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接連好幾天,厲梟都沒再有音訊。
路眠在這期間去看了羅尼,羅尼恢復得很好。雖然還不能起身活動,但精神不錯,一見到他就打開了話匣子說個沒完。
路眠一般都是安靜地聽他說,偶爾回應幾句。但是這幾天羅尼卻看出了一些不對勁。
“米恩,厲老板他人呢?”
路眠一怔:“不知道,可能回去了吧。”
“不知道?他去哪里沒跟你報備?”
路眠無奈:“厲老板去哪里我怎么管得到?”
“我說呢,你這幾天怎么那么閑天天往我這跑。你別怕,我給你撐腰,我現在就打電話罵他。”
眼看羅尼去摸手機,路眠趕緊阻止:“羅尼,醫生說你現在不能用手機。”
但羅尼先一步拿走了手機。
“你怕我打給他?”最近他明顯感覺到米恩有心事,不出所料就是跟那個姓厲的有關。
路眠是怕羅尼口無遮攔,畢竟羅尼平時說話就很夸張,跟厲梟又不對付。
“他最近有急事要處理。”
“米恩,你變了,你開始向著他了。”羅尼一臉心痛,就好像自家的白菜被豬拱了,“但是能有什么事情比你重要?”
他翻出了厲梟的號碼,沒等路眠再說話,他就按下了通話鍵。
路眠一緊張,伸手要搶過來,但免提音傳來了用戶關機的通知。
路眠的心稍稍放了下來,但又隱隱覺得不太對勁。厲梟的工作電話以前從不關機,都是24小時暢通的。
羅尼露出略微失望的表情:“什么嘛,居然還關機,全世界就他最忙!”
路眠笑了笑:“你到時間吃藥了。”
羅尼聽話地接過藥片:“對了,米恩,我聽說厲氏集團的計劃挺順利的,現在j國上下都在討論厲老板是個慈善商人,政府也很看好他們,很多企業都搶著跟他們合作。”
的確,厲氏股票最近大漲,財經新聞每天的頭條都是厲氏的商業版圖分析。
只是在路眠的印象里,厲氏一直是悶聲發大財的,從來沒有這么高調過。不過,商場上的事情他知之甚少,大集團改變戰略也沒什么奇怪的。
羅尼又不滿地抱怨:“這兩年想進j國市場的外企很多,競爭特別激烈,加上政府為了保護本地企業,對外來企業卡得很嚴。厲氏這一次能夠這么快打通這條路,完全就是他買你那幅畫的功勞。米恩,我說了你別不高興,之前我還覺得八千萬買一幅畫太夸張了,現在看來,他還是精明,否則一年半載砸個上千萬也不一定能進來。”
羅尼說得有些憤憤不平。他本來以為,厲梟對米恩是真的舍得砸錢,但從這兩天的內部消息看來,這八千萬幫了厲氏大忙,而米恩卻什么都沒有得到。
路眠已經對這樣的商業行為見怪不怪,并沒有覺得驚訝。相反,這才是唯一說得通的理由。
他是釋然,但羅尼還是從那雙還看的眼睛中捕捉到了微不可察的失望。
“米恩,你別太往心里去,商人都是這樣的,你如果不開心,我們就不理他了。經過這次大手術,我真的很明白你,能活著就是最大的幸運了,剩下的順其自然就好。你就是我的家人,教會了我很多,只要你需要我,我永遠是你堅強的后盾。”他在病床上的這些天也想明白了,雖然米恩不喜歡他,但他可以像家人一樣保護米恩。
“謝謝你,羅尼。”
路眠很感恩羅尼不再給他壓力,這樣保持距離的關系讓他感到安心。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j城依舊鋪天蓋地的都是厲氏的新聞。除了財經版之后,八卦版很快也跟上了,而且這一次不再是正面的新聞。
有人曝料厲氏掌權人為了j國的項目特|權,正在跟j國最大財閥的女兒約會。
很快又有第二波曝料出來,糾正了上一個說法,曝料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不是財閥的女兒,而是財閥的情人在跟厲老板約會。
說法真真假假,吃瓜群眾無從證實,但話題倒炒得沸沸揚揚。不過不到一晚上,有關厲老板私生活的新聞就都撤下了,據說是厲氏把熱搜壓下了。
雖然曝料控制住了,但輿論卻起飛了。正面慈善商人的人設一夜間崩塌,厲氏股價也隨之大跌。
*
小公寓里,路眠關掉了早間新聞,客廳終于恢復了清靜。最近j國的新聞全都是厲氏,他避之不及。
電視剛關掉,手機app又推送了新聞。
彈出的標題寫著“厲氏厲老板周二深夜私會財閥情人,送千萬生日禮物。”
還配了一張酒店包廂里兩人一起吃飯的偷拍圖。
路眠掃了一眼,想起周二就是厲梟約他看畫展的那一天。
他放下手機桌面上,自嘲地笑了笑,沒再往下想。一切都不意外,一切都很熟悉,不一樣的是當年他會難受,現在不會了。現在的事情跟他沒有絲毫關系,沒有期待,就不會落空。
上午羅尼復查,他要去看看結果。
剛一出門,他的腳步就停住了。門外站著兩個制服筆挺的男人,文質彬彬。
“你好,米恩先生。”
“你好,你們是?”
