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后日談(上)
斯蒂爾·約翰森是兩周前收到加入“北境追蹤行動組”的通知的。
挪威并不是一個很大的國家, 窮兇極惡的罪犯十分少見,是以她在從上級那里得知自己即將加入一場針對大型犯罪組織潛逃核心成員的跨國追捕行動時還頗感驚訝,同時生出一股將要在整個歐洲警界揚名立萬的豪邁之情, 但她沒料到事情會以一種……幾乎稱得上“慘淡”的結(jié)局收場。
11月21日的暴風(fēng)雪下得很大。
天亮前的藍調(diào)時刻剛剛過去,民用曙暮光悄然降臨,但風(fēng)雪依然遮擋視線,哪怕她已經(jīng)在這片土地生活了二十余年仍舊無法徹底適應(yīng)。
不過她知道,這樣的惡劣天氣對于初來乍到的犯罪分子絕對會影響更大, 那群在暖洋洋的太陽底下享樂作惡的家伙, 估計連怎么在特羅姆瑟的冰天雪地里開車都學(xué)不會吧?
斯蒂爾是這么想的。
結(jié)果卻是他們的車被對方的子彈挨個爆胎, 最后不得不換上裝備徒步爬上懸崖——在敵人只有兩個的情況下。
或許也是因為他們平時的訓(xùn)練不夠嚴格,否則至少在到達崖頂之時還能再做一點什么,而不是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追捕對象相擁著從崖邊跳下去。
斯蒂爾并不想關(guān)注他們怎樣掉下去的細節(jié), 但那個畫面給她帶來的沖擊力實在太大:黑發(fā)白裙的女人、黑衣銀發(fā)的男人,還有那條唯一亮眼的紅冬青色圍巾, 在一個呼吸間悉數(shù)墜入深淵。
他們就那么跳下去了, 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
斯蒂爾跟著同事們倉促沖到懸崖邊緣, 卻只能捕捉到被風(fēng)掀起的衣擺, 還有薄霧底下巖石間翻涌的浪花。
她望著腳邊因為摩擦滾落的碎石和雪塊, 一時間無法分辨那對……應(yīng)該是情侶的逃亡者,留給她的是生死與共的決然,還是窮途末路的絕望。
上一秒還在開槍的同事呼喊著要下去救人,斯蒂爾倒退幾步, 知道懸崖之下的生還幾率約等于零。
她本以為這場轟轟烈烈的追捕行動將要進入尾聲,然而在來自奧斯陸的航班到達之后, 斯蒂爾意識到這件事并不會以那兩個人的墜崖而作為結(jié)束-
過來協(xié)作的警方分別隸屬日本公安和美國FBI。
在斯蒂爾的認知中, 這兩個部門很少與人合作, 但上級卻說犯罪分子的逃亡路線是這幾位合作方分析出來的,否則他們也不可能在對方入境后的兩天內(nèi)將人鎖定,并進行追捕。
如果不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風(fēng)雪,這五位警官應(yīng)該會在清晨就到達特羅姆瑟,和他們一起出發(fā)。
但特羅姆瑟的雪下的太大了,從奧斯陸加勒穆恩機場過來的航班直到傍晚才降落,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也無可挽回。
斯蒂爾聽說上級和他們其中的某人發(fā)生了劇烈爭執(zhí),因為對待其中那名女性的定位不同。他們聲稱那是被挾持一路的人質(zhì),但警局給的指示是“共犯”。
不過這場爭執(zhí)并沒有持續(xù)太久,那個綠眼睛的黑發(fā)男人主動找了過來,要求去逃犯墜崖現(xiàn)場看一看。
這個男人應(yīng)該有西方血統(tǒng),那個金頭發(fā)的也是。
斯蒂爾暫時還不清楚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從外表判斷,另外三位應(yīng)該是純血亞洲人,但身材比起長在挪威的同事們也并不遜色。
或許是挑選了各自部門的精英,卻又年輕得有些不像話。
斯蒂爾心想。
