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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救人 你的起點不比任何人低

    “師兄, 抓住我的手!”

    高聳的巨松之上,一個人被半吊在樹杈上,身體不停地扭動, 試圖蕩過去抓住對面伸來的手。

    然而他越掙扎,纏在身體上的藤蔓箍得越緊, 嵌進他的血肉,瘋狂吸食。

    他腳下是一片散發著腐爛氣息的沼澤, 旁邊的樹藤上也掛了許多人,不過他們都已經被吸干了, 只剩下皮囊貼著白骨,有些甚至剛死不久,眼球還留在眼眶中, 死死地盯著上方的藤蔓。

    一個時辰前,他被一只魔物帶到這里, 本以為必死無疑,但那只魔物沒有殺他,反而像獻祭一般將他掛在樹上,讓樹藤逐漸吞食他。

    好在他的隊友來救他了。

    “這樹藤纏得太緊了,我摸不到。”他被吸得有些頭暈, 失血過多,眼前發黑。

    此時此刻,聞昀正懸在樹頂,一邊躲避藤蔓的纏繞,一邊撈他。

    聞昀低頭, 觀察了一會兒,趁著樹藤飛蕩的間隙,一拳把懸掛的樹杈擊落, 符修師兄直接掉了下去。

    他眼疾手快,立刻御體沖下去撈,終于在符修師兄即將掉進沼澤之時,將人攬住。

    但符修師兄到手時,兩眼一黑,直接暈了。

    聞昀沒有辦法,只能把他扛在肩上,腳尖一轉,落在安全的地方。

    他剛站穩不久,便有魔物聞味而來。

    他們所在的這片地方很偏僻,而且高階魔物成群,自從他們踏入后,源源不斷地往這邊涌來。

    “人救下來了,我們走。”聞昀對正在對付魔物的長孫離說。

    長孫離退后幾步,退到他身邊,一邊警惕著魔物,一邊瞥向他背后的人:“還活著?”

    聞昀:“嗯。”

    長孫離:“活著最好,我可不希望費半天勁救個死人。這次回去后,我什么也不欠你。”

    他自告奮勇在底下清魔物群,讓聞昀上去救人,挑了最危險的一部分。

    “路開出來了嗎?”聞昀懶得和他計較什么人情,“這地方不宜久留。”

    長孫離:“沒有。臟東西太多了,根本清不完,這附近或許有一個魔物巢,它們全圍在外面,沼澤深處似乎有它們害怕的東西。”

    但想要出去,必須突破外圍魔物群。

    聞昀皺了皺眉,隨手掏出一根繩子,將符修師兄牢牢綁在背后:“看來只能硬殺了,你別給我拖后腿。”

    長孫離:“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你背后帶了個包袱,可別想讓我分神幫你。我們的合作關系,從你下來的那一刻已經結束了。找到機會,我會先走人,不會再管你。”

    聞昀:“知道了,廢話怎么這么多。”

    在斗嘴上,聞昀依然不放過任何一個人,他直接懟了回去,隨后沖了出去。

    沼澤圈內部的魔物大多是同一類,處起來比較方便,不用擔心被別的種類暗算襲擊,只要抓住弱點,一次便能擊殺一群。

    聞昀動手的速度比長孫離快多了,下手干脆利落,每一招都落到實處,不拖泥帶水。

    長孫離剛動手沒多久,便見他已經快破出魔物圈了,速度堪稱嚇人。

    長孫離踢開一只咬他腿的魔物,生生被撕下一塊肉,他強忍著痛意,汗打濕了長發。

    他不禁眉心一跳:聞昀這家伙,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來十方幽土了。

    在此之前,他也到過這里嗎?看樣子,他殺魔物的招數比某些師兄師姐還熟練。

    長孫離忽然有點后悔了,早知道應該讓他在底下對付魔物,自己上去撈人才對。

    他咬了咬牙,并不打算和聞昀一同出去,而是選了另一個方向。

    正如他之前所說,他們的合作結束了,身為家族死敵,自然沒有由繼續同行,更何況,赤霄宗和歸仙宗如今還處于對立狀態,而且他曾三次敗在歸仙宗人手下。

    宗門立場,他可以忽視,個人和家族的面子卻不允許他再向歸仙宗人低頭。

    哪怕他沒有經驗,也不能再跟著聞昀。

    面對潮水般涌來的魔物,長孫離硬著頭皮上,但前一個時辰的久戰已經耗去了他大半靈力,如今想完好無損地出去,恐怕有些難。

    長孫離正想御體騰空,從高空中尋找出路,他不擅長凌空作戰,但空中的魔物比地面少得多。

    他體內靈力剛運轉至腳下,便聽見聞昀的聲音隨風傳來:“如果你出去后給我磕三個頭,我可以帶你一起走。”

    長孫離怒道:“你有病?我死也不會給聞家人磕頭。”

    一直知道他嘴賤,但沒想到,這種時候他也想占個便宜。

    聞昀幾拳震退周圍的魔物,他看起來十分游刃有余,即使面對大批高階魔物,依然從容不迫。

    雖然不想承認,但長孫離知道,他敢提起獨身救人,心里肯定是有九成把握的。

    剛才聞昀忙著撈人,沒空出手,眼下兩人一對比,高下立判。

    這也一直是長孫離的痛處,同為體修世家出身,從小到大,他沒少被拉去和聞昀比,幾乎每一次,他在別人口中都完敗給聞昀。

    他在實力上已經輸得很徹底了,在自尊這一塊,他不想再輸。

    聞昀:“真的?我不覺得你一個人能活著回去。”

    長孫離被他氣笑了:“所以呢?死在十方幽土,也不是件稀奇事。你以為你比我厲害多少嗎?你我都是天靈根,我根本不比你差,你能暫時贏過我,只是因為你是聞家人而已。”

    因為聞昀是體修第一世家的獨子,因為他有一個曾經身為四大宗門最強體修的娘,所以他才能有今天。

    聞昀一出生便站在頂端,所有人都只會記得第一,誰又會在乎第二?

    長孫離至今仍記得,他和聞昀第一次見面,周圍的長輩第一眼見到聞昀,便覺得他絕對比自己強,那時他們還小,甚至都沒有正式比試過。

    當時他不明白,為此心堵了許久,甚至無心修煉,天天跟在聞昀身后觀察他。

    后來他才想明白,長輩夸的并不是聞昀,而是他身后光芒萬丈的第一體修聞雅。

    聞昀生來就活在別人的稱贊和吹捧中,而他永遠是被拿來比較的對象,被壓得抬不起頭。

    他討厭聞昀,也不喜歡聞家,更恨周圍對他指指點點的人。

    聞雅死后,他以為聞昀終于能脫離她的光芒,公平公正地和他比較。

    但是來不及了。聞雅留給聞昀的驕傲自信,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他在她的光芒下已經長成了自己觸不可及的模樣。

    而他有的,只是日積月累的、藏在心里的屈辱。這份屈辱一直拖拽著他,直到現在。

    “如果你不是聞雅的兒子,根本不會有今天這般實力。”長孫離咬牙道,“如果我和你的起點相同,現在根本輪不到你高高在上地批評我。”

    聞昀:“我怎么批評你了,這不是事實嗎?你不會真以為我稀罕你給我磕頭吧,我說說而已,你這么急干什么?你以前也沒少在背后說我壞話,真覺得我不知道?”

    長孫離見他一臉淡然的表情,心中怒火更甚:“滾,我就算死在這里,也不需要你幫忙!”

    聞昀“嘁”了一聲:“嘴硬。”

    他的身影一閃而過,一拳擊退長孫離背后偷襲的魔物,將他拎到高處。

    一碼歸一碼,就算長孫離再犟嘴,聞昀也得把他帶回去。

    這里畢竟是十方幽土,又恰逢特殊日子,魔物混雜,十分危險。

    長孫離和他一起來,要是只有他回去,長孫家肯定會借此發作一番。更何況,十方幽土中還藏著許多能侵蝕心智的魔物,萬一長孫離被魔物污染了,也會給其他人帶來麻煩,可能第一個被纏上的就是他。

    聞昀一向不喜歡復雜,如果能用最簡單的方式避免,他就不會放著讓事情發酵。

    聞昀回想了一下他剛才的話,有點明白其中的意思了,他有些無語:“……你整天就知道怨天尤人,難怪活得這么陰暗。”

    長孫離掙扎了兩下:“你這種好處占盡的人當然不會懂。”

    聞言,聞昀眉頭一挑:“我好處占盡?難道你打不過應游,也是因為他有什么大世家背景嗎?”

    “應游天生劍骨,當然不能一概而論。”

    聞昀:“那你們領隊陸非霜呢?我記得她也是陸家收養的人,要真論起來,她修煉的時間還沒你早。”

    長孫離:“陵川陸家在劍修中是何等地位,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那連慕呢?”

    長孫離愣了愣,隨后垂下眼眸,一時說不出話:“……”

    “告訴你一件事,其實她正式開始修煉的時間才不到一年。”聞昀說。

    而且還頂著一個破碎的丹田,身上窮得都摸不出幾個錢,這樣的條件,連慕照樣熬過來了。

    聞昀和連慕一起獵過魔獸,曾經親眼看著她為了搶一點不值錢的魔獸材料,打得渾身是傷,有時候都站不起來。

    她也曾和別人搶懸賞,被厲害的人暴揍過,但她贏得起,也輸得起,只會從一次次失敗中吸取教訓,甚至還會厚著臉皮請教對手。

    摘星樓中和她交過手的獵魔人,幾乎沒有誰敢看不起她,反而打完之后還能談笑風生。

    聞昀:“你的起點不比任何人低,少在那兒哭天喊地,要是換了別人,我還會安慰兩句,可你就算了吧。你只是太愛面子,屢教不改,犟得要死,玩不起就別玩,回家當你的大少爺去,仙門可不是光靠犟嘴就能當第一的地方。”

    能當上四大宗門最強首席的人,沒有哪個是容易的,光是挨過的打就比長孫離說過的話還要多。

    長孫離被他罵得滿臉通紅,他正想反駁,周圍的樹林忽然開始震顫起來。

    一根根木靈藤從地下鉆出,以橫掃之勢,擊退了地下圍成墻的魔物,隨后沖上高空,卷住長孫離和聞昀的腳。

    長孫離:“???”

    長孫離:“這是什么東西?”

    聞昀也反應過來,扯了扯腳,無法掙脫,他感受到木靈藤中的靈力,眉頭一皺。

    他放大了聲音,冷冷道:“放開我,姬修遠。”

    第242章 回家 他早已沒有家了

    聽見這名字, 長孫離有一瞬間的出神。

    緊接著,數十根破土而出的木靈藤圍住了他們,以極快的速度編制成罩, 隔絕外面的魔物。

    聞昀“嘖”了一聲,趁著木靈藤尚未封頂, 試圖從空隙中沖出去。

    兩根藤蔓并未攔他,反而扯住了長孫離, 長孫離整個腰身頓時有種被撕裂的感覺。

    聞昀有些煩躁,直接丟下了他。

    “你帶他走吧。”

    “昀兒, 我很擔心你。”一道月白色身影從木靈藤形成的網罩中出現。

    將身體與靈藤融成一體,只有高修為的木靈根修士才能做到。在姬修遠的威懾下,魔物一時不敢靠近。

    姬修遠看向聞昀, 眼中仿佛藏了許多話,他凝噎片刻, 只說了句:“你沒事就好。”

    聞昀:“誰讓你來的?”

    “黑潮來臨后,我怕你出事,便來找你了。”姬修遠說,“放心,有我在, 不會讓它們傷著你。”

    聞昀冷冷道:“有你在,才是最大的威脅。這里只有一個外人,你不必如此假惺惺。就算暴露了,以你的修為,也能輕松將他滅口。”

    長孫離:“你在說什么, 他不是你爹嗎?”

    該不會是魔族人假扮的吧?

    長孫離仔細一打量,看著又不像,雖然姬修遠是無念宗尊長, 但他以前也見過他,對方身上所散出的靈力波動很干凈,并無污濁魔氣。

    見聞昀一臉防備,姬修遠眼中流露出幾分落寞:“昀兒,仙門大比開始時,我見你和明月關系甚好,還以為你已經放下了……”

    “她是她,你是你。雖然你們都姓姬,但她和你根本不一樣。”聞昀說。

    姬修遠笑了笑:“若是能讓你放下對姬家的偏見,也好。我知道你沒法原諒我,但眼下生死攸關時刻,我不希望你出現任何意外。”

    聞昀:“你的確不想我死,畢竟我死了,你就不能名正言順地控制聞家了。”

    長孫離聽得一愣。

    “姬修遠,聞家大權填補上你的自尊心了嗎?”聞昀也笑,“看那些曾經瞧不起你的人,不得不屈服于你背后的靠山,你表面上裝作受不起,心里其實很得意吧?”

    姬修遠皺了皺眉:“昀兒,當著外人的面,這些事不宜說出口。”

    聞昀:“你敢做,還怕別人知道?我早就想把你的嘴臉公之于眾了,只不過看在族內長老的面子上,才沒有揭穿你。既然你已經得了好處,為什么還要到我面前找茬,到底是什么意思!”

    姬修遠瞥了瞥罩外的魔物,它們蠢蠢欲動,死死盯著其中的人。他說:“我只是想保護你。自從你離家出走之后,我一直在到處打聽你的消息。那時你年少,擔不了家主之責,若是你現在想回去,聞家的一切依然屬于你。”

    聞昀:“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在乎那點權力嗎?當年你想方設法拖延救援,害我娘死在十方幽土,用你那下作的蠱術操控她的尸身,以此掌控聞家,事情敗露后,又想對我故技重施嗎?”

    長孫離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原來聞雅當年不是突然暴斃,而是早在十方幽土就戰死了。

    難怪在她死后,聞昀忽然離家出走了,他本來是家主之位的繼承人,他一走,家主之位空懸,便只能由旁人代。

    但聞昀不回來,代之人永遠無法掌控聞家的全部權力。

    如果聞昀真的與姬修遠決裂,那么此時聞家必然也被劃分成了兩派,說不定比他想象得還要混亂。

    他一直以為聞昀叛出家族只是閑得發癲,沒想到真正的原因居然是這樣。

    其實從前也有消息流傳,說聞家家主之死是她的道侶姬修遠造成的,但一直未被證實,姬修遠對此傳言的態度也很模糊。

    長孫離抿了抿唇,身為聞家的敵人,能得知這些消息,自然是對長孫家有利的,可是……

    他正想著,姬修遠忽然抬了抬手,一根木靈藤擊中他的腦袋,將他拍暈。

    聞昀見狀,也懶得和他裝了:“姬修遠,既然你執意糾纏我,我也不會再留情面。”

    他直接用靈力震碎了腳上的木靈藤,一拳往姬修遠臉上砸去。

    姬修遠根本沒防備,結結實實地挨下了這一拳,退后幾步,那張與聞昀長得六分相似的臉立刻掛了彩。

    “很久之前,我就想揍你了。”

    姬修遠不但沒有還擊,反而按住了他的肩:“昀兒,仙門大比過后,你回家吧。聞家需要你,我也是……”

    “回去,然后成為你操控聞家的新傀儡嗎?放心,在你死之前,我不會踏進聞家半步。”聞昀說罷,又另起一拳襲向他。

    這一次,姬修遠接下了,他嘆氣:“你還是太年輕了,阿雅走得早,只教會了你正直仗義,卻沒有告訴你權勢背景如何重要。你這一招,很不錯,但若你沒有離開聞家,借聞家之力的協助,你的進步遠不止如此,甚至足以超過青玄宗的應游。”

    可惜,聞昀從不肯聽他的話,從小到大,兩人的關系都不怎么親近,后來更是雪上加霜。

    “那又如何?”聞昀反問道。

    姬修遠眉頭皺得更深,周身靈力爆發,無數根木靈藤破土而出。

    聞昀:“怎么,終于裝不下去了?”

    “我不想這樣對你,但這里很危險,我已經失去了太多,不想再失去你。”

    他話音剛落,木靈藤一齊而上,纏住了聞昀的手腳。

    他正準備把人卷著帶走,下一刻,從天而降的火靈力燒毀了靈藤罩,趁著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砍斷了纏在聞昀身上的木靈藤。

    一只手攬住聞昀的肩,聞昀轉頭一看,是秋衡師姐和蕭燼師兄。

    秋衡:“你是誰,為何要綁我們歸仙宗的人?”

    姬修遠抿了抿唇:“……我是他爹。”

    秋衡挑眉,來回打量,發現他們確實長得有點像。

    “他真是你爹?你們怎么打起來了?”

    聞昀拍掉殘缺的斷藤,神情恢復平靜。他說:“沒事。師姐,我們走吧。”

    姬修遠:“昀兒,你必須跟我走,他們只是兩個弟子,我不放心。”

    “我不需要你。”聞昀說,“從前不需要,現在也不需要。”

    姬修遠剛要動手,蕭燼擋在他們倆中間:“我師弟說,他不想跟你走。”

    他的語氣比聞昀還生硬,帶著一種不自覺的盛氣凌人,冷傲無比。

    姬修遠:“我是無念宗尊長,你們也可以和我一起。”

    蕭燼:“前輩,同樣的話,我不說第二次。”

    姬修遠:“?”

    他沒想到,這個小輩竟然如此囂張,簡直是目中無人。

    姬修遠有些生氣,打算動手教訓一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輩,指尖靈力匯集之際,余光一瞥,忽然瞥見了熟悉的身影。

    “宗主?”

    姬修遠剛出聲,藏在暗處的沈明陸打散了他的靈力匯集。

    蕭燼見到沈明陸,神情終于收斂了幾分,他也喊了一聲:“沈宗主。”

    很明顯,沈明陸已經來了許久,但他一直沒有現身,在暗處觀察他們。

    “我受人之托來尋你們。聞昀,你不信他,總該相信我吧?”沈明陸說。

    聞昀:“若是沈宗主,我自然是相信的。”

    沈明陸看了姬修遠一眼:“姬修遠,我帶他們走,你另尋一條路,去找其他弟子。”

    姬修遠聞言,也不得不從,但以沈明陸的實力,他肯定是放心的。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在臨走之前,叫了聞昀的大名:“聞昀,我最后問你一次,你到底會不會回家?”

    “與你同流合污的權力,我不稀罕,我也不會讓你得逞。”聞昀道。

    姬修遠沉默了許久,最后走遠了,只留下一句話:“……總有一天,你會需要它。”

    他走后,沈明陸嘆息一聲,但他未置一詞,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輪不到他來評頭論足。

    他未與聞昀他們多解釋,直接領著他們朝傳送口的方向去。

    聞昀轉頭對蕭燼道謝:“剛才多虧了蕭師兄。”

    蕭燼依然一臉冷傲,臉上好像找不出別的表情:“小事。”

    聞昀:“……”

    蕭燼:“如果你真想感謝我,路上可以和我多說說連慕的事。”

    “連慕?蕭師兄為什么想知道她?”聞昀說。

    蕭燼不假思索:“我覺得她不正常。”

    聞昀不禁起了好奇:“從何說起?”

    如果只是說連慕的某些行為匪夷所思,那還挺正常的,畢竟她總是不按常路走。

    “她之前回過一次歸仙宗,我遇見過她。”蕭燼冷冷道,“……我很想揍她。”

    秋衡:“?”

    聞昀:“她還招惹過你?”

    蕭燼:“沒有。只是出于直覺,想揍她。這種直覺,以往只會在魔族人身上產生。”

    聞昀終于聽懂了:“你的意思是,懷疑她是魔族人?蕭師兄,你的消息有點落后了,連慕的身份之疑早已澄清。”

    蕭燼半瞇起眼:“是嗎……不知為何,就是看她很不順眼。”

    他說完,并未注意到前方的沈明陸停了停,偏頭睨了他一下。沈明陸的目光掃過蕭燼,最后停在他脖頸上的傷疤處。

    他看了兩眼,一言不發,隨后默默收回了視線。

    第243章 第二道劍氣 殺陣

    紅焦圈, 人跡罕至,風聲呼嘯。

    連慕終于靠近了傳說中的尸山焦林。

    有些東西,只有親眼見過, 才能知道它的恐怖之處。當輪廓模糊的山在眼前逐漸清晰時,連慕深刻地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所謂尸山, 是貨真價實的尸體之山,每一方土地都由死尸組成, 它們雜亂無比,橫豎亂躺, 有的已經失去了下半截肢體,有的依然完整。

    乍一眼看過去,它們和普通人的模樣沒有區別, 整座山沉浸在悲哀的氛圍中,死氣沉沉。

    這些尸體的表情被固定在了死前一刻, 有不甘、有恐懼、有驚嚇、有畏縮。

    而尸山頂上,半邊寬大的人骨豎著,它和其他尸體都不同,白骨手中仍攥著斷了的劍,劍身已經被天火煉成了漆黑。

    “這些都是你殺過的人?”連慕不禁有些觸動。

    黑氣團跳動:“如果你覺得它們都是人, 那你已經中計了。這是尸山周圍迷陣的作用,容易引得來者同情這些死東西,一旦你內心松動,某些東西就會乘機而入。”

    連慕聽他這么一說,立刻收起了其他心思, 將異常氣息排斥在外。

    她的頭腦清醒了幾分,不一會兒,眼前閃過尸山真正的畫面, 一具具形態各異的怪物身顯露。

    “等等,周圍有東西。”

    連慕正要順著尸體往上爬的時候,玄澈忽然說道。

    連慕頓了一下:“你也感覺到了?”

    自從靠近尸山焦林后,跟著她的注視感愈發嚴重,有時候讓她感覺對方就在她身邊。

    “連慕,你相信我嗎?”玄澈問道。

    連慕:“這種時候,不要問廢話。”

    他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若你信我,借我一點靈血。”他說,“我護你上天回宮。”

    連慕一聽,當即答應了,掌心兩滴靈血落下,滴進了千機塔當中,只見塔內忽然冒出了一大縷黑霧,這些黑霧在空中扭曲重組,塑成人形。

    雖然沒有五官和頭發,她依然能憑氣質認出來,這是玄澈的黑霧分身,以她的靈血為引,黑霧分身可以暫時脫離千機塔的束縛,但也有代價。

    黑霧分身在外面多待一刻,里面的肉身便會受到非人折磨,被殺陣絞殺,他死不了,留下的只有痛苦。

    對于玄澈來說,出一團黑氣引路已經算他好心,怎么會突然放出整個黑霧分身?

    連慕不明白:“你這是干什么?”

    “爬上去,用月華劍氣打破黑月,開結界上天回宮,動作快一點。”玄澈催促她。

    連慕眨了眨眼,聽見他喘著粗氣的聲音,知道塔中殺陣已經開始折磨他了,于是腳尖一蹬,踩著一只魔物的頭顱爬了上去。

    尸山說高不高,說矮也不矮,在一堆尸體上爬,感覺還是很刺激的,光是一股陳年累積的腐臭味就能沖得人眼睛發酸。

    尸山縫隙里也藏著不少低智魔物,像一灘爛泥般伸展出來,試圖黏住她,而后都被黑霧震退。

    她到達頂峰后,玄澈的黑霧分身一躍而上,站在最頂端的骸骨上,一只腳踩著那具骸骨的腦袋。

    “臟東西,自己滾出來。”

    他一腳踢下了骸骨的腦袋,一道紫紅色傳送陣陣印出現在尸山上方。

    連慕看著骨碌碌滾下山的腦袋,忽然想起了之前聽過的故事。

    這座山的尸體,全是黑淵魔族人的,而尸山之巔,也正是玄澈當年的稱王之地。

    若底下的魔物骸骨都是一群雜碎,那么最上面這一具,恐怕便是昔日黑淵的舊領主。

    玄澈如此侮辱舊領主,果不其然,引出了不一樣的東西。

    幾道黑影從焦土中立起,逐漸形成人身,為首那人身穿白袍,兜帽遮住了面容,看不清他的臉,但他袖下那只白骨手卻極為吸引人。

    “果然還是瞞不過你。”白袍人摘下兜帽,露出整個腦袋,他的臉是扭曲的,滿是火燒過的痕跡,眼睛已經錯位到臉頰上。

    他那雙灰白色無神的眼珠轉動,看向尸山的黑影,咯咯地笑:“一千年了,你還記得我嗎?”