“羅尼王子今天轉院,讓我們來接你。”
“轉院?為什么轉院?”路眠有些疑惑,他還沒聽說過王室醫院還需要轉院的。
“是的,轉院。羅尼王子囑咐我們快點接你過去,時間來不及了。”
路眠沒見過這兩個人,但看他們身上得王室軍裝,覺得應該不會有假,畢竟沒有人敢隨意冒充王室。
對方催得很急,說羅尼情況不太好,路眠心下一駭,沒多想就跟著上了車。
車上,他問:“羅尼王子他怎么樣了?轉去了哪一個醫院?”
身著軍裝的男人不茍言笑,沒了剛才的客氣。
“私人病房,到了你就知道。”
路眠心中隱約不安。
車子開進了一處戒備森嚴的莊園,建筑宏偉闊氣,門口還有士兵守門,看起來是王室的派頭。
下了車,一名管家打扮的人把他領了進去,通道的墻上,都是王室成員的照片和畫像。他原本以為他會被直接帶進病房,但管家卻把他帶進了一間裝潢典雅的豪華會客廳。
“米恩先生,請稍等片刻。”
“管家先生,請問羅尼王子在哪兒?”
管家沒再回答,而是推出去關上了門。
路眠蹙了蹙眉,拿出了手機。剛剛在車上他試圖跟羅尼聯系,但羅尼關機了。現在手機直接沒了信號,他什么也做不了。
好一會兒過去了,離他昨天跟羅尼約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但依舊沒有人進來。剛剛去他家門口的那兩個人這么著急,說羅尼狀態不好,但這會兒怎么都了聲,好
路眠發現了不對勁,走向門口,按下門把手將門推開。
門口,兩名士兵伸手擋住他的去路。
“米恩先生,不好意思,沒有指令我們不能讓你出去。”
路眠一愣,沒想到門外是這種情況。他定了定神,問:“誰的指令?”
“米勒公爵。”
路眠知道這個人,算是現今王室的旁系,但來往不算密切。據說他是很多j國大集團背后的靠山,涉足的產業多到數不清,口碑兩極分化很嚴重。
羅尼就算轉院,也不可能在這里。
面對這種場景,路眠再遲鈍也明白了。
他被算計了。
至于一個堂堂的公爵大財閥為什么要算計他,他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就被士兵“請”回了會客室里。
路眠壓下心中的慌張,深呼吸冷靜下來。這一回他才認真環視了這間所謂的會客室。
桌子上倒是擺著豐富的水果點心,咖啡和茶水也是熱的,一看就是剛準備好。
旁邊有書籍、樂器,竟然還有瑜伽墊。而書架后邊,是一張床,還有配套的衛浴。
看來這不是什么會客廳,而是一間休息室,甚至算得上是王室的客房。
把他帶來這里,肯定不是有人想見他。而且,看起來他得在這里待上一段時間。但為什么要一個堂堂的公爵要這樣費勁把他騙過來,他心里有一些猜測,但不敢確定。
唯一欣慰的是,羅尼的病情應該沒有惡化,那只是他們把他帶到這里的借口。
直到中午,管家帶著人過來送午餐,還客客氣氣地給了他一份往事食譜,讓他想加餐就隨便點。
“管家先生,”他接過餐牌時,試探道,“請問我什么時候能見米勒公爵?”
雖然他不確定這位公爵的意圖,可能人家根本沒打算見他,但這是他能套出信息的唯一方法。
“米勒公爵出遠門前,特地囑咐在下要好好招待您,您是這公爵府的貴客。至于其他的,”
“那我可以給羅尼王子打個電話嗎?今天你們的人說他病情惡化,我得確保他沒事。而且,我今天本來跟他有約,我沒及時出現,只怕他會找我。”
“實在抱歉,米恩先生,米勒公爵吩咐過,您不能跟外界聯絡。我們已經派人給羅尼王子消息了,說您臨時有事去不了。往后幾天,您也不必擔心,就放心在這住著。”
路眠放下了手中的餐牌,嚴肅地看著他:“你們為什么把我騙過來,還要……軟禁我?”
