬌,她欣喜若狂,翻身躺到他身邊。
抬手正要幫他按揉,一旁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是顧知許的私人手機。
兩個人相視一眼,不禁疑惑。
是一個陌生號碼打開的,接通后,一個溫柔的女聲傳來。
她平靜又穩重的說:“董事長病危,請顧先生速來。”
第63章 第63章 有些東西我不愿去爭
程楠和顧知許接到通知就立刻趕往老宅了。
自七八年前老爺子病倒后, 這老別墅里多了大把的醫療器械,各項設施十分齊全,每天都有最權威的醫生來診治。顧家甚至還投資了最大的醫藥集團,每天都有無數研究員傾力研究他的病。
但世事難料, 如此大動干戈, 竟然也只多耗了七八年。
顧知許一路上都很沉默,程楠握著他的手, 沒有多說什么。
這些年里糾葛萬千, 其中辛酸只有顧知許自己知道。
盡管老爺子對他百般提防嚴苛, 不過也是唯一一個把他當作活人看待的。
顧知許當初年少時,他們經常發生爭執, 老爺子打他, 他會慪氣,老爺子給他灌酒灌進了搶救室, 他也會崩潰的說有本事你立刻把我弄死。
他們之間沒有親情只有憎恨,并且這憎恨十分濃烈,濃烈到宛如滔滔不絕的火焰,要燒得人痛不欲生。
盡管那些痛苦給他身上留下許多無法愈合的疤,顧知許也依然認為,這總要好過顧淵和程珃珃他們把他當空氣。
那些年里, 他時常來老爺子這里當活人, 回家后, 就當一團不存在的空氣。
這一轉眼, 這樣的日子也到頭了。
無論是對他心狠手辣的老爺子, 還是無視他的父母,都要離開了。
他將徹底自由。
抵達老宅后,顧知許和程楠被帶去了不同的地方。
顧知許是名義上的繼承人, 只有他可以進到加護房內近距離接觸老爺子。
長廊里,芷瀾還是那老樣子,一身灰紫衣裙,眼神灰蒙蒙,面色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
她在旁側走,看護靜靜推著顧知許。
他們一起走過那水系步道,沿著長廊繞了又繞,才終于來到加護房。
“顧先生,請。”
顧知許沉默的進去了。
屋子很大,光線黯淡。
肅靜寬敞的氛圍在數不盡的器械襯托下越發顯得沉重壓抑,四周鴉雀無聲,只有心跳監護儀不斷發出規律的滴——滴——
他們顧家真正的掌權人就靠坐在病床上,時日無多。
老爺子的狀態比顧知許想象的要好很多,畢竟是整個臨川有頭有臉的人,就算到了這時候也是要臉面的,頭發打理的很整齊,一雙混濁灰暗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顧知許默不作聲。
老爺子先開口了,沉聲吩咐著:“你去把那東西簽了。”
他手邊擺了一份文件。
顧知許接過來仔細看,搖著頭道:“這么丁點兒就想收買我,我看您還真是老糊涂了。”
老爺子眉目一凜,嗆咳道:“現在你要是不簽,以后什么也別想撈到。”
顧知許抬頭看向他,面上卻沒什么表情。他抬手隨意一揮——干脆扔了那沓文件。
紙張如雪花撒向空中,顧知許心里只剩冷漠。
“我今天過來,可不是為了看你打感情牌,我和你們顧家也沒什么感情。”顧知許兩手交疊,眉頭微微壓下來。
“顧知許,你還能反了天了?”老爺子猛咳幾聲,粗濁的呼吸中裹挾著濃厚的怒氣。
顧知許低低一哼。
的確,顧家產業龐大,這點看似微不足道股份也足以令他身家呈幾何倍數暴漲,大筆的財富都會向他涌來,擁有的權利也會發生質的變化,往后日子便能真正做到錢權在握。
而得到這一切,他要做的只是保持現狀而已。繼續做該做的工作,盡到職業經理人該盡的職責。
這對旁人來說,是個滔天誘惑。
可他顧知許畢竟和別人不一樣。
龐大的財富在他生來就有,卻從未在他幾次痛苦關頭起到重要作用。
“顧董事長,您認為一個人活成了我如今這樣子,還會在乎錢嗎。”顧知許冷笑著,“再多的錢也買不來我想要的東西,再多的錢也治不好這身病。”
老爺子瞪他,“沒有錢你算什么東西?”
顧知許道:“有錢我又算什么?”
老爺子又猛咳幾聲,怒瞪向他,抬手就要按鈴。
顧知許順手便把按鈕拿起來。
一個小小的方片,中間輕輕一點,就會有人進來帶顧知許離開。
有一種莫名的威懾力。
“顧知許!你想干什么!”老爺子大怒,一掌拍在樂柜子上,猛烈的咳嗽中帶著的血痰,他目眥盡裂。
顧知許面色漸漸冷下來,把那小方片放進自己口袋里。
他情緒很平穩,眼皮緩慢眨動看著老爺子。
“您叫芷瀾進來也沒用,不過是顧韶年少留情的私生女。顧韶前幾年為了現在那位子可做過不少荒唐事,一樁樁、一件件全靠我出面幫他擺平。不止是他,他們那一大家子都在我手里。”
老爺子怒目圓瞪,“混賬,我當真是養虎為患,養出了你這么個眾叛親離的白眼狼!”