    連慕心中一沉:又來一個千年老妖怪。

    她剛想完,白袍人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你也落魄了,玄澈,費盡心思只能找來這樣的小娃娃當幫手,你從前的部下呢?”

    連慕:“……”

    年輕一點兒怎么了?人都是會成長的好吧!

    “這人是誰?”她悄悄問。

    玄澈:“我怎么知道?”

    連慕:“和你有仇的,你都不記得?”

    “和我有仇的人太多了,我可不會挨個記。”玄澈說,“之前盯著你的人,應該就是他。準確來說,他應該是想盯著我。”

    “那你和他私了,別牽扯到我。”連慕道,“我不想和他打。”

    她只是來拿東西的,要她和一群千年修為的魔族人交手,太為難她了。

    底下的白袍人聞言,扭曲的臉上浮現一絲不快:“玄澈,你居然敢忘記我。當年你殺了我們首領,將我丟進火窟一事,我一直牢牢記在心里,既然你忘了,那我偏要你想起來。”

    玄澈:“知道了,上來陪我過兩招。撐過我兩招,這個位置讓你坐。”

    他踩了踩腳下尸骨所在的位置。

    這明晃晃的羞辱,徹底惹怒了白袍人,他道:“你以為你還是曾經不可一世的領主嗎?如今的你,不過是籠中困獸,實力早已被壓制。如果我沒記錯,只要你一動殺心,千機塔的塔陣便會立刻將你的肉身摧毀。你真覺得,你是我的對手?”

    玄澈沉默了一瞬:“……敢和我這么說話的,你是第一個。你的主子都不敢如此囂張。”

    “今時不同往日。”白袍人臉上頗為驕傲,“你連劍都召不出來,何談交手?”

    連慕聽完,對玄澈說:“我建議你把他的頭擰下來。”

    她聲音不大不小,剛好也讓白袍人聽見了,他冷目而視:“你這小孩也別高興得太早,你選錯人了,他帶你上天回宮,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解封而已,說不定等他一出來,就會殺你滅口。”

    連慕:“……”

    其實這種可能,她之前就猜到了。所以她壓根不打算帶著千機塔上天回宮,等結界一打開,她就把千機塔丟了。

    連慕瞥了一眼玄澈,黑影無眉無眼,看不出任何情緒,她把這話憋在心里,只回了一句:“領主指哪兒我打哪兒,”

    玄澈被她這種奇怪的語氣弄得無語了一下:“好好說話。”

    很明顯,玄澈十分受用,根本不問她對此事的看法,心情頗為好:“要打快點,別耽誤時……”

    他話未說完,底下的白袍人忽然一閃不見,下一次出現時,正在連慕的身后。

    幾乎是在他出現的同時,玄澈腳都沒動,抬手一拳揮過去,隔空將白袍人震飛。

    “就這?”玄澈活動了一下手指,“黑淵真是沒人了,狗都能上桌吃飯。”

    連慕:好快的速度,簡直是完全碾壓。

    “愣著干什么?去開結界。”玄澈說,“我只能幫你擋住他,上了天回宮,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連慕:“結界怎么開?”

    “劍氣共鳴,滿月光輝。”他說,“你進去之后,馬上封住入口。”

    連慕點頭,立刻沖向那道紫紅色陣印:“好。”

    “把塔扔這里。”玄澈踢開一具尸骨,腳尖指了指其中的空隙。

    連慕猶豫了,他讓她扔塔,該不會是什么解開封印的儀式吧……

    雖然玄澈平時幫了她很多忙,但她可不想把他放出來。

    “怕什么,擔心我沖破塔內封印?”玄澈說,“你想多了,只有在天回宮上,我才能沖破它,這里沒用。”

    連慕:“你不想出來嗎?”

    玄澈面無表情:“出來對我有什么好處,繼續被仙門追殺嗎?與其出來,還不如待在塔里,至少安穩。這世間容不下我,世人看不起我,我也不會犯賤,硬去融入不歡迎我的地方。我想要的可不是人人喊打的自由。”

    連慕怔了怔,回想起兩人在塔內相處的日子,他確實從來不會主動提起外面的事,更多時候是在睡覺和逗靈寵,有時候還會幫她管管靈植,比她過得還悠閑。

    他好像還挺享受這樣的生活。

    “好吧,再信你一回。”連慕把千機塔丟進了坑里,“不過,你被塔陣壓制,要如何應付他?”

    “對付他,根本不需要動殺心,隨便玩玩就能解決。”玄澈隨口說道,“劍是用來揍人的,打狗,用腳就行了。”

    連慕有點羨慕:等她有這般實力了,她也要這么玩。

    兩人商量好之后,連慕立刻奔向結界陣印,玄澈則負責擋住白袍人。

    雖然玄澈嘴上說著輕松,但連慕能感覺到,千機塔對他的壓制太大了,他的黑霧分身撐不了多久。他說話時都壓著嗓子,肉身想必也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來不及多想,連慕抬頭看了看天,漆黑一片,她跟著記憶和時辰掐算,大致確定如今月亮所在的位置,隨后深吸一口氣,氣凝丹田,手中放出靈力。

    下一刻,第二道月華劍氣朝天斬出,白光劃破天際。

    第244章 雙子靈獸 打不死的雙生獸

    劍氣直沖云霄, 強大的靈力波動斬開蒙蔽月亮的黑霧,一縷月光露出。

    在黑月破開的一瞬間,周圍的魔物哭嚎聲停滯了一下。

    月光照到傳送陣陣印, 與她劍上的光輝共鳴,紫紅陣印中心的紋路剎那間變成冰藍色, 炸開一道藍光花影,陣眼的符文覆蓋住她的身體。

    白袍人見此, 放聲大笑:“玄澈,你還真是信任她, 可她似乎直接丟下你了。”

    他手中黑氣翻涌,一柄長槍出現在掌心,眨眼間飛擲出去。

    連慕感覺耳邊微風一動, 黑槍是沖著她來,她當即跳入了傳送陣, 在月華劍氣的認可下,傳送陣立刻有了反應。

    在黑槍即將刺中她時,連慕眼前有兩道光閃過,其中一道是玄澈的身影,另一道是傳送陣發出的光芒。

    她沒有看清黑槍的去處, 便覺得一陣暈眩,腳下懸浮了起來,身體好像被什么東西拉扯了一下。

    再睜眼時,天光明亮,一座巍峨的白玉宮殿出現在不遠處, 一條鋪滿靈玉的大道通往殿前,十二顆明珠宛若星辰,整個宮殿周圍映射著七彩神光, 乍一看,神似青龍東無盡海的天上樓閣。但那邊是假象,而這邊卻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這宮殿似乎已經許久無人來訪,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寂靜無比。

    連慕剛睜眼,被宮殿頂端的月輪閃到了眼睛,在此地,不僅看不到一絲黑氣,反而十分明亮,宛若仙宮。

    連慕只看了第一眼,便被震撼到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回宮?這閃眼程度,比真正的月還夸張吧。

    她忍不住抬頭,只見遠處殿頂的銀臺上也有一輪明月,但這輪“明月”似乎是靈器散發出的光形成,白色溫潤的光芒自銀臺邊傾瀉而下,仿佛流動的光河,一路流入殿前的玉池。

    只遠遠看著,連慕便感覺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她壓下心中的震撼,沒有第一時間過去,反而回頭看了看,試圖看到下面的樣子。

    然而連慕沒找到,天回宮似乎處在一方獨特的結界之內,她看不到外面,也找不到出口。

    也不知道她上來之后,玄澈怎么樣了……

    連慕有些擔心,她不是擔心玄澈打不過那個魔族人,而是擔心出現差錯,弄壞了千機塔。

    連慕思索片刻,最終決定相信玄澈,以他的實力,打過那個魔族人并非難事,但他在塔內的肉身如何,這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

    連慕拋開這些讓自己分神的念頭,順著玉階走上去。

    她每走一步,都感覺自己在錢上打滾。

    “……”

    可惡,玄澈之前待在十方幽土,哪來的錢修宮殿?光看這外表,就算是搶也搶不到這么多吧,更何況這宮殿還浮在天上。

    連慕走到一半,蹲下身摸了摸地面,果不其然,這其中除了名貴玉石外,還有一部分仙浮石的靈氣。

    仙浮石是一眾靈礦里唯一能漂浮起來的,極其稀有,正常人頂多買點粉末摻飛行靈器里,拿來筑宮殿的還是頭一次見。

    光是仙浮石的錢,就夠她一天換一把高階劍,連換兩年多。

    連慕心里酸:果然,人人都有賺大錢的方法,但誰都不愿意說。

    他們的窮都是假裝的,只有她是認真的。

    連慕第無數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參差。

    來都來了,不多拿點東西走,對不起她這一路受的傷。

    她想著,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直奔向天回宮,但她沒有注意到,發財劍身上的月華劍氣正在消散。

    連慕停在殿前,她正想推開門,忽然被一道結界彈開。

    下一刻,天回宮兩邊的玉池中開始冒泡,池水涌動,月輪光芒更甚。

    腳下的地面震動兩下,光河里冒出了一對白角,隨后,一個兇神惡煞的獸首從水中浮出。

    連慕:“?”

    她剛意識到不對勁,右邊的光河里又伸出一對黑角。

    兩頭龐大的角獅獸從水中躍出,一黑一白,周身散發出強大的威壓,強有力的爪子刨抓地面,生生將玉地劃裂。

    月輪轉動,轉到黑暗一面,光河剎那間變成黑色,幽深墨色的河中星光點點,如同黑夜中星空。

    那頭黑色的角獅獸吼叫一聲,目光兇惡地盯著連慕,像是隨時要將她撕碎。

    連慕:“……”

    她終于明白玄澈那一句“一切都得靠你自己”是什么意思了。

    敢情他幫忙只幫一半,還留了個大麻煩給她。留就算了,甚至在她上來之前都不提醒她一下。

    連慕聽見角獅獸帶著威脅的吼聲,手中的發財不聽使喚地顫了兩下,她頓時明白,眼前這兩頭角獅獸都是靈獸。

    而且……修為還不低。

    連慕看不出它們倆的修為底細,若是光憑經驗猜,這兩頭靈獸起碼也有上千年歲數。

    千年的魔獸都不是一般人可匹敵的,更何況是靈獸,以靈獸的修煉速度,說不定它早就遠遠超出極階的范圍了。

    連慕捏緊發財,發財也無能為力,甚至有幾分退縮的意思。

    連慕這才注意到,月華劍氣正在迅速流失,白光流入地面,不知涌往何方。

    第三劍還沒斬出去,似乎要被提前回收了。

    玄澈也沒告訴過她,他家還有兩條看門狗。

    連慕的目光掃過那兩頭角獅獸,它們倆除了顏色以外,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很像她之前見過雙生獸。

    她毫不猶豫,掏出一顆丹藥,塞進嘴里咬破。

    將劍豎在眉間,嘴里念了幾句口訣,剎那間,一道青色光影散出,彌漫在劍身周圍。

    像是感受到她的攻擊意圖,黑色角獅獸怒目而視,白色那一頭退至池邊,閉上眼,兩獸的角被一縷黑光連接,與宮殿頂上黑月輪共鳴。

    青色光影聚成劍形,足足數十道,排成劍陣,劍尖指向黑色角獅獸的方向。

    體內靈氣忽然暴漲,隨著丹藥的融化,最后一道封印被沖破。

    三靈根全部解封,靈血入劍,影光乍明。

    “咻!”

    青色劍陣驟然射出,所經之處的空間被強大靈力波動攪亂。

    “誅靈劍陣!”

    劍影如疾風般掠過,擦過角獅獸的側身,所帶起的綠霧如利刃般劃過它體表的黑鱗,擦起閃爍火花。

    眨眼之間,黑色角獅獸便被劍影圍住,毫無退縮之地。

    連慕退后幾步,催動綠霧爆發。

    綠霧陡然四散,無數縷霧氣猛然鉆進黑鱗的縫隙中。

    角獅獸痛吼,黑鱗之下的皮肉被綠霧溶解,化作血水順著鱗片滑落。

    連慕見這招有效,當即讓劍影飛轉得更快,幾乎快要看不清。

    這是玄澈教她的誅靈劍陣,先前斬黑蛇時用過一次,但那次用得是飛鴻劍,她的劍才剛升上一階,自然要從別處多花心思。

    這些綠霧來自鑄劍靈材中的綠爪蟾蜍毒素,綠爪蟾蜍是金獸中少數帶毒的品種,其靈甲表面有一層薄薄的毒液層,鑄劍時毒液也混入了劍中,算是主靈材的特性。

    自從發財升一階后,她便能動用其中暗藏的毒液了,用火靈力蒸出后,混入劍影中,隨劍陣一起移動,能大面積滲透。

    劍陣一共由十二道劍影組成,由靈力實化而成,金木火靈力各四道,環繞飛轉。

    這三個天靈根同時解封,給她的身體帶來不小的沖擊,有那么一瞬間,連慕差點以為丹田要當場破碎了。

    她強行鎮住體內暴走的靈氣,眼里滲出血。

    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面對這般強大的靈獸,只能上來拼全力。沈宗主教過她,真正的強者往往在三招之內決勝負,第一招制伏,第二招斬殺,第三招清場。

    越強的對手,越不宜試探,因為在自己試探之時,對方很有可能直接出殺招了。

    更何況他們之間的差距本就很大,她根本沒有試錯機會。

    果不其然,角獅獸受傷后,一爪拍出,直接用靈力震碎了她三道劍影。

    與其說它是在攻擊劍影,不如說它想殺了她,而誅靈劍影替她擋下了這一擊。

    然而下一刻,黑角獅獸角上的光縷閃了一下,連接著白角獅獸那邊,白角獅獸半邊身子泡在池水里。

    黑角獅獸身上的傷口竟然開始愈合,她方才那一陣都白打了。

    連慕額角一跳,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什么鬼東西啊……

    果然,這種雙生獸都是難纏的家伙。

    她腦內飛快思考,如果此時轉目標去打那只白的,這黑的肯定要從背后襲擊,她擋不下兩只。可如果不先解決白的,她根本打不死這只黑的。

    趁著黑角獅獸治療的間隙,連慕迅速觀察四周,發現白角獅獸似乎得依賴那方池水,才能給黑角獅獸療傷。

    她順著池水源頭望去,看見了宮殿上的月輪,這月輪源源不斷地往池水里注光,或許它才是關鍵。

    連慕咬了咬牙,心中一狠,只能賭一把。

    她從袖中摸出最后一張符,上面的符文十分獨特,暗紅色紋路中隱隱透著神秘力量。

    符紙自下而上點燃,青火乍現,劍上蛟珠閃爍,迸發出強大的威壓。

    “請靈,冰玉寒蛟!”

    第245章 月輪 她可以死,但不能輸

    在符紙燒起的同時, 發財劍身上的蛟珠寒氣四散,一條細如發絲的黑線飛出,凌空之時,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

    黑蛟現身,威猛兇惡的蛟首快速掃過周圍, 被囚禁許久的怨氣在這一刻爆發,尋找發泄目標。

    它第一眼看見了黑角獅獸, 嗅到對方身上相同的靈獸氣息,遲疑了一瞬。

    連慕知道它在想什么, 對它說:“殺了它們,你就自由了。”

    黑蛟像是聽懂了她的話,轉頭對黑角獅獸露出示威的尖牙, 蛟尾一掃,直擊向它。

    黑角獅獸沒有閃躲, 反而接下了這一擊,但它的療傷速度太快,這點傷害于它而言不過是在撓癢。

    連慕目光一凝,將請靈符拋向空中,任由它懸在高處燃燒, 隨后提劍奔向另一個方向。

    她的時間不多,只有一刻鐘。

    一刻鐘之后,黑蛟就會被再度收回,到那時她更沒有機會。

    她不指望黑蛟真的殺了它們,至少在這一刻鐘內可以拖住它們。

    黑蛟得令之后, 立馬開始與黑色角獅獸糾纏,兩頭靈獸扭打在一起,靈力波動讓整個地面震蕩起來。

    很明顯, 黑蛟的修為不輸給黑角獅獸,但它被關了太久,而且沒有療傷的同伴,所以略處下風。

    長條身體繞著黑角獅獸,微微張開鱗片,像一塊塊鋒利的刀片,一動便受傷。

    或許是意識到彼此勢均力敵,雙方都沒有再鬧出更大的動靜,在天回宮的壓制下,采取最原始的方式一決勝負。

    連慕趁機奔向天回宮,她腳下如生風一般快,誅靈劍陣也跟著一起飛,她操控一道劍影飛向銀臺上的月輪,劍影撞到月輪的那一刻,發出清脆的聲響,震耳欲聾。

    連慕也被這聲音震清醒了,相隔最近,她感覺自己的耳朵好像在流血。

    池水中的白角獅獸猛然睜開眼睛,看向她這邊。

    它發覺她的意圖,朝黑角獅獸吼一聲,黑角獅獸也扭過頭,兩道兇神惡煞的視線如箭矢般射來。

    黑角獅獸咆哮一聲,不再顧忌同類相食的下場,張開血盆大口咬住黑蛟的長身,幼兒手臂般粗壯的牙與蛟鱗碰撞,試圖攔腰咬斷對方。

    黑蛟也怒了,尾巴一卷,橫起生風,帶著寒意的勁風掃過,所經之處皆化冰霜,凍住了黑角獅獸的一條腿,使其與地面牢牢粘合。

    黑角獅獸狂目一轉,卻是沒有再掙扎,反而伏地閉眼。

    連慕第一招沒能成功破開月輪,只能出第二招,這次她飛出三道劍影,全力一搏。

    又是一聲巨響,月輪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縫,光河中的點點星光開始暗淡。

    然而也正是此刻,月輪轉動,翻轉到亮色那一面,光河由漆黑變得明亮。

    連慕心中感覺不妙,回頭一看,果不其然,池水中的白角獅獸站了起來,在光河的沖刷下,它褪去滄桑的舊鱗片,肉身迅速生出了一副新的,宛若盔甲。

    它與黑色那只不同,它似乎不受任何限制,一上來便用了靈力招式。

    黑蛟猝不及防被一道光芒擊中,黑鱗脫落,出現傷痕。

    白角獅獸似乎比黑的更強。

    連慕見狀,手中的動作更快了,她操控最后幾道殘留的劍影,全部攻向月輪。

    她體內靈力運轉得太快,生生吐了一口血,心口隱隱作痛。

    符紙已經燒掉了半邊,時間不多了。

    白角獅獸見她再一次對月輪出手,直接拋下黑蛟,轉而攻擊她。

    它爪子一拍,如千斤墜地,地面陡生裂縫,連慕感受到強烈的震蕩,雙腿發麻。

    “攔住它!”連慕沖黑蛟說道。

    黑蛟猶豫了,它身上的傷口讓它意識到對方有多強,雖然它的修為也不低,但對方受了傷可以立馬愈合,而它只能承受,就算它有實力,最終也會被耗死。

    為了一個人的兩句話拼命,似乎不太值得。

    連慕看它不動,頓時有些無語:“……”

    果然,沒馴化過的靈獸就是不聽話,她突然有點想念綠豆了。

    事關生死,連慕也毫不留情,又飛速說道:“你不攔它,它會吃了我的劍,蛟珠一碎,你也得死。”

    事實證明,利益牽連才是合作的最大動力,黑蛟再次轉過頭,飛向白角獅獸,蛟口一張,直接將池水吸了進去,但它這么做也只是表面上幫了忙,池水源源不斷地涌出,根本吸不完。

    白角獅獸爪下靈力爆生,形成巨大的光網,鋪滿整個地面。

    光網如蜘蛛網一般向四面八方展開,以連慕為中心。

    連慕并不清楚它這一招能干什么,直到光束穿過她的肩膀,打出一個窟窿時,她才明白。

    她正要騰空躲避,又一道光束穿過她另一邊肩膀,射出一個血窟窿。

    打到現在,她受了太多傷,對疼痛已經麻木了。

    但她的劍影下意識保護她,在白角獅獸出手之后,硬生生轉了回來。

    連慕:“……”

    好吧,居然還是劍影阻擋后的結果,如果她毫無防備地被擊中,可不止是出個血窟窿這么簡單了。

    不過,她的靈力耗損太大,想再召一次誅靈劍陣太難了。

    連慕看了看手中的的血,這還是她第一次這么狼狽,從前也經常被打,但她都能把控好結果。

    這一次,事情好像超出她的預料了。

    但只有越過這道坎,她才有可能獲得修補丹田的機會,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

    連慕下定了決心,將劍往旁邊一插。

    既然魔獸材料所鑄的劍對付不了靈獸,那就赤手空拳,打不過也得打。

    她想著,手中凝聚靈力,金靈力覆蓋全身,如同覆上了一層靈甲,她一動手指,骨節發出金石摩擦的聲音。

    全金靈體,固若金湯。

    若說雷火風是體修中最有攻擊性的,那么金土靈根則是防御最高的。

    她不是體修,但學得雜,經常和聞昀混在一起,偷學過體修的一些基本招式。

    當初只是出于好奇,沒想到現在居然要以半吊子的身份來對付敵人。

    背部被金靈力覆蓋了三層后,連慕毫不猶豫,腳跟一轉,橫起一拳擊向白角獅獸,白角獅獸對她的攻擊絲毫不在意,反而以睥睨的姿態瞥了她一眼。

    獸角與拳頭碰撞,鏗聲回響。

    以她的修為,對它出手,簡直不自量力。

    白角獅獸甩頭,尖銳骨角試圖刺穿她,然而被一股堅固的力量擋住。

    它下意識想抬起爪子,下一刻,一根木靈藤破地而出,纏住了它的腿。

    白角獅獸慢了一瞬,被連慕抓住破綻,躍起一拳砸向眼睛。

    它的眼睛周圍有倒刺,但在未動用靈力的情況下,不足以破開金靈體。

    用堅金之力破開障礙后,她整只手直接貫穿,沒有一刻遲疑,指尖燃起火焰,從內到外燒穿了它半邊臉。

    白角獅獸喉嚨里發出渾厚的痛吼,目眥欲裂。

    它動真格了,只用威壓便將眼前的人震開十步之遠,帶著怒氣的靈力波動匯集成一點,直接擊中連慕的胸口。

    剎那間,連慕感覺五臟六腑都被震碎了,嘴里直吐血。

    先前它不把她放在眼里,讓她偷襲成功了一回,如今論起真實力,她在它面前不過螻蟻般渺小。

    白角獅獸頂著面目全非的臉,向黑角獅獸發出吼叫,兩獸立刻開始傳輸池光。

    在池光的治療下,它的眼睛逐漸恢復原樣。

    連慕被重創后站不穩,氣息虛弱,單膝跪在地上,強撐著身體不讓自己倒下。

    她偏過血淋淋的臉,看了一眼發財的位置,往那邊挪了一點,但始終沒有夠到。

    她停下來,額前的發凌亂濕漉,被血黏在皮膚上,遮住了她一只眼。

    在血泊里,她抬起頭,嘲諷一笑:“就這?千年修為也不過如此,連我都打不死。”

    白角獅獸通人性,能聽懂她的話,聞言,它尾下猛地一掃,狂風驟起,席卷而去。

    連慕沒有反抗,任由自己的身體被這股強風擊中,整個人被擊飛了。

    白角獅獸鼻間發出冷哼似的吐息聲,很顯然,這甚至都談不上它的招式,卻能輕而易舉地摧毀一個人。

    然而下一刻,它眼中流露出詫異。

    那個方向是……月輪!

    “砰!”

    隨著又一聲巨響,連慕的后背撞到宮殿之上的月輪,原本已經有裂痕的月輪在這一擊之下,直接碎掉了一塊。

    靈器受損,光河停止流動。

    “殺了它們!”