這幾個男人的行動迅速,目標(biāo)明確,很快從上級那里談判到了現(xiàn)場指揮權(quán),斯蒂爾和其他同事都只能聽從他們商討出的一系列搜救計劃,盡管她心中清楚奇跡是不可能在特羅姆瑟的嚴寒條件之下出現(xiàn)的-
暴風(fēng)雪已經(jīng)停了。
天空陰郁,特羅姆瑟的凌冽寒風(fēng)之中夾雜著細碎冰霜,刮得人臉生疼。鉛灰色的云層壓在懸崖上方,空氣中彌漫著刺骨寒意。
同事們已經(jīng)在崖頂拉起醒目的亮黃色警戒線,地上插滿警示牌之類的標(biāo)志。雪地上的腳印交錯斑駁,停在不遠處的警車尚未熄火,在薄霧中閃爍著的紅藍.燈光將這片荒涼而空曠的懸崖邊緣照亮。
崖底海浪拍擊著嶙峋礁石,水流湍急,暗礁錯布,白色冰層在海浪沖擊下顯得脆弱不堪,無疑是最難以觸及的地方,但搜查行動已經(jīng)持續(xù)了整整三天。
斯蒂爾在這三天內(nèi)加班時長到了要被工會警告的地步,而那幾個從外國來的警官卻還撐著不肯離開,眼睛熬出血絲都要待在懸崖上,看得同事們都擔(dān)心他們什么時候也失足掉下去。
八卦往往是傳播得最快的,異國警官們的執(zhí)著程度已經(jīng)到了與打擊犯罪沒有太大關(guān)系的地步,許多流言也就應(yīng)運而生。
比如那位“人質(zhì)”,比如警官們的經(jīng)歷,斯蒂爾就連海洋之冠號的沉沒事件都又聽了一遍,才知道原來正在追捕的這個組織與半年前的那場災(zāi)難有關(guān)。
可既然這幾位警官經(jīng)歷過沉船事件,他們就應(yīng)該更清楚一個事實——錯過了黃金72小時,就要做好捕撈遺體的準(zhǔn)備,這是無人能夠改變的死線。
同事們帶著專業(yè)設(shè)備在懸崖下的每一個區(qū)域仔細排查,嘗試尋找任何可能的線索,但回應(yīng)他們的只有一片死寂。
大概尸體已經(jīng)隨著洋流飄向深海,甚至更遠的地方。
他們都是這么想的。
若隱若現(xiàn)的痛苦漂浮在崖底翻涌的泛白海浪之上,斯蒂爾站在一旁,感覺那幾位警官像是在寒冬中被風(fēng)雪凍住靈魂,只剩一具軀殼仍在行動。
他們的對話越來越少,連指揮的話都更加簡短,沉默的時間愈發(fā)漫長,宛如被某種難以言喻的巨大悲痛壓得喘不過氣來,彌漫開的只有絕望。
斯蒂爾不知為何嘆了口氣,走去將剛買來的熱咖啡遞給幾人,關(guān)心道:“諸伏先生,你們要休息一會嗎?車就停在那邊。”
相處三天,她已經(jīng)知道了合作警方的名字,也察覺出其中最好溝通的是誰。
下巴上已經(jīng)冒出淡青色的胡茬,藍色鳳眸的青年將咖啡接過,發(fā)給其余幾人,高強度通宵過后的聲音些許沙啞:“多謝,我們想再找一找!
其他人顯然和他是同樣的想法。
斯蒂爾將勸解的話吞了回去,又聽到金發(fā)青年開口問她:“沒有找到任何痕跡,附近還有我們遺漏的區(qū)域嗎?”
“……都找完了。”
斯蒂爾感覺自己像是在打破他們僅有的希冀,但事實如此,她也沒辦法撒謊:“況且,松田先生不是找到了那位……女士的圍巾嗎?”
這條圍巾幾乎成為壓垮松田陣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這不能代表什么!彼商镪嚻降难栏o咬,攥緊的手指將捧著的柔軟圍巾捏出凹陷,卻又很快松開,不愿對它造成分毫損壞,“神無一定還活著,她一定還在哪里等著我們?nèi)ゾ人!?br />
他的情緒激動,斯蒂爾下意識看向與他關(guān)系親近的萩原先生,但后者也沒有說話,而是用那雙瑰紫如夜晚極光一般的眼睛死死盯著不遠處的亂石暗流,抬腿往水流最為湍急的方向走。
斯蒂爾大驚失色,但很快就有人上去攔住他,他們匯在一起飛快說了些什么,幾個人很快又重歸之前靜默而滿是死氣的樣子。
掙扎、壓抑、痛苦、無力、自責(zé)、憤怒、頑強……
斯蒂爾從這五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些在荒蕪雪原上很少遇見的濃烈情緒,她懷疑這些悲痛將要將他們吞沒。
“沒找到尸體是一件好事!