顧知許對這稱呼欣然接受。
他轉動輪椅仔細看了看這屋子,滿滿當當的醫療器械。
最后在呼吸機面前停下。
老爺子喘著氣,面色逐漸發灰,“我今天算是栽到你手上一回,你有種就拔了這管子,我到了地下少咒你幾句。”
顧知許看著機子上閃閃爍爍的數字,出神片刻,又低聲道:“我不會動手,不僅如此,我還會親自走訪名醫,無論如何也要請回來給您老治病,想辦法讓您多活些日子。”
“你——”
老爺子雖然已經快不行,但身子骨倒是不弱,抬手便將一串珠子對準顧知許的臉狠狠砸過來。
“砰”的一聲。
顧知許被砸得閉上眼睛,擰起眉頭,一把接住珠子攥在掌心。
求長壽的珠子。
顧知許把那珠子勾在指間,猛一用力,珠繩瞬間斷開,褐色珠子四散崩落遍地。
“有些東西我不愿去爭,但也不想看一群廢物享盡權利。”
顧知許冷冷瞥了一眼呼吸機,轉動輪椅便朝外走,“你給的那點芝麻我看不上,我今天來見你最后面,只要我今天出了這個門,今后,你死了也別想閉眼睛。”
“顧知許!你這——”
老爺子話沒說完,一口便緊緊卡住,檢測儀發出劇烈的聲響。
顧知許沉默不語,剛出門便遇到醫生們沖進來,跟在最后面的是一個黑西裝年輕人,一臉焦急,匆匆打了招呼:“顧先生!”
顧知許陰冷著臉,芷瀾走過來推他,她在門外什么都聽見了,但一個字也沒多問。
片刻后,那年輕人又跑出來,“抱歉顧先生,我們在屋內發現了爭吵痕跡,恐怕需要您留步,配合我們檢查。”
顧知許沉著聲:“你什么東西,也敢讓我配合你?”
年輕人似乎愣了一下,還想說話,已經被芷瀾擋了回去。
加護房這四周又大又空,檐下掛著幾只棕色木燈籠,刻了些許古樸紋飾。
顧知許望著前方,對芷瀾道:“你雖然不夠聰明,但孺子可教。”
芷瀾平穩推他朝前走,應了一句:“顧先生說的是。”
“好好干,以后會有機會進公司。”
“是。”
從前緣繞出去便是顧知許的車,司機和幾位保鏢都在旁側等待。
本以為今天會有極難對付的場面,但不料芷瀾處理的還算不錯。
顧知許取出了懷里方片,身后芷瀾戴著手套接過來,拿出一只透明口袋套上,仔細收好。
“找最有經驗的機構提取。”
“是。”
顧知許略感疲倦,擺擺手吩咐:“你去派人把程楠接過來,如果有人阻攔,盡管動手。另外,上次崇山的墓只要最好的位置,你親自去看,不惜一切代價。”
芷瀾遲疑片刻,但她不愛多問。
“是。”
顧知許進到車里,看見芷瀾轉身朝里面走,她身姿婀娜曼妙,從那位年輕人身旁路過時,她停下腳步狠狠給了他一耳光。
年輕人被打得一個踉蹌,卻也不敢多說什么。
片刻后,顧知許看見程楠跟在幾個人后一起走了出來。
今天接到的消息突然,她沒有打扮就出來了,一身素色裙子,低垂著腦袋。
程楠上了車,定定看了顧知許幾秒,忽然上前抱住他。
她方才在前廳,應當是遇到了顧淵他們。她眼睛很紅,看上去似乎哭過。
顧知許的精神立刻松弛下來。
一顆心化作溫暖的水,輕輕拍著她的背,“小楠,今天之后,我們不會來這里了。”
程楠聲音有些沙啞,哽咽著,不確定的問:“再也不來么?
“嗯,再也不來了。”顧知許低低嘆氣,腦子里想起了一幕幕不愉快的回憶,“從今往后,我們再也不是他們顧家的人了……他們要做什么,都和我們沒關系了。”
程楠愣住,睫毛上還掛著淚水,轉過頭怔怔的看他。
“小楠。”顧知許微微笑起來,抬手擦去了她的眼淚。
“小楠,如果我變得貧窮,你會怎樣?”
程楠擦掉眼淚,“養你啊。又不是沒養過你。”
顧知許點頭,“那如果變得富有呢?”