    半掛在月輪上的連慕拼盡全力吼了一聲。

    黑蛟見此好時機,也配合得十分默契,張牙舞爪朝白角獅獸沖去,失去了月輪庇護,兩方實力高下立判。

    它也學聰明了,利用自己能飛的優勢,將白角獅獸打得不能還擊。

    黑蛟餓了上千年,它被關在蓬萊結界里,甚至連靈氣都吸不了,要不是靈獸長生,真要被活活餓死。

    上回的赤目五相獸沒吃成,面前這兩個是它的同類,雖然吃不了,但身上的靈氣可以夠它吸個飽。

    黑角獅獸在月輪破碎后直接陷入沉睡,兩獸似乎不能在同一時期發動攻擊。

    這給了黑蛟大好機會,它俯沖攻擊白角獅獸的同時,還不忘去騷擾黑角獅獸,一口便猛拽下一大塊肉。

    它不吃,反而像示威一般丟到白角獅獸頭上,激起對方的怒意。

    白角獅獸被打得遍體鱗傷,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黑蛟一次又一次挑釁,最終被它按在爪下,折斷了骨角。

    獸類之間的爭斗比人殘酷,它們不會產生同情對手的想法,也沒有“殘忍”的概念,鎖定了目標之后,便只剩下無情的殺戮,用盡手段將對方殺死。

    連慕看著白角獅獸被剝掉鱗片、撕肉斷骨,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她看著它,笑道:“想不到吧,這才是我的進攻路線。”

    她嘴上逞了一把威風,實際整個人動彈不得,但在決勝時刻可不能丟面子。

    盡管事先在背后疊了三層甲,她依然傷得不輕。

    不得不說,白角獅獸的實力太過強大,她越級去挑戰它,其實已經做好了半死不活的準備。這一局,她可以死,但只要還剩一口氣,她就不能認輸。

    連慕嘗試再次動用靈力,把自己從月輪上摳下來,然而她做不到,三靈根解封之后,她的靈力消耗本就快,再加上剛才那幾招,她被榨得一點兒也不剩了。

    現在的她,甚至沒有力氣掏補靈丹。

    連慕正準備想個辦法,身后的月輪忽然發出最后一道光芒,像是報廢前的回光返照。

    這道光芒并未順著光河流下,而是靠著最近的地方,流入了她的身體。

    第246章 珍寶室 復活賽

    光芒涌入她的身體時, 宛如一股溫暖的泉水,順著經脈流到她的腹部。

    疼痛感慢慢消失,她能明顯感覺到體內的五臟六腑在動, 像是拼合碎片一般,重新愈合。

    連慕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氣息, 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然而這道光芒并未持續多久,靈器損壞之后它便停止了運轉, 僅剩的那點光只夠她維持性命,體表的傷口還未得到治療。

    她終于有力氣了, 強撐著拔出雙手,讓自己掉下去,她下方正是一方池水, 她整個人砸進池子里,身上的血立馬染紅了池水。

    連慕浮在池水中, 在池水的溫暖下,身上的疼痛感被減輕了,雖然愈合不了體表傷口,但至少接下來的行動會順利些。

    連慕從池子里爬起來,靠在岸邊休息了一會兒, 黑蛟主動飛到她面前。

    兇神惡煞的蛟首乍然貼臉,連慕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她一動,蛟首也跟著湊近,一雙幽綠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連慕忽然想起來, 自己之前說過,只要它殺了角獅獸,就還它自由。

    連慕沉默了一下:“……”

    其實她只是情急之下隨口說的,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讓它脫離蛟珠的束縛。

    “那個……”連慕剛想開口解釋,懸空的請靈符燃盡了,蛟珠閃光,要把它吸回去。

    黑蛟的爪子扒住地面,目光狠戾地甩了一個眼神,很明顯,它認為她在騙它。

    蛟珠沒有給它發怒的機會,瞬息之間便將它吸了進去。

    連慕:“……”

    好吧,看來它已經記恨上她了,在它消氣之前,她都不能把它放出來了,不然下個遭殃的就是她。

    連慕忽然十分想念綠豆,如果它還在,肯定能有更好的結果。

    她原以為綠豆被白蘇帶走后,會主動跑回來,但過了這么久都沒動靜,估計是回不來了。

    關于綠豆的思緒只在她腦中停留了一會兒,隨后便被拋之腦后。

    她從池子里爬出來,吃了幾顆補靈丹,隨后立刻封住金木靈根,減少靈力耗損。

    靈力恢復了一半后,她用火靈力蒸干身上的水,走到兩頭角獅獸的身邊。

    它們已經死透了,龐大的身體被咬得四分五裂,橫躺在白玉宮殿前,雙眼仍睜著。

    說實話,連慕剛開始并不想殺它們,畢竟是玄澈養的看門狗,她一個外人也不好動手。見角獅獸對她發出的生死警告,她才動了這個念頭。

    如今殺都殺了,也沒有什么好解釋的,回去直接和玄澈坦白算了。

    連慕打量角獅獸的尸體,試圖在它們身上找到有用的東西。

    這兩頭靈獸修為不低,若是能物盡其用自然最好,她一直聽說雙生獸適合用來打造雙劍,雖然她不用雙劍,但收集了總沒壞處。

    而且,靈獸身上的材料比魔獸好得多,當年魔族能禍亂天下,其中原因之一便是用靈獸煉器,靈獸靈器強于魔獸靈器,甚至可以跨階碾壓。

    連慕先看了幾塊常用部位,但都被黑蛟撕碎了,不太完整。

    最后,她將目標鎖定在角獅獸的心口處,那里有一塊琉璃狀的圓球,此時正散著紫光,是角獅獸的晶核。

    連慕思索片刻,只取下了它們的晶核,其他一樣沒動。

    做完這一切,她便越過角獅獸的尸體,繼續往前走。

    連慕將發財從地面拔出,月華劍氣仍然沒有回來。

    她先前以為是被這兩頭獸吸走了,如今看來不是。

    連慕掃過殿前,發現大門前的明珠擺設似乎更亮了。

    她剛進來時,周圍都是一片潔白,唯有那十幾顆珠子灰蒙蒙的,她還以為是什么特殊裝飾。

    連慕走到明珠前,仔細探了探,果不其然,最后一道劍氣就是被它們吸走的,此時的明珠內部充滿她熟悉的氣息,亮得晃眼。

    吸都吸了,連慕也只能自認倒霉,畢竟她也沒能力再把劍氣吸回來,接下來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連慕走到殿門前,幾丈高的鑲金玉門靜靜地封閉著,角獅獸死后,結界并未解開。

    她試著強行破結界,然而無用,玉門上浮現一道陣印,似曾相識。

    仙門大比之前,許銜星帶她上藏書閣高層看名劍留影,高層便是被這樣的結界封著,需要特定圖案和掛名玉牌才能解開。

    玉牌之類的東西,相當于鑰匙,玄澈從來沒提起過,應該是沒有。

    她不相信他那樣的人會老老實實用鑰匙開門,他更像是進不去就一劍把門劈開的人。

    沒有特定鑰匙,應該只剩下圖案了。

    連慕看著門上的陣印,中間空出了一塊,應該就是畫解封圖的地方了。

    她思索一會兒,有點想不出玄澈會用什么解封圖,半刻鐘后,她伸出手,畫了一條直直的蛇,丑得不忍直視。

    她畫畫技術稀爛,只能大概看出種類,她自己能看懂,但陣印不一定認得出來。

    不出意料,陣印上的圖案消失了,結界并未打開。

    玄澈最討厭的長條似乎不行。

    她想了想,又畫了一只鳥,有點像玄澈養的赤火青鳳。他應該是喜歡鳥的,座下幾頭靈獸,唯獨會把赤火青鳳放在身邊養。

    依然錯誤。

    連慕又畫了一只蝎子,她天天看蝎子,這次是畫得最好的。

    錯誤,錯誤,錯誤……

    連慕都畫煩了,這陣印明明是泛獸結界,解封圖案只要是同一種類就行了,不像精細結界一樣,必須畫得一模一樣。為什么都不行?

    玄澈自己都說過,真正難解的是通道結界,宮殿結界很容易解開。

    難道真是她畫得太丑,陣印認不出來?

    連慕壓下心中的煩躁,腦中靈光一現,立馬在陣印中央畫了一只烏龜。

    紫紅陣印亮了亮,圖案與周圍符文相連,隨后變為藍色。

    解開了!

    連慕心中一喜,沒想到解封圖案居然是一只王八。

    和風天徹房前的解封圖一模一樣,這兩人是一個時代的人,那時候難道很流行王八圖嗎。

    這個問題只在她腦子里一閃而過,隨后她的注意力全被殿門吸引。

    連慕有些激動,但手按在門上,遲遲不推開。

    她也有一絲擔心,萬一殿內還有什么看守獸,她撐不過第二次。

    在進去之前,連慕決定先犧牲一下發財,她順著門縫把發財插進去當誘餌,確定里面沒東西后,才敢推開門。

    殿門一打開,連慕被閃瞎了眼,無法用言語形容這其中的繁華。

    盡管千年無人進入,殿內依然一塵不染,金碧輝煌。

    連慕一心想著拿彩泉石,一眼便鎖定了寶座上流光溢彩的玉石。

    她走上去,用劍把玉石撬了下來,落入手中的那一瞬間,她感覺整顆心都平靜了下來,仿佛被凈化一般。

    這應該就是能驅散魔氣的彩泉石了。

    她將彩泉石收入乾坤袋,轉而看向另一個地方,順著側門走進一條通道。

    玄澈和她說過,他有一處藏珍室,里面收藏了許多珍寶,而且可以讓她拿走。

    有好處撈,連慕不會放過,她來到藏珍室,推開門,闖入眼簾的是四面水墻。

    水墻上,有許多倒影,倒影呈現的便是此室所存的寶貝。

    連慕一下子便看花了眼,她從進門第一件寶物看起,挑自己想要的。

    水墻倒影不僅看到寶物的外觀,還能看它的名字和來歷。

    “千面無相,三階蔽體靈器。可改變使用之人的外貌和身形,無人可察。”

    連慕直接走了過去,她不需要這種東西,現在已經可以通過丹藥易容了。

    “回春骨,一階魔獸材料。磨粉入土可使草木回春,持續時間三百年。”

    “凝血珠,極階靈器。含口可壓制體血外流,刀劍過處,不見血跡。”

    “雷鳴玉,極階靈器。雷光無形,玉石無懼,收雷光于芯,避雷鳴于耳。”

    “鳳舞劍,一階靈獸劍。劍氣如鳳,舞動九州,平山川,斷河流。”

    在一眾寶物中,連慕只看上這幾樣,其他的要么對她無用,要么靈根相沖,不太合適。

    回春骨可以用來種地,以后或許用得上。凝血珠剛剛好,她打架經常弄得渾身是血,有此珠護體,可以少磕點補血丹。

    至于雷鳴玉和鳳舞劍……

    連慕想了想,本著能拿走就不浪費的原則,也收下了。

    但當她想取出鳳舞劍時,卻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阻礙,不僅是來自鳳舞劍,還有發財。

    一個不肯出來,一個阻止她拿,夾在中間,動彈不得。

    連慕實在扯不出來,只能放棄它。

    她也猜到了鳳舞劍不肯和她走的原因,她有發財在手,有劍契在身,當然不招別的劍喜歡。

    可惜了,她還想試試靈獸劍是什么手感……

    正當她遺憾之際,地面忽然震動了兩下,外面傳來熟悉的吼聲。

    連慕心中閃過一絲疑惑,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見殿外池水邊又有光芒流動,覆蓋住角獅獸的尸體。

    一堆碎肉在白光治療下,竟然開始重組,被挖去晶核的地方長出了新的晶核。

    連慕:“……”

    她萬萬沒想到,那月輪除了給別人治療以外,還能自我修復。

    這兩頭角獅獸不會要復活了吧。

    第247章 內源圈 歸仙宗完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 連慕便覺得驚悚,敢情這玩意還可以循環利用。

    難怪玄澈只放兩頭獸來守門,這兩頭都抵得上一群了。

    而且這靈力波動, 明顯比之前更上一層,什么鬼東西, 還越死越強。

    連慕可不想知道它們重生后長進了多少,再來一次, 她真的會沒命。更何況,她已經不能放黑蛟了。

    連慕沒有猶豫, 拔腿就跑,奔向進來時的傳送入口。

    外面的黑白雙獸已經重新站起來了,它們見殿門被打開, 立刻圍在門口,堵住了去路。

    白角獅獸一看見連慕, 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它張開嘴,發出咆哮。

    連慕:“……”

    如果她現在一個滑鏟沖過去,大概率會滑進它的肚子里。

    不過出于某種原因,它們似乎不能進來, 只能待在外面守她。

    目光穿過兩獸之間的縫隙,連慕估算了一下從這里到傳送口的距離,她根本沒有機會到達傳送口。

    她不能踏出殿門一步,甚至靠近都有可能被撕碎。

    連慕沒法通過傳送口回去,只能自己畫一張傳位符, 但她沒有踏足過紅焦圈的其他地帶,就算有傳位符,也只能隨機傳送, 根本不確定會被傳到什么地方。

    如果她不能回尸山焦林,千機塔怎么辦?

    連慕皺起了眉,事到如今,她沒有選擇的余地了,只能再拼一把。

    她運氣一向極端,萬一這回好一次,直接降落在尸山上……

    一直被困在這里可不行。

    連慕看著面前齜牙咧嘴的黑白雙獸,心中一狠,摸出空符紙,畫了一串傳位符文,隨后用靈力點燃。

    角獅獸似乎意識到她想做什么,放出威壓制止她,然而它們慢了一步,這回連慕用得是雷系傳位符文,快到看不見影子。

    連慕頭一回用最快的符術,她沒有雷靈根,全靠精純靈力強行撐著。雖然有點痛,但快也是真的快,眨眼之間,她面前的景象就變了一副模樣。

    她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頭暈眼花,只能被符帶著走。

    她無法忽視身體的墜落感,好在她是被通道結界認可的人,去時沒有受到阻攔。

    眼前再次清明時,她落在了一片林子里,人沒站穩,往后一摔,下意識抓住身邊的東西,結果抓到了一個圓滾滾的冰涼物體。

    清脆的鈴音讓她清醒了幾分,站穩之后,她才看清自己抓的是什么。

    一個銀色鈴鐺。

    連慕:“?”

    運氣這么好,居然降到掛鈴點附近了。

    連慕立刻掏出地圖,然后靈力共鳴銀鈴,點亮探索領域,想知道自己現在在什么地方。

    銀鈴變色后,她滿懷期待地在地圖上尋找亮起的地方,特別注意紅焦圈未點亮的地方,然而紅焦圈的范圍內毫無動靜。

    反而是她一直沒有注意的最上方,緩緩亮起了青色。

    連慕定睛一看,三個大字:內源圈。

    她頓住了。

    內源圈……就是號稱最深層的魔物圈,育魔河的發源圈。

    連慕:“……”

    她身邊的,正是內源圈唯一的掛鈴點,也是全場一個銀鈴劃分范圍最大的一塊區域。

    這塊地區點亮后,歸仙宗才徹底把青玄宗甩在了后面,一躍成為探索總領域最廣的宗門。

    好消息,歸仙宗的金核花地圖穩了。

    壞消息,她才出虎穴,又入狼窩了。

    她看了看尸山到這里的距離,紅焦圈和內源圈是挨著的,她還有一線機會。

    但……她能不能活著從內源圈走出去,還是未知數。

    連慕周圍很安靜,比紅焦圈還要安靜。越安靜的地方,高階魔物存在的可能性越大。因為魔物互相吞噬,越高階的魔物吞噬得越多,往往會出現一只高階魔物獨占一片地區的情況,就像昔日的霧海崖只有千眼魚魔一樣。

    連慕不禁攏了攏身上的狐裘,幸好她還有一件蔽體靈器,不然可能一掉下來就被魔物盯上了。

    這一次,她沒有感受到黏膩的被窺視感,她暫時是安全的。

    連慕眉頭皺得更緊了,她想去紅焦圈把千機塔找回來,還得穿過兩圈的分界地帶——枯骨沼地。

    五兇地之一,最為神秘的一處。

    這下好了,她這剛入門的新人,把五兇地全走遍了,一個不落,能活到現在全靠命硬。

    路在眼前,連慕再一次陷入了沒有選擇的境地,她不能待在內源圈等著別人來救,這里太過危險,可能還沒等到人來,她就先被魔物吃了。

    更何況,她不回紅焦圈,就拿不回千機塔。

    倒霉透頂,連慕也認了,她只能順著地圖的路線,往紅焦圈那邊趕過去。

    ……

    ……

    與此同時,平土圈傳送陣出口。

    青玄宗的隊伍在此匯集,等待著下一次傳送陣開啟。他們比其他宗門的人敏銳,提前預知了危險,趕回了安全地帶。

    在他們等待的期間,沈明陸帶著歸仙宗的人來到此處,他們臉色都不太好,一看就是遇上了大麻煩。

    歸仙宗首席隊除關懷林以外都回來了,次席也來得差不多了,只差連慕。

    青玄宗隊中的千松時瞥了一眼他們,沒看見連慕的身影,不禁挑眉:“歸仙宗的連次席,該不會出事了吧?”

    旁邊的南宮黎意味深長地看他:“你似乎很關注她。”

    千松時笑了笑:“當然了,畢竟是能重傷應師兄的人,我還挺想請教她一番。”

    谷青于聽他又在暗暗拉踩應游,有些不悅,但他找不到反駁的突破口,千松時巧舌如簧,完全不是他這種人能說得過的。

    谷青于默默在心里記下了,等著回去告訴應游,讓他好好收拾這臭小子。

    他不想再聽他說話,挪到了一邊,找點事打發時間。

    谷青于掏出地圖,準備熟悉一下十方幽土的地形,以后再來時也能從容一些。

    這一局,很明顯是他們宗門穩勝了,雖然提前退場,但他們的探索領域無人能再超越。

    然而他剛看了沒多久,地圖上忽然又亮起了一道青光,一塊探索領域被歸仙宗占領了。

    谷青于面露疑惑,順著青光看過去。

    當看到內源圈領域亮起的掛鈴點時,他終于繃不住了:“這也太逆天了吧。”

    歸仙宗哪個神人,這種時候還有心思搶探索領域,而且搶的還是內源圈的領域!

    他本以為陸非霜和姬明月進紅焦圈已經夠極限了,沒想到還有高手。

    那可是育魔河發源圈,就算不在黑月之夜,也鮮少有人敢去。內源圈的掛鈴點,四大宗門的隊伍一致認為它只是個擺設,象征性地圈了一塊領域而已,實際上有能力探索的人寥寥無幾,往屆所有加起來都不超過十個。

    內源圈的危險程度,是新弟子想都不敢想的。

    他們這屆居然真的有人能闖進去,還點亮了這片領域。

    不過……按今晚這情形,應該很難活著回來了。

    為了一張金核花地圖,犧牲一條人命,太不值了。

    谷青于不禁有些感慨,他正想猜猜是誰,忽然回想起剛才千松時所說的話。

    歸仙宗首席隊和次席隊,只有關懷林和連慕沒回來,關懷林一看就不像會冒險闖內源圈的人,難不成是連慕?

    能活著進去,本身就需要一定實力,總不可能是大隊弟子。

    況且,連慕這個人一向行為詭異,如果是她,恰恰是最合的。

    這也太傻了吧,以她的實力,哪來的勇氣闖內源圈?

    或許進去時運氣好,沒碰上什么東西,但出來可就不一定了,先不說別的,光是回來必經的枯骨沼地,就夠她死無葬身之地了。

    谷青于一直知道她莽,但沒想到可以莽到這種程度。

    一想起連慕之前打劫他們的事,谷青于心中便產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爽感。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次她算是碰上硬石頭了。

    谷青于忍不住對歸仙宗人開口:“喂,你們歸仙宗也囂張到頭了,連慕進了內源圈,必死無疑,看來歸仙宗要換次席了。”

    歸仙宗一眾人回過頭,一時沒聽懂。

    許銜星:“你在說什么,連慕身上有我的蔽體靈器,魔物傷不到她。”

    “我知道,但你的靈器能瞞過紅焦圈以下的魔物,扛得住內源圈的嗎?”

    許銜星面色一變:“什么意思?”

    谷青于:“你們歸仙宗的探索領域剛才又亮了一塊,在內源圈里,我想除了連慕應該沒有誰敢如此魯莽行事。你們朋友都快沒命了,你們還在這里慢悠悠地閑聊。”

    關時澤瞪大了雙眼,立馬拿出地圖,果然,內源圈亮起了一塊青色,是歸仙宗的標志。

    其他人看見,神情都變得十分凝重。

    他所言不虛,的確是歸仙宗人干的。

    就算不是連慕,也會是歸仙宗的其他弟子。

    百里闕:“怎么會……連慕掉下霧海崖,為什么突然到了那種地方……”

    “去叫尊長。”姬明月保持冷靜,“用尊長的地圖再核對一下。”

    如果不是,說明這只是地圖的問題。

    如果是,說明歸仙宗有人真的進了最深層,不管是誰,都面臨著極大的危險。

    歸仙宗必須派人去營救。

    第248章 念往昔 懷癡心

    地淵圈, 育魔河。

    兩人一魔陷入了僵持,一方是梅成玉和商柳,另一邊是蛛女。

    蛛女的八條腿在地面上敲動, 人身部分笑嘻嘻地盯著兩人。

    梅成玉皺眉,抬劍指向她:“你還活著?”

    蛛女見狀, 瞪大了雙眼:“我的好妹妹,你怎么能希望我死呢, 我們是手足姐妹,我死了, 你可真就沒有親人了。”

    梅成玉面露怒色:“閉嘴,你這魔物,別想再用這招迷惑我。”

    “哈, 你不是很想念蓬萊宗的人嗎?應該喜歡這張臉才對,難道是我猜錯了?”蛛女故作深思, 隨后,人身部分陡然裂開,血肉翻出,形成一個血淋淋的肉球,肉球蠕動, 逐漸形成另一個人的模樣。

    “還是說,你更喜歡這一張臉?”

    梅成玉瞳孔一縮,咬了咬牙:“你找死!”

    旁邊的商柳怔了怔:這是……傳說中的人面蛛魔。

    她的本體是一團血肉蜘蛛,被她殺死的人,都會被剝奪外貌和身體, 她可以借此化形為別人的模樣。

    剛才的小女孩,眉眼和梅成玉長得七分相似,他一直聽說, 梅成玉曾經有個姐姐,后來死在了魔族人手下,想必就是面前這個魔族。

    可……為什么這個魔族人還活著?

    商柳此刻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和梅成玉一個時代的魔族人,修為起碼上千年,而且,她明顯活得比梅成玉還久。

    商柳想攔住梅成玉:“不要沖動……”

    然而對方根本沒有聽他的,腳跟一轉便沖了出去,毫不猶豫。

    商柳剛伸出的手只能收回來:“……”

    果然,她還是像從前一樣,面對魔族人總是無法冷靜,寧可同歸于盡,也不肯放過殺掉他們的機會。

    梅成玉與人面蛛女開打,她一劍斬向蛛女的腦袋,被一條蜘蛛腿擋下,蛛絲立刻纏住了她的劍。

    “你曾經的大師姐都要忌憚我三分,你憑什么覺得自己能贏我?”蛛女笑著說。

    梅成玉的劍上爆出火靈力,焰氣將蛛絲燒化:“因為我不像你,幾百年毫無長進。被泡在酒壇里幾百年的滋味怎么樣?那人對你還真是仁慈,居然沒有直接殺了你。”

    蛛女聞言,頓時柳眉倒豎:“梅小五,你凈喜歡說些姐姐不愛聽的話。”

    她的八條蜘蛛腿和身體不一樣,身上的傷口很多,還有陳舊的疤痕,而八條腿卻嶄新,像剛長出不久的。

    很明顯,她的蜘蛛腿被人砍斷過,而她身上也有一股酒味,與梅成玉不同,那股酒味從內而外散發,自皮肉之下而出,帶著淡淡的苦澀。

    回想起那幾百年的屈辱,蛛女的身體繃直了:“你放心,等我處完你之后,便會登上天回宮,一雪前恥。”

    說完,她不再遮遮掩掩,蜘蛛爪上的萬千纖毛豎起,宛若一根根利針,上面沾滿白色的細液珠,乍一眼看去像一層秋霜。

    但這遠比霜要陰毒狠辣,這是蛛絲原液,一旦黏上,動彈不得,火只能越燒越硬,而且還有劇毒。

    梅成玉退后兩步,冷眼打量她,只見她周身靈力波動越來越強,混合著污濁之氣,如黑霧般散開。

    她的兩條腿往前伸展,折疊的骨節繃直,拼合在一起,在黑霧包圍之下,骨腿轉變為兩柄骨锏,足足有一丈長。

    骨锏劃過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跡。

    “梅小五,過來,讓姐姐看一看你這些年長進如何。”蛛女笑著說。

    她話音剛落,赤紅長劍撞上骨锏,發出悶沉的錚鳴。

    那骨锏看似脆弱,實則堅硬無比,一劍下去不見任何損痕。

    蛛女趁機抬起另外一條腿,尖刺般的纖毛直扎向梅成玉的身體。

    梅成玉用靈力震開,立刻撤劍,側起斬落她其中一條腿,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

    焰氣燒灼傷口,蛛女卻無動于衷,在黑月之下,她感受不到疼痛,斷口出涌出白漿,又長出了新肢體。

    “不錯,有兩下子。可惜這里是我的主場。”

    “我等你很久了,梅小五,他們都死光了,當年那批人里,只有你和沈明陸還活著。等我們找到千機塔,如果我頂著你的臉去見他,你猜他會是什么表情?想想就好玩。”

    商柳聞言,立刻說道:“她在動搖你的心神,你還不快走!”