站在邊緣處的黑發(fā)男人瞇起眼睛觀察峭壁間的縫隙與冰雪覆蓋的陡坡,仿佛在自言自語,但呼嘯寒風(fēng)會將他的聲音送到在場每一個人的耳邊:“琴酒那個男人,如果提前做過準(zhǔn)備……這個懸崖不是完全沒有生還的可能。”
斯蒂爾看到那位萩原先生猛地回頭,又用自欺欺人的語氣說道:“你說得對,夢醬還活著。”
“約翰森女士!
斯蒂爾聽到不遠處的金發(fā)青年喊她,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她難以讀懂的遲疑,低啞著聲音問她:“他們掉下去的時候,你有沒有看到——抱歉,當(dāng)我沒有問過!
她理解不了他們的心情,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
仿佛這五個男人各自背負著不同的痛苦,卻因為某種相同的情感而被牽扯到了一處,不得不面對著那個所有人都無法接受的死亡事實。
民用曙暮光快要消失,天色沉沉壓下來,斯蒂爾都被感染到胸腔發(fā)悶,不由得再一次回憶那對男女跳崖時的畫面。
她甚至不確定那是否算是殉情。
但她很清楚,這話不能對眼前的幾位警官提起,他們堅持認為“人質(zhì)”是被強迫跳下去的。
也或許他們心中閃過其他猜測,只是沒人愿意承認,寧肯抱著那絲虛無縹緲的可能留下-
挪威對日本與美國的免簽策略最長只有90天。
上級不可能在犯罪分子大概率死亡的情況下繼續(xù)容忍異國警察長期待在這里,斯蒂爾聽說那幾位警官也因為長時間的滯留而收到了多次警告,國際壓力讓他們沒法無限延長搜救時間。
他們的時間已經(jīng)用盡了。
她能看出做出離開的決定對他們來說有多么艱難,又多么悲傷。
懸崖下方、懸崖附近,包括洋流通往的海域都被搜查過,仍然無法找到一丁點痕跡,尸體宛如消失在世界的盡頭,一切都被暴雪掩蓋。
留下的只有那條圍巾,以及木屋里和吉普車里的一些個人物品。
那兩個人畢竟是在挪威警方的圍追下墜崖的,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斯蒂爾知道需要負責(zé)的上司的確處于道德劣勢,只是因為對方的身份是犯罪分子,這才沒有追究。
所以在那群外國警察索要這些個人物品的時候,他們并沒有太過為難,將寥寥無幾的“遺物”交了出來。
斯蒂爾原本以為他們會將東西帶回他們的國家,又或者作為辦案證據(jù)封存,但在她將那幾位警官從那棟木屋之中帶出來的時候,他們卻選擇再一次去到懸崖邊,如同祭奠一般地靜靜站立了許久。
至于那些價值連城的昂貴寶石,最終也被放進了拍岸驚濤卷起的層層白雪之中,與它們消失的主人一同離開這個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不想寫男嘉賓們把夢寶逼上絕路的情節(jié),所以安排他們的航班延誤了(啊似乎更遺憾了呢)
另外大結(jié)局寫倫敦到特羅姆瑟,其實是沒有直達渡輪的,為文中私設(shè)。
民用曙暮光就是極夜時候的人工發(fā)光。
最后寶寶們的評論我都有看www真的好喜歡!好多夸夸好多優(yōu)質(zhì)評論!但實在不太回復(fù)得過來!所以給寶寶們發(fā)個大紅包表示我的感謝!猛猛親親。!