“你一直都很富有,再富有一些,也沒什么區別。”
顧知許笑起來,“嗯。”
程楠握住他的手,靠進他懷里,“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話想跟我說。”
顧知許應了一聲,望了一眼窗外那明媚的春日,感覺過去心臟上的傷口正在慢慢恢復,他望向程楠的眼睛,說:
“嫁給我吧,小楠。”
第64章 第64章 你媽媽她——
顧知許的求婚太突然, 毫無防備的程楠緩了好幾天都還有些精神恍惚。
甚至事后都記不起來自己同意沒有。
那天之后顧知許一連在公司忙碌了好些日子,程楠在家里思來想去,總懷疑自己是不是那天忘記答應他,給他氣到又自閉了。
于是程楠在家里煲了湯, 下午自己給他送了過去。
顧家集團下公司很多, 顧知許常在總部辦公,也是離家最近的一個。
電梯直上三十三層, 程楠進到秘書室看見他的秘書不在, 只能繼續往里走, 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顧知許的辦公室和別人不同,寬敞沉穩的黑色辦公桌后并沒有一把老板椅, 因為他總習慣輪椅來去。
程楠先前就想說了, 他這辦公室通透又豪華,休息室里卻堆滿了文件, 外面更是連一張休息的床榻都沒有。他又習慣用輕便款輪椅,忙碌時一整天坐下來總是后腰疼腿也疼。
程楠提了一把椅子過來,打開他的電腦。
他所有電子設備的密碼都很好猜,無非就是她的生日、她的身份證后六位、她的名字縮寫,再不行就是以上三個排列組合。
非常純情樸素。
程楠手支著臉笑了笑。
她打開某椅子官網,下單了一把看上去很舒服的躺椅, 刷了顧知許的卡。
顧知許遲遲也不見人影, 程楠閑得無聊, 打開了他們以前一起玩的求生探險游戲。
矮矮的小人在地圖上自由自在的跑, 撿了很多蘑菇, 還砍了很多樹。
程楠想起來以前“小白”總是要停下來才能打字,而且打字很慢,現在也可算知道原因了——原來, 人家只有一只胳膊能用。
一想到他的左手,程楠又倍感惆悵思緒萬千。
真不知道還能不能恢復,上次博雅那醫生雖然權威,但治療方式似乎不適合他,恐怕還得想辦法另尋良醫……
而且他總這么忙碌也不好,每天勞累精神不足影響恢復……
程楠正想著,門外傳來了些許腳步聲。
似乎是幾個人一起過來,腳步聲稍顯凌亂,隱約中程楠還能聽見顧知許的聲音。
他工作起來聲音很冷酷,這會兒似乎提到了什么不愉快,他聲音低沉到幾乎冷漠。
他們到了門口,程楠聽見顧知許說:“你回去告訴他,我定的點兒從來沒人改過。這次破例給他一個機會再考慮考慮,下次他親自來給我匯報。再給出這種答復,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顧知許聲音里微帶一絲怒火,聽得人直打哆嗦,就連事不關己的程楠都不由自主跟著緊張起來。
輪子滑動的聲音逐漸響起,片刻后,顧知許的身影出現在門邊。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色西裝,頭發梳起來,襯得整個人高貴冷清又優雅,皮膚白玉似的細膩。
程楠從電腦后探出一個腦袋,正巧撞上他那雙寒冰似的眼睛。
突然看到她的一瞬,他頓時愣住,片刻后,寒冰立刻裂開了。
緊跟在他身后的人也停下了腳步,大家面露驚訝,默不作聲悄悄打量著她。
程楠站了起來,面前至少七八個人,年紀似乎都比她大很多,她突然有些局促。
顧知許那張向來冷淡的臉上慢慢浮出了笑容,他眼神始終留在她身上,微笑著沖她招手,“來,小楠。”
程楠點點頭走到他身邊。
顧知許不打算避諱,“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
他琢磨了一下如何措辭,很快,程楠已經替他說了:“我是他媳婦兒。”
她微垂腦袋,臉頰有點紅。顧知許牽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又道:“嗯,是我媳婦兒。”
下屬們愣了片刻,都立刻鼓掌祝福起來,有膽子大的還問程楠歲數,還有八卦的問他們什么時候結的婚、有沒有孩子。
顧知許難得在大家面前如此輕松,隨意笑了笑,沒一會兒便都給趕走了。
關上了門,他一分鐘也不多耽誤,立刻摟住程楠的腰,柔聲問:“怎么突然來公司了?”
他腦袋靠著她身體,像是有些疲倦了,閉上眼睛,睫毛輕輕抖。
程楠笑笑,“猜到你開會累了,就想要來看看你。”
“是么?”
“嗯,是的。”
偌大的辦公室里只有他們兩人,安安靜靜的。程楠把顧知許推過來,扶他坐到沙發上。
“你每天就只能在這里休息么?”程楠托著他臉頰讓他慢慢躺下,拿了一只靠枕來,墊在他腰后。
顧知許自從和她明確關系后,身上便憑空多出來一種功能,大抵就是看到她就身心輕松愉悅。
他半瞇著眼睛看她笑,“在哪里休息都一樣的。小楠,下午在這里陪我,好不好?”
