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山巔之下的黃昏,滴血的晚霞暈染著云朵,青山綠水紅霞,景色美不勝收。
靜姝坐在草坪上,天氣有些冷了,她穿著一件厚外套,緊緊裹著自己。
周圍的歡聲笑語,似乎與她這里形成鮮明對比。她的周圍像是設了結界一樣,只有她一人。
但她很喜歡這種感覺,好像能理解邵遠程說的露營的感覺,她下意識回頭,邵遠程正在生木炭,他皺著眉,不知跟旁邊的秦鎮說著什么。
不知是不是她看得太專注了,他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回頭,兩人的視線隔著熱鬧的人群,靜靜地,對視了幾秒。
“姐姐,你能來看我們的演唱會嗎?”
靜姝回過神,面前的人是上午借熱水的小姑娘。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指向前面的一處空場,“我們打算在那里開一場演唱會,想多邀請一些人。”
“好啊。”靜姝輕輕笑了一下。
“謝謝姐姐。”
小姑娘又跑去胖子那邊,靜姝看到小姑娘紅著臉,低著頭,胖子笑著搖頭,估計是被拒絕了。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大學的時候,那時候剛畢業,她去面試也像小姑娘這樣橫沖直撞的投簡歷,面試后被拒絕她紅著臉,頹廢了好一段日子。
后來她明白了一句話,你若盛開花香自來,她之后一邊兼職一邊考證,積累了經驗又有很多能證明自身能力的證書,她才進入理想的公司。
等小姑娘經過她旁邊的時候,她沖著小姑娘笑了一下,“期待你們的表演。”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一邊鞠躬一邊說謝謝。
演唱會的場地還沒布置好,靜姝收了椅子去找小豆子玩,她跟小豆子一起坐在餐布上,見小豆子眼巴巴望著烤串,靜姝找了一張紙給他擦口水,“小豆子是不是饞了。”
小豆子好像聽懂似的,眼巴巴望著她,她只能聳聳肩,“等你大一點再吃。”
隨后,靜姝給小豆子沖了牛奶,小豆子才安安靜靜躺下來。
“靜姝,快吃。”王爽手里拿著烤串,“我從他們嘴里搶過來的,那幫大老爺們真能吃啊,烤完就沒了。”
靜姝接過烤串,“不夠吃嗎?”
“不是,都是秦鎮笨,沒一個聰明的,只有邵遠程在烤,其他人負責吃。”王爽指了指不遠處正在烤串的邵遠程,“咱們這里就屬他最厲害了。”
靜姝望過去,邵遠程蹲在地上,袖子擼上去一半,露出白凈的手臂,骨節分明的大手捏著鉗子,往烤爐里加著木炭。
“他還挺厲害的。”
“是啊,感覺沒他不會的東西。你看老秦,笨得要死誒。”王爽抱怨,但還是擦了擦手,抽了一張濕紙巾,去幫秦鎮擦臉上的黑灰。
靜姝被他們兩夫妻逗得樂了一下,有的時候她也會憧憬美好的生活,遇到一個靈魂契合的人,一個互相尊重彼此,互相愛護對方的人,但很難遇到,她沒有遇到過。
她這一樂正好對上邵遠程的視線,他抬了抬下巴,又低頭在手機上打字,等他放下手機又看向她。
靜姝看向自己的手機,微信最頂上有他發過來的信息。
邵遠程是我的好朋友:【味道還行?】
靜姝:【好吃的。】
邵遠程是我的好朋友:【過來這邊快烤好了。】
靜姝:【一串就夠了,我中午吃太多了。】
靜姝看到邵遠程看了一眼手機,沒再回復她,她也沒在意,等演唱會開始的時候,她去看演唱會其他人開始玩游戲。
一幫年輕人的人,上了臺好像就不一樣了,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世界里,那個害羞的小姑娘是一個鼓手,敲起鼓來似乎沒那么容易害羞。
來看演唱會的人不多。
邵遠程坐在燒烤爐前,他抻著衣領嗅了嗅身上的味道,一股烤肉味。
“待會兒玩游戲啊?”胖子過來問。
邵遠程懶懶地抬起眼皮,“不去,沒精力。”
他烤了半天的烤串,已經累癱了,隨口抓了籃子里剩下的飯團吃了一個,他實在是吃不下烤串。
胖子也沒再勸,有幾個不認識的人加入游戲,人挺多的。他們這邊除了王爽抱著小豆子在帳篷里睡覺,邵遠程在休息,而陶靜姝在聽演唱會。
陳子的女朋友靠著陳子,問秦鎮,“你老婆的朋友是不是不合群啊,你們每次出來玩,她都是這樣獨自行動?”