換了個夢寶回家的漂亮封面,愛你們!。
第372章 后日談(中)
十二月的圣彼得堡徹底進入隆冬。
雪花大如鵝毛, 紛紛揚揚地落下,如同被撕碎的白紙無窮無盡從天上撒來,寒風(fēng)鉆進骨縫里, 行人都縮在自己的世界中。
伏特加裹緊身上的大衣,壓低頭上的帽檐,拎著剛買來的幾瓶烈酒往住處趕。塑料袋里還有幾塊便利店老板送的手工姜餅——已經(jīng)因為低溫裹上層白霜,姜餅小人的四肢都像是要被凍掉。
快到圣誕,再轉(zhuǎn)眼又要到新的一年, 然而今年的禮物卻無人可送, 也沒人會在家里一起看紅白歌會了。
如果能回到去年, 甚至更早,早到西拉負氣回去美國之前,他所苦惱的事應(yīng)該只會是送什么禮物才能讓大哥和西拉滿意這種小問題吧。
他跟波本學(xué)的廚藝還沒機會在跨年夜展示, 這次他也不會再送西拉不感興趣的偶像簽名海報,前幾天看到只大紅色的毛絨麋鹿就很適合之前安全屋的沙發(fā)。
冰冷雪片撲打在臉上, 伏特加孤身一人站在涅瓦大街的一角, 聽著從商店內(nèi)瀉出來的圣誕歌曲想:也不知道大哥和西拉怎么樣了。
如果他們在的話, 大哥肯定會覺得街邊這些圣誕裝飾無聊透頂, 西拉倒是說不定要纏著搬一棵圣誕樹回家。如果小彩也在, 他還得提前去超市買圣誕襪,不然小孩睡醒要因為圣誕老人沒來而不高興了。但小彩向來不是什么幼稚的小鬼,反過來嘲笑他還相信圣誕老人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想到這里,男人呼出一口霧氣, 帽檐下那雙深陷疲憊的眼睛愈發(fā)黯淡幾分-
報紙中散落的那一疊機票都在他的手里。
跟著琴酒在組織里待了這么多年,見到機票的那一刻, 伏特加就已經(jīng)明白了大哥的原定計劃, 也知道大哥不會再回來別墅, 在離開之前的夜晚將整棟別墅的一切痕跡都消除干凈,就像沒人住過那樣。
唯一棘手的是西拉那個上了鎖的床頭柜,他只能寄希望于上面的鎖足夠嚴實,外殼足夠堅固,不得不將之留下。
伏特加的腦海中曾經(jīng)閃過直接將房子燒毀的念頭,最后因為擔(dān)心大火引來警方注意而打消,但他心里清楚,他舍不得這么做,哪怕這棟別墅的未來不會再屬于他們。
不能在一棟安全屋待超過三個月,大哥的警告從未錯過。
伏特加離開東京前往的第一站是瑞士。
蘇黎世的那家瑞士私人銀行低調(diào)坐落在一條安靜的小巷。接待臺的工作人員在他提供完琴酒給的信息之后將他引進了一扇金屬門,隨后出現(xiàn)的銀行經(jīng)理又進行了一系列仔細核對,最終將他帶到銀行的保險庫,交給了他一把鑰匙。
那只保險柜的編號是【S-0228】,伏特加取出保管妥當(dāng)?shù)慕饘俸凶,里面是一疊厚厚的文件、幾捆整齊綁好的美鈔、一疊壓在上面的金條。
金錢和財富是伏特加有所預(yù)料的,但旁邊的粉色禮盒讓他稍微有些困惑。
上面的簡筆畫是什么?小彩在家里亂涂亂畫的玩具也被大哥隨手塞進了保險柜里嗎?盒子里的銀色小球又是什么?里面難道裝了大哥想告訴他的秘密?
伏特加思索不出答案,卻也知道這不是動腦子的時機。他謹慎地將所有東西裝進黑色手提皮包,確認沒有遺漏任何物品之后,離開了銀行。
在登上飛往俄羅斯的航班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潔白的瑞士山峰,由衷希望大哥也能順利過來-
假身份、房產(chǎn)證明、足夠后半輩子的巨額財富……
伏特加后知后覺到這些東西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準(zhǔn)備充分,更不可能將撤退的每一步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大哥一定從很早就進行籌謀了。
那大哥是否知道登上海洋之冠號所將要面對的境況?
在那個暴雨傾盆的深夜,大哥是怎么想的,又做出了什么樣的決定?
伏特加回答不上來。
大哥是愛西拉的。
伏特加這么認為著。
他知道自己不算聰明,能力也說不上出眾,但他成日跟著大哥還有西拉待在一起,多少能看出些東西來,比如西拉其實不愿待在組織,比如大哥其實很喜歡和她相處,又比如那些他無法真正理解的、糾纏在他們之間的羈絆。
大哥只是不愛說出口罷了。
這也正是伏特加厭惡蘇格蘭和萊伊的原因:那兩個家伙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比得過大哥,只是油嘴滑舌一些,憑什么得到西拉的青睞?