“好。當然好了。”程楠蹲在一旁摸摸他的臉,這些天他忙得見不著人影,總感覺他又瘦了。
程楠把燉湯端過來,仔細喂他喝了半碗,他胃不舒服,一次只能吃下半碗。程楠也不強迫他,給他身上搭了一張毯子。
他要睡覺,她就守在他身旁。
程楠一時半會兒的也忘記自己為什么來了,只要看到他,就感覺心里很溫暖,也沒有任何的多余的欲望。
“知許。”
顧知許閉著眼,“嗯。”
程楠坐在他身邊,俯身湊近他耳朵,“這陣子忙完后,你記得挪出時間,我們還要去廟里呢……”
顧知許那張臉在窗外光芒映襯下顯得又白又透,他神情放松,半睜眼睛,“嗯。想什么時候去?”
“讓我想想,最近你很忙,下周我有項目,嗯再下周……”
她還在思索著,手機忽然響起來。
程楠有些無奈,她不喜歡這些來得不合時宜的電話。
手機鈴聲響了好一會兒她才接,是個陌生號碼打來的,對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但程楠問好后,遲遲沒聽見回答。
顧知許有些奇怪,“怎么了?”
程楠搖搖頭,準備掛斷時,終于聽到一個顫抖、低沉的男聲。
“楠楠,你媽媽她——”
……
趕去醫院的路上,程楠渾身冒著冷汗,手指發麻,全身骨骼肌肉都緊繃著。
事情來得太突然,她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沒了,整個人陷入滔天恐懼之中。
這份恐懼是顧知許如何安慰她,也無法緩解的。
她一直以來沒有選擇,但正因為這別無選擇,犯下了大錯。
那天,在顧家老宅子里,程楠在前院和父母見面,并爆發了一次迄今為止從未有過的嚴重爭吵。
程珃珃斷定她是被顧知許的花言巧語迷惑,聲淚俱下要她離開他,但她斷然不能同意,無奈之下只能大吵一架。
那天程楠說了很多,她抱著“軟的不行來硬的”的念頭,強行對寵愛她的父母輸出了很多自己的想法。
她控訴他們曾經對顧知許的忽略,還指責他們從來不肯好好了解他,甚至還說,他們根本沒有把他當過孩子。
而程珃珃那天滿臉皆是絕望,搖著頭說:
“如果你夜曾有過一個深愛的孩子因他而死,那么你也不可能心無旁騖的愛他。”
程楠被那濃烈的悔恨澆灌了全身。
她明明知道的……
明知道程珃珃當年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明知道她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她不應該和她吵,也不應該用那樣激烈的態度對待他們。
現在,程珃珃的精神徹底崩盤了。
而她就是罪魁禍首。
他們趕到時,程珃珃已經被送去病房里,隔著重重防護,程楠無法見到她。
走廊上,顧淵仿佛一夜之間憔悴了很多,低頭躬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一頭黑發中倏忽冒出了許多白發。
聽到聲音,他抬起頭來。
“楠楠,你來了。”顧淵的聲音變得滄桑又喑啞。
程楠心里直發顫,走到他面前,腿一軟便跪了下去,“爸,媽媽她……”
顧淵神色痛苦,兩手插入頭發中,低頭深深嘆氣,“醫生說恢復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多年了,她的情緒一直不太好,我嘗試過很多辦法,沒想到還是……”
程楠的眼淚撲簌往下掉,她知道自己犯這錯即便千刀萬剮也不能彌補,但盡管如此,爸爸依然沒有責罵她。
他們總是對她這樣寬容。
有時她總想著,如果這樣的寬容可以分哪怕一星半點給顧知許也好啊。
世界總是這樣令人無奈。
“她昨天早上起來,就說要去給明熙和楠楠做飯,還說要送你們上學。”顧淵捂住了眼睛,痛苦道:“我知道不對勁,但也沒有多想……直到今天早上,她看到明熙的照片,就徹底失控了,家里被打砸的很爛,她自己也——”
顧淵說不下去了。
程楠崩潰的抱住他,眼淚幾乎要淹掉整間醫院,“對不起!爸爸,對不起……”
可事到如今,再多的悔恨也沒用了。
程楠從地上爬起來,央求醫生讓她進去看看程珃珃,醫生再三告誡她程珃珃有很強烈的傷害性,她卻搖搖頭,堅持要去。
顧淵拉不住她,等她進去后,才終于看到一直在拐角處等待的顧知許露面。
顧知許過來讓醫生進去陪伴程楠,還叫了兩個隨行的保鏢進去,讓他們務必確保程楠的安全。
遠遠的,顧淵捏緊了拳頭看他。
“顧知許,你這白眼狼還敢來!”
顧知許低聲吩咐著,看著醫生和保鏢都進去了,才隨意轉頭掃顧淵一眼。
他們隔著幾塊瓷磚的距離,卻已經是有深仇大恨的陌生人。
上次后,最后那一丁點感情也早已消失殆盡了。
顧知許抬頭望著門上那窄窄的窗戶,視線穿過層層阻礙,落到程楠身上。他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的愛人,其他人,他都不在意了。
“顧知許!”