    蛛女聽見陌生的聲音,眼珠一轉,看向聲音來源,當她看見商柳的臉時,眉頭一挑。

    瞥見他手中的劍,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個假冒的,我還以為風小三又活了呢。你以為帶個長得像他的人,就能唬住我?就算你把天回宮那位請來也沒用。”

    蛛女眼中閃過狠色,周身黑氣翻涌,在魔氣的催化下,她的身體裂開,變成原始的肉球,肉球上左右不對稱的眼睛翻白。

    魔氣增強了蛛女的實力,也剝奪了她的心智,使她變成了一個只會殺戮的木偶。

    梅成玉并未畏懼,臉上的嫌惡更深:“終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

    她卸下了所有心中顧忌,放出了全部實力。

    拼盡全力的她與蛛女不相上下,一人一魔的身影如雷電般迅疾。

    這斗局不是商柳的修為能參與的,于是他選擇去清剿周圍干擾的魔物。

    劍器相撞的聲音不知持續了多久,終于有一方先感到疲憊。

    梅成玉被擊得連連后退,然而蛛女卻并未疲倦,在黑月之下,她幾乎立于不敗之地。

    蛛女舉著雙锏靠近她,利刃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肩膀,直接將她掛起來。

    “雖然我被封了幾百年,但我的修為依然比你高,不自量力的東西。”

    肉球中間的口器發出女人動聽的聲音,與她的外貌相搭,顯得十分別扭。

    “你最終還是栽在我手里了。”她嘻嘻地笑。

    梅成玉啐了一口血:“不過是一時得利罷了。”

    蛛女的笑容越發囂張,另一根骨锏朝梅成玉的眉心刺去,作勢要刺穿她的頭顱。

    然而骨锏剛伸出時,天空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如同玉石碰撞般的聲音響徹云霄。

    聽見這聲音,蛛女忽然頭痛欲裂,肉球痙攣顫抖。

    梅成玉抓住這個機會,果斷斬下了她的骨锏,重新落回地面。

    蛛女捂著頭后退,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分明是天回宮上傳來的……有人敲響了無垢月輪。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先一步登上天回宮。

    梅成玉也皺起眉,剛才的聲音是從紅焦圈那邊傳來的,傳播如此之遠,定是高階靈器發出的。

    但她沒時間仔細想,趁著人面蛛女頭疼之際,又接連幾劍砍中她的弱點部位。

    蛛女一瞬間便落了下風,她狠狠瞪了一眼梅成玉,卻失去反擊的能力。

    她被砍得渾身是傷,火焰燒焦了傷口,體漿流出。

    當她勉強回過神時,又一聲巨響傳來,這一次直接震碎了她的耳膜。

    蛛女承受不住,噴出一口蛛絲原液,逼得梅成玉后退,轉身一跳,跳進了育魔河里,化作一道黑影遁走。

    梅成玉提劍去追,被剛處完周圍魔物的商柳攔住,他一眼便看到了她流血的肩膀:“她已經走了,你還想再追嗎!你受了這么重傷,萬一……你不會還沒醒酒吧,這魔物的修為甚至在你之上。”

    她主動離開已是萬幸,要是沒有方才不知來處的響聲震懾,她已經死在蛛女爪下。

    梅成玉死死盯著黑影流走的方向:“你替我把連慕和沈無邪找回來,我必須去追。”

    “你這是何必,萬一她還有后援……”

    梅成玉:“商柳,就當我求你。”

    商柳怔住:“你……”

    “你根本不懂她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我的家人和同門,有一半死在她手里。”梅成玉道,“我也等她等了太久,好不容易有機會,我不想讓她從我眼皮子底下逃走。”

    “……哪怕賠上你自己的命嗎?”

    梅成玉:“她已重傷,現在乘勝追擊是最好的選擇。”

    她嘴上沒有回應,但已經用行動回答了他。

    商柳垂下眼眸:“……好,我算是看清你這瘋女人了。”

    她對殺魔族人的執著已經到了魔怔的地步。其實她從來不在乎任何人,曾經的他,又或者是現在的連慕,她都不在乎。

    商柳一直知道,梅成玉以前有幾位感情深厚的摯友,風天徹便是其中之一,而年輕時的他就是風天徹的影子。

    連慕是誰的影子,他不清楚。但他明白,再像的影子,也終究抵不過她心里真正的牽掛。

    她的摯友和親人都死在了她最無能為力的年紀,如今的她只想減輕當年的遺憾,用任何可行的方式,哪怕消耗別人的情感,哪怕付出她的性命。

    她從來都是一個活在過去、自私自利的人。他們根本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用不著你說,我也會去找連慕。”商柳的神情恢復平靜,一臉冷漠。

    畢竟……連慕身上還有和小游有關的秘密。

    梅成玉:“謝謝你……我們之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對,讓你難受了這么多年,我很抱歉。”

    商柳:“從此以后不必再說,都過去了。”

    他從乾坤袋中摸出了一縷發,這是當初連慕在應游身上留下的,在他們來這里之前,應游分出了一部分,希望他能幫忙暗中保護她。

    偌大的探索領域,這縷發正好能讓他鎖定連慕現在的位置。

    商柳不再多言,捏著那縷青絲,展開靈力感應,御劍朝另一個方向飛去。

    梅成玉也收斂了神情,跟著黑影遁走的方向飛。

    兩人相遇后不過兩個時辰,又各自散開,分道揚鑣。

    第249章 威脅 兇豆子

    傳送口再次開啟, 待在附近的青玄宗弟子都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終于可以出去了。”

    “這次我們宗門應該是第一吧。”

    青玄宗弟子臨走之前,議論紛紛, 從危險地帶逃離,他們的心情變得輕松許多。

    相比之下, 青玄宗是四大宗門中損失最少的,在他們等待的期間, 也有其他三個宗門的弟子陸續趕過來,但他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無念宗首席隊被尋回后, 隊中所有人都一臉劫后余生的呆滯,半天沒有緩過神。

    唐無尋坐在一塊石頭上,眼睛瞪著發愣。很顯然, 這次的經歷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心陰影。他的領隊師兄被魔物吃了,當著他的面被撕碎, 他們小隊的其他人也差點喪命,其中一個被扯斷了雙臂,奄奄一息。

    他一直呆愣著,直到傳送口開啟時,才抿了抿唇, 隨后捂住了臉。

    吃完丹藥恢復得差不多的沈無邪又能活蹦亂跳了,他剛準備去嘲諷一波唐無尋,見他捂著眼睛,手心有淚珠滑落,將要出口的話堵在嘴邊。

    沈無邪:“……”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唐無尋哭。

    呵呵, 誰讓他把他踢出首席隊,栽跟頭了吧。

    沈無邪冷哼一聲,一句話也沒說, 轉身走了。

    算了,放過他一次,下回再罵。

    他走到傳送口附近,排隊等著出去,聽見青玄宗人的議論,不禁朝歸仙宗那邊看去。

    他先前看過地圖,如果不是連慕掉進了霧海崖,估計現在輪不到青玄宗得意。

    歸仙宗人都和唐無尋一個死樣,連慕掉崖的事肯定對他們打擊很大。

    他正想著,周圍的青玄宗人忽然發出驚呼:“等等,地圖上好像又亮了一塊!”

    眾人的視線齊齊轉移,只見那地圖上確實亮起了一塊新領域,是歸仙宗的,只不過他們現在才發現。

    方才肯定青玄宗拿第一的人有些僵硬:“啊這……”

    更讓他們難以相信的是,被點亮的區域還在內源圈里。

    眾人都以為自己眼花了,確認地圖沒出錯后,紛紛震驚不已。

    沈無邪也瞪大了雙眼:內源圈……該不會是連慕……

    不對,她在霧海崖底下,怎么可能突然跑到內源圈。

    他掃過歸仙宗首席隊,發現還少了一個人。

    難道是關懷林?

    怪不得歸仙宗人一副天塌的表情,他們不僅損失了連慕,還即將失去首席劍修,而他們根本找不到人替補。

    沈無邪心中生出了一種莫名的爽感:果然,得罪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不過,連慕她……

    不知為何,沈無邪感覺有些可惜,聽說百里渝下場準備找連慕單挑,他還等著看百里渝那狗東西被連慕打到半身不遂呢。

    看來只能他好好準備,親自去收拾百里渝了。

    沈無邪頗為遺憾地走進了傳送口,搶先從探索領域出去。

    而比起他的匆忙,歸仙宗那邊的幾人遲遲不肯動身。

    直到路尊長過來提醒他們:“傳送口只開放一刻鐘,抓緊時間,不要耽擱。”

    路尊長當然知道他們在擔心什么,但眼下,能出去一個是一個,盡可能減少損失才是他們應該做的。

    百里闕:“黑月有可能提前結束嗎?”

    “幾乎不可能。”路尊長說了實話,“這次的黑月是魔族人刻意為之,連自然的都無法提前消失,更何況人為。”

    而且,近幾百年,隨著天回宮明珠失彩愈發嚴重,黑月的時間不減反增。

    看目前這情況,少說也得三天往上。

    至于在內源圈的那個弟子,路尊長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準備。

    他最后悔的是把葉鳴鶴那支隊放到魚魔骸骨附近,若他能早點發現,連慕也不會……

    路尊長閉了閉眼,他還不知道出去后怎么向慕容邑交代。

    路尊長嘆了一口氣:“走吧。”

    幾人不情不愿地動身,許銜星被關時澤扶著,他的病情愈發嚴重,如今連開口說話都困難。

    他很想告訴他們,連慕目前還沒出事。因為他與狐裘之間有感應,靈器尚在運轉,說明使用者還活著。

    高階靈器可以感應使用者的身體變化,如果使用者死了,則會停止靈氣庇護,減少耗損。

    然而他骨頭都凍僵了,只能直直地抬起手,僵硬地拍了拍百里闕的肩。

    幾人本就情緒低落,一看見他這番動作,心情更差了。

    對了,不僅是連慕失蹤了,還有一個許銜星正犯病呢,也不知道會留下什么后遺癥。

    姬明月和幾個丹修尊長救治受傷弟子,唯獨治不好他,甚至連原因都查不出來。

    百里闕眉頭皺得更緊:“……”

    他們歸仙宗,到底倒了什么血霉。

    但他們也很無奈,盡管放心不下,他們依然得乖乖回去。

    這不僅是尊長的命令,同時也關系了歸仙宗的未來,留在這里越久越危險,傳送口不是萬無一失的,萬一之后黑潮更加猛烈,說不定連這里都會被魔物攻陷。

    為了大局考慮,他們這些新弟子最好早點走,否則真等那一刻來臨,反而會拖累清魔物的尊長。

    沈宗主已派人去找連慕,他們只能回去等消息了。

    當歸仙宗首席隊準備從傳送口出去時,姬明月忽然感受到一道視線,她余光一瞥,只見青玄宗那邊的風云奕正盯著她。

    姬明月這才想起風云奕這茬,她假裝沒發覺,然后不動聲色地靠近關時澤,用手臂碰了碰他。

    關時澤有些懵,但當他看見姬明月的口型時,立刻反應過來。在排隊之時,他看似隨意地提起:“姬首席,你此行十方幽土,你應該也找到那個方法了吧?”

    姬明月嘆氣:“我家人已病入膏肓,就算找到也沒用了,太晚了。”

    關時澤:“太可惜了,若是能再早點……”

    “都是命,沒有辦法。”姬明月無奈道。

    兩人交談間,走進了傳送口的白光中,聲音逐漸消失。

    而在他們不遠處的后面,風云奕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關時澤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聽見一點兒。

    他心中一動,驀然瞪大了眼,看著兩人逐漸消失的背影,抬腳想沖過去。

    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是一個無念宗劍修:“喂,就算你是首席,也不能插隊吧?我們大家和你一樣急。”

    風云奕停了下來:“……抱歉,是我失禮了。”

    他只能退回去,焦急地等待。

    因為他的表情太明顯,把心思都寫在臉上,后面的千松時覺得有些好笑。

    一點情緒都藏不住,應游就是天天和這樣的人混在一起,難怪變得越來越優柔寡斷了。和蠢人同行,真是一件浪費時間和前途的事。

    千松時越過站著不動的風云奕,笑道:“風師兄,你不走的話,就讓一讓吧。”

    風云奕的神情有些僵硬,他都抬腳了,他也只能讓開。

    在傳送口關閉的最后一刻,待在此地的所有弟子順利離開了。

    他們被傳送到探索領域外的安全地帶,那里聚集了一大批尊長,正在等他們。

    歸仙宗的隊伍一出來,慕容邑便迎了上去:“你們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他剛問完,發現少了兩個人,連慕和關懷林不在。

    “連慕呢?她不是被梅成玉從血蝶肉池里帶出來了嗎?”慕容邑問。

    百里闕:“連慕她……”

    路尊長:“抱歉,慕容,是我大意了。你的徒弟,掉進霧海崖了。”

    慕容邑皺眉,他心里預想了許多種可能,但沒有想到居然是這樣的原因。

    “魚魔骸骨那邊出事了,沈宗主已經去找她。”路尊長道,“慕容,你先看好他們,我等會兒還要再進去一趟。”

    他說完,一刻也沒有停歇,立馬趕了回去。

    慕容邑得知沈明陸出手后,懸著的心放下了幾分,他閉了閉眼。

    霧海崖……又是這個地方。這鬼地方簡直天生和歸仙宗人犯沖。

    “許銜星,你跟我來。”慕容邑說,“首席隊去主營帳,宗主要見你們。其余人回去休息,不要離開防護結界的范圍。”

    “是。”

    許銜星大抵猜到了慕容邑叫他做什么,在兩名弟子的攙扶下,跟著他走了。

    與此同時,青玄宗那邊,眾人在一群尊長里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身影,白發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聽舟,你怎么來了?”谷青于驚呼。

    聽見這名字,其他兩個宗門的人也齊齊回頭。

    青玄宗首席隊立刻圍了上去,江越辰道:“你身體恢復了?”

    “差不多了。聽說你們在十方幽土有危險,我擔心你們,便趕了過來。”應游那雙墨似的眸看向他們,他來得匆忙,臉色還有些蒼白。

    “你們沒有受傷吧?”

    聽見他的關懷,幾人都不禁紅了眼眶,在此之前,他們也經歷了驚心動魄的時刻,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

    元徊眼睛一酸,不爭氣地掉了幾行淚:“我們都沒事。幸好你沒來,里面實在太危險了。”

    應游抬手給他擦了擦:“你們沒事就好。”

    無念宗的沈無邪見他們之間十分溫情,心里不是滋味,早知道就去青玄宗了,人家多有人情味。

    他轉頭看向唐無尋,陰陽怪氣道:“姓唐的,下次哭了告訴我,我也可以給你擦眼淚。”

    唐無尋本來就心情低落,但少年的自尊不允許他在別人面前露出軟弱一面。他本以為剛才沒人看到,突然被沈無邪揭穿,有些惱羞成怒:“滾!”

    幾人互訴之際,千松時在一旁看,神情淡漠。他對煽情的畫面沒有興趣,更不屑于向討厭的人訴苦。

    他徑直走了過去,路過幾人身邊時,側目瞥了一眼應游,微微一笑:“應師兄,好久不見。”

    他的語氣帶著幾分挑釁,然而應游面不改色:“辛苦了,千師弟。”

    千松時笑著說:“師兄這身子,還是不要在此地久留為好。”

    他虛情假意地丟下一句關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應游知道他一向不待見自己,也沒多說,轉而問起別的話題:“你們的任務完成得如何?這次事發突然,宗主臨時變更任務了嗎?”

    “沒有。如果按之前的算,現在是歸仙宗第一,金核花地圖應該會落入他們手中。”谷青于頗為遺憾。

    “歸仙宗的人太妖了,這局本來是我們穩勝,連千松時都放心讓我們退出了,結果不知道哪里冒出一個人,忽然點亮了內源圈的領域。就算我們現在進去,也趕超不了了。”元徊說。

    應游眼中流露出驚詫:“內源圈?”

    據他所知,那是最危險的領域。

    谷青于:“肯定是連慕,只有她有這個膽子,而且她現在還沒回來,必定是偷偷上內源圈了。”

    應游手指一頓:“她還沒回來?”

    難怪在過來的路上,他總覺得心口隱隱作痛,手腕上的印記也在發燙,當時他便有不好的預感,結果成真了……

    如今通道已經關閉,宗主也不可能再讓弟子進去。

    應游掃了一眼周圍,發現商柳還沒回來,他抿了抿唇:“……”

    只希望商尊長能履行對他的承諾……

    他正出神之際,風云奕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有時候不需要開口交流,只需一個眼神,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應游沖他點頭:“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查到了散布消息的那個人。我們回去談。”

    正好,風云奕也有話想告訴他。

    兩人心照不宣,往同一個方向走去。

    ……

    ……

    歸仙宗首席隊走后,關時澤便一個人回到了休息營地,他是單獨住,而且離連慕的住處非常近。

    當他經過連慕的營帳時,情緒又變得低落。

    說實話,他不相信連慕會死在十方幽土,哪怕知情的人都覺得她八成回不來了。

    在他眼里,連慕一直是個命硬的人,而他也習慣了她每次死里逃生、化險為夷,他根本想象不出來,什么樣的困難能打倒她。

    同樣,他是最不希望她出事的人。從進入宗門以后,連慕一直是他的榜樣,而她也是除了師父以外,給他幫助最多的人。

    如果沒有她,他不可能進入拜師席,更不可能有現在的排名。

    當他們提起內源圈那人可能是連慕時,他甚至不以為意,還無法意識到內源圈有多危險。畢竟在他看來,沒有連慕想方設法進不去的地方,也沒有她拼盡全力出不來的地方。

    直到看見慕容尊長的臉色,他才后知后覺。

    關時澤停在連慕的營帳前,不禁開始想,萬一她真出事了該怎么辦……

    他一想便出了神,過了許久后,忽然感覺有東西在扯他的衣角。

    關時澤回過神,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衣擺被一坨黑色的東西拽著,蕩來蕩去。

    關時澤:“?”

    這東西好像有些眼熟。

    他把那坨黑色提了起來,對上它幽綠色的豆眼,一人一蝎大眼瞪小眼。

    他終于想起來了,這不是連慕養的那只靈寵嗎?

    居然跑出來了。

    關時澤嘆氣:“唉,你的主人暫時沒法回來,你只能等著了。”

    黑蝎抱住他的手,幾對爪子亂動,綠豆眼直直盯著他。

    這蝎子之前與他見過,并不害怕他。關時澤見它這番動作,以為它要吃東西。

    “你餓了?”關時澤想了想,可他不知道該喂什么。

    黑蝎子順著手臂爬到他肩上,鉗子夾了夾他垂落的發,指向一個方向。

    正是探索領域的入口方向。

    關時澤對它的靈性感到驚訝:“你想去找連慕?這可不行,結界關閉了,誰也進不去。況且,你這種小魔獸在十方幽土很危險。”

    才巴掌大一只,估計都不夠其他魔物塞牙縫。

    似乎是聽懂了他的話,黑蝎子睜開背上一雙紅眼,但關時澤看不懂它的意圖,準備把它送回營帳里。

    他邁出第一步,朝向不是黑蝎子想去的。

    下一刻,它身后的尾鉤陡然伸長,宛如一根黑亮的鞭子,毫不留情地纏住了關時澤的脖頸,繞了兩圈,威脅似地勒緊。

    尖銳毒刺貼上關時澤的臉,他嚇了一跳,連忙停下。

    黑蝎子又指了指結界入口的方向。

    關時澤:“……”

    以前沒發現它這么兇啊。

    連慕不在這里,關時澤也有點怕它發瘋,只能順著它的意思。

    黑蝎子見他乖乖聽話了,爪子飛快爬動,鉆進他衣服里,但它仍然把尾鉤貼著他的皮膚,隨時準備刺下去。

    關時澤帶著它往回走,每一步都十分僵硬,生怕它蟄到自己。

    一路上,頻繁有人回頭看他奇怪的走路姿勢,幸好他人緣爛,沒有幾個人上來問他。

    結界入口處幾乎沒有人,其他人都走光了,沒人想在這里多待,距離下次開啟還有許久,尊長們也不在,顯得有些冷清。

    關時澤:“……”

    它是怕被別人抓走,才藏在他身上嗎?

    可是這里都沒人。

    關時澤有些無奈,他像做賊似地走到結界入口處,張開衣口給它看:“你看,結界真的沒開。”

    他覺得自己和一只小魔獸說話實在有點傻,但也沒辦法。

    黑蝎子爬了出來,趴在地上,嘗試靠近,被結界彈開了。

    關時澤:“你去了也沒用,她在很危險的地方,你不一定找得到她。”

    黑蝎子甩了甩尾鉤,沒有搭他,反而一直不停地沖撞結界,黑殼撞得哐哐響。

    關時澤不忍心,想著趁此機會定住它,然而它忽然又一發力,直接把自己的殼撞裂了。

    關時澤:“!?”

    他懵了一瞬,緊接著便看見黑蝎子體內散出霧氣,黑霧穿過了傳送結界,消失不見。

    片刻后,只留下一具黑漆漆的空殼。

    關時澤:“……”

    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他有些傻眼,但已經來不及了,他根本沒法攔住那黑霧。

    關時澤愣神之際,身后傳來一道聲音:“你在這兒干什么?”