大哥可是連煙都很久沒買了,最心愛的保時捷也……
算了。
伏特加想,大哥最愛的已經(jīng)不是保時捷和伯.萊塔了,這些在他眼里加起來也比不過西拉重要。
在組織里,伏特加見過無數(shù)次自家大哥對待叛徒與失敗者的無情清算,也就更清楚西拉得到的那份特殊。
他偶爾甚至?xí)驗檫@份特殊而生出些許不安,害怕琴酒會因此而做出些冷酷理智之外的判斷,尤其在兩人杳無音訊的現(xiàn)在。
除了為他們祈禱,除了聽從大哥的吩咐用掉挑中的機票,伏特加能做的只剩下隱姓埋名地生活下去,避免因為自己的過錯而害得他們被牽扯。
他在離開東京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些風(fēng)聲鶴唳,在挑選落腳點時也深思熟慮過許久。
日本和美國絕對不能待,英國和歐洲一些國家也參與了對組織的圍剿,同樣算不上什么好去處,只有自身都亂成一團的俄羅斯勉強能讓他定居一段時間。
伏特加避開了首都莫斯科,選擇了位于俄羅斯西北部的圣彼得堡。
一座沉默、嚴峻、承受著歷史重壓與濃重孤獨感的城市,也是大哥在加入組織之前生活過的城市。
“嗡——”
幽暗客廳內(nèi)的電視機被打開,屏幕因為信號接觸不良而閃過雪花般的畫面,好一會才連接成功,播放著最近的新聞。
伏特加脫下大衣,抖落上面沾的雪,坐在沙發(fā)上給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
對面擺了兩個杯子,一個倒了琴酒,另一個還是倒了琴酒。
——他的確想買瓶西拉酒回來,但圣彼得堡的人不喝紅酒,他住的地段又不夠繁華,逛了幾家店也沒有收獲。
反正西拉也不愛喝酒,給她倒什么酒最后都是大哥幫她喝。
現(xiàn)在要自己幫他們兩個人喝了。
伏特加盯著面前漂浮著冰塊的玻璃杯陷入沉默。
“……美國好萊塢著名影星莎朗·溫亞德確認在一場爆炸事故中身亡,她曾出演過多部經(jīng)典影片……”
驟然聽到熟悉的名字,伏特加猛地抬頭看向電視,左上角是貝爾摩德那張寫著歲月痕跡的易容面孔,屏幕上寫著哀悼的文字如波浪般滑過。
不可能。
伏特加不相信貝爾摩德那個神秘又危險的女人會這么輕易死在一場爆炸里頭,但她如果選擇拋棄這個身份,那是否說明組織已經(jīng)沒機會再卷土重來?
他其實明白這個事實,對組織的感情也沒有深到不愿脫離的地步,只是無可避免地擔(dān)心起還沒有音訊的琴酒和西拉。
最近的消息還是五月份海洋之冠號沉船的那段時間。
海洋之冠號的沉沒牽扯到了三千名游客,傷亡的數(shù)量不大,可上面的乘客都非富即貴,理所當(dāng)然引來了全世界的關(guān)注。只是大部分人看到的都是巨輪撞上冰山的意外慘劇,獵奇地編撰船長由愛生恨故意為之的流言蜚語,伏特加卻從新聞報道的字里行間窺見組織的覆滅。
土崩瓦解往往只在一個瞬間。
烏丸集團的潰敗,眾多據(jù)點的連根拔起,面向所有組織成員的追捕行動。
陸陸續(xù)續(xù)的,科恩、基安蒂……許多認識或不認識的組織成員被逮捕,提前去到美國的雪莉以“天才科學(xué)家宮野志!钡纳矸莩霈F(xiàn)在媒體上,就連本該死去的工藤新一都再一次登上報紙站在鎂光燈下,每一件事都象征著組織的終結(jié)。
伏特加看得出來其中日本公安和FBI的痕跡,猜測組織內(nèi)不少人才都被他們策反,也懷疑過組織內(nèi)可能就有敵人的眼線和臥底,只是他沒有探查真相的必要了。
可倘若是這樣,那以西拉的技術(shù)來看,她的安危倒還有保障,只是大哥絕對不能接受她跟FBI混在一起,更大概率會帶著西拉逃出生天。
“各位觀眾……”
再怎樣轟動的新聞也只能占據(jù)短短幾十秒的時間,電視機上的主持人繼續(xù)口播下一條莫斯科街頭司機罷工的內(nèi)容,伏特加兀然想到同樣當(dāng)過主持人的基爾,隨后按下遙控上紅色的關(guān)機鍵,寬大身軀如山一般傾頹下來。
“大哥,你和西拉酒可千萬得好好活著啊!”