顧淵咬著牙,正要上來,顧知許突然伸手止住了他。
“對我動手,你會付出很慘重的代價。”顧知許仍是望著程楠的身影,微仰下巴,淡淡道:“除了小楠,有一樣東西你也早該交出來了。你向來不配擁有,現在又分身乏術,我耐心也不好,如果等到我親自來搶——”
顧知許轉頭看向他,“你就會被白眼狼活活咬死。”
第65章 第65章 從此以后,她也只剩哥哥了
程楠和顧知許回到家后, 埋進被子里狠狠哭了一頓。
程珃珃的狀態很糟,精神已經徹底崩潰,看到程楠,她也沒有任何反應。她不讓醫生護士接近, 也不讓程楠接近, 他們稍稍靠近一些,她就張牙舞爪厲聲尖叫。
她無法接受兩個孩子離開她, 無論是以什么樣的形式。
恍惚中, 程楠低聲自語:“哥, 我是不是很混賬,爸媽他們是不是不應該養我……”
顧知許將她攬懷里, 搖頭道:“小楠, 他們我管不著,但我是因為你的到來才一直堅持到現在。”
程楠含淚抬起頭, 看向顧知許。
他臉上笑意很淡,昏暗的車燈下,一張臉越發顯得清瘦俊逸。
“小楠,這世界上幸好有你。”
程楠一怔,抱著他大哭起來。
她又怎么會不知道呢?
過去在家里她哥哥每天過什么樣的日子。
家里時常出去旅游玩樂,哥哥從不和他們一起, 每次一問就是哥哥很忙。節慶熱鬧的日子沒有他、過生日沒有他……喜事通通沒有他。
可每次她跑上樓鉆進他的房間, 卻看到他只是在安靜的看書。
他和父母的矛盾根深蒂固。
他兩人要在一起, 就要面臨一道世上最困難的選擇題。
程楠很難過, 但并不后悔。
回家后, 程楠正式辭去了工作。
說來慚愧,她當年和方明朗分開后心里也始終空蕩蕩的,在重要的事業選擇上她選擇了和他相關的行業。但她這兩年逐漸意識到這并不是自己興趣所在。
索性顧知許身體需要好好調養, 她決定先在家陪他幾個月再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工作。
但顧知許突然每天都很忙碌,早出晚歸。程楠很奇怪,問了蘭哥,蘭哥說是因為公司將迎來一次大變動。
程楠也不敢再多問了。
……
一個月后的某一天,顧知許晚上回來,很激動的抱住程楠。
他用力抱緊她的腰,腦袋擱在她脖頸上,勒得她快喘不過氣,他呼吸也很急促,撓得她直發癢。
她笑著,像摸小狗一樣摸他腦袋,“怎么啦?顧知許,你現在怎么總像個小孩一樣?”
顧知許聲音微微發顫,“我很高興。”
程楠偏著腦袋笑,“什么事那么高興?”
“公司里的事。”
程楠笑哼一聲,“還以為和我有關呢。”
“當然和你有關。”顧知許抱她抱得更緊了,聲音很低,身子都微微發抖,“以后,我終于可以好好陪伴你,不會再過惶恐不安的日子,我們會很安穩、很幸福。”
“到底是什么事啊?”
“再過些天,你會從新聞上看到。”
“噢?”
顧知許轉頭親吻她的脖頸,深深嘆了一口氣,“小楠,我們結婚吧。”
程楠一愣,又笑起來,“好。”
先前程楠便說過不想要舉辦傳統婚禮,顧知許勸說幾次無果后,也只能由著她。
至于其他形式例如旅行婚禮她更是沒有欲望,堅持要去廟里拜菩薩當作自己結婚。
顧知許問過原因,程楠說:“因為你以前總罰我跪祠堂,你又不在家里祭祖,祠堂里只有菩薩,那時候我沒有朋友,我認為菩薩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讓菩薩見證我的婚禮,再合適不過了。”
顧知許微微驚訝,心里又升起陣陣感慨。
“對不起,小楠,我那時候對你太嚴厲了。”
程楠抱住他,搖搖頭,“沒事的,反正大家都知道顧總是妻管嚴了。”
“……”
隔天周末,兩個人一起去了泠燈寺。
泠燈寺位于市郊泠燈山上,近年香火很旺,設施卻樸素老舊。車子在半山腰便開不上去,剩下一段路都是樓梯,也沒有纜車。
但即便如此香客也絡繹不絕,站在階下抬頭往去,人來人往。
顧知許無奈,“我讓栩安派個人過來吧。”
程楠笑笑,“算了吧,蘭哥好歹是高管呢,日理萬機的,哪有功夫管這些閑事兒。”
“……”顧知許轉頭看她,“栩安當年第一個職位是我的助理。”
“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程楠俯身瞪大眼睛看他,“現在我們安靜簡單過我們的小日子。我是你老婆,你別再麻煩蘭哥了!”
