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夜色壓在大地之上,將生氣吞噬殆盡。
侍衛懷中緊緊抱著公主,縱身躍起,心跳如鼓,幾乎要突破胸膛。
雙足觸地,踏出沉重的塵土。喘息間,他看了眼懷中的女子,見她滿臉血污,唇色幾近發紫,一瞬,胸腔突生無可名狀的刺痛。
輕功雖使得二人短暫逃脫,但因方才那一戰,他的體力也已到了極限,此刻喘息如雷:
“嗬……嗬……”
江易秋被摔得意識模糊,聽到這喘息,才半睜沉重的眼皮。雖只能看清他半張臉,卻莫名心安。
她也跟著深吸一口氣,是他身上血液與塵土混雜在一起的味道。伸手緊緊抓住侍衛的衣襟,腦海中浮現方才嚴淮屹浴血廝殺的凜冽神色,她不由得一笑,輕聲道:“嚴淮屹,你不止能做個侍衛。”
嚴淮屹這才發覺她已轉醒,低頭匆匆一瞥,沉吟道:“我永遠都是你一人的侍衛。”
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追兵漸漸逼近。身后小道路通向方才逃出來的破敗宅邸,眼前大道可回瑾州主城,卻被馬蹄聲與蓬莨一族獨有的吼叫聲淹沒。
追兵早已圍困,回瑾州主城只會是自投羅網,此時唯一的選擇,便是向著南方的荒漠奔去。
“秋兒,堅持住。”
沙土飛揚,風聲刺耳,西北的夜寒侵入骨髓。腳步推進,風也越來越大,夾帶著刺骨的寒意和細小的沙粒,刮在兩人的皮膚上,像是無數的針扎進肉里。江易秋的呼吸變得愈發急促,眼中的迷離逐漸轉為一絲清明,她隱約感到后腰一陣陣劇痛,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撕扯著她的皮肉。
“你帶我去哪兒……”聲音幾不可聞,沙子灌進她的喉嚨,話語更加沙啞,“往…往東南向走,我們,去平陵。”
侍衛并未答話,她也沒有力氣再說下去,腦海中只剩下一片混沌,倚在他懷中,閉上了眼。
涼意刺骨,江易秋被一陣寒風吹醒,她再次抬起頭,眼前仍舊是無邊的黑暗。
冷風吹得她的眼睛睜都不開,但是身體卻被緊緊地抱住,肩膀上的溫度與身旁的冷風形成鮮明對比。她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自己仍然在嚴淮屹懷里,兩人正緩慢地朝前走。
視線向下移,看到侍衛的一只手摟著她的腰背,一手環抱她的大腿,步伐異常沉重。
他臉色蒼白,眉頭緊皺,眼睛半閉著,似乎有些迷離,甚至可以看到嘴角微微泛白。
“嚴淮屹?”低聲喚他。
沒有回應,侍衛只是低低地呻吟了一聲,腳步仍舊艱難地邁著,并未意識到她已經醒來。江易秋感受到侍衛越發虛弱,心中一緊,試圖直起身體湊近些,然而卻被他抱得更緊了,仿佛此刻懷中的她是他唯一的支撐。
“嚴淮屹!”她輕拍侍衛的臉頰,但他依舊沒有反應,心中頓時升起強烈的焦慮,忍不住低聲責備:“你怎么能這樣不管自己的身體?”
腿上稍用力便掙脫了他的一只手臂,匆忙落地,站穩腳步,劇烈的眩暈感襲來。就在此時,侍衛竟也朝她的方向倒來,她慌忙張開雙臂接住,嚴淮屹身上的寒氣讓她打了個寒顫,疲憊如同鐵錘一般擊打在她的每一寸肌肉上。
“秋兒…”嚴淮屹在她耳邊喘息。
江易秋稍微深呼吸一口氣,強忍著全身的酸痛,看著依舊靠在她肩上的嚴淮屹,嘴唇微微發抖:“你走得太慢了,已經不行了,我自己下來走。”
繼續這樣下去,只會拖累兩個人。
嚴淮屹依舊沒有反應,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步伐越來越慢,像是在走夢中。
她無言,將侍衛的手臂繞至肩膀,試圖為他卸下一部分力,待邁開腿,才發現自己也早已沒了力氣。
沿著大漠東南側一直走,便是平陵。
何況,她也并非真的愚蠢至極,自然知曉若此行真性命攸關,被逼逃離,剩下唯一的路便是這大漠。于是,她出發前除了交代程遠帶人遠遠護衛,更派人提前埋伏在瑾州最有名的這片荒漠邊緣。
只要找到佇立在荒林中的一家茶館,那里就有她安排的接應。
一旦和接應之人匯合,她就要直奔平陵,回皇都探個究竟;至于瑾州事宜,她早早留下虎符,便是為了有朝一日將一切交給傅行君。
只是,無瑾州當地人做向導,真進了這荒漠戈壁,眼見四下皆是一模一樣的沙地與枯枝,她實在有些困惑。
想到這里,她艱難地邁步,幾乎是拖著侍衛一瘸一拐地走。剛剛抬起的雙腿似乎比沉重的石塊還要難以抬起,就在江易秋以為還可以再撐一會兒時,身下的沙地突然松動,腳踝一陣刺痛,失去了平衡。
“啪——!”
她整個人猛地跌向一旁,眼前一片模糊,身子像是被無情地扔在地上。本能地伸手撐住了地面,卻因力氣耗盡而無法支撐,直接滑倒,本就受傷背部重重撞在了一棵干枯的樹干上。
嚴淮屹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失去平衡,摔倒在她的身旁。公主昏睡時他一刻未停下,此時已幾乎沒有力氣再爬起來,只能無力地躺在那里,氣喘吁吁。
兩個人就這樣相互依偎著,躺在那棵枯樹下,無法動彈。
江易秋的臉色蒼白,嘴唇干裂,眼中卻依然有一絲倔強:“嚴淮屹……我們不能停……”
嚴淮屹微微皺眉,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要說些什么,卻又因為虛弱而沒有力氣開口。她撐起身子靠在樹干上,意識稍稍恢復了一些,才發覺身下的沙子又冷又硬。
垂下眼,橘紅色的光暈灑在她的身上,照亮了她血紅的手掌、衣袖,甚至是枯樹旁散落的沙粒。她眨了眨眼,抬頭,不遠處的沙丘被夕陽鍍上一層柔光,像一片燒灼的海浪。
“嚴淮屹,現在是…什么時候?”
這究竟是朝,是夕?
“你到底走了多久?”她輕輕地問,嘴唇有些發抖。
嚴淮屹垂下眼,似乎思考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像是從肺腑中壓榨出最后一點力氣:“不到,一日。”
“一日?”江易秋喃喃自語,眼中逐漸閃現出愧疚和心疼,“你居然走了這么久,抱著我……你為什么不休息?!”
感受到身邊的氣息漸漸變得平穩,她知道,嚴淮屹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什么,也沒有力氣去做任何事。
“我們…休息一會兒。”她的聲音幾乎是耳語,抬起手,輕輕撫去他臉頰上的砂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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