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宮中,淑妃每日以淚洗面,一想到自己失去的孩子,她心中除了痛苦,便是深深的恨意,但也帶著不可消除的害怕。
御醫(yī)診脈之時隱隱暗示,這次小產傷了元氣,以后子嗣需得看緣分。
淑妃頓時慌了,這樣的消息絕對不能讓陛下知道,若是此后真的不能再有孕,那便是永失圣心。
她怎么可以接受棠梨宮那個女人,往后日日壓自己一頭?
所以她只能祈求這個消息是假的,不斷讓御醫(yī)重新為自己診脈,希望能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看著御醫(yī)猶豫的神情,她就知道結果了。
“此事不可外傳,否則——”淑妃一雙美眸帶著陰狠之色,嚇得御醫(yī)連連點頭。
“娘娘放心,微臣明白!
既然小產一事已成定局,那她只能盡快尋找出路。
前幾日王公公曾和她提過一件事,若是以后還能有孕當然最好,若是不能,就要做最壞的打算。
不如趁著現在皇帝的恩寵還在,討要一些東西,就算將來恩寵不在,身邊至少有個依靠。
可是該討要什么才最好呢?
王公公只提了一個地方。
云水閣。
這個地方太讓人陌生了,淑妃思索一番也沒想起云水閣是什么地方,還是王公公自己回答了。
那是皇宮廢棄的宮殿,也就是冷宮所在,里面住著一個皇子,趙晏華。
淑妃頓時就明白王公公的意思,雖然趙晏華被貶到冷宮的時候,淑妃還沒有進宮。但是當初有關廢后和容貴妃,五皇子和六皇子的事情,淑妃也是知道的。
若是將他養(yǎng)在膝下,淑妃還是有些犯怵。
畢竟淑妃聽說過,趙晏華克死生母的事兒,如此不祥之人,心中自然也是害怕的。
“娘娘,還有什么事情,比現在的情況更讓人害怕嗎?”王公公低聲開口。
淑妃緊緊地拽住了雙手,是啊,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沒了,卻沒有證據指正那人,而那人未來會有自己的孩子,淑妃心中這份恐懼便就被沖散了。
她同意了這個提議。
“雅玉,過來為本宮梳妝,哭了好幾日,若是今日陛下來,再看見我這番摸樣,一定會心生厭惡,往后都不會再來了!
雅玉已經成為淑妃身邊的一等宮女,她扶著淑妃坐在梳妝臺前,拿起梳子為她梳妝。
淑妃看著鏡中的自己,雙眼些腫,面色憔悴,往日艷麗的面容此刻看上去有幾分蒼老。
她又想哭了,可還是硬生生忍了回去。
自己失去了孩子,但是卻不能繼續(xù)發(fā)泄釋放自己的悲傷,免得會惹得孩子的父親厭惡。
她只能收起這些情緒,隱藏起來,她要懂事,要明白適可而止,然后用目前皇帝對她的憐惜,去換取對她利益最大化。
很快,就聽見了一聲高呼。
“陛下駕到!”
——————
炎炎夏日,樹上的蟬鳴總是讓人心煩,但此刻趙晏華在云水閣院子里大樹下閉目盤腿而坐,似乎不覺得樹上聲音聒噪。
他現在眼睛大好,除了跟著劉公公習武,他還偶爾出宮,悄悄溜進書院聽課,為了避免將來再次碰上中毒之事,還跟隨董文彥學醫(yī)。
他知道自己和其余的兄弟肯定還有差距,但是他會努力縮小這個差距。
而走到現在,他該更進一步了。
此刻淑妃和皇帝一起乘坐著鑾轎,淑妃小鳥依人的靠在皇帝的懷里,時不時地指著前面道:“是這里了,和臣妾夢到的場景一模一樣!
皇帝也是一臉好奇:“所以這里有愛妃說的仙緣嗎?”
淑妃轉頭,目光帶著期盼,柔聲道:“一定會有的!”
說罷立刻有太監(jiān)走進,對著皇帝和淑妃道:“回稟陛下,娘娘,這一路過來,宮墻之上確實出現了蓮花紋,一直延續(xù)到云水閣!
提起云水閣,皇帝自然也不知道這是皇宮的什么地方,他身邊的貼身太監(jiān)立刻低聲補充道:“陛下,是五皇子現在住的地方!
五皇子?提起自己那個行五的兒子,皇帝臉色微微沉了下去,淑妃一直觀察著皇帝的神色,當下立即開口。
“陛下,原來云水閣里住著一位皇子,這就都和臣妾的夢境對上了。那位仙人說,臣妾的孩子是神仙座下的童子,因為太過頑皮所以下凡偷玩兒,投胎到了臣妾腹中。但是臣妾凡人之軀雖平日誦經禮佛,但修行不夠,承受不了,將來生產,臣妾與孩子定然只能活一個。仙人見臣妾平日一心向善,不忍臣妾命斷黃泉,便將那童子收回座下,卻又見臣妾失去孩子傷心不已,于是將一切托夢告知,賜臣妾一個孩子圓滿母子情分,這孩子就在云水閣,仙人已于昨夜畫蓮花紋指引!”
梨花帶雨的說完這一長串的話,淑妃已經淚流滿臉,她聲音聲音輕柔,訴說的每一字似乎都聽的人心疼,叫人實在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陛下,這是上天神仙賜予的緣分,肯定陛下,讓我見見那個孩子,收為臣妾的養(yǎng)子吧!