低垂著頭顱的男人舉起玻璃杯和面前的兩杯酒碰了下,在脆響聲中一口悶了干凈。辛辣酒液將舌根灼得麻木,滾進滿是苦澀的胸口,蒸干之后只余五味雜陳。
他用的力氣太大,酒液被撞出杯口,琥珀般的晶亮色澤點點滴落在木頭桌上,伏特加聞著滿室的杜松子味嘆了口氣。
“——咚!
他聽到房門被敲響——
作者有話要說:
沒去過瑞士銀行,相關(guān)內(nèi)容均為杜撰。
一些彩蛋:
1.伏特加打開的保險柜是【S-0228】,大哥同時存放了【S-0229】(Syrah和她的生日)這個柜子。如果他不能來,那么伏特加可以打開隔壁的保險柜,取走他存放的寶貝;如果他親自來,他可以打開兩個保險柜。
2.大結(jié)局大哥口袋里的圣誕小球不是夢寶當(dāng)年送的那顆,她送的在銀行保險柜,大哥口袋里的是他離開木屋時不經(jīng)意從圣誕樹上摘的(是的他沒看到亮閃閃的寶石和樹尖上的腳鏈,超絕不經(jīng)意摘了顆小銀球)。
3.簡筆畫粉色盒子是夢寶情人節(jié)送的那個,上面是琴夢Q版小人-
伏伏拿的是開放結(jié)局劇本,還有一章回東京后的男嘉賓后日談就要將鏡頭切到夢寶啦。
啵啵寶們。!
第373章 后日談(下)
奔赴挪威的那趟行動明面上是為了逮捕逃亡在外的黑衣組織成員, 但降谷零幾人都對他們的真正目的心知肚明,得來這樣的結(jié)果說是一敗涂地也不為過。
她留下的東西,包括那條鮮紅如血的圍巾——降谷零并不愿意將之稱為“遺物”——都留在了終年積雪的懸崖之下。
“夢醬一個人會很冷的!
于是衣物沉沒入冰涼海面。
“海下很黑, 她會害怕的!
于是閃爍珠寶沉浮漂遠。
回到東京之后,他們沒有再就這件事聊過任何,無論是“神無夢”還是“西拉”這個名字都在不約而同的默契之下消了音,但悔恨和傷痛被永遠留在心里。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后悔對她和琴酒藏匿路線的推測和鎖定;諸伏景光后悔勸她在長野修養(yǎng),他甚至對自己哥哥的決定生出怨懟, 盡管他心里明白, 這其實是她本人的選擇。
松田陣平后悔沒有警告挪威警方不要輕舉妄動, 萩原研二后悔沒有更快一點抵達特羅姆瑟。
所有人都沉浸在無聲的懊悔與苦痛之中,仿佛一場未盡的追逐賽徹底停在半路,終點線前是一道難以度過的天塹, 一片無法跨越的深淵-
東京的冬天比挪威的溫暖一些,沒有堆積的雪, 沒有凜冽的風(fēng), 街道上繁華熱鬧, 耀眼奪目的霓虹燈變換著色彩, 與極光相比倒是刺眼許多。
一切都好像隨著黑衣組織的徹底覆滅而結(jié)束。
稱贊、榮譽、升職……一場大型跨國行動就這樣圓滿完成, 其中的血與淚成為寒暄應(yīng)酬中的談資,成為他人溜須拍馬之時的溢美。
降谷零在經(jīng)過長達三個月的心理檢測和針對他臥底期間的各項調(diào)查之后順利回到了公安廳,重拾起繁忙的工作。一疊疊文件夾被擺進辦公室里,落地窗外的天色由破曉到黃昏, 再到燈火輝煌。
本該忙到應(yīng)接不暇的地步,可不需要繼續(xù)扮演波本和安室透這兩個身份, 他反而感到時間變得充裕起來, 工作中過高的效率也使得他的大腦總能竊得那一絲閑暇, 然后飄出一片無盡深海,沉寂得不見漣漪。
他不認為她就這么死了。
他寧愿是自己的賭約輸了,但他們的賭注尚未定下,所以他成為那個予取予求的人,已然輸了全部。
結(jié)束一天的工作,降谷零推開家門,閉眼捏了捏鼻梁,一團軟乎乎的毛絨小狗撒著小短腿往他身上撲,口中發(fā)出“汪汪”的熱情叫聲。
“噓,很晚了,不要吵到鄰居!