“……好吧。”
還好程楠來之前帶上了顧知許的拐杖。
顧知許最近忙于事業沒有時間復健,腿的情況也不太好,程楠琢磨著正好趁這機會讓他鍛煉鍛煉。
她拎著他的輪椅,攙著他左胳膊,仔細盯著他的腳步。
顧知許不能摔,腿上也沒什么肌肉,每邁一級臺階都要使出全身力氣,走了幾步便已經冷汗直冒。
程楠趕忙摟住他的腰,“先坐這里歇歇吧。”
顧知許喘著氣,“哪有剛走就歇的……”
程楠把輪椅疊好放在地上,攙著他坐在臺階上。
顧知許自打和她在一起后潔癖也好了很多,雖然也愛干凈,但遠不如從前那么夸張。
程楠拍拍他褲腿上的灰,“腳踝不疼吧?”
顧知許臉色有些白,兩手搭在膝蓋上低低喘氣,垂頭搖了搖,“沒事。”
程楠看他這樣,心里又不免心疼,回頭望了一眼那一望無際的臺階,“要不……咱們換一個廟吧,臨川也不止這一個求姻緣得寺。”
顧知許抬手抵著額頭,閉眼皺眉低咳一聲,“不換。不是說這個最靈么。”
“哎……”
兩個人在階邊坐了一會兒,程楠渴了,帶來的水死活擰不開,只好遞給顧知許。
他雖然只有一只手好使,但一下子就擰開了,神色淡淡遞給她。
程楠很給面子,鼓著掌說:“哇,哥哥好厲害。”
顧知許嘴角抽了一下,“這種哄小孩的招數留著以后哄孩子吧。”
程楠笑起來,仰頭便有一陣微風刮過,吹得她劉海四散。
程楠皮膚很白,膚質也好,小巧的鵝蛋臉上沒有一絲瑕疵,五官秀氣,笑起來有淺淺的梨窩。
顧知許溫柔的看她。
暗自思忖著,如果未來世上有一個像小楠的孩子,那該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微風起而不止,吹動兩個人淺淺的笑。
旁側行人來來去去,顧知許坐在外側,把程楠護在里面。
一個小沙彌慢慢從旁邊走過。
小沙彌身上穿著灰色袍子,駐足片刻,盯著程楠看了又看。
程楠覺得有意思,笑瞇瞇的抬頭看他,“小師傅,我臉上有什么嗎?”
小沙彌搖搖頭,又看看顧知許。
顧知許沒什么表情。
程楠又笑,“你們泠燈寺算姻緣最靈,那你給我們算算,我倆相配嗎?”
小沙彌一張臉白白胖胖粉嘟嘟,看上去約摸十二三歲,手里拎著一串珠子,有些為難的撓腦袋。
程楠歪腦袋,“怎么啦?我們難道不合適么?”
顧知許悄悄瞥她,摸著她腦袋笑了笑。
小沙彌卻點了頭,“我算不太準,但我瞅著,你們之間情深緣淺,歷經磨難卻難得始終。”
程楠愣住。
顧知許臉色頓時陰下來了。
他支起拐杖緩緩起身,順手把地上的程楠也撈起來,淡淡回頭看那小沙彌,“小師傅,技藝不精就再學學吧,我們這次來,多捐些香火。”
小沙彌眼睛圓圓的,眉尖皺起,嘟囔著嘴,“但我看你們就是這樣的,沒覺得哪里算錯了啊?”
顧知許轉頭不再說話,摟著程楠慢慢往上走,程楠卻還在回頭,“誒小師傅,你說說我們哪里有問題?你這里有什么賣的東西能化解嗎?”
小沙彌搖頭,“我不是為了賣東西才編瞎話騙你們,我的確是……”
他話到一半突然讓人捂住嘴巴,回頭一看,是滿天大汗匆匆跑來的師兄。
師兄背上背著個小竹筐,里面裝滿了水靈靈大白菜,一路狂跑過來累得直喘氣。
“二位,二位施主……”青年和尚累得不行,一只手捂著自家亂蹦的小師弟,一只手叉腰說,“你們別聽我師弟瞎說,他胡說八道嚇跑不少香客了,怪我忙著摘菜沒看好他……”
程楠驚訝,“是么!”