“米恩先生說笑了,公爵只是想請您過來莊園度度假,過兩天公爵回來了,會親自會見您的。”
管家顯然游刃有余,從頭到尾都是車轱轆話,既不得罪人又不透露半點有用的信息。但路眠至少確認了一點,他不是他們的目標。米勒現在一定在外頭處理什么重要的事,而他應該跟這件事有關系。至少在米勒看來是的,所以才把他控制起來當作籌碼。
米勒公爵在乎的不外乎兩件事,爵位王位和錢。
路眠心中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但似乎他現在沒有其他辦法知道更多。
下午,管家進來送下午茶,發現午餐沒動過。
晚上,管家進來送熱牛奶,發現晚餐也沒動過。
第二天,路眠依舊不吃不喝,這讓管家有點慌了。
“米恩先生,是否飯菜不合口味?您滴水不進這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怠慢了您,公爵要怪罪下來在下可擔當不起。”
路眠坐在沙發上看書,抬頭看了他一眼:“管家先生,我有點不舒服,沒什么胃口,能給我請個醫生嗎?”
管家還沒來得及開口,門外就傳來了一道響亮的男聲。
“誰要找醫生?”
路眠心下一涼,這個聲音他似乎在哪里聽過,而且絕非是什么愉快的經歷。
果然,他剛在腦海中找到對應的記憶,聲音的主人就進了門。
眼前來的人,就是當時王室拍賣會上冒犯他而被厲梟趕出去的王室遠親。
“怎么?不記得我了?”痞里痞氣的聲音,跟他那一身嚴肅的王室正裝實在不搭。
路眠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他記得這人自我介紹過,叫艾爾。但是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見路眠沒反應,艾爾有些不滿道:“我就這么沒記憶點?”
他痞笑一聲,陰陽怪氣道:“果然啊,原來你是真看不上三十萬。也是,有八千萬的人罩著,誰看得上三十萬?”
路眠蹙了蹙眉,知道來者不善。他合上了手中的書:“不好意思,我聽不懂你說什么。我不知道我為什么在這公爵府里,我也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艾爾看他一臉嚴肅,饒有興致道:“看來你真不知道?米勒公爵是我的表叔,這一次他請你來,也是我引薦的。”
路眠脊背繃得很直,壓在書本上的手心滲出了冷汗,但聲音依舊保持了冷靜:“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我表叔有目的,我沒有。我只是想見見你,上次沒來得及深入了解,我對你很感興趣。”
“我對你沒有興趣。”
面對路眠明顯抗拒的態度,艾爾顯得并不在意。他走到沙發旁,在路眠身邊坐下來。與此同時,路眠剛起身卻被他一把壓著肩,壓回了原位。
“還想走?這一次可沒你的厲老板來救你了。”
“別怕,我很紳士。”
“你剛剛說不舒服?我學醫的,我幫你看看。”
說著他的目光落在了路眠的領口,眸色深了一些。
跟他那天在拍賣會上穿的嚴嚴實實的小西裝不同,路眠此刻還穿著昨天出門時的日常圓領白衣,這樣一拉一扯間,領口露出了好看的鎖骨。
路眠瞪著他,深吸了一口氣,猛地甩開他的手,站了起來。
書本被甩到到了茶幾上,撞到了茶杯茶壺,一片兵荒馬亂。
一旁的管家見事態不妙,趕緊相勸:“艾爾少爺,公爵說過,米恩先生是貴客,不得無禮。”
艾爾有些意外。米恩看上去白白嫩嫩弱不經風的,沒想到力氣竟然這么大。他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又被管家這么一說,惱羞成怒。
“閉嘴!這本就是我請來的客人,想怎么對待我說了算。”
管家又說:“公爵吩咐過,此事事關重大……艾爾少爺,你要三思。”
艾爾突然冷靜了下來,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怒氣很快就消散了。看著眼前渾身都警覺著的路眠,他摸了摸下巴,哼了一聲,起身離開了房間。