    是一個巡邏的尊長。

    關時澤眼疾手快,收走了黑殼,面不改色:“……我只是想看看,還會不會有人再出來。”

    那尊長見他穿著歸仙宗的門服,頓時解了他:“傻孩子,回去吧。這結界是死的,只能等固定的開啟時間,如果強行破,會讓整個隔離結界碎掉,到時候魔物都會跑出來。”

    “我知道你們歸仙宗這回損失了很重要的人,但現在不是莽撞行事的時候,就算再著急,也得等里面的消息。”那尊長側身讓出一條路,“現在回去,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關時澤早已跟連慕學會了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十分乖巧地答道:“是,尊長。”

    第250章 黑月驅散 點亮

    青玄宗主營帳中, 留影石仍在運轉,但已經有許多畫面看不清了,只能隱約看見大致的景色輪廓。

    盡管如此, 依然有許多尊長守在這里,哪怕看見一個活著的弟子也好。

    赤霄宗宗主殷重陽已經在這兒守了許久, 一步也沒有離開,他試圖從僅存的畫面里找到陸非霜的身影。

    自沈明陸進去后, 他便坐立難安,他知道以他和沈明陸交情, 沈明陸不可能出手幫他們宗門。

    不知等了多久,殷重陽按在桌上的手逐漸捏緊,他的威壓壓得帳內所有人都喘不過氣, 空氣像死一般寂靜。

    雖然殷重陽是四大宗門宗主里最玩世不恭的一個,總是笑瞇瞇的, 看起來很好說話,但他的拳頭可一點兒也不軟,要是真惹怒了他,搞不好哪天一回去就發現宗門后的山被鏟平了。

    “華秋心還沒回來,她是死在十方幽土了嗎?”殷重陽對青玄宗一眾尊長說道。

    迫于他的威壓, 一眾尊長汗如雨下,就算心中不畏懼的,也被他壓得不得不屈服。

    就連赤霄宗的成凌手心都出了汗:“……”

    他們宗主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但凡了解赤霄宗的情況,都知道陸非霜對赤霄宗有多么重要。光是陸家少主這身份,就足夠宗門一直把她捧著。更何況, 陸非霜當年可是好不容易才答應進赤霄宗的,赤霄宗沒少派人去陸家磨嘴皮子。

    仙門大比之前,赤霄宗選首席, 也為她破了首例,頭一次讓劍修當領隊,在她之前,赤霄宗領隊從來都是體修。

    自從赤霄宗的一大頂梁柱聞雅死后,赤霄宗便在急切尋找下一個有潛力給宗門撐門面的人,陸非霜現在雖然年少,但假以時日成長起來,她絕對有能力成為威懾一方的存在。

    四大宗門有名的強者中,梅成玉雖能排得上前三,但她的心思從來不在赤霄宗身上,經常我行我素,對于宗門的任何安排,她向來愛搭不,整天不是醉醺醺地睡覺,就是在誰也找不到的角落里殺魔物。

    梅成玉對赤霄宗沒有歸屬感,更多是將其當成蓬萊宗的影子,而赤霄宗需要的是真正的“赤霄宗強者”。

    聞雅的死對赤霄宗打擊太大,而她兒子聞昀又選擇了歸仙宗,赤霄宗只有陸非霜這一棵好苗子了。

    其他首席雖然也是天靈根,但他們的悟性遠遠比不上陸非霜。

    青玄宗選的破日子,害得一個宗門未來的希望岌岌可危,殷重陽沒在華秋心不在的這段時間把青玄宗掀了,已經算他給青玄宗面子了。

    在場的青玄宗尊長,沒一個打得過他,也只能默默承受。

    正在氣氛僵持之際,營帳外又傳來一道靈力波動,抵擋住了殷重陽的威壓,讓眾人身上的重負減輕了許多。

    殷重陽感受到這靈力波動,抬眼朝門口看去,只見一個白發長老掀簾而入,身上穿著青玄宗門服。

    “殷宗主,不要對著無辜的人泄憤了。”

    殷重陽半瞇起眼:“解云山,你不在宗門里陪你那劍骨徒弟,上這里來干什么?”

    解云山笑道:“徒弟偏要來十方幽土長見識,我這個當師父的,自然只能跟過來了。宗主在別處暫時脫不了身,正好我可以代她處這邊的事。”

    殷重陽:“你都多少年沒出山了,這次更多是為了你那個徒弟吧?既然你都開口了,那就現在把結界打開,讓我進去。”

    “據我所知,現在的傳送結界被改了,沈前輩進去后,他在入口設了限制,你之前沒進去過,現在也進不去。”解云山道,“你晚了一步,殷宗主。”

    殷重陽:“我就知道沈明陸沒安好心。”

    解云山說:“我看沈宗主倒不是故意針對你,只是擔心有沖動的弟子再冒險進去而已。”

    “整個探索領域,無念宗和青玄宗的人最多,沈明陸又偏向歸仙宗,如今又封了進去的路,不是在故意擠兌赤霄宗嗎?”殷重陽冷哼道。

    解云山攤了攤手:“可這又有什么辦法,那可是沈前輩,不是我們這一輩可匹敵的。況且,你們宗門有梅前輩在,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提還好,一提起梅成玉,殷重陽的火氣更大了。

    若是梅成玉忙著救自家宗門的人,他也不至于如此著急。

    壞就壞在梅成玉不知發什么酒瘋,張口閉口都是歸仙宗那個連慕,甚至已經為了她來回跑了好幾趟,根本沒有想過陸非霜他們也在水火之中。

    還有沈明陸這人,他知道他一向不愛管閑事,不想出手幫赤霄宗其他弟子也還說得過去,但赤霄宗首席符修也姓沈,他甚至都不管自家人。

    沈無邪是他的親侄子,難道沈無桑就不是他親侄子了嗎,只救其中一個又是什么道?

    既然他們都這般,那就別怪他動真格了。

    他身為一宗之主,眼下的情形不方便他親自出手,所以他選擇把這件事傳信給陵川陸家。

    陸家家主得知之后,必然會趕過來。到時候,他倒要看看華秋心怎么接得下劍修第一世家的施壓。

    解云山一見他沉默,猜到他心里定有別的想法,于是道:“其實你也不必著急,一刻鐘之前,事情似乎有了轉機。”

    “糊弄人的話就少說點,你我都不是什么容易上當的毛頭小子了。”殷重陽冷冷道,“說完別擋路。”

    解云山:“一刻鐘前,探索領域內傳出一股強大的靈力波動,幾乎傳遍了十方幽土。”

    殷重陽:“沈明陸的實力我自然清楚,用不著你提醒我。”

    “不只是我宗管轄區域,而是四地的整片領域。”

    殷重陽一怔,隨后眉頭緊鎖:傳遍四地……

    能僅憑一股靈力波動震懾整片十方幽土的,只有昔日天回宮那位。

    “不是他,那股靈力很純澈,更像是靈器發出的,而且傳出的區域正好是紅焦圈。”

    殷重陽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有人登上了天回宮。”

    他立馬想到了華秋心,她去了這么久都沒回來,一點兒消息也沒有,青玄宗那群人更是遮遮掩掩,看著便不正常。

    “你們宗主真的打上天回宮了?”殷重陽問。

    如果是真的,華秋心從此便會成為名副其實的四大宗門最強宗主,至少在她在位期間,誰也無法從青玄宗手中搶走天下第一宗門的名號。

    這也是殷重陽不想看到的,赤霄宗這些年做了太多努力,就是為了壓過青玄宗,如今都快要趕超了,突然來這么一出,赤霄宗不知還要等多少年。

    “我們宗主在別地的內源圈,或許她現在也已經知道了。”

    殷重陽松了一口氣,這話的意思很明顯,登上天回宮的人并不是華秋心。

    而后他又猛地反應過來:不是華秋心,那還能是誰?

    解云山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這正是值得調查的問題,沒想到,居然有人能比各宗主先一步登上天回宮。”

    天回宮的通行結界和殿前雙子靈獸,隨便拎出來一樣都是不可想象的恐怖。

    “而且,那人似乎還點亮了殿前明珠,黑月開始消散了。”

    殷重陽:“……”

    該不會是千機塔里的那位逃出來了吧。

    “我覺得不像是他,若真是他,探索領域里內那群猖狂的魔物早就被砍成碎肉了。黑淵魔族更不可能繼續興風作浪。”

    畢竟,天回宮那位的行事風格一向狠辣,他從來不會慣著任何人,尤其是敢在他領域內挑事的魔族。

    尸山焦林便是當年黑淵招惹他的下場。

    “我也很好奇那人是誰。”解云山目光深遠,“但無論對方身份是好是壞,至少都點亮了天回宮明珠,給了仙門喘息的機會。”

    明珠亮彩,遮擋月亮的黑氣會被逐漸驅散。

    這次的黑月之夜,是真的要提前結束了。

    第251章 獨行豆 吃土豆

    探索領域內, 傳送結界入口,一片寂靜。

    暫時停止運轉的傳送陣失去了光芒,沒有靈力波動吸引, 周圍路過的低階魔物都對它視若無睹。

    距離上一次傳送剛過去不久,這里還沒有新的弟子在此聚集, 沒有人,低階魔物離開, 只留下某些有靈智的高階魔物。

    高階魔物知道這里是食物聚集的地方,只是現在還沒到時候。于是藏在暗處, 潛伏著等待飽餐一頓。

    一只扁平的魔物貼在地面上,它的體色完美與周圍的黑土融合,焦黑色眼珠在黑夜中幾乎無法被察覺, 它的目光一直盯著傳送陣。

    它距離傳送陣最近,只要有一人從里面出來, 就會落入它嘴里。

    扁地魚等了許久,終于,陣印發出一道白光。

    它如同紙張一般的身體立了起來,腹部上有一張血盆大口,圓狀口唇排滿密密麻麻的牙齒, 像一個長滿尖刺的幽深洞穴。

    它用身體蓋住傳送口,嘴巴籠罩住整個陣印。

    它對傳送陣上的驅魔符文并不畏懼,因為太餓,它選擇忽視驅魔符文的傷害,盡管尾巴被燒焦, 它依然保持著準備進食的姿態。

    在第二道白光亮起后,它抓住機會,猛然閉上嘴巴。

    它在這兒觀察過, 第一道白光是提醒,當第二道白光亮起時,才會有人傳送過來。

    而只需在那人反應過來之前閉上嘴,他就會落進自己的肚子里,成為它的食物。

    然而它并未如愿,扁地魚關上嘴巴后,下意識用長舌去卷,口中一緊,成千上萬顆尖牙朝中心刺去。

    它咬了個空。

    扁地魚遲疑了一瞬,此時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沒咬到人。

    它猶豫著要不要張開嘴,把眼睛伸進去看看,但未等它做出抉擇,腹部忽然受到了猛烈沖擊,從內而外,像是要從它肚子生生撞出來。

    扁地魚瘋狂蠕動身體,試圖找到是什么東西在它肚子里。

    下一刻,肚子里的撞擊愈發猛烈,甚至撞起了一塊凸起,反復數十下。

    扁地魚終于受不了了,它張嘴想把那東西吐出來,而對方卻用尖銳的物體扎進了它的皮肉。

    燒灼刺痛感讓它徹底應激了,周身魔氣爆發。

    然而它剛好邁進了圈套,在動用靈力的那一刻,那東西開始吸取它的靈力,沒過一會兒,扁地魚的身體逐漸由黑變為焦黃,皮膚枯萎,整個身子都被吸干了。

    扁地魚倒地,空氣十分安靜,只能聽見它肚子里咔嚓的聲響,像是有什么在組合。

    過了一會兒,它的腹部被切開一道口子,一只黑蝎子從里面爬出來,新生的殼上還帶著血跡。

    它眨了眨綠豆眼,環顧四周,從扁地魚的尸體上爬下去。

    它調了個頭,在黑土上快速爬行,相比其他魔物,它顯得太過渺小。

    它無視了周圍對它虎視眈眈的魔物,一路往前爬。

    終于,有些魔物忍不住了,緩慢地靠近它。

    在對方即將碰到自己時,黑蝎子停下來,呆呆地看著面前比它大了不知多少倍的畸形怪物。

    黑蝎子發出“吱”的一聲,警告似地豎起尾鉤。

    這毫無威懾力、甚至有些可笑的警告反而讓更多魔物放下了警戒,圍了上來。

    黑潮來臨這么久,這附近能吃的都被吃光了,而黑月不僅會增強魔物的實力,還會讓它們的胃口變得無窮大,只要一出現比自己弱小的食物,便會爭先恐后地搶奪。

    顯然,它太小了,根本不夠這些魔物平分。

    其中最為強壯的一只魔物挪了過來,它全身沾滿泥,隱約能看出一個人形,但體表薄弱部分之下,卻看不見皮膚,而是一群密集的肉蟲。

    它伸出由蟲子組成的細長手臂,指尖的肉蟲仿佛得到感應,停止蠕動,露出咀嚼口器。

    “吱!”

    綠豆又叫了一聲,但并未后退。

    它任由那只蟲手摸到它的后背,肉蟲試圖啃食它的殼,卻反被它體內散出的黑霧吞噬。

    肉蟲的靈力被瞬間吸干,無數蟲尸脫落,泥人發出一聲尖叫,一條蜈蚣從泥人胸腔中爬出,丟棄了這副身體。

    污黑泥漿融化,連最后一絲維持形態的靈力都沒有留下。

    周圍的魔物見狀,意識到了它的詭異,更離奇的是,它剛才散發出的黑霧,里面居然也有和它們一樣的魔氣。

    奇形怪狀的高階魔物想離開,但已經來不及了,黑蝎子又吸收了一次靈力,身體開始變得龐大。

    它的殼中逸出更多的黑霧,霧氣飄到四周,快速鎖定了圍攻它的魔物群。

    黑霧籠罩,形成四面霧墻,將魔物群包圍其中。

    聰明的地行魔紛紛遁地逃走,只剩下被困得無法行動的別類魔物。

    黑霧沒有給它們任何反抗的余地,四面墻驟然收縮聚攏,以壓倒之勢,眨眼間將魔物群擠成一張肉餅。

    各種奇怪的血肉和肢體黏連在一起,黑霧再次吸收,直到碎肉餅徹底干枯。

    黑霧聚集,形成一大團,第二次化形,它直接長到了三丈高,巨大蝎身落地,附近的地面都為之震顫。

    綠豆轉了轉眼珠,此刻,三雙眼睛全部睜開,一雙看向前方,一雙望著天空,腹部下那雙眼提防地面。

    身體的力量徹底恢復,它周身釋放出強大的威壓,讓方圓幾百里的魔物都感受到了威脅,在它所經之地,沒有東西敢再靠近。

    綠豆翻身在地上滾了兩圈,蹭掉殼上的污漬,光亮如新。

    它拾起一塊土,塞進嘴里嘗了嘗,確認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后,想動用靈力牽連去找人。

    但它和連慕的契約已解,沒法感受到她的存在。

    綠豆呆愣了好久,以它豆大點的腦子,一時想不到更快找到她的方法。它只會用別人教過的辦法,自己無法思考出新招,這已經超出了它的能力范圍。

    只剩下最后一個法子,但是用這個方法,速度會慢許多。

    它也沒有選擇了,聞著其他修士的人味,順著有人味的方向爬。

    雖然這里沒有連慕的氣味,但是她可能和別人同行過,這種找法如同大海撈針,但至少有一線可能。

    綠豆一邊聞一邊吃土,從土中感受更深層的氣味,不放過任何一點痕跡。

    而在它無法察覺到的幽靜暗處,還有一雙眼睛正默默盯著它。

    第252章 試手 撈人

    內源圈, 陰暗潮濕,危機四伏。

    焦枯的黑樹林里,死氣沉沉, 沒有人聲,只有此起彼伏的蟲鳴, 在寂靜如死水般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出。黑樹林奇形怪狀,扭曲細長的枯枝搖曳, 仿佛正在招手的鬼影,遠遠望去讓人毛骨悚然。

    連慕停在樹林入口處, 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往前。

    她順著地圖指引的方向跑了一路,為了避免被內源圈魔物盯上,她幾乎一路都沒停過。

    好在有狐裘蔽體, 加上運氣還可以,掩蓋住氣息后, 沒有遇上什么難纏的東西。

    前方就是紅焦圈和內源圈的分界線,枯骨沼地。

    盡管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做好了心準備,這片地方真的出現在眼前時,她還是猶豫了。

    這種樹林區,從來沒有給她留下過好印象。上次血蝶肉池的那片樹林, 已經夠她惡心一年了。

    位列五兇地之一的枯骨沼地,肯定也不是個善茬。因為位置太靠近內源圈,關于這片沼地的可靠消息相對較少,她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兇法”。

    連慕抬頭看了看天,依然漆黑一片, 今晚的黑夜似乎比平常要長,看不見星月,她現在已經無法確認時辰了。

    連慕抉擇了片刻, 最終還是決心闖一把。

    她抬腳邁進黑樹林入口處,進入這片領域后,地上的土開始變軟,有些黏腳。枯樹停止搖晃,全部靜止,蟲鳴聲也消失了。

    連慕用劍試探泥地,走一步前刺兩下,防止泥里冒出什么東西突襲她。

    周圍太過安靜,只能聽到她踩泥的啪嘰聲。

    她走了一段路,直到看不見入口后,才拿起地圖看位置。距離出林子還有一大段路程。

    在這期間,她必須小心提防,警惕周圍的所有魔物。

    連慕回想起自己先前聽到的消息,據說枯骨沼地在十方幽土的時間比天回宮還久,這里原本是一片供靈獸棲息的好地方,被魔氣污染后,便成了一個魔獸泛濫口。

    沼地里的泥走幾步就會踩到塊狀硬物,那是魔獸骨,枯骨沼地底下埋著成千上萬頭魔獸,自從這里被未知魔物占領后,那些魔獸都成了它的食物,堆積的白骨填平了原來的凹地,血肉化成污泥,在這里養出了許多魔樹。

    沒人知道占領的魔物長什么樣,且不說魔物,光是這樹也古怪得很。

    連慕這一路走來,能明顯感覺到這片枯樹是有意識的,它是類似看守一樣的存在。

    自她踏入此地起,這些樹一直在“盯”著她。

    她剛想完,忽然有一絲微弱的靈力波動傳來,從她身邊穿過。

    連慕:“?”

    這似乎是修士的靈力……難道還有別人在這里?

    連慕順著那縷靈力波動傳來的方向走去,走進了黑樹林深處,這里比之前還要昏暗,相鄰的枯樹纏繞在一起,仿佛一張蛛網。

    網上掛著許多具白骨,被樹藤綁著,其中有一道藍色身影,頭臉被覆蓋住,但從胸腔的起伏來看,尚有一絲呼吸。

    連慕警惕起來,她用靈力探了探,確認對方是人后,才緩緩挪了過去。

    這里是似乎是某只魔物的窩,但目前它不在。

    連慕看見那人腰上的玉佩,確定她是赤霄宗的人,她忽然想起來,陸非霜那一支小隊進了紅焦圈后下落不明,不知道有沒有被找到。

    面前這個很明顯不是陸非霜,只是個不小心被魔物抓住的倒霉鬼。

    對方還有意識,出于本能,散出了僅剩的那點靈力求救。

    連慕又看了看周圍,沒有其他活人了,她嘗試一劍斬開樹藤,然而不行,又轉而用靈血去燒。

    樹藤脫離后,露出一張清秀漂亮的臉,這人她有印象,是赤霄宗三次席之一的體修,但她不記得叫什么名字。

    連慕拍了拍她的臉,她眼睫微顫,一時沒有力氣睜開,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喘息聲。

    當連慕的視線落到她脖頸上時,眸中陡然一沉:“!”

    這是……

    只見那體修的脖子上生了一塊黑痕,在黑痕范圍內,長出了五六只眼睛,無神地打轉,往下,肩膀處更是不忍直視,長滿了黑色眼球。

    黑痕邊緣散發出黑氣,隱隱有擴散的趨勢。

    連慕有點猜到這是什么了。

    她被魔氣污染了。

    連慕正想著,那體修睜開了眼,看見她后,蒼白小臉露出痛苦的神情:“快、快走……它要回來了……”

    連慕想問她關于這里的魔物消息,她剛張開口,一根鐮刀似的螳螂臂從她肩邊擦過,扎進了樹網里。

    連慕背后一涼,只感覺頭上有粗重的吐息靠近,帶著一股惡臭。

    那體修驀然睜大雙眼,因為鐮刀正好插在她腰邊,差點把她攔腰切斷。

    從她充滿恐懼的眸中,連慕看到了背后那東西的模樣。

    那是一個長著纖細四肢的樹人,光是下半身的腿便比連慕整個人還高,它木質的臉上五官零散,鼻梁處凹陷下去,雙臂折疊,宛如螳螂。

    它將連慕夾在樹網和它之間,腦袋緩緩靠近。

    如今這情形,連慕只能屏息凝神,一動不動,任由它貼向自己。

    然而它似乎并未發現她,腦袋是沖著她身前的體修去的。

    狐裘的庇護讓這只魔物暫時無法察覺她的存在,它聞過那體修身上的氣息后,轉身走開了。

    這次它帶回來的是一頭魔獸,它將魔獸綁在樹網上,開始在它脖子上啃食。

    連慕掌心直冒冷汗,她輕輕抬起手,帶血的傷口擦過那體修腰上的樹藤。

    火焰燃起,人直接掉了下來。

    正在啃食的魔物猛然回過頭。

    原本綁著食物的地方,空無一物。

    它那雙黑眼中流露出憤怒,一口咬下魔獸的頭,四肢著地,聞著味追過去。

    另一邊,從樹網中出來的連慕撒腿狂奔,往樹網的反方向跑。

    此刻她已經顧不上看地圖了,肩上背了個人,手里根本騰不出空。她把赤霄宗這人帶走,那魔物肯定會有所察覺,狐裘只能遮住她的氣息,但遮不住兩個人的,更何況這人還被魔氣污染了,那魔物想鎖定她們,簡直再容易不過。

    連慕選擇冒險帶她走,不為別的,因為她答應過梅成玉,見到赤霄宗人就帶回去,這人還剩一口氣,沒有死透,所以也算在約定里。

    帶個人并不難,真正棘手的是她身上的魔氣污染。

    光是背著她,連慕便感覺到她脖子上的眼珠貼著她轉動,這種黏膩的感覺并不好受。

    果不其然,盡管她努力狂奔,那魔物還是輕易地追上來了。

    連慕腳上沾滿了泥,這泥似乎有特殊作用,她沒法用靈力加速。

    兩條腿和四條腿比,況且那東西的腿比她人還長,實在相差太遠了。

    連慕不清楚自己在哪兒,只能到處亂跑,試圖卡視角暫時甩開它。

    正在她思索著怎么找個拐角來一次漂移時,肩上的人頭動了動,氣息虛弱地說:“往右走……有個地穴……它,找不到。”

    連慕來不及思考,往右一拐,果然在這處看見了一處凹陷。

    危急關頭,她腳下速度更快了,在那魔物即將靠近之時,忽然往地上一倒,徑直滑進了那地穴里。

    鋒利鐮刀臂砍了個空,那魔物停下,歪著頭往地穴里看,涎水滴落到里面。

    連慕往里面挪了挪,聞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是從泥中散發出來的。

    香味沾染到二人身上后,那魔物鼻部微動,沒過一會兒便離開了。

    連慕現在還不敢出去,反往地穴里鉆,這穴口剛進去時狹窄,爬過一段距離后,忽然變得開闊,宛如一個地下室。

    有了活動空間,連慕才放開手腳,把肩上的人放下。

    她觀察四周,才發現這其實是一具巨大尸骨撐起的地穴,因為死得太過久遠,骨架成了這天然地下室的房梁,土中的香味很好聞,這應該是一具靈獸尸體。

    從緊張的環境中脫離后,連慕這才感覺到累,額頭直流汗,扶著泥墻直喘氣:“……”

    下次再也不玩極限了。

    她這副身體本就殘破,還帶著重傷,再多玩幾次,她可以重開一段新人生了。

    連慕在懷里摸了摸,邊緩神邊說:“你要吃藥嗎?補點靈氣。”

    那體修躺在地上,身上的魔印眼球一直在吸她的靈力,之前靠在她肩上時,它甚至想連她一起吸,但被靈血嚇退了。

    那體修虛弱地點點頭,被塞了一顆補靈丹后,臉色才稍微好點。

    “我記得你。”她說,“你是歸仙宗的人。”

    歸仙宗那個最喜歡挑事的,沒人不知道她。

    “你為什么救我?”

    連慕:“還你們宗門尊長的人情,她之前幫過我們,托我們順便撈一下赤霄宗人。”

    “原來如此……”她猛然咳嗽幾聲,嘴里逸出黑氣,“不過,你還是趕快走吧,別管我了,太晚了,我已經……來不及了。”

    她脖子上眼球又長出了幾顆,比之前還嚇人。

    “如你所見,我被魔氣污染了。”她面如死灰,原本可愛小巧的臉上只剩下絕望,“回去也是等死。”

    連慕走到她身邊蹲下,問:“你是怎么到這里來的?”

    “我和陸姐姐……我們領隊一起來的。”她說,“路上遇到黑潮,被分散了。我用……傳送符逃跑,運氣不好,傳到了這片地方。我在這洞里躲了很久,但出去找路時還是被發現了……”

    連慕:“我和你差不多,不過論運氣,我應該比你差一點。你叫什么名字?”