秦鎮是一個老實人憨厚一點,“她性格比較慢熱,聚的次數多了就不會這樣。”
陳子女朋友搖搖頭,“下次有她我就不來了。”
胖子看秦鎮臉有些尷尬,想著主動打圓場,卻聽后面邵遠程沙啞的聲音,聽不出語氣,一貫地漫不經心,“差不多得了,下次有你人家還不一定來呢。”
吳蕊回頭,瞪邵遠程,邵遠程滿不在乎地咬了一口飯團,他是特別不喜歡聽別人說這種話。
胖子知道邵遠程是啥樣的人,他這人從來不慣著別人,要是真惹到他,他有一百種方法治你。
本來這次露營胖子就不打算帶陳子女朋友,陳子這嘴淺,吳蕊一套路就套路出來了。
“我說她怎么了,你還心疼了。”
邵遠程囫圇咽了口中的飯團,道:“人一姑娘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沒必要非得因為合群弄得自己不高興。”
吳蕊眼眶直接紅了,站起來跑了,陳子追了出去。
胖子起身坐到邵遠程旁邊,“那姑奶奶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聽她發泄完不就行了。”
邵遠程低頭睨著他,沒說話,把剩下的飯團吃了,“你樂意慣你慣,跟我有關系?”
“跟你沒關系你說什么啊?”
邵遠程瞪過來,胖子比劃了一個閉嘴,但他可閉不上嘴,“我覺得那姑娘眼熟呢,上回孤兒院跟你聊天那個?”
“嗯。”
“不喜歡人家還多管閑事?”
“我閑的。”邵遠程拎起一瓶礦泉水,往外面走。
陶靜姝一直在享受音樂,還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么,她舉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打算紀念一下。
身邊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一個人,有一點燒烤的味道。
“喜歡聽?”
靜姝仰頭,看向旁邊的人,邵遠程手里拿著一瓶礦泉水,另外一只手插著兜,衛衣的帽子被他戴上。
這邊起了風,有些冷。
“覺得還不錯,你吃飯了嗎?”她問。
邵遠程沒聽清,彎腰靠近問:“你說什么?”
“你吃飯了嗎?”她湊近說了一聲,鼻息間傳來他身上的燒烤味,她竟然有些餓了。
“吃了。”
“哦。”
兩人冷場,靜姝抬頭偷偷打量他,見他的視線落在舞臺上,問了一句,“他們唱得怎么樣?”
靜姝聽王爽說了,大學的時候邵遠程也組過樂隊。
他點頭,沒說話。
靜姝以為他沒聽見,揪了揪他的衣袖,邵遠程低頭。
靜姝指了指舞臺,“他們這首歌結束允許聽眾上臺演唱。”
他目光幽幽地看過來,錯不及防,靜姝的視線直直撞進他的眸子中,黑漆漆的眸印著她略微驚慌的神色。
“你知道我會唱?”
“王爽說你組過樂隊,我以為你過來是想唱。”
邵遠程哼笑一聲,你以為的多了,陶靜姝。
這話他沒說出來,等著臺上一曲唱完,主唱氣喘吁吁握著話筒,“接下來的環節是我們特別加的環節,有人上來合作嗎?”
稀稀拉拉的人,瞬間安靜下來,突然有人舉手,邵遠程摘了帽子,手上還拎著礦泉水。
“幫我拿著。”他把礦泉水貼在靜姝的腦門,靜姝被冰的腦門激了一下,往后一縮,礦泉水直直落在她的懷里。
等她反應過來,邵遠程已經上臺,他跟主唱溝通,拿到一把吉他。
后來,靜姝思考自己喜歡上邵遠程的瞬間,大概就在那個秋天,他像是無畏的少年,抱著吉他,演唱著他自己的歌。
他似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靜姝同聽眾一樣,被舞臺上的邵遠程吸引。
“這男人太帥了,我想睡他。”
“艸,他的手指你看。”
……
即將三十歲的邵遠程,在自己的而立之年,意外收獲了一批迷妹。
靜姝抬頭與舞臺上的邵遠程對視,大概這就是舞臺的魅力,他在上面好像在發光,自信的張揚的,似乎他與那些學生無異。
靜姝覺得胸口脹脹的。
這邊的人越聚越多,邵遠程唱完,彈了最后一個音,仿佛世界一下子靜了下來。
他胸口起伏著,汗珠順著下頜線滑向脖頸,藏進他的衣服里,似乎同別人的目光一樣。
他握住話筒,笑了一下呵出氣音,“嗯,這首歌唱給我的新朋友。”
新……朋友。
靜姝胸腔那股脹脹的感覺似乎開始向上蔓延,她看到舞臺上的邵遠程看到她時,他笑了一下,微微歪頭,似乎在說,新朋友喜歡嗎?