路眠心里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管家叫人進來打掃殘局,對著路眠道歉:“實在對不起,艾爾少爺從小脾氣不好,不過他也不敢違抗公爵的意思。米恩先生,讓你受驚了。你放心,門口我會讓人嚴加把守。”
路眠想了想,回答他:“管家先生,請你向公爵傳達一聲,關于我的身份,他可能誤會了。如果他不想白白浪費時間,請讓我見他一面,我親自向他解釋。”
管家不置與否,只讓路眠多吃點東西,別餓壞了自己。
經過艾爾這么一鬧,話里話外路眠算是抓到了一些線索。至少他現在可以確定了,公爵針對的一定是厲氏。
他估摸著,厲氏高調進軍j國肯定傷害了不少本地生意人的利益,其中應該就有米勒公爵撐腰的企業。
加上這兩天突然冒出的厲氏負面新聞,不管是真是假,大概也是米勒這邊讓人捅出來的。而艾爾這些流氓言語中,至少有一句是真的。
就是艾爾告訴米勒,厲梟跟他或許有關系。他們具體怎么跟厲氏都路眠不清楚,但他知道現在把他軟禁在這兒,肯定就是想用這個來對付厲梟。
路眠無奈嘆了一口氣。他們找他是找錯籌碼了。
他想了想,厲梟能讓對手這么害怕,就是因為他沒有軟肋,沒有任何東西能威脅到他。
不管怎么樣,他現在要填飽肚子保存體力。
第二天,他吃完早餐正準備看書時,會客室的門被推開了。
路眠抬眼望去
管家推開了門,側身恭恭敬敬地給身后的人讓道。
身著西服的男人走了進來,將手中的拐杖遞給了管家。
他身后還跟著艾爾。
“你就是米恩?”聲音不大,卻極具震懾力。
“你好,米勒公爵。”路眠用不卑不亢的語氣回答。
米勒上下打量著眼前的男生,眼中情緒意味不明。
“你就是厲老板的心上人?”這跟他想象中的有所差距。
在他的思維中,厲梟這種老奸巨猾的商人,心上人應該是成熟魅力和風情萬種的。畢竟厲梟久經商場那么多年,想拿下他的心,沒點手腕怎么可能做到。
而眼前的這個年輕男生,簡直就像個清純大學生。的確有人喜歡這一款,但基本上都是玩玩罷了,也就是圖個年輕貌美,不可能走心。
艾爾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慮,在他耳邊再次保證:“表叔,沒錯就是他。您放心,我調查過了,不可能出錯。”
艾爾信心十足。他不僅那天在拍賣現場親眼見到厲老板是怎么對待米恩的,還派了私家偵探調查過。
厲老板從c國追著米恩過來,真金白銀砸著都不心疼,還親自鞍前馬后地接送米恩,為了米恩推掉重要的商業會面。一切都像昏君所為,就算只是一時上頭,那現在也是利用米恩就最佳時間。
最重要的是,他還查到了厲老板有一位死去的小情人。米恩長得跟那位小情人簡直一模一樣,說是雙胞胎都不為過的那種相像。
“米勒公爵,這是個誤會。”路眠聽了他們的對話,開口解釋。
米勒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接過管家端上的茶喝了一口。
“何來誤會?你該不會想說,厲老板給你砸了那么多錢,破了那么多例,但你不是他心上人?”
路眠說:“我的確不是。”
米勒冷笑一聲:“那就奇怪了,厲老板也會做虧本買賣?”
如果說只為了輿論形象,買下畫就已經夠了,大可不必有其他動作。尤其是為了在孤兒院陪美人,推掉了一個上億的合作,還不允許記者報導他的行跡。
“米勒公爵,如果您想拿我當籌碼,讓厲老板答應些什么條件,那是不可能。”厲梟不會因為他而放棄利益。
這一點,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第62章
路眠相信,在厲梟心里沒有什么比厲氏的產業更重要。
“米勒公爵,您也知道厲老板他不會做虧本生意。花錢做慈善或者買樂子是一回事,但如果事關生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況且,你們這生意也不是一般的生意吧,保守估計應該都有上百億,您覺得我一個舞蹈演員,值這么多錢嗎?”