    她直接被傳到內源圈,估計四大宗門都沒誰。

    聽見她問,那體修又吐出一口黑氣,斷斷續續地說:“我……我叫南雪蝶,是赤霄宗次次……次席體修。”

    “你……你走吧,我……我不想回去,讓他們看到我這樣……”南雪蝶說。

    但凡了解過魔物的人都知道,目前被魔氣污染根本沒救,就算現在不死,也是回去痛苦地等死。

    一些修為深厚的人還可以硬熬個十幾年,但像她這種年紀小的初入修仙者,甚至都撐不了多久。

    與其用這副丑陋狼狽的模樣死在同門面前,還不如直接死在這里。

    連慕:“我一時還走不了呢。”

    人都撈到手了,說丟就丟,會讓她有一種半途而廢的失敗感。

    不過看她這樣,確實也快撐不下去了,魔印眼球已經快要長到她臉上,真等到那一步,估計徹底救不回來了。

    連慕:“換了別人的確沒救,不過你遇到我了,還有一點可能。”

    她剛從天回宮上拿了彩泉石下來,正好有一個病例放在眼前,給了她試手的機會。

    “你……?”南雪蝶顯然有些懷疑,目光不由自主地轉移到她的劍上。

    連慕:“當然不是用劍硬挖。這方法是我新找到的,還沒試過,如果你愿意,我先給你治。”

    南雪蝶:“隨便……你吧。”

    要是能早點死也好,不用再多受折磨了。

    連慕得到她的同意,當即掏出了鈴鐺狀的煉丹爐縮體。她早就把之前找到的有可能成功的丹藥配方背下來了,平常愛薅靈植的習慣此刻也起了作用,不缺基本靈植。

    連慕放出煉丹爐,南雪蝶看到煉丹爐的那一刻,面露驚訝:“!”

    她……居然還會煉丹嗎?

    連慕擺好煉丹爐和可能用到的靈植,思索片刻,忽然發現還少了一樣。

    彩泉石水能凈化魔氣,她只有彩泉石,沒有水。

    第253章 育魔河水 一更

    一番思考后, 連慕問南雪蝶:“你有水嗎?或者說……你知道哪里有水嗎?”

    南雪蝶說:“沒有。不過,我來的時候,好像看到了育魔河, 育魔河的一條支流正好穿過這片樹林。”

    連慕沉默片刻:“……”

    育魔河的話……也不是不行,畢竟都是水。

    先用彩泉石凈化育魔河中的魔氣, 再二次凈化一下,應該就和普通的水差不多了。

    不過, 想從育魔河取水,可能有些難。

    南雪蝶看懂了她這番沉默的含義, 微微一笑:“沒關系,算了吧,那里太危險了。”

    雖然連慕答應了他們宗門的尊長, 但她畢竟是歸仙宗的人,為了別宗弟子冒險, 這也太不合。

    更何況,赤霄宗和歸仙宗的關系本就不太好。

    南雪蝶表情有些苦澀:“如果你出去后,遇見我們領隊,請幫忙轉告她,我在這里。但, 至少是在黑月結束之后。”

    連慕回過神,沒有聽到她剛才的話,自顧自地說:“從育魔河取水確實危險,但也不一定要我親自去。”

    連慕不想放棄她,這可是難逢的好機會, 如果她不試試,等出去之后再煉丹,找不到人來試藥。

    沒有實例, 風云奕也不會輕易相信她,她沒法完全拿捏他。

    她不能靠近育魔河,但可以讓河水自己過來。

    連慕說話間,南雪蝶已經開始七竅流血,剛補完的靈力又快被吸光了。

    連慕又給她塞了幾顆補靈丹:“你待在這兒別動,我出去一趟。”

    南雪蝶:“等等,你……”

    “你還這么年輕,應該也不想死在這種地方吧?”連慕說,“信我,你能活著回去的機會有五成,有時候人就要放心賭一把。”

    她不敢放大話說自己一定能治好,畢竟是頭一回,而且在這種環境下,不確定因素太多了。

    連慕將她扶著靠墻,隨后轉身朝地穴出口走去。

    她攏緊身上的狐裘,這狐裘跟著她一路走來,已經完全變了樣。它在許銜星身上時總是干干凈凈,帶著一股淡淡的龍涎香,在她這兒才一個晚上,如同歷經百戰的滄桑老人,簡直不堪入目。

    連慕自己都有點心虛,她果然是天生窮命,一座紫晶礦也能被她輕松敗掉。根據狐裘上的靈力推測,它也撐不了多久了,即使是高品階靈器,但就算是金獸甲造的,也經不起她這一路的折騰。

    連慕只能趕在它徹底報廢之前,物盡其用。

    她爬出地穴,探出腦袋看了看,那魔物正在不遠處游蕩,它并未察覺到她。

    連慕爬到地面上,出來時不小心踢到了一塊獸骨,發出輕微的聲響,那魔物聞聲回頭,四肢并用,沖了過來。

    連慕站著不動,看著它跑到地穴邊,把頭伸進洞口看,然后在旁邊徘徊。

    連慕:“……”

    還真別說,有只魔物在腳邊打轉的感覺有點奇妙。

    她用指腹輕輕摩挲劍上的蛟珠,擦掉上面的血跡。

    她打算用蛟珠感應附近的水,強行運轉過來。隔空御水需要消耗靈力,在洞穴里不太方便施展,對面是赤霄宗的人,她不知道她有沒有見過這蛟珠。

    萬一南雪蝶見過,在她動用靈力時認出來了,她回去可能會被赤霄宗針對。

    說到水,連慕記得黑蛟在天回宮上吸了不少池水,但她總不能把它放出來然后讓它吐水,這黑長條有點記仇,估計現在還記恨著她呢。

    連慕抬起頭看向天,正準備催動時靈力時,余光無意間一瞥,發現天上露出了一塊皎白,彎如鐮刀。

    那是……月亮?

    連慕面露疑惑,分明她剛才進去時,還是一片漆黑。

    她定睛一看,那鐮刀月的邊緣有黑氣縈繞,但在緩慢消退。

    連慕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如果是準備著鬧波更大的,她的處境就更危險了。

    如果是快要結束呢……

    她有些懷疑,畢竟之前有尊長提醒過,黑月的持續時間是兩三天,這才第一天。

    看月亮目前的位置,現在應該快要天亮了,她所在的地方被黑樹林覆蓋,依然顯得十分昏暗。

    不管如何,總歸是個變化,有變化,就有破局的機會。

    連慕收回視線,又看向那徘徊的魔物,在月光的照耀下,它已經閉上了眼,但仍然不放棄洞穴里的食物,不肯離開。

    是時候了。

    連慕指尖一動,口中念起御水訣,滾燙熾熱的靈力注入蛟珠,蛟珠爆出亮眼的藍光。

    藍光化作一縷輕飄的煙,向某個方向漂浮而去。

    蛟珠光對水十分敏感,沒過一會兒,連慕便感受到了水的存在,還混雜著濃重的魔氣。

    四面八方飄來黑色水珠,最終聚攏成一團,表面水紋波動,倒映出連慕的臉。

    那魔物看了一眼水珠,而后突然朝連慕襲去。

    連慕:“?”

    她幾乎是下意識出招抵擋,它的螳螂臂一夾一縮,將發財困在鐮刀之下。

    連慕扯不回來,眼看著它即將展開另一只螳螂臂,她當機立斷,把蛟珠摳了出來,棄劍回洞。

    身體滑進穴口,那魔物無法進來,它朝洞口看了一眼,目光陰鷙,隨后將她的劍帶走了。

    連慕緊緊握著蛟珠,心有余悸:“……”

    剛才是她大意了,沒想到它會從水影中看到她。

    不過,幸好只是弄丟了劍,蛟珠和黑水都在。

    連慕倒是不擔心發財,畢竟魔物對靈器不感興趣,它們只吃活的東西,發財八成會被它直接丟在地穴附近,等它走了再去撿回來就行。

    沒過一會兒,地面上果然傳來了劍器落地的聲音。

    連慕小心護著那團黑水,思索片刻,用周圍的泥暫時封住地穴口。

    她返回地穴內,赤霄宗次席體修的臉色越發蒼白,渾身上下失去了血色,宛如一張脆弱易破的白紙。

    連慕扯下一塊布條,封住她的眼睛,隨后立馬開始準備。

    她將黑水珠放入煉丹爐的銀盅,水膜破裂后,污黑渾濁的育魔河水冒出氣泡,一股惡臭頓時將整個地穴占領。

    育魔河里藏著許多魔物幼體,也死過很多人,河水中的魔氣甚至比那魔物還重。

    連慕摸出彩泉石,投進銀盅里,注入靈力后,彩泉石開始凈化河水,污黑河水從中間泛起漣漪,表面浮沫旋轉,將水中黑物凝結、沉底。

    她一邊注一邊撈,將黑塊撈出,用靈蠟封起來,防止魔氣逸散。

    一次凈化后,河水清澈了許多,她一次性注滿靈力,放著讓它自己運轉,隨后打量起靈蠟中的黑塊。

    顯然,這些凝固的黑塊才是魔氣源頭,或許育魔河本來不是魔物誕生之地,而是被污染的正常河流。

    河水徹底凈化完畢,連慕取出彩泉石,它沒有任何變化,這一塊估計能用很久。

    開始煉丹。

    連慕搓燃火料,往里面投入第一株靈植,在內爐中,靈植很快被煉化。

    為了確保效果最好,她挑的都是各種類中品階最高的,五階到三階之間。

    第一個配方需要消耗大量靈力,火料也需最上等的,她身上只有三塊燧靈石,只能試三次。

    一刻鐘后,不出意外地,第一次失敗了。

    風天徹送的煉丹爐太高等,過于精密,她沒用過幾次,比較生疏。

    她平常都用自己的簡陋煉丹爐,突然用起了好東西,不太習慣。

    她又試了一次,比之前好多了,煉出了一版看著還行的洗魔丹。但她探了探,彩泉石水的效力很低,水入丹藥后,大部分都被蒸發了,真正有作用的成分很少。

    如果能讓彩泉石水與其他靈植融合的同時,又能最大程度地保留藥效……

    連慕腦中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方法。

    她搓燃最后一顆燧靈石,深吸一口氣,神情有些嚴肅。

    這次還不成功,就得換一個不需要燧靈石的配方了,沒有頂級火料,其他配方失敗的可能會更大。

    連慕進行最后一次改良嘗試,才到一半時,地穴忽然震動了兩下,像是地面上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地。

    煉丹爐的火料差點掉出來,幸好連慕及時穩住。

    她額角一跳:“……”

    那魔物怎么這么鬧騰?

    明明都封住穴口了,還不死心。

    連慕回過神,剛才只是前戲,眼下才是最關鍵的時刻。

    她催動蛟珠,像當初在飛海閣那樣,煉出靈水膜,包裹住育魔河水。

    在丹藥塑形時,把靈水膜球塞進內部,隨后讓藥液凝固,將其填滿藥液。

    水膜破裂,在圓形丹藥內部融化了一部分,與丹藥成分混合。

    連慕立馬收火,將新丹藥取出來,有些燙手,能明顯聽到里面搖動時的水聲。

    連慕探了探,彩泉石水幾乎沒有損失。

    成了!

    她立馬拿著丹藥沖到南雪蝶面前,塞到她嘴邊:“試試看。”

    南雪蝶感覺到唇邊溫熱的圓狀物,內心驚訝無比:她居然真的會煉丹!

    雖然她看不見,但這股剛出爐的丹藥氣息騙不了人。

    南雪蝶沒有猶豫,當即吃下了那顆丹藥,如今的她沒有選擇。不試,只能被魔氣折磨死,試一試,就算沒用,她也虧不到哪里去。

    丹藥在嘴里咬破,一股液體流了出來,帶著輕微的苦澀,流入肚子里,十分溫暖。

    南雪蝶等了一會兒后,忽然咬緊了牙,面露痛苦之色,猛然抓住連慕的衣袖。

    第254章 洗魔丹 二更

    “怎么了?”連慕問。

    南雪蝶嘴里發出痛苦呻吟, 汗珠從臉頰旁滑落,她張了張唇,卻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脖頸上的魔印眼球開始破裂, 從最上方開始,一直蔓延到最底下, 眼球轉動的速度更快了。

    散發魔氣的黑痕逐漸縮小,當黑痕魔印離開眼球所在的位置后, 那些眼球便主動脫落,留下一片坑坑洼洼。

    這個場面有些嚇人, 一大片眼球從人身上掉下來,怎么看都會讓人產生心陰影。

    連南雪蝶自己都怕了:“這……這是怎么回事……”

    連慕見狀,按住她:“魔氣在消散, 再撐一會兒。”

    南雪蝶抓緊了她的衣袖,差點把嘴咬破了, 牙齒死死緊閉。此刻她脖子上奇癢無比,她想去抓,但手一碰到眼球漿,原本干凈的地方又生出黑痕。

    她不敢亂動了,強忍著痛癢的感覺, 好在她是體修,耐受能力本就比較強。

    連慕觀察著她的情況,這么劇烈的反應,或許是因為彩泉石水加得太多了……

    時間流逝,南雪蝶疼得暈過去, 終于安生了一些,她的衣服被血浸透了,看著狼狽無比。

    連慕解開她的衣服, 確認魔印都消退后,才終于放心下來。

    還好,雖然藥效激烈了點,但作用很強,只兩刻鐘便消干凈了。

    等出去后,她再改一改彩泉石水的占比,或許還可以調出更溫和的洗魔丹。

    連慕擦了擦額頭的汗,剛才她也緊張了一把,畢竟是自己煉的丹藥,如果成功不了,她辛苦登上天回宮,受了這么多傷就失去意義了。

    她看著南雪蝶的睡顏,呼吸平穩,命保住了。

    連慕轉頭去收拾煉丹爐,處到靈蠟封住的黑塊時,她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選擇把黑塊塞進了乾坤袋。

    這黑塊一看就不簡單,她獨特的收藏癖好不允許她丟掉這東西,萬一以后用得上,想再找就難了。

    連慕收拾完后,吞了兩顆補靈丹,在不消耗靈力煉丹或煉器的情況下,這兩顆補靈丹可以撐到她離開探索領域,回到有尊長的安全地帶。

    連慕終于有空掏出地圖看,目前她在枯骨沼地的東南側,運氣還算好,之前跑的時候盲押的方向都是正確的。

    如果帶著南雪蝶一起離開,一路狂奔,應該需要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內,唯一的威脅是外面那只魔物。

    連慕正想著,南雪蝶醒了,她睜開眼睛,意識逐漸恢復清明。

    當察覺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時,南雪蝶陡然紅了臉,連忙把衣服穿好:“我……我可以摘掉這個東西嗎?”

    她指遮住了她眼睛的布條。

    連慕主動給她扯掉了,現在她不需要擔心對方看到什么不該看的,畢竟她早就收拾好了。

    南雪蝶能看清周圍事物后,第一眼看見連慕的臉,相隔太近,她嚇了一跳。立刻瑟縮著往后退,整張臉通紅。

    連慕:“……”

    她到底有多嚇人,也不至于看見就跑吧。

    “你身上的魔印脫落了,但我的材料有限,現在沒法煉其他丹藥,只能幫你把魔印除了,剩下的傷口,就得你回去之后自己想辦法了,可能會留疤。”

    每個眼球魔印脫離都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坑,她的魔印面積太大,脖子以下幾乎全是,所以看上去全是密密麻麻的肉坑,十分瘆人。

    南雪蝶運轉靈力,發現那些搶奪自己靈力的東西真的被除干凈了,她一時有些想哭:“沒關系,謝謝你。”

    再丑的傷疤也總比被魔印寄生好,這已經是超出她意料之外的驚喜了。

    “你……不是劍修嗎,為什么會煉丹?”南雪蝶問,“你救了我一命,如果不想回答也行,只要你開口,這里發生的一切我不會向任何人提起半個字。”

    “別。”連慕還希望她把事情傳出去,最好傳得讓青玄宗知道,“其實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的確是劍丹雙修,之前幾場沒有表現的機會,所以沒讓你們發現。”

    南雪蝶眼中流露出驚訝:劍丹雙修……又一個雙修者,和青玄宗劍弓雙修的千松時一樣!

    “你身中魔印的事,肯定瞞不過你們尊長,但凡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不對勁。你無需隱瞞,直接告訴他們便是。”連慕說,“你最好告訴他們我會煉丹,我可不想被誤會成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南雪蝶眼淚直流,重重點頭:“好!”

    南雪蝶沒想到,連慕居然還身懷雙技,難怪之前幾場比試,她都是一人單獨行動,根本不擔心沒有隊友幫忙。

    連慕這個人,真是處處都藏著讓人驚訝的秘密。

    南雪蝶心中對她的看法已轉變,現在只剩下佩服和感激:“等我出去后,我會想辦法還你這份恩情的。”

    連慕見她這么上道,心中放心了幾分。她說:“我剛去外面看,天上又有月亮了,應該是一個新的征兆,不知是好是壞,我們得趕快離開這里,去紅焦圈。”

    “月亮?”南雪蝶皺眉,“難道是黑月之夜有變化……我知道去紅焦圈的路,我可以給你帶路。”

    連慕:“用不著,你傷還沒好,萬一被魔物追一下又復發了,我就白干了。我有地圖,你只需要乖乖趴著就好了,我會帶你一起離開。”

    南雪蝶沒有聽懂:“趴在哪兒?”

    連慕:“我身上。”

    南雪蝶小臉又是一紅:“我有手有腳,可以自己走。我是體修,還沒有殘廢到不能打的地步。”

    可以節省力氣,連慕當然不想多費功夫,但她要去的地方不一般,如果不能控制著南雪蝶,很容易暴露玄澈。在靠近尸山焦林前,她得把南雪蝶弄暈,而背著她最方便下手。

    “就這么定了,不要多說。”連慕語氣強硬。

    南雪蝶聽她這語氣,默默垂下了眼,小聲道:“……謝謝,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你先待一會兒,我去看看那魔物走了沒。”

    南雪蝶:“它肯定走了,我看見你用泥封住了穴口,這泥有特殊味道,可以隔絕我們的氣味。它是夜行魔物,如果我沒算錯,現在應該快天亮了,它會回巢休息,這是個好時機。”

    “你有經驗,聽你的。”連慕說,“不過在離開之前,我得先把劍拿回來。”

    她說完,轉身去了地穴口附近,扒開泥,皎潔的月光全撒在她臉上。

    連慕探出腦袋,果真如南雪蝶所說,那魔物不在了。

    她四周環望一圈,眼中卻逐漸浮現疑惑:“……”

    魔物走了,但她的劍呢???

    第255章 相遇 一更

    連慕從地穴里爬出來, 當她站上地面時,在這個視角才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泥地上沒有她的劍,卻有劍刃劃過的痕跡, 看這切口,似乎不像是發財。

    難道還有別人來過?

    連慕蹲下身, 仔細觀察,發現黑泥沾染了些紫紅色, 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她伸手摸了摸,有些燙手, 其中散發出魔氣。

    這是……那只魔物的血?

    連慕試著感應發財,傳來的靈力牽連告訴她,發財正在移動中, 而且那個方向也是紅焦圈。

    “……”

    絕對有人來過。

    連慕立馬把南雪蝶拉了上來,將人往身上一扛:“我們走。”

    南雪蝶:“?”

    南雪蝶身上帶著傷, 也沒法反抗,只能仍由她扛著。

    沒有了魔物威脅,連慕的速度快了不少,她在這片林子里暢通無阻。

    她一邊往紅焦圈狂奔,一邊看向天上的月亮, 此刻又露出了一部分。

    耳邊只剩下風聲呼嘯,她心中隱隱不安。

    看來之前在地穴里聽到的那一聲巨響,并不是偶然,有人殺了那只魔物,帶走了她的劍, 但對方似乎沒有發現她。

    連慕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誰,光從對方斬殺魔物的速度來猜,修為肯定不低。

    她不禁想起了與玄澈有仇的那個白袍人。

    如果是他派人來追殺她, 那么玄澈此刻在哪里?

    連慕皺眉,加快了腳下的速度。半個時辰后,她終于沖出了枯骨沼地,來到紅焦圈邊緣。

    但意料之外地,發財并沒有朝著尸山焦林那邊移動,反而往更偏的地方去了。

    連慕停下來,猶豫了一會兒。

    南雪蝶:“你怎么了?”

    連慕:“經過紅焦圈很危險,這里有不少污染心智的魔物。”

    南雪蝶:“我知道。我和陸領隊進來時,就是被紅焦圈的魔物迷惑了,本來我們根本沒有打算進……”

    她話未說完,忽然感覺腦袋一沉,一道靈力擊中了她的額頭。

    南雪蝶甚至來不及反抗,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連慕腳尖一轉,選擇了尸山焦林那條路。

    “……”

    不管如何,先把千機塔找回來才是最重要的,等她找到了千機塔,再去找發財。

    ……

    ……

    尸山焦林,一片廢墟。

    黑暗籠罩之下,死尸的血氣讓附近的魔物愈發囂張,它們盯著尸山上那人,目光中透出兇狠殺意。

    “玄澈,你不如從前了。”

    白袍人高懸在半空中,冷眼看著不遠處的模糊黑影。

    黑影被打散了無數次,每回重組,還沒有使出全力,又被白袍人手中的長槍重擊。

    現在的黑影甚至都顯不出人形,聚成一團,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黑影里發出慵懶隨意的聲音:“是嗎?逗你玩玩而已,當真覺得自己有幾分本事了。”

    他依然處于尸山頂端,盡管遭受了無數次攻擊,始終都沒挪動一下位置。

    白袍人:“少逞強了,如今的你,連當初的十分之一都不及。不出我所料,你應該動不了吧?離千機塔太遠,你的實力會被再次削弱。”

    “知道的挺多,看來這些年沒少在仙門安插眼線,倒是比你主子聰明。”黑影跳動了兩下,“你說得對,但那又如何?你想要的,依然得不到。你只敢控槍襲擊我,敢靠近我嗎?”

    白袍人冷哼:“能壓過你,你管我用什么方法?你也別得意,雖然我現在上不了天回宮,但只要我還活著,遲早有一天會燒了那地方。”

    黑影中傳出幾聲笑:“你若執意要上天回宮,也不是不行,我殿前還缺個喂狗的,這一職可以賞給你。”

    白袍人扭曲的疤痕臉顯露怒色,手中長槍再次魔氣爆發,槍身隔空一斬,槍靈如飛龍般破空擊去。

    這一次,他用了全力,將那黑影徹底打散。

    黑影是玄澈的塔外分身,本就是他頂著殺陣放出來的,重傷黑影,會加倍反噬塔中的真身。

    仙門為了制住他,故意在塔陣中設下了陷阱,他可以放分身出來,但實力被壓制,分身極容易被傷到,若是他多放幾次,甚至可以用這個方式耗死他。

    白袍人苦心打探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抓住了這個機會,他毫不留情,之前的試探已經讓他證實消息的真實性,接下來便是他反擊的時刻。

    果不其然,黑影被他全力擊散后,靈力波動減弱,這回甚至無法聚集。

    白袍人收槍至身后,滿意地看著這一幕:“當年你將我丟進紅蓮火窟時,想不到會有今天吧?可惜了,這塔還是太礙事,若是可以,我想直接殺了你,為我族慘死的子民償命。”

    他踏風而去,想去尋找掉在尸山的千機塔,但剛到一半時,尸山附近的育魔河忽然有魔氣浮動。

    感受到這股熟悉的氣息,白袍人回過頭,只見幾對蜘蛛爪爬上了岸。

    白袍人居高臨下地說:“這么快就得手了?看來曾經三劍成名的梅成玉也不過如此。”

    蛛女捂著傷口爬過來,喘著粗氣:“快走,梅成玉跟過來了。”

    白袍人眉頭一挑:“哦,你沒殺掉她?”

    他上下打量她,發現她才是狼狽的那一個。

    “慌什么,就算她過來,也只有死路一條。”白袍人笑了笑,“正好,最后一個蓬萊宗人,今日便送她去見她的同門。”

    蛛女:“情況不對,有人上了天回宮,敲響了無垢月輪,月蝕霧正在消散……”

    白袍人聞言,猛然抬起頭,他早就在這塊地方布了結界,隔絕外界干擾,根本不知道月輪被敲響的事。

    此時此刻,他才撤掉了一部分結界,抬頭望向天,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竟然重現月光。

    白袍人看向那四散不成形的黑霧,咬了咬牙:“我還以為你是準備上天回宮解封呢,原來是給仙門當救兵來的,你還真是以德報怨,一點兒也不計較啊。不愧是曾經的蓬萊弟子,揣著一身魔氣,心里還是個正直的仙門修士呢。”

    “那道月華劍氣,是你故意讓她帶上去的?”