狂躁的氛圍過后,便是歸于平靜。
秀青山有一處獨特的風景,這邊栽了很多山楂樹,山楂樹下會放著兩張椅子,中間一個小小的茶幾。
靜姝坐在山楂樹下,她望著前面的山頭,被黑暗籠罩,神秘又危險。
“還剩一點烤串。”邵遠程拿了托盤放在茶幾上,又拿了兩罐啤酒,“你確定要喝酒?”
靜姝點頭,她想壓一壓心里那團火熱的東西。
“你唱歌真好聽。”
邵遠程拉易拉罐的動作頓了一下,偏頭看陶靜姝,她眼睛沒看他,但神色平平。
“沒聽夠,新朋友?”他刻意咬重新朋友三字,拉開易拉罐放在陶靜姝旁邊,自己又打開一瓶,靠著椅背,陷進去,是真的有點累了。
靜姝心情愉悅,沒計較他刻意逗她。
“我有個疑問。”邵遠程喝著酒突然問。
靜姝偏頭看他。
“為什么想跟我交朋友。”他說完這話就見陶靜姝忽然挺起腰板,眼睛瞟向不知什么地方,他掩唇咳嗽了一聲,用來掩蓋自己的笑意。
她真是不禁逗。
靜姝摸過來一罐啤酒思考著措辭,為什么要跟邵遠程交朋友,因為想刺激自己得到一些情緒,后來呢,覺得這人還不錯。
“你人很好。”
“太泛泛。”
“你很有趣。”
“沒新意。”
“……”
逼得陶靜姝直瞪他,邵遠程聳肩,“這種詞語放在誰身上都行。”
靜姝沉默了,她盯著他看,邵遠程并沒有看她,他看著前面,仰頭喝著手中的啤酒,閑散愜意。
“我自己定義成為朋友的準則有兩點,一點是發現,一點是包容。兩個人能成為朋友,那是雙方發現對方身上的閃光點,當然彼此也能包容彼此的缺點。那些你聽了泛泛的詞,是我從你身上發現的閃光點。”
邵遠程認真看她,靜姝理了理飛在耳邊的頭發,她的臉有些紅,“我覺得你人很好是因為你在孤兒院的時候很喜歡孩子,很細心的陪伴每一個孩子,你人很有趣,我覺得你有很多興趣愛好,總覺得和你做朋友應該很有趣。”
這還是頭一次靜姝面對一個見過三面“新朋友”,說出了這么多話。
邵遠程搭在茶幾上的手動了動,他的心像是被抓了一下子,咚咚咚地快速跳動著。
他知道這是什么感覺,起初他對陶靜姝不排斥,后來覺得有興趣,到現在他知道自己已經開始不滿足于現在的狀態。
“哦?”他拖長音,帶著笑意。
靜姝紅了臉,她覺得有些羞恥,在邵遠程面前說這么多話。她以為他又要逗她,那拖著長音的哦將她的小心臟吊起來。
“新朋友正式的握個手吧。”
邵遠程伸出手,靜姝有片刻怔住,他竟然沒逗她。
指尖相觸,邵遠程緊緊握住她的手,上下晃了兩下,弄得她有點頭暈。
靜姝轉過頭,將一罐啤酒喝完,有些暈乎乎的,她的眼睛覆上一層水霧似的,眼角泛著紅,她杵著臉呵呵笑了兩聲。
“我大學之后就不交朋友了。”
“哦?那我還挺幸運咯。”邵遠程被她氣笑了。
靜姝鄭重點頭。
“為什么?”邵遠程隨意扯了一個話題。
靜姝杵著左側的臉,煞有其事地說:“因為她們會覺得我可憐,或者可笑。”
說完,她就不再說話。
邵遠程心被狠狠攥了一下,他偏頭看她,才發現她喝醉了。
怪不得能說這么多話呢,醉酒就跟一個小話癆似的。
“喂,一罐啤酒就倒了?”邵遠程象征性推了一下靜姝,靜姝睜開眼,她就是覺得頭暈乎乎的,眼皮有些沉而已,意識稍微清醒一些。
她舉起手,白嫩的手指豎起四根,傻呵呵地笑了一下:“我喝了四罐。”
“什么時候喝得?”邵遠程皺眉。
“忘了。”
但真喝了四罐。
話一說完,又沒了動靜,邵遠程又推了她一下,靜姝的頭歪向他這邊,他伸手捧著她的臉,她的皮膚細膩,臉上有些肉,軟軟的。
遠處起了風,山楂樹的樹葉嘩啦啦作響,枯黃的樹葉落下,掉在靜姝的頭上。
邵遠程拿掉她頭上的樹葉,嗤地一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