顧知許面色很淡,居高臨下望著他們,“那你來說說,我們究竟是不是良配。”
“是啊,當然是了。”和尚放開了小沙彌,呼了呼氣,戳著小沙彌的腦袋說:
“這家伙只學了上部,還沒有學下部。依我看來,二位之間的確諸多磨難,甚至有危及性命的事,但互相依賴感情至深,磨難之后,就是命定之緣、一生相伴。”
又是一陣微風乍起。
顧知許額頭碎發被吹開,他臉上不見太多歡喜,只有些許淺到不能再淺的笑意。
程楠還想說話,已經被他摟住脖頸往前走,他沒有回頭,隨口道:“多謝。但我是無神論者。”
春風將綿綿柳絮吹起,一片溫良之下,和尚和小沙彌抬頭,望著廟前那蜿蜒又無盡的白玉臺階上,一個拄拐杖的清俊男人,懷里正摟著他心愛的姑娘。
……
紅墻黑瓦,藍天白云。
泠燈寺里種了許多柳樹,碧綠的枝椏探過墻頭,根根垂落下來,迎陣陣春風拂動。
廟里香客很多,二十多歲年輕人也多,大家牽著手邁過門檻,濃濃香霧中,各自竊竊私語。
程楠把顧知許從背上放下來,打開輪椅扶他坐上去。
后半段路顧知許連抬腿的力氣都沒有了,面上顆顆冷汗滾落,程楠實在心疼,一定要背他上去。
顧知許牽起她的手,“這段路太長了,累著了吧?”
程楠抹了一把汗,笑呵呵的看他,“不累。我可是運動會金牌選手,以前背‘小白’上樓的時候不累,后來給你好吃好喝養了那么久,至今都只長了不到五斤,我心疼還來不及呢。”
顧知許無奈嘆氣,“我身體很好,只是偏瘦一些。”
“好什么呀。”
程楠彎下腰,將毯子認真搭在他腿上,摸摸他的手,還好,很溫暖。
程楠推著他往主殿里走,進門時抬頭看了一眼牌匾:問情殿。
她又笑起來。
真好。
主殿在四四方方的院子后面,院里有一樽金缽,盛著滿滿當當的香灰。
程楠從僧人手里接過幾柱香,分了一半給顧知許,交到他手上前,突然正色道:“別再胡說了哦,你是不是無神論者我比誰都清楚,在菩薩面前老實、誠懇一點。”
顧知許笑,“嗯。我會很虔誠的祈禱。”
程楠也笑。
兩個人一起上了香,認認真真拜了幾拜,又進到了大殿里。
僧人遞來紙筆,程楠趴在桌案左邊,顧知許坐在右邊,各自寫下心愿。
程楠寫到一半想偷看顧知許的,卻立刻被他發現了,他坐得筆直,不動聲色蒙住了紙條。
程楠:“哼,我才不看呢。”
顧知許點頭,“不能給你看。”
“干嘛,寫我的壞話了?”
顧知許低低一笑,他垂著頭,面色在陽光照耀下越發白皙明凈,像一尊安安靜靜的玉人。
修長的手指輕輕擱下毛筆,慢條斯理的疊好紙張,“防止菩薩不認識你,畫了你的肖像。”
程楠眼前一亮,很快又撇嘴,“我才不信呢,你從小最喜歡唬我了!”
顧知許微笑抬頭,看向她的臉,成熟明媚的女孩似乎漸漸遠去,容貌越來越小,在腦海中變成了一個幾歲大的孩童。
他想起曾經給程楠講睡前故事。
那是一次暴雨夜,父母在外地無法趕回來,年幼的程楠害怕打雷,抱著自己的小枕頭就跑到他房間里。
他記得那一天他剛從醫院回來,腿上裹了石膏和支具,正疼得厲害。
程楠不由分說踢掉鞋子鉆進他被窩里,怎么趕都趕不走,一把鼻涕一把淚,小小的一團,抱著他的腰要求他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
那天他因為傷口發炎,還隱隱有些發燒,身子困倦又疲憊,但還是不想糊弄小姑娘。
她帶來的童話書翻來翻去早已看完,他只好扶著拐杖虛弱下樓,給她找了一本未開封的兒童讀物。
那個寧靜又幽深的夜晚,他忍著腿上劇痛,給他妹妹講著蛀牙的小故事。
他擅自添油加醋,給她講蟲子會掏空她的牙齒,在里面筑巢、安家、生兒育女……最后把妹妹嚇得痛哭流涕。
他感到懊惱,但也沒有辦法,又努力從床上爬起來,給她找了好多玩偶來陪伴她。
程楠笑著,“你看看,從小你就愛欺負我!”
顧知許委屈,“小楠,是你欺負我吧。”
程楠攙著他的胳膊扶他起身,他的腿已經沒有半點力氣,站也站不了,只能虛虛跪在墊子上。
程楠跪在他旁邊,靜靜的向菩薩許愿。
一愿她的知許健康快樂,再也不要流眼淚。
二愿他們長長久久白頭到老。
三愿幾十年后她走在顧知許后頭,不要讓他再體會孤單。
……
她睜開眼,望著面前慈祥的觀音菩薩。
隔過無數歲月后,她再次跪在菩薩面前。這一次卻不是她犯了錯,而是她要結婚了。
熱淚氤氳眼眶,程楠雙手合十,靜靜看向身邊那闔眼祈禱的人兒。
她的哥哥。
她那個眼尾有顆淡淡淚痣、被奶奶說命勢不好,嘗盡了人間悲歡離合,才終于迎來幸福的哥哥。
她在心下悄悄道:
觀世音菩薩,請祝我們新婚快樂吧。
……
泠燈寺下山的路十分平坦,沒有臺階,是一條寬闊明凈的大馬路。
馬路盡頭便是寺廟出口,出口處一大片翠竹環繞,幽幽綠意,空曠寧靜。
程楠仰頭吻了顧知許。
從廟里回來后,隔天,兩個人去民政局正式登記結婚。
程楠換了一套緞面白禮服,顧知許則穿了白色西裝,兩個人誰也沒通知,像無數普普通通的小情侶一樣,去拍了照、簽字蓋章。
程楠想了想,和大家一樣發了一條朋友圈。
只發了一張他們的結婚照,沒有寫任何多余的文字。
幾分鐘后,她手機幾乎要爆炸。
先是各位朋友的輪番轟炸。
室友們在群里發滿了震撼的表情,個個激動:
我靠!悶聲干大事!