自古成為帝王者,對于神仙天命都會有所期待和在意,所以今日淑妃和她說,昨夜有神仙入夢,并囑咐了事情,皇帝心中便萬分好奇,帶著淑妃一起尋找她夢中之地。
卻想不到淑妃夢到的,是一個住到云水閣的皇子。
對于淑妃的話,皇帝心里是持懷疑態(tài)度的,在他認為這就是淑妃想收養(yǎng)孩子找的借口罷了。
可是一個才失去孩子的母親,會這么快轉變性子,立刻去在意其他的孩子嗎?而這個孩子,身上還有克親的傳言。
不過說到克親,皇帝再次沉思,他想到剛才淑妃說的那個夢,是仙童投胎,母體承受不住,所以死亡。
那照這樣說,趙晏華莫非也是……那身上的不祥之兆,便也做不的數了?
淑妃不敢哀求的太緊,看著皇帝思索的樣子,沒有出出聲打擾。
而一樣緊張看著這一切的,還有站在云水閣宮門處的楚瑤光。
她好不容易編了個能讓這個時代接受的故事,告訴了趙晏華,再讓趙晏華轉告給王公公,而她昨天在沿途的宮墻畫了一整天,做好了一切的準備,若是今天皇帝不相信,扭頭就走了,那她所做的一切可就白費了。
若是不相信就算了,若是因為覺得趙晏華和淑妃牽扯了什么不好的鬼神,反而要降罪于他們,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等待讓淑妃緊張,額頭也冒起了細碎的汗,直到片刻后,皇帝終于再次開口。
“既然仙人入夢,為何不托夢于朕,而是托夢給愛妃你?”
聽到皇帝這樣質問,站在門口的楚瑤光頓時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兒。
還能是為什么?因為楚瑤光沒有這個功能。
但是淑妃能坐上這個位置,這反應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快。她立刻道:“陛下日理萬機,就算仙人托夢于陛下,陛下也不可能每日教導那孩子。加上仙人是可憐臣妾,所以才托夢給臣妾的吧!
聽到這個解釋,皇帝似乎覺得也有道理,點了點頭。
看到皇帝這個反應,才讓淑妃安了心。
“既然是神仙入夢相告,那朕若是置之不理,豈不是惹得神仙不滿。落轎,隨朕進去走一遭!
聽到這個答案,楚瑤光也徹底松了口氣。
院子里的趙晏華早已經等候多時,當他聽見厚重的宮門被大力推開,傳來令人煩躁的“吱呀——”聲的時候,他的呼吸都不自覺加重了。
他知道,自己就要離開這個住了四年的云水閣了。
——————
“我跟你說,劉公公說現在王公公和淑妃那邊已經準備好,你這個云水閣可不能露出馬腳!
楚瑤光快速的在云水閣走來走去,不停地收拾著東西。
那些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她制作的衣服、種的菜、鍋具碗筷、蠟燭、文房四寶......
所以得東西都要收起來,不——準確的說是要毀掉。
“若是等他們來了,看見這些東西,肯定是好奇的,到時候你解釋不清,又是一堆麻煩!
看著楚瑤光忙碌的身影,趙晏華卻一把拉住了她。
“非要毀掉不可嗎?”
他不想,尤其是楚瑤光給他做的衣服。
“你得知道,你出去后,肯定很多雙眼睛都盯著你,你留下這么多東西,他們肯定會奇怪的!
“那就埋起來吧!壁w晏華轉身抬手指著院子里的空地道:“埋在院子的地里,萬一我出去之后運氣不好,又被貶到這云水閣來了怎么辦?到時候也免得你忙前忙后置辦新的東西了!
聽趙晏華這么一說,楚瑤光覺得似乎也有道理,總要做點兒最壞的打算。
“也行,那就找個大箱子,埋起來吧!
于是二人親手收拾了東西,趙晏華獨自在院子里挖了坑,鄭重其事的將這一箱子放了下去。
這里面不是奇珍異寶,但卻是他最重要的東西。
等待無疑是緊張的,趙晏華坐在樹下,目光瞧著那塊埋著箱子的空地,等待著,直到聽見了宮門被推開的聲音。
四年不見,他對自己父皇的記憶其實有些模糊了,但是那一身暗黑色金龍紋的衣服,是永遠也不會認錯的。
淑妃捧著心口,一臉心疼又淚眼婆娑的看著自己,朝前走了幾步,卻又像是怕嚇著趙晏華,只能輕聲喊著:“孩子,你就是住在云水閣的晏華嗎?”
趙晏華帶著懵懂無辜的眼神看去,微微歪著頭打量了一番二人,直到皇帝身邊的公公出聲提醒:“五殿下,還不快參加......”
“兒臣趙晏華,參見父皇,參見......”
在那公公說完之前,趙晏華主動行禮拜見,但是說道淑妃的時候,卻又遲疑的,表示不知道對方身份,不知該如何稱呼。
于是被打斷話的公公找到機會再次開口:“五殿下,這位是淑妃娘娘。”
趙晏華立刻乖巧行禮:“參見淑妃娘娘。四年未見,兒臣祝父皇萬壽安康,祝淑妃娘娘吉祥安康。”
動作熟練,理解到位,完全沒有任何不妥,甚至是那雙本該有問題的眼睛,此刻也看人卻并不空洞,而是帶著清澈,以及對父親的仰望。
這讓陛下舒展的眉頭再次微微擰起,覺得有些疑惑:“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