    他話音剛落,在月光的照耀下,黑影逐漸凝聚,又恢復人形。

    白袍人忽然意識到,他可以借月光修復,正想封上結界,但來不及了。

    那黑影手中白光乍現,一柄長劍凝聚在他手中。

    白袍人瞳孔微縮:“你……居然還能召出月華劍?!”

    黑影轉了轉手腕,雖然不見五官輪廓,卻依舊能從影子中看出英氣肆意的風采。

    “戲真多,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下賤嗎?仙門的死活關我屁事。”

    “我想教訓的,自始至終只有你這條狗。這里是你的地盤嗎,就敢到處亂撒尿?”

    白袍人退后兩步,一時間,好像又回到了當年,眼睜睜看著他屠盡黑淵子民。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意:“你以為我還怕你嗎?”

    白袍人如閃電般沖了過去,長槍化為魔氣刃,所經之處冰霜凝結,空間扭曲。

    他也是修煉了上千年的,論修為底蘊,他也沒差到哪里去。

    槍頭以破竹之勢刺向黑影,直直對準心口。

    “呲——!”

    白袍人驀然睜大了眼。

    長槍沒入了黑影之中,沖擊出一大塊空缺,這一擊,可以直接重創玄澈塔內真身的心臟。

    玄澈站在原地沒動,甚至都沒有閃躲,他低下頭,雖然沒有眼睛,卻好像在看白袍人。

    “所以呢?”

    他握住長槍,輕輕一折,槍身在他手中如脆竹般斷裂。

    玄澈心口處的殘缺快速愈合,黑霧聚集,完好無損。

    “沒人告訴過你,我拿劍的時候,要自覺躲遠點嗎?”

    白袍人忽然被扼住了喉嚨,整個人被提了起來。

    “就這點實力,少來十方幽土丟人現眼了。”

    無疑地,白袍人方才打開結界的行為,正好給了他反擊的機會,在月光共鳴下,他的實力大大恢復,而且有遙遠的月輪庇護,幾乎是不死之身。

    蛛女也看到了尸山上的黑影,她的蜘蛛腿開始微微顫抖:這氣勢……絕對是他。

    她正想遁逃,只聽咔嚓一聲,白袍人的頭顱被生生擰了下來。

    玄澈提著白袍人的頭顱,打量一番:“……原來不是真身,難怪這么囂張。”

    他一腳把尸體踹了下去,將那顆頭顱放在尸山的最頂端:“說好的,這個位置賞給你。你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他轉頭看向育魔河邊的蛛女,認出了她:“你是……泡酒的丑蜘蛛?”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蛛女渾身一顫,剛想逃回育魔河,卻又瞥到了一抹赤色身影。

    “往哪里逃?”

    梅成玉御劍而來,飄飄落地,劍指向她。

    蛛女眉頭一皺,前后無路可退。

    梅成玉看向她的同時,余光看到尸山的黑影,她不禁愣了愣。

    蛛女察覺到她這一瞬的分神,立馬閃身遁逃,再次潛入了育魔河。

    梅成玉下意識回頭,鎖定她逃跑的方向,而再次轉頭之時,尸山那黑影卻消失不見了。

    她心中波瀾起伏:剛才那是……

    一息之后,她便強行讓自己清醒過來,轉頭繼續去追那蛛女,臨走之時,她不禁嘲笑自己:看來真是酒喝太多了,都產生幻覺了。

    那個人,怎么可能出得了千機塔。

    第256章 救兵 二更

    “新一批弟子都回來了嗎?”

    “差不多了, 傳送口那邊清點了一下人數,大部分弟子都安全出來了。”

    青玄宗營地中,一眾尊長正在清點弟子人數, 就在剛才,另一個傳送口的結界開啟, 送出了最后一批弟子。

    自從黑月開始后,探索領域內的尊長們便在全力搜尋活著的弟子, 傳送口一共設了五處,每一個都陸陸續續接到了不少人, 再加上有沈宗主在里面幫忙,速度快了許多。

    “可惜,有些弟子沒能救到, 他們可能已經……”一個丹修尊長說道。

    每一個弟子進入探索領域前,都會與營地的生命燈共鳴, 生命燈滅后,代表這個弟子出現了危險。

    進去那么多人,難免會有倒霉的人被魔物吃掉。那些人都擁有大好年華,本該是人生的開始,卻死在那般冰冷陰暗的地方。

    青玄宗一位劍修尊長說:“唉, 真是造孽,好巧不巧,偏偏碰上這時候。”

    聊起這種沉重的話題,沒人能輕輕松松地帶過,不遠處四大宗門隊伍的臉色都十分凝重。

    應游看著那幾位尊長, 主動走上前問:“尊長,生命燈的詳細情況,能否給我看一下?”

    丹修尊長瞥他一眼, 語重心長道:“小游,這里本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這些事,你還是少摻合為好。”

    應游與他對視,語氣疑惑:“尊長這是看不起我嗎?”

    丹修尊長愣了愣:“小游,你……”

    他以前從來不會這么說話。

    “我知道以我現在的身體,還不能接觸魔物,但我不能一直逃避這個問題。”應游道,“至少,也讓我了解一下它們。”

    丹修尊長嘆氣:“好好好,拗不過你。”

    他從袖中掏出一疊折子,遞給他。

    “你自己看吧。”

    丹修尊長不懂他這番執著是為了什么,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暗暗打聽探索領域內的事了,雖然他們都努力回避他,但他見著機會就會過來問,根本避不開。

    應游接過折子,打開看,目標十分明確,他一眼便看向歸仙宗那一頁的生命燈狀況。

    出來的人都十分穩當,關懷林的生命燈也亮著,唯有……

    應游手指微緊,眉心緊皺:“……”

    怎么可能……連慕的生命燈,變成灰色了。

    “尊長,這是怎么回事?”他問。

    丹修尊長瞥了一眼,見他指的名字,不由地愣了愣:“歸仙宗次席脫離探查范圍了。”

    應游:“所以……不一定是出事了?”

    “可能是她之前去過什么地方,與生命燈的牽連被強行切斷了,目前不知死活。”

    不過,能到那種地方的人,八成是回不來了。

    丹修尊長沒有說出這句話,他看得出來,應游似乎對這個連慕很關心,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子,他不忍心打擊他。

    “小游,你可不要動什么不該有的心思,里面很危險,不僅是宗主,你師父也不會同意你進去的。”他提醒道,“如果你有重要的人還在里面,不要著急。據我們觀察,黑月已經在消退了,宗主也請了各大世家的人來幫忙,輪不到你們這些小孩去冒險。”

    應游垂下眼眸:“我知道……”

    兩人正說著,傳送口一道白光亮起,趕在這次傳送陣關閉的前一刻,有人出來了。

    眾人齊齊看向那邊,希望這次出來的是自家宗門失蹤的人。

    然而出來的人卻是青玄宗的商柳尊長,他手中提著的東西,讓眾人大吃一驚。

    “商尊長,你怎么把魔物帶出來了!”

    商柳拎著半邊血淋淋的魔物尸體,那魔物細長的腿拖了一地,模樣看著十分嚇人。

    他正要開口說話,看見不遠處的應游,眉頭一皺:“小游?誰準你來這兒的?”

    應游:“師父讓我來的。”

    他不禁打量他手中的東西。

    原來……這就是魔物嗎?

    比他想象得要奇怪。

    商柳沉默須臾,張了張唇:“抱歉。”

    應游心中一沉:“商尊長……”

    商柳摘下腰間的綠劍:“我只找到了她的劍,沒有發現人。”

    歸仙宗隊伍那邊看見這把劍,紛紛愣住。

    關時澤瞪大了雙眼:“這……”

    這不是連慕的劍嗎!?

    連曲若天都怔了一瞬:“……”

    這顏色和劍柄雕花,錯不了。

    “我在枯骨沼地發現了她的劍,掉在地上。”商柳道,“這只魔物在她的劍附近徘徊,我殺了它之后順著巢穴去找,只發現一灘新鮮的血跡和碎肉。”

    聽見這話,眾人都沉默了。

    一般情況下,劍修絕不可能棄劍,更何況是在那種環境下,棄劍等于死路一條。

    枯骨沼地在內源圈和紅焦圈的分界處,本就是魔氣旺盛之地,這已經是常人無法踏足的地方,連慕一個涉世未深的新弟子,進了那地方,活下來的機會很小。

    商柳都撿到她的遺劍了,連慕肯定死了。

    無念宗的沈無邪都有些恍惚:“……”

    連慕真死了?

    不可能吧。內源圈那人真是她?

    “你們青玄宗搞什么,為什么是你去救連慕?”沈無邪說,“這事不是我叔父在干嗎?他都沒出來說話,你撿到個破劍,就斷定人家死了,可別是你們青玄宗故意掩人耳目,不想讓別人去救她。”

    沈無邪一向喜歡攪場子反駁別人,無論什么事都要插一嘴,沒別的意思,純純針對青玄宗。

    他很記仇,之前青玄宗人欺負他的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好不容易抓住了話柄,自然不會放過他們。

    商柳瞥了他一眼,懶得和他一小孩計較。他將劍交給應游:“我也沒想到她在內源圈,尋蹤發現時,也不知道她為什么闖到了那里。怕你著急,便第一時間趕回來了。”

    沈無邪又開始插嘴:“呵呵,你們沒事吧?連慕是歸仙宗人,就算真死了,她的劍也該交給歸仙宗的人,你們拿著是什么意思?”

    他話音剛落,應游忽然朝他這邊看過來,眼神有些嚇人。

    沈無邪心里一咯噔:“你看我干嘛,我說的是實話。你沒事把別人的遺劍揣著,不怕人家半夜變鬼來找你?”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沈無邪被盯得有些發毛,咽了咽口水,默默往后縮了縮。

    唐無尋兩眼一黑,簡直快被他這張嘴氣死了,他很想甩他一巴掌。

    明眼人都能看出應游對連慕有意思,哪怕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感,關系也非同一般。

    畢竟連商柳都主動去撈連慕了,青玄宗很少幫外人,這足以證明他們之間的關系獨特。

    商柳壓根沒斷定連慕已死,全程只有他張口閉口不離“死”字。

    本來人家就在乎,還偏要在人家面前提起不好的事,這不是找揍嗎?

    對此,唐無尋也沒辦法,只能捂住臉,假裝自己不存在。

    但盡管他裝死,應游還是看向他,聲音有些冷:“希望貴宗能管教好自己的人,不然以后遇上性格直率的人,這輩子可就沒有管教的機會。”

    唐無尋背后一涼:“……”

    又背鍋了。

    他當初為什么要去競選領隊?好想死。

    唐無尋僵硬地笑了笑,一言不發。

    雖然有些混亂,但不得不承認,沈無邪的話有幾分對。連慕的劍,的確應該交給歸仙宗人。

    曲若天走上前,說:“應首席,這劍還是交給我們保管吧。”

    應游垂下眼眸,將綠劍交給他,隨后說道:“她沒死。”

    商柳:“小游,回去休息吧,不要再為此傷神了。”

    他不懂他為何執著,但應游確實不適合靠近十方幽土。

    應游:“我可以確定,她沒死。”

    商柳隱隱猜到了他想干什么:“我再說最后一遍,回去。”

    應游站著不動,手不由自主地按住腰間的飛鴻劍。

    當著這么多人都面,商柳當然不會傷了自家和氣,于是說道:“你和我回去,回去再說。”

    “我想留在這里,等所有人都出來。”

    商柳額角一跳,他就知道這小子心思不簡單,嘴上說只是守著,背地里不知道會搞多少小動作。

    他正想著,旁邊的關時澤忽然開口了:“尊長,您在那里還看見其他東西嗎?”

    商柳:“沒有。”

    “那的確不太可能是連慕。”關時澤說道,“棄劍一事或許只是個意外,還請各位尊長們不要放棄我宗的人。”

    話音未落,天上忽然閃過數道身影,乘銀鳶而來,為首那人正是華秋心。

    “宗主回來了!”

    “太好了,宗主搬來救兵了!”

    華秋心帶著一群人落向地面,相比之前,她也有點疲憊,但身為宗主,她現在不能表露出異常。

    “我方才聽到放棄二字,還有人在里面嗎? ”

    商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說出來,連華秋心都忍不住皺眉。

    “這連慕小友,當真是命大……”

    旁邊的丹修尊長:“該救的都救完了,其他要么都沒了,要么就是失蹤。目前這位連慕明顯屬于后者。”

    “既然只是失蹤,那就不能放任不管。”華秋心看向歸仙宗人隊伍,“在黑月結束之后,我會給歸仙宗一個答復。”

    第257章 狐裘失效 一更

    連慕抵達尸山焦林附近時, 只看到了一片平坦的土地,和記憶中的不太一樣。

    她望著遠處的焦土,面露疑惑:“……”

    奇怪, 明明是這里沒錯。

    尸山呢?

    連慕往前走了幾步,此時的她十分小心謹慎, 劍不在手,她也不能莽撞行事, 更何況她身上還背了個人。

    她拿出地圖,確認是這塊位置沒錯, 開始在附近搜尋。

    到了地方卻看不見,很有可能是被人設了結界。

    連慕放出靈力,向四周彈開, 當某一方傳來靈力回彈時,她才確定結界的位置。

    她朝那個方向走, 沒過多久,果然被一道無形結界擋住了。

    她抬了抬手,在那結界上敲起靈力波動,試圖感應里面的人。

    過了半晌,沒有動靜。

    連慕心里咯噔一下:“……”

    該不會是玄澈敗了吧?她可不想一打開結界看見其他魔族的臉。

    她剛想完, 結界上忽然震蕩了兩下,連慕下意識退后幾步,就在她動身之時,一道劍氣破開結界,生生將她腳邊的地面劈出一條地縫。

    連慕看了看那地縫, 再回頭時,一座焦黑扭曲的尸山出現在眼前。

    連慕一眼看見了尸山上的黑影,和那顆新鮮的頭顱。

    她沉默一瞬:“……”

    還真把那人的腦袋擰下來了?她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看這情況, 很顯然,是玄澈贏了。

    連慕:“你剛才差點劈到我了。”

    黑影坐在尸山頂端,臉朝向她:“這么久才回來,你在上面睡了一覺?”

    連慕:“……”

    不提還好,一提這事她就來火。

    “你沒告訴我,你家還有兩條看門狗。”連慕道,“我真是被你害慘了。”

    玄澈上下打量她,只見她渾身被血浸透,肩膀處還頂著兩個血窟窿,要不是修士承受能力強,這受傷程度,普通人可以直接去死了。

    玄澈:“……我以為它們會認出月華劍氣。”

    連慕:“呵呵。”

    玄澈道:“你能活著下來,說明也沒有虧。”

    他怎么會不知道連慕的德行,她既然能成功回來,嘴上說著虧大了,實際她肯定拿了不少好東西。

    “你把他殺了?這里應該沒有其他人來過吧?”連慕有些擔心,萬一有仙門的人來過這里,看到了他,真就捅大婁子了。

    她立馬爬上尸山,在一堆腐臭焦尸里挖出千機塔,幸好千機塔也是黑色的,不用靈力探查,根本看不出來。

    “有人來過。”

    連慕一怔:“誰?”

    “女的,紅衣,劍修。”

    這個描述,恐怕只有梅成玉了。其他劍修尊長都穿著門服,只有個別尊長是例外。

    “不過,她似乎沒看見我,追著一只丑蜘蛛走了。”玄澈道。

    連慕松了一口氣:“沒看到就好,要是讓她看到,肯定少不了一頓削。”

    她早就聽商柳說過,梅成玉十分痛恨魔族人,若是先讓她遇見,不殺掉對方絕不肯罷休。

    連慕:“我們快走,不要在此地久留。我的劍丟了,還要去找劍呢。”

    玄澈笑了笑:“劍都能丟,你這樣的劍修,我倒是頭一次見。”

    他余光一瞥,這才發現她還帶了個人:“這人誰?你確定要帶著她一起走?”

    “有人托我撈的人。”連慕說,“放心,她已經暈了,看不到你。”

    玄澈:“你還真是愛管閑事,像她這樣的人,十方幽土數不勝數,難道你遇見一個帶一個?那邊地底下還埋著四個呢,不如你也一起帶走?”

    他本意是想讓她別多管閑事,畢竟她丟了劍,自身都難保,帶一個累贅實在太礙事了。

    沒想到連慕一聽這話,轉頭問:“在哪兒?”

    玄澈:“……你來真的?”

    連慕:“如果人數是四的話,說不定是我認識的人,他們也在我的撈人范圍里。”

    也就是……陸非霜那支隊。

    玄澈:“其實你不用擔心,那兩條狗已經跑了,血祭中斷,他們不會有事。”

    黑月之夜本就是黑淵魔族的祭祀之日,用仙門修士的靈體血祭,可以大大增長自己的修為,靈根資質越好的祭品,效果也越好。

    連慕:“你倒是說啊。”

    玄澈抿了抿唇,指向尸山下的一個地方,那里種著一棵枯樹,是整片焦林里最高的,古老的樹干上刻著血紅色紋路,散發出暗紅光芒。

    連慕跳下去,千機塔在她身上,玄澈的分身黑影不得不跟著她一起動。

    連慕來到血紋樹前,刨開土,果不其然,里面埋著四個人,其中兩個正是陸非霜和沈無桑。

    四人面色蒼白,像被吸干了精血,手腕處被枯樹的樹根纏繞,末端扎在他們的皮肉中。

    連慕一把火燒斷了樹根,把人全挖出來。

    此時此刻,她也有些為難。

    一個人帶得動,五個人,就算玄澈幫她,也帶不了這么多。

    她思索片刻,說:“你會設結界嗎?不用符,純靈力結界。”

    “可以。”玄澈說,“你要把他們留在這里?”

    連慕:“對。我一個身受重傷的人,一次性從紅焦圈帶五個人回去,怎么看都不合,回去之后肯定會被尊長懷疑。我想把他們留在原地,設一道防護結界,讓別的尊長帶他們回去。”

    “你怎么確定會有人來?”

    連慕掏出一塊梅花玉:“我有一個尊長的信物。”

    只要她催動這塊梅花玉,然后放在陸非霜身邊,梅成玉殺完魔物后,定會趕過來。

    梅成玉看到這塊玉,也會知道是她來過,這樣她既做了人情,又能免受懷疑,這五個人也能得救。

    尊長的實力到底和弟子不一樣,如果是梅成玉帶著他們回去,肯定沒人會說什么。

    連慕:“你設的純靈力結界,應該沒有魔物能突破吧?”

    這句話對玄澈很受用:“你倒是會麻煩人。”

    連慕知道他答應了:“不過,記得剝離魔氣,否則我回去不好解釋。”

    玄澈的靈力可以剝離魔氣,有兩種不同的狀態,大部分時候,他都懶得遮掩,直接用帶魔氣的靈力,而有魔氣增強,也讓他比同修為修士強了不知多少倍。

    剝離魔氣需要額外消耗靈力,這種違背自身常態的行為,難免有些傷身子。

    玄澈用純靈力結界覆蓋住那幾人后,黑影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倒。

    “小孩就是屁事多。”

    連慕伸手想接住他,手剛碰到他的腰,黑影消散了,化作霧氣,涌回千機塔。

    “玄澈?”

    無人答應。

    連慕摸了摸千機塔,塔頂熒光暗淡,玄澈又陷入強制休眠了。

    只布了一道結界,就耗盡了這道黑影分身的靈力,在此之前,他應該沒少受塔陣打壓,能撐到現在,已經算得上實力超群。

    “謝謝你,玄澈。”

    連慕將千機塔小心地塞回乾坤袋,盡量不打擾他休息,隨后催動梅花玉。

    赤紅色玉石發出彩光,連慕將其塞進陸非霜手中。靈力結界只擋魔物,不擋正常人,不仔細探查,甚至感受不到這道結界的存在,十分隱蔽。

    連慕處完這邊的事,下一步去尋找發財,然而當她再次嘗試感應發財時,卻無法確定它的方向,好像它忽然從這片領域消失了一樣。

    連慕:“?”

    到底是誰把她的劍拐跑了!?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打造升階的劍就這么沒了,連慕心中便直冒火。

    要是她憑感召將發財召回來,事情就會方便許多,可偏偏她與發財不能完全共鳴。

    連慕回憶起上一次感應的方向,順著地圖推測了一下,如果帶走發財的人是一路直走,那么對方會路過……出入探索領域的傳送口。

    當然,這也只是她的猜測,又或者對方不是直走,半路改方向,去了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

    如今最好的預測,拿她劍的人其實是到枯骨沼地尋人的尊長,偶然看到了她的劍,所以一并帶回去了。

    若是魔族人……事實上,連慕想不出魔族人拿她的劍能干什么。在兩獸靈器中,她的魔獸劍不如魔族人的靈獸劍,在魔獸靈器的范圍,她的劍也不是最頂尖的。

    真要搶,應該搶陸非霜他們的名劍才對。

    可陸非霜人都被埋了,劍還好好掛在身上呢,說明魔族人對修士的魔獸劍根本不感興趣。

    連慕只希望是第一種可能,她在地圖上劃了一條路線,準備跟著這條可能性比較大的路線去找。

    當她剛邁出第一步時,周身的靈力波動忽然一陣起伏。

    連慕愣了愣,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在她腦子里冒出這個想法之后,預感立刻靈驗,狐裘上的藏藍色玉石墜失去了光彩。

    一瞬間,她的氣息暴露在空氣中。

    狐裘的蔽體作用失效了,幾乎在同一時刻,她感受到了四面八方射來的視線,藏在暗處,給人一種陰冷濕黏的惡心感。

    連慕:“……”

    真是倒霉得剛剛好。

    連慕屏息凝神,立刻將體內靈力調到最平穩的狀態。

    她動用靈力后,周圍潛伏的魔物紛紛露頭,圍成一圈,試探著靠近她。

    連慕嘴角一抽:又來。這次還要她赤手空拳地打?