她就這么結婚了啊!
天吶,楠楠你是和哪個明星結婚了嗎!你男朋友,哦不老公,怎么那么帥!
我記得這個長相!
怎么說?
好像上過咱學校表白墻!
程楠看得笑呵呵,縮在床上打滾,她正在編輯消息,蕭苒一個電話打過來了。
剛按下接聽鍵就是一個充滿咆哮的喊叫:“大哥!你結婚了!你跟誰結婚的!我他媽眼睛沒瞎吧!我是不是最近加班加多了熬出幻覺了啊!”
蕭苒從不說臟話,這次大概時腎上腺素快爆炸了。
程楠哈哈笑,“對不起,其中諸多緣由改天一定當面和你解釋!我請你吃飯賠罪,餐廳隨便選,我哥有錢!”
“你也知道那是你哥啊!那是你哥啊!”
程楠吐吐舌頭,下一秒,又是一個電話打進來了。
名字顯示:方明朗。
程楠小心臟顫了一下,還是按下接聽鍵。
方明朗那邊明顯比蕭苒有文化一些,沉著又冷靜,靜了好久才說:“楠楠,你……兼職設計練習ps嗎?”
旁邊還有顧衍的聲音,他們在一個實驗室里,顧衍比從前那要死不活的狀態好了很多,人也更加活力了。他瞎嚷嚷著:“這絕對ps啊,你看這衣服這發型,怎么會是程楠呢?肯定假的啊,假的啊,別傳謠了……”
程楠又忍不住笑起來。
大家的反應皆在她意料之中。
或驚訝、或意外,或贊同、或不解,都沒關系,總之她就是結婚了,她兒童時期一語成讖,當真嫁給了自己哥哥,并且永遠不會離開他。
艷陽天,好氣象啊。
結婚之后,程楠想過要不要給爸爸說一聲。她輾轉反側思來想去后,去了一趟療養院。
程珃珃自打瘋掉后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糟糕,住進療養院時已經完全不能自理,偶爾能認識顧淵一下,但多數時間都把他當作要搶自己孩子的陌生人。
程楠遠遠的看他們。
看見寬敞的院子里,護士扶著程珃珃慢慢散步,顧淵跟在幾步外,面容憔悴的看著她。
程珃珃容貌未變,顧淵卻像是蒼老二十歲。一貫保養良好的人逐漸不修邊幅,頭發花白,背也佝僂起來,每天活在折磨中,再也沒有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
程楠看見程珃珃手中的一只玩具掉落,顧淵幫她撿起來,下一秒她便尖叫,接著狠狠推開他。
她突然失控,張牙舞爪去打他,大喊著:“把我兒子還給我!把我女兒還給我!滾開!來人啊!”
顧淵躺在地上被她踹了好幾腳,最后只能狼狽爬起來,抹一把臉匆匆離去。
他的背影顯得蒼老又嶙峋。
程楠下意識要跟過去,但剛邁出腳步,眼淚便已經滾落下來。
他們或許也不愿意再看到她了。
對他們而言,她背叛了他們整整兩次,攪碎了他們原本幸福的生活,甚至毀掉了母親。
她將永遠無法彌補。
程楠捂著臉,大哭一聲,還是只能默默跑開了。
她或許不會再來了。
爸爸已經刪掉了她的聯系方式,媽媽已經徹底忘掉她。
他們將再無關聯。
從此以后,她也只剩哥哥了。
回去的路上,程楠坐了公交。
人群的喧鬧掩埋了她的渾然和痛苦,她跟隨著人群移動,總能感覺到一些莫名的安全。
車上人頭攢動,一只小小的車載電視機里播放著最新的新聞。
畫面中,一個年輕俊俏的男人坐在最中央,他臉上是淡然的成熟和平靜,聲音清冽,是一個高不可攀的上位者,卻也有一絲靈動的少年氣。
記者報道,某業內龍頭企業內部股權大變更,曾經著名的少年天才,如今掌控整個集團最大占比股權,成為了真正的掌權者,即將正式退出總裁職位,成為新一任萬眾矚目的——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