金發(fā)男人眉宇間的陰霾散去一些,將快要從懷里滑下的小狗舉起來,小狗濕漉漉的舌頭就這么舔上了他的臉,一點也不懂得距離感是什么東西:“好了,哈羅,喝杯酸奶就睡覺吧?”
平時極通人性的哈羅卻沒有聽他的安排,而是跳去客廳的方向,努力把茶幾下面擺著的醫(yī)藥箱拱出來,搞破壞一般的讓里面的繃帶和藥片灑了一地,在白熾燈下反射著銀光。
這堆東西上次用還是和她合作解決朗姆的時候,降谷零那雙灰紫色的眼睛垂下,低聲道:“你也想她了,是嗎!
哈羅還沒有自己做了壞事的自覺,朝主人搖搖尾巴:“汪!
降谷零不清楚這只小狗是否算是她留給自己的唯一禮物。
他的面容柔和了些,右手在哈羅的腦袋上揉了揉,看著它活潑歡樂的模樣微微勾起唇角,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物品。
很多話他不方便對其他人說,包括幼馴染,他擔(dān)心那些猜測會讓好友們更加痛苦,也擔(dān)心會戳破他們心中那份渺茫的希望。
降谷零很確定那個FBI也知道不少,但他并沒有和赤井秀一聊過什么。這倒不是因為過去的矛盾和口角,只是因為他們兩個都清楚,推理出一份真相在這一刻毫無意義。
不如選擇相信那個美好的假設(shè),相信她完成了自己的愿望。
赤井秀一沒有繼續(xù)留在日本,降谷零對他的去處也并不關(guān)心,只是從幼馴染口中聽說了這家伙和他們曾經(jīng)在車站見過的妹妹團聚的事情,然后他們又想到了西拉。
一個無法從他們的臥底經(jīng)歷中分離的女人。
“要告訴他們嗎?”
降谷零將醫(yī)藥箱的卡扣按下,對著蹲在旁邊的哈羅喃喃自語道:“如果是真的,Hiro他們應(yīng)該會為她高興吧;但如果我的推測錯了,她還在等我們?nèi)フ宜衷撛趺崔k?”
他對她的過去有些猜想。
她的父母都不在這個世界,但她不是孤兒;她一直想回家,她說有親人在等她;還有她和萩原以及hiro分手的原因……
就像童話中那條需要得到人類的愛才能獲得永生靈魂的小美人魚,原本失去聲音踩在刀尖行走的代價在她的身上變成羸弱軀殼與纏身疾病,唯一不同的——或許是她能夠重新挑揀王子的人選,不必直接面對化為泡沫的結(jié)局。
醫(yī)生治不好她是當(dāng)然的,因為她需要的不是藥,而是愛,是一份能在天平上壓過一切的愛。
在她從海洋之冠號上墜海的時候,降谷零恨不得自己能去找到女巫交換一把匕首,用王子的心臟作為失敗的賭注,讓她得償所愿,而非長眠在冰涼死寂的深海。
后來她被找到,希望又重新點燃,可壞事總在所有人都以為要好起來的時候發(fā)生,直到發(fā)展成無可挽回覆水難收的程度,誰也回不了頭。
至于她對風(fēng)間的熟悉,她醉酒時說他可以“cos zero”的話,包括她對hiro的死亡預(yù)測以及對工藤新一服藥后會變小的篤定,同樣在徹夜難眠的漫長思考中給予了他答案。
小美人魚在上岸之前常常會聽陸地上的新奇故事,她會不會也聽說過他們的故事,旁觀過他們的生活?
興許他們之間就是隔著層海面,只是偶然的一天破碎,于是他們得以相見。
可他還能去哪里找女巫呢?-
降谷零最終還是將好友們叫了過來。
地點選在他的公寓,有哈羅在他會輕松一些,但他沒想到一起到場的還有兩個不請自來的男高中生。
他的眉頭擰起,看向領(lǐng)頭人:“松田?”
最近在媒體上異;钴S的高中生偵探摸了摸腦袋,朝他打招呼道:“降谷君,我和松田君剛剛解決一起殺人案件,聽到他的電話,就跟著一起來了。”
工藤新一到底算是警視廳的?停惨才紶栍行┖献,降谷零不可能閉門把他趕出去。他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而看向跟在幼馴染身邊的另一個少年,盯著那張和工藤新一一模一樣的臉蛋問道:“那你呢?”
諸伏景光幫忙解釋:“是我約了黑羽君有些事商量,恰好接到zero你的短信——”
“是我拜托諸伏君帶上我的,希望降谷君能原諒我的失禮!”