    第258章 紅蓮火 二更

    趁著魔物還未將所有出路堵死, 連慕下意識拔腿就跑。

    然而她一跑,后面的臟東西便全跟了上來,這次不是一只, 而是一群。

    就算她再怎么厲害,也無法赤手空拳對戰一群魔物, 更何況,里面還有許多她不認識的種類, 她甚至不知道它們的攻擊手段。

    現在她還不想拼死和它們廝殺,如果認慫逃跑能保住性命的話, 沒必要硬剛。

    連慕感覺這一天把一輩子的逃跑都跑完了,求生欲驅使,她腦中的弦緊繃著, 一刻也不敢松懈。

    實力不夠,在這種高危地帶, 每時每刻不是在逃跑,就是在逃跑的路上。

    因為太快太用力,她走過的每一塊土地都留下了深深的腳印,如同負重千斤行走一般。

    連慕忽然有點后悔當初果斷棄劍了,再給她一次機會, 哪怕只能搶回半截劍,她也不會松手,半截劍至少還能打。

    她腳下生風,身影在焦林中穿梭,終于跑出了尸山焦林地帶, 但那群魔物并未放過她,追得愈發猛烈。

    連慕被逼到了一塊溝壑縱橫的地帶,皸裂的土地之下有空層, 空層中,火焰燃燒,滾滾熱浪侵襲,像是要用光熱生生將人吞沒。

    連慕目光閃爍:這里是……

    每條地縫之下,都藏著頃刻將人燒成灰燼的火海,而每走一步,便感覺地面搖晃,宛如拼接錯位的巖塊,踩一下“咯咯”響,搖搖欲墜。

    在她停滯之際,身后的魔物群如潮水般涌來,這一回,它們徹底堵住了連慕的去路。

    前方是地縫火海,后面是魔物成群,進退兩難。

    連慕這才發現,紅焦圈這群東西很聰明,它們故意把她往這邊逼。

    被沖天的熱浪炙烤著,連慕甚至有些看不清那些魔物的樣子,被熱浪扭曲成了奇形怪狀。

    不對……它們本就奇形怪狀。

    逃也逃不掉了。

    連慕自認倒霉,事到如今,想不拼命也得拼命了。

    可是……沒有劍,她只能消耗純靈力,然而她此前并未精修過體修的轉靈法,沒辦法做到巧妙運用,只能一股腦地輸出,這樣靈力會消耗得非常快。

    趁著魔物群還在觀望之際,連慕數了數剩下的補靈丹。上天回宮時,吃了好幾顆,她自己都記不清了,又給南雪蝶塞了五六顆,如今只剩下三顆了。

    連慕捏緊了手中的瓷瓶,心中一狠,一口氣全吞了下去。

    為了承受住大量靈氣一次性涌入,連慕第二次解開了天靈根的封印,不過這一回,她的身體支撐不住三個同開,只能先解了木靈根。

    解封的間隔太相近,這回木靈根被解開時,連慕感覺丹田處有強烈的灼燒感。

    體內靈氣暴走,沖擊心脈,她猛然吐出一口血,隨后意識到自己不能毫無防備,于是摸出了暗紅色的凝血珠。

    這是剛從天回宮上拿下來的,連慕自己都沒想到,居然這么快就派上用場了。

    她將凝血珠送入口中,冰涼琉璃珠散發出一股寒氣,順著她的口腔傳遍全身。

    一瞬間,連慕感覺渾身的血液都靜止了,原本因靈氣逸散而充血的眼眶,此刻血又被吸了回去。

    凝血珠可以讓她的血液保持在靜止狀態,不外流出去,她不必擔心打著打著失血過多暈過去,也能暫時穩住靈血。

    畢竟她每回靈力爆發,眼睛里總會止不住地冒血,糊住她的眼睛,這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連慕沒有猶豫,搶先打出靈力拳,拳風攜著熱浪,如箭矢般朝魔物襲去,試圖硬生生撞開一條路。

    然而這一拳被一只渾身爛泥的魔物接住,它流水般的身體被擊出一個巨洞,下一刻又快速愈合。

    察覺到修士的靈力波動,其他魔物不再忌憚,這一拳讓它們摸清了連慕的修為,自信能碾壓她的魔物一擁而上。

    尖銳凄厲的叫聲入耳,連慕的心神受到了巨大沖擊,她連忙穩住心神,目光一凝。

    它們的修為都在她之上,傳統的攻擊對它們來說不過是撓癢,繼續下去,只有她被耗死的份。

    連慕的視線快速掃過,最后落在了不遠處的地縫里。

    對了,紅蓮火窟!

    先前與玄澈有仇的那白袍人,似乎被玄澈丟進過紅蓮火窟,既然地縫中的火能重傷魔族人,對付這些魔物應該也有效。

    她退后兩步,腳踩到嘎吱響的巖板地面,細縫中噴出一道火。

    連慕抬手擊向側邊朝自己襲來的魔物,手接觸到它的身體時,被死死黏住,她毫不猶豫,直接將它甩進了地縫里,赤紅火焰頓時吞沒了它,一聲怪異的慘叫劃破天際。

    光靠把魔物踢進地縫,太慢了。

    連慕指尖青色靈力打入地下,在薄薄的巖板間,一根根木靈藤破石而出,如長蛸觸手般揮舞。

    在火地里用木靈根,或許在外人看來是蠢貨行為,因為木靈藤天生被火克制,就算是高修為的人召木靈藤,也有可能被低修為的火系靈力燒成灰,更何況是號稱融化萬物的紅蓮火窟。

    但連慕卻把木靈藤往巖板里種,易燃的木靈力藤蔓觸碰到地縫之火,剎那間被燒著了。

    一根根木靈藤被火點燃,強有力的藤蔓滿天亂飛。

    靈藤帶著紅蓮火,如火鞭一般,橫掃朝她沖來的魔物,火鞭散出一道道火焰。

    連慕心中一喜:有用!

    只不過……操控靈藤對付它們,純純是在浪費靈力,她得速戰速決。

    連慕咬了咬牙,面對一群不怕死的瘋東西,她也只能下血本。

    手中靈力匯聚,集中到最大一點后,連慕并未朝魔物群發動攻擊,反而全力將此靈力打入了地面。

    魔物群見靈藤揮舞變慢,立馬聞著味就去了。

    一只渾身鎧甲的魔物緩緩爬了過來,帶火靈藤打在它身上,毫發無損。

    隨著周圍魔物的聚集速度越來越快,有些魔物已經無法受靈藤制約,對它們視若無睹,

    木靈藤不夠用了。

    連慕腦中剛冒出這個想法,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她注入地面的靈力種爆發,整個巖板震蕩了兩下。

    下一刻,一棵參天巨樹破土而出!

    第259章 爆靈 木靈樹

    巨樹全身散發著青光, 如擎天之柱,直沖云霄。

    這是她耗盡靈力凝聚的木靈樹,木靈樹比木靈藤高一個等次, 在他們這種修為層,只有天靈根才能召出。天靈根以下, 則需要起碼兩百年以上的修為。

    這屬于七系靈根的純系脈術,只要是木靈根就行, 不分各類修士。

    木靈根與草木共鳴,靈藤和靈樹不僅出自修士靈力, 更需要附近草木的共鳴配合。這一塊地帶草木稀少,于是她將范圍又擴大了幾倍,這才能凝聚出如此巨大的木靈樹。

    此時此刻, 她體內已經不剩多少靈力了,她不想與這些魔物打持久戰, 這只會讓她逐漸陷入不利地位,趁著現在靈力夠用,不如一次性爆發出來。

    龐大的木靈樹出土之后,周圍魔物聞到了這股精純靈力的氣息,眼中貪婪更深。木靈樹枝葉搖曳, 邊緣輪廓模糊,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

    連慕腦袋發暈,若沒有凝血珠保護,此刻她已經暴血而亡了,凝血珠強行續住了她的命。

    然而她卻并不打算直接用木靈樹攻擊, 反而挪到了地縫邊緣。

    礦層炸起的火花竄上她的衣角,這與普通的火不同,深紅色焰光中有天地靈氣翻涌。

    連慕撕掉了那塊衣角, 防止火燒上她的身體,在焰火即將燒到她的手時,將火種一拋。

    火種精準落到了木靈樹的樹根上,一剎那間,焰光高竄,以沖天之勢,將整棵木靈樹點燃。

    干柴遇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連慕立刻穩住腳下,僅剩的靈力化為千斤重墜,將她牢牢定在原地。

    下一刻,火光爆開,鳴聲響徹天際。

    木靈樹焚燒炸開的靈力波動使整個空間震蕩起來,靠近的魔物瞬間被紅蓮火燒成灰燼。

    強烈的火氣以木靈樹為中心擴散,原先圍攻連慕的那群魔物也沒想到,她居然敢直接爆靈。

    若是普通的木靈焰火,它們還能輕松接下,可她所引的火種是紅蓮火。

    成群的魔物都被焰氣所傷,全身燃燒,嘶吼著被火海吞噬。

    此刻,處在爆炸中心的連慕也不好受,雖然她有火靈根,但依然受到了強烈的沖擊,她僅剩的靈力用來定身,讓她避免被靈力波動沖走。

    她這一招爆靈,借助了外物,并不完全屬于她,焰光對她也有一定傷害。

    連慕已經做好被燒得全身焦黑的準備了,但當熱焰包圍她時,一股純凈的水光抵擋住熱浪,火焰雖然燒上她的皮膚,卻未留下任何痕跡,與此同時,她口中的凝血珠也愈發寒冷,像是要將她的血凍住。

    一寒一熱,剛好抵消。

    蛟珠和凝血珠一并發力,強行穩住了她的身體,恰好處于平衡狀態。

    雖然身體沒事,但燒灼感卻是真實的,這股紅蓮火,讓她的腦袋越來越暈。

    在一片紅焰之中,她看到一縷焰氣鉆入她的手腕,隨后四面八方的焰氣朝她涌來,紛紛注入她的身體,凝聚在丹田處。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身體逐漸適應了這股熱,靈力徹底散盡后,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往前倒。

    眼前逐漸模糊,連慕卻松了一口氣。

    雖然有些狼狽,但至少把命保住了。不過……如果沒人來找她,她暫時也無法自己出去。

    好在剛才的爆靈已經威懾了附近魔物,若是又來了新的魔物,一時也不敢靠近她。

    如今的她,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只能躺著等靈力恢復。

    在意識昏迷之前,連慕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眼前飄過了一縷黑霧,氣息有些熟悉。

    這是……什么?

    居然還有東西能從紅蓮火里出來?

    連慕還沒有看清那東西是什么,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

    ……

    歸仙宗首席隊從主營帳出來時,隊內氣氛有些沉重。

    他們剛去見了傳說中的那位宗主,但并未親眼看見他本人,宗主一直在錦簾之后,只問了他們幾句話,就讓他們出來了。

    歸仙宗首席隊幾人都有點不明白,宗主這番舉動是什么意思。不過他們也沒多想,宗主能來,是一件好事,他們歸仙宗也有人撐腰了。

    他們剛出來時,便見傳送口那邊站了一排人,面孔陌生,但光看氣質,個個都不一般。

    華秋心站在高臺上,居高臨下地說:“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來援助我們,我代身處在危險之中的弟子向各位道謝。如你們所見,有魔族余孽打探到了仙門消息,特意借此機會制造混亂,身為有能力的修士,我們不能任其放肆。”

    殷重陽話中夾槍帶棒:“華宗主,廢話就少說點,探索領域內失蹤的弟子還在等救援呢。”

    華秋心抿了抿唇,沒有搭他:“探索領域的傳送結界為死結界,不到時辰無法開啟,但我在回來的路上,請元大師出手,借了一件通轉靈器,可以暫時打通額外的入口。請各位上來滴血啟動。”

    眾所周知,能讓華秋心稱“大師”的人,只有那位隱世已久的天下第一器師元歸,也就是華秋心的師父。

    連元歸都請動了,可見華秋心對此事有多重視。

    這一場本是由青玄宗負責,魔族人趁此時來鬧事,不僅是對仙門的挑釁,更是不把她這個宗主放在眼里,此番不僅是解救弟子,更是對魔族的示威。

    在回來的路上,華秋心便發現黑月正在消散,等蝕月霧退至半月時,魔物便會失去黑月庇護,實力大大削弱。

    雖然她還不知道是為什么,但現在派人進去,就是最好的時機。

    “那些人是……?”姬明月遠遠望著,面露疑惑。

    聞昀一眼認出了那些人,他猜測道:“可能是華宗主請來的救兵,他們是各大世家的人。”

    “站在最右邊的那位是沈家人,第二位是百里家的,身穿青衣的是江家人……最左邊那個,應該是唐家少主,唐無尋的長姐。至于那個蒙面的,它估計不是人。”

    姬明月:“?”

    聞昀:“元家現任家主喜歡玩神機傀儡,那應該是元家派來的傀儡人。”

    世家派來的救援上臺滴血,華秋心準備去開通道。

    在此期間,四大宗門的弟子都在附近,他們將會目送著他們進去。

    聞昀向姬明月介紹了所有人,唯獨留了一位身穿黑衣的男人,那黑衣男人走下臺,看見聞昀,遠遠喊了一聲:“少主。”

    聞昀都沒他,姬明月看出來了,這是聞家人,不過出于某種原因,聞昀并不待見他,八成可能是姬修遠那一方的人。

    所到場的人中,有不少是各宗門首席的家人,唯獨唐家那位是最年輕的,看著和新弟子差別不大。

    唐無尋看見她,嚇了一跳:“姐,怎么是你來?”

    唐傾寧滴完血,從臺上一躍而下,如豹貓般敏捷。她走過去,一巴掌拍在唐無尋的后腦勺上:“當然是怕你死在這鬼地方,家里特意派我來。”

    唐無尋頓時感覺眼冒金星:“……真的?”

    “騙你的,哈哈。”唐傾寧捏住他的后頸,笑了笑,“像你這種敗家子,家里根本沒問過你的死活。仙門出的錢不夠,請不來咱爹,所以我就來了。”

    唐無尋:“……我就知道。”

    唐傾寧:“聽說你們這屆有不少世家少主,還有個特別有錢的礦家小少爺,你可要把握好機會,多交點朋友,給家里擴充點人脈,回去爹也能高看你兩眼。”

    唐無尋扶額,無奈沉默:“……”

    兩人離歸仙宗很近,姬明月聽見他們的交談,說:“這位唐家少主有點特別。”

    百里闕:“正常,他們家就這樣,也算是家族傳統了。唐家老祖唐栩卉本就是商人出身,據說她是為了賺錢才選擇當器師,結果一不小心成大師了,唐家才有了現在的器師世家名號。”

    “不過,他們依然保持初心,只和能幫他們賺錢的人打交道,唐家選少主不看靈根,而是看經商頭腦。”

    最后一句,百里闕壓低了聲音:“聽說只要錢給夠,唐家人可以幫忙辦任何事,他們家有面懸賞墻,專為族內弟子提供賺錢路子。”

    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一些見不得人的生意。

    姬明月:“唐家少主很厲害嗎?我們要不也請她幫忙留意一下連慕?”

    百里闕:“單靈根,實力相當強勁。不過,可能會有點貴。”

    聞昀:“咱們先付定金,剩下的記許銜星賬上,他最有錢。”

    幾人對視一眼,還在思索。正在此時,華秋心已經打開了額外通道。傳送口的留影,提示眾人入口處的變化,防止魔物在入口處埋伏。

    當留影共鳴傳送結界,顯現出畫面時,一聲驚雷般的爆鳴傳出,緊接著,天光乍明,有一瞬間照亮了整個探索領域,宛如白晝。

    剛打開的結界入口沖出滾滾熱浪,眾弟子驚慌。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傳送口的動靜,齊齊回過頭,就連那些請來的世家大人物也側目看去。

    站在傳送口附近的華秋心目光一凝:這是……

    她估測了一下這道靈力波動的震懾距離,是從紅焦圈內傳來的。

    華秋心面露驚詫:好強悍的靈力波動,居然能從紅焦圈傳到這里……是誰?

    第260章 守門 二更

    “木靈自焚?”江家派來的那個符修半瞇起眼, “哪個木靈根修士被逼上絕路了?真不給自己留后路啊,這種程度的自焚,恐怕靈根都受損了吧……看這靈力波動, 那人的修為似乎不高,不過, 火種倒是很特殊。”

    深紅色火焰,宛若紅蓮, 只在一個地方才有。

    華秋心皺起了眉:“我記得探索領域內沒有木系天靈根修士。”

    派出去的木靈根尊長已經回來了,失蹤的弟子里, 根本沒人有能力召出木靈樹,木系天靈根弟子壓根就沒有幾個,全都在這里。

    聽見這句話, 姬明月心中咯噔:“……”

    沒有木系天靈根修士……該不會是連慕解封第二個天靈根了吧?

    姬明月腦中冒出這個可能,隨后又安慰自己:不對, 連慕一向只用火靈根,火靈根攻擊性更強,她能用劍,犯不著用木靈根爆靈自焚。

    她剛想完,便看見關時澤急急忙忙地跑過來:“首席, 原來你們在這里!”

    姬明月:“這么著急,有新情況?”

    “不是……”關時澤氣喘吁吁,把背后的綠劍拿下來,“有個不好的消息,商尊長之前在枯骨沼地撿到了連慕的劍, 她可能……”

    姬明月盯著那把綠得油亮的劍,忽然沉默了一瞬。

    “……不好,她有危險。”姬明月對其他幾人說道。

    百里闕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剛才那是……”

    四人都沒有點名道姓, 但他們都知道彼此口中的人是誰。

    連慕特殊的三靈根,幾人都知曉這事,對于場內的突發情況,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塊兒。

    關時澤:“真的是她?”

    那連慕豈不是還活著?

    關時澤頓時有些無語,那個商尊長也太不靠譜了,果然不是自己宗門的人,一點兒也不擔心,人沒找到,反而把劍帶回來了,在探索領域內的連慕豈不是得赤手空拳應付那些魔物?

    關時澤親眼見過魔物的可怕,光是在地淵圈時他們遇見的那只地皮嬰,拿著劍都得刮半天,還刮不死,根本無法想象連慕沒有劍,如何在探索領域內行走。

    “她還活著,那我們不如找個人把她的劍送進去?”關時澤道。

    姬明月:“眼下劍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立馬找到她,得讓一個尊長趕去紅焦圈。”

    爆靈之后身體會長時間處于虛弱狀態,就算連慕拿到了劍也沒用。

    “但按照規定,他們得從外圍開始找起。”聞昀說,“而且,這些進去的人里,沒有歸仙宗的人。”

    幾人不禁將視線投向那位號稱“收錢辦事”的唐家少主。

    這一次,他們沒再猶豫,立刻拿出身上所有的錢,湊在一起便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關時澤:“無念宗素來與我們不合,她弟弟又是無念宗人,真的會答應我們嗎?”

    聞昀:“放心,只要給足了錢,唐家人一定會遵守契約,他們在仙門世家中聲譽很好。況且,唐無尋在唐家也不是很受重視。”

    姬明月帶著錢去商量,百里闕也轉過頭:“我去找我們家的人,去枯骨沼地和霧海崖那邊再找一找。”

    百里家派來的是他們家管家,雖然不姓百里,卻也有不輸給在場任何一位的實力。

    趕在救援出發之前,兩人都說通了各自找的人。姬明月一亮出定金,唐傾寧很爽快地答應了,絲毫不顧旁邊唐無尋的尷尬臉色,甚至還提出以后有機會,想和歸仙宗人一起吃頓飯。

    很明顯,唐傾寧眼里真的只有錢,她知道自己的弟弟和歸仙宗人關系不好,但她不在乎。

    不過,沒有確定位置,即使鎖定了紅焦圈范圍,也如同大海撈針一般,定契約時,唐傾寧只答應一進去后先入紅焦圈找,沒有保證一定把人帶回來。

    百里闕身為百里家少主,他一開口,管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其他弟子見他們還在費盡心思找人去撈連慕,不由地唏噓。

    歸仙宗人該不會還心存幻想,覺得連慕還活著吧?從她的劍在枯骨沼地被發現的那一刻,八成已經遇難了,就算那時還活著,現在過去了這么久,連劍都沒有的她,怎么從魔物成群的地方活下來?

    有這功夫,不如去找找關懷林,至少關懷林的生命燈還穩穩地亮著。

    “關懷林真可憐,他也在探索領域內,隊友怎么都像忘記他了一樣。仙門大比里被連慕壓了一頭也就罷了,畢竟實力擺在那里,一時半會兒也壓不回來。可連慕都死了,歸仙宗首席隊也總該關心一下他吧。”

    “關懷林有多謹慎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現在肯定還跟在尊長身邊呢,當然啥事都沒有。反倒是連慕,天天浪,管都不管住,這下完了,栽了吧。果然還是小心使得萬年船。”

    “我覺得現在不要亂下定論為好,尸體都沒找到,萬一沒死,她回來了知道我們這么說她,估計我們要被整死。”

    “十方幽土那么多魔物,吃人都吃不飽,哪還會剩下尸體。”

    眾人議論紛紛,自連慕的劍被帶回來后,連慕這個人在他們心里就已經死了,這并不是惡意揣測,黑月的危險所有人有目共睹,連有經驗的師兄師姐都不敢在里面多待,更何況連慕一個新弟子?

    人再強,也是有極限的。

    華秋心并沒有阻止歸仙宗首席隊的行為,而是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她知道這幾人和連慕關系好,小孩子從來沒經歷過生死離別,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沒有親眼看見尸體,心里總會有幾分勸不住的執著。

    況且,能說動那些人給他們幫忙,也是一種本事。畢竟他們也不是隨便誰都能說動的。

    華秋心暫時將目光從傳送口收回來,目前她只希望,剛才那道靈力波動不是魔族人傳出來的,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華秋心讓歸仙宗幾人做完這一切,隨后說道:“為了保證所有弟子的安全,但凡是進過探索領域的人,都要接受幻天池水的檢查,以防有人被魔氣污染沒察覺,也是為了篩查出偽裝成弟子的魔族人。”

    此話一出,全場安靜。

    華秋心的這番話嚇到了他們,他們只見過長得奇形怪狀的魔物,還沒見過真正的魔族人。

    魔族人擅偽裝,曾經歸仙宗就發生過偽裝弟子的魔族人刺殺長老的事。

    他們當中也會有隱藏的魔族人嗎?

    一瞬間,眾弟子看向同門的眼神都變得有些古怪。

    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試想一下,朝夕相處患難與共的同門其實早就死了,而站在身邊的人皮下是一個扭曲陰暗的怪物,光是站在這兒什么也不做,就夠人出一身冷汗。

    至于魔氣入體,那就更可怕了,每個人的體質不同,魔氣入體后發作的時間和反應也不同,唯一的共同點是根本治不好。

    面對華秋心的這個安排,無人有異議,此刻站出來拒絕的人,八成就是潛伏的魔族人。

    但也有人忐忑,回想起在探索領域內的經歷,雙腿發抖。他們倒不是害怕驗出魔族人,而是怕在自己體內驗出魔氣種。

    剛從危險地帶脫身的安全感陡然消失,人群開始躁動不安。

    站在角落的殷重陽抬眼看了看臺上的華秋心,神情帶著幾分冷意。

    成凌:“宗主,陸家家主馬上就快趕到了,霜兒的生命燈亮著,一定沒事的。”

    殷重陽對此事不置可否,反而呢喃道:“華秋心這人,我倒是有點看不懂了……既然想驗魔族,早在出來之時就該驗了。如今那幫孩子混雜在一起,就算真有魔族人,也早就改頭換面,找到了安全的藏匿之地。”

    成凌:“……其實我也不太明白她在干什么,現在才想起來驗魔族,明顯已經晚了。”

    殷重陽沉思片刻,掃過青玄宗的一眾人,最后落在青玄宗首席隊里的應游身上。

    他忽然明白了,笑了笑:“我說呢,之前看得像個寶貝眼珠子一樣,怎么突然就舍得放到十方幽土了,原來是用來當活餌的。難怪,連解云山都跟過來了,估計華秋心舍得,只有他舍不得。”

    成凌抿了抿唇,在他的暗示下,終于也看懂那位華宗主的意圖了:“……青玄宗真是不缺人啊,這么好的苗子說放就放。恐怕讓弟子們去驗魔氣,也是為了支開其他人,給那些東西提供機會?”

    “畢竟他最特別,有他在,那些東西的第一目標肯定是他。她為了活捉幾個魔族人,也是下了血本。”殷重陽說著,臉上笑意更深,“算了,我倒想看看,這一計,她最后是賠還是賺。”

    殷重陽了衣袖,轉身離去:“走吧,別看了,她肯定不會讓赤霄宗的人進去。”

    成凌皺了皺眉,盡管很擔心探索領域內失蹤的赤霄宗弟子,但他也沒辦法,畢竟通行權在他們的對頭宗門手上。

    兩人走后,一眾世家人物也紛紛進入了結界傳送口,身影在白光中消失。

    華秋心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兩人的背影,面不改色,轉頭叫住了正準備離開的應游:“小游,你留下。”

    應游腳步一頓:“宗主?”

    華秋心:“這里所有的尊長和弟子都要接受幻天池水的檢查,也包括我在內,在此期間,結界口這邊需要一個人來看守。”

    應游:“宗主的意思是……”

    “你是唯一一個沒進過探索領域的人,只有你不用去,所以在這段時間內,由你來守著這塊地方。”華秋心說,“這里很安全,你只需接應從里面出來的人便可。”

    應游沒想到宗主居然會同意他留在這里,他垂下眼眸,思索片刻,也領會了她的意思:“好。”

    華秋心對他毫不猶豫的答應并不意外,她看得出來,應游其實很想留下來,在此之前,他一直悄悄往這邊跑,偷偷觀察出來的人。

    或許他是想了解十方幽土的情況,又或者和尚未出來的連慕有關。

    “小游,你是個好孩子。”華秋心摸了摸他的發頂,“不要擔心,無論如何,宗門都會保你安全的。”

    應游只微微一笑,并未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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