黑羽快斗從身后變出個豐盛果籃,一張俊俏臉蛋笑得讓人沒法發(fā)火。
一行人圍在這里,萩原研二心中有些猜到今天要聊的是什么事,只是恐懼與不安大于好奇,擠出抹笑打圓場道:“好啦,小降谷找我們來應(yīng)該是有事要說吧,我去把水果洗一洗,大家都坐下吧!”
“我來吧。”松田陣平接過黑羽快斗手里的果籃,努力不把對幼馴染的擔(dān)憂寫在臉上,卻的確不敢讓他進到廚房這些危險地方,用目光示意屋子主人把他看好。
黑衣組織的事情了結(jié)之后,松田陣平本來應(yīng)該回到搜查一課,但他實在不放心hagi以這種精神恍惚的狀態(tài)繼續(xù)拆彈工作,只能提交申請暫時調(diào)回爆.炸物處理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然跟當(dāng)年追蹤爆.炸犯的流程顛倒,像是回到起點。
唯一的不同是……那個被他們照顧著的女孩已經(jīng)不在了。
松田陣平知道幼馴染的狀態(tài)很差,但自己的情況也不一定比hagi好多少,然而悲痛無法比較,他們不過是在勉力支撐彼此罷了。
他整夜整夜夢見自己在懸崖前拉住了她的手,可掌心滿是化開的雪,滑得他拼盡全力也抓不住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一遍又一遍墜落,如散落的碎片一般消失在眼前。
池子里的水珠濺到臉上,黑色鬈發(fā)的高大青年用手背將之蹭掉,仿若拭去頰邊的淚-
諸如另一個世界的說辭實在荒謬。
但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能察覺出她身上的異常之處:在初次相遇時全盤托出的信任,在自己面臨死局時果斷伸出的援手,在試圖傾訴感情時無法解釋的回避。
降谷零沒有將自己那份將她類比為小美人魚的想法說出,這是屬于他一個人的部分,他不愿意與任何人分享。
“……她從一開始就不屬于這里!
這是降谷零將推測說完的結(jié)語。
室內(nèi)陷入沉默,空氣凝滯得幾乎能聽見每個人的呼吸聲,他們被不斷涌現(xiàn)的思緒吞噬,各自有了判斷。
“是我不夠愛她……”
諸伏景光努力維持著的平靜轟然破碎,失去焦距的藍色鳳眸盛滿苦痛之色,仿佛被那份情緒壓得無法思考:“是我把夢害成這樣的。”
這是幾個月來,他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念出她的名字,將這個只敢在夜深人靜之時反復(fù)于齒間研磨的發(fā)音說出,伴隨著難以遏制的顫抖。
松田陣平已經(jīng)明白了當(dāng)年她在摩天輪上說過的話。
——“人死了,要怎么去愛呢?”
可她不在了,他心中的愛卻愈發(fā)濃重,半分也沒有隨著她的離開消減,然而他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了。
“夢桑也很痛苦吧!
工藤新一的雙手交叉抵在唇邊,開口道:“她沒有給自己留下過退路,她一直走在她渴望的道路上!
在場眾人之中,黑羽快斗是離黑衣組織最遠的人,他連奔赴挪威的時間都在面前這幾位警官之后,一雙湛藍的眼睛暗得如同被積雪掩埋的星辰。
少年的語氣依舊輕快,可胸口卻泛起一陣劇烈刺痛,仿佛玫瑰花的倒刺在失敗的魔術(shù)手法中扎到心臟,是皮開肉綻的難受:“這樣說來,夢只是和親人團聚了,她之前就很向往家庭的氛圍,我們應(yīng)該……”
他想說應(yīng)該為她高興,可沒有任何證據(jù)指向這個結(jié)論,這些樂觀猜測說到底只是自欺欺人,他騙不過自己。
“如果不能再見……”
萩原研二的眸光垂下,瑰紫色的瞳孔黯淡,說出的話卻堅決:“我會一直等著夢醬。”
心臟痛到難以呼吸,他沒辦法去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她在真正感受到自己的愛之前,她在真正得到渴望的愛之前,悄無聲息地、孑然一身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而他們再也見不到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慘慘的男嘉賓們~
但明天就要見到夢寶了www想夢夢!
接下來就是夢寶的生活和世界融合!搞了個抽獎慶祝一下正文完結(jié)www啵啵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