米勒靠在沙發上,他能看得出這個男孩說的是真話。他這樣的身份,什么牛鬼蛇神沒見過,尤其是這種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小心思根本躲不過他的眼睛。
他一邊轉動著手上的瑞士小刀,一邊觀察著米恩的眼睛。
因為年輕時在軍隊里待過幾年,他到現在還帶著點部隊的習慣,時常用一雙鷹眼審視他人……被他這么注視著,一般人都會不寒而栗。
但讓他覺得不解的是,這個叫米恩的男孩臉上并沒有絲毫怯意。剛過二十的年輕人,背景干干凈凈的,可眼神中卻有著不屬于這個年齡的鎮定。仿佛已然歷盡千帆,只是眼中還保持著少年的純粹。
前后不過幾分鐘,米勒很快就推翻了自己剛才的判斷。
這個男孩一定不一般。
厲梟為這樣一個好看的男孩著迷,也不是沒有可能。
路眠還在與他對視著,似乎在等待著答案。但一直到他起身走出房間,路眠都沒有得到回應。
十分鐘后,宮殿大廳的魚缸前,米勒喂著魚,腦海中思索著路眠剛剛的反應。
艾爾接完了電話,回來傳話:“表叔,那邊來電話了,目前談判很被動。厲氏不肯接受我們的條件,半個點都不肯讓。”
米勒放下了魚糧,絲毫不意外。他早就猜到,正面交鋒他們是無法拿捏厲氏的。
厲氏這一次的突然入場,動了很多j國大財團的蛋糕。這些財團手中控制的產業大多都是技術落后的傳統產業,只是因為政府保護政策讓壟斷了當地市場。
眼看厲老板不按常理出牌,一上來就走慈善商人的路線,揮金如土深得民心,他們甚至用上了最拙劣的手段,造了一些桃色新聞來抹黑他。雖然短期內重創了股價,但奈何厲氏實在太強大,這種程度的輿論也只能稍微拖慢進程,起不到決定性的影響。
直到他們注意到了米恩。
厲老板對這個小舞蹈演員保護得很好,而且據說是不久前才認識的。這一點兒都不符合他心狠手辣不近美色的行事風格。他們調查之后才發現,原來厲老板有白月光情結。
米恩長得跟厲老板死去的小情人幾乎一模一樣。
如果米恩是在c國,他們還真沒辦法,但米恩在j國,這就好辦多了。
艾爾問:“表叔,下一步按照計劃進行嗎?”
米勒緩緩點了一根煙,盯著房間的監控屏幕。
“姓厲的,露面了嗎?”
“沒有,所有談判都是他們副總出席。表叔,我覺得厲氏就是欺人太甚,其他外企想過來,怎么不得先提前派人過來見見我們,他倒好,像我們上趕著求他似的。”艾爾自從那天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厲梟這么丟出去之后,就一直恨得牙癢癢。只是如果憑他一己之力根本動不了人家一根頭發,好在厲梟現在惹上了他表叔。
“別著急,讓他再得意一會兒,一小時后再把監控給他發過去。”
“明白,表叔。”
“讓管家做好準備,確保媒體和政府的人都安排好。”米勒抖了抖手中的煙灰,聲音冷得讓人脊背發寒。
艾爾答應下來之后,又有些不甘心。
他咬了咬牙,又問:“表叔,如果只是把他弄死……是不是有點可惜了?”
米勒抬起眼,眼神中充滿了警告的意味:“我要的只是利益,不是報復。”、
艾爾低頭不敢說話。
過了一會兒,米勒吸完了一支煙,才又問:“你是沒碰著那個米恩覺得不甘心吧?”
艾爾知道被看穿,但依舊不肯承認:“表叔,我是覺得……姓厲的他這么囂張,直接弄死太便宜他了,不如死之前讓他痛不欲生。”
“行了,別找借口了。就說你做不成大事,看見年輕漂亮的就昏了頭,上次丟人還嫌不夠?”米勒捻滅煙頭,瞪了他一眼,“我這是做生意,別給我節外生枝。”
*
米勒離開之后,路眠的不安的預感更加強烈。理性上他知道厲梟不可能管他,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艾爾再回到小會客廳時,路眠正在看書。
“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看書?看來,你真的不在意姓厲的。”他的聲音聽上去心情不錯。
路眠抬起頭,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防備地看著他。
“別這么看著我,你不是說厲老板不會來救你嗎?那正好,你跟了我,我帶你出去。”艾爾輕浮地勾了勾唇角,被這漂亮的臉蛋勾得挪不開眼。
雖然米勒禁止他對米恩做什么,但他實在忍不住,臨走前還想過來碰碰運氣。畢竟一會兒時間一到,這宮殿里的人誰都逃不走,沒人會發現。
路眠后退了一步,握緊了口袋里餐刀。他晚餐時悄悄留下來的。
“怎么?你該不會也玩口是心非那一套吧?”在艾爾一步一步走向他,“你不會以為,自己長得有點像厲老板的前情人,他就會為你付出那么大代價?”
“你以為厲老板給你花那點錢很多嗎?”
“也就你沒見過世面,不知道他從前給他那小情人花了多少吧?”
“而且厲老板為了他那小情人,得罪了整個c城的人,還差點把自己的命搭進去。相比之下,陪你去了兩天養老院真的不算什么,你不會就感動得獻身了吧?”
艾爾這話半真半假。其實米勒和厲梟誰能贏他并不在乎,他原本就是沖著米恩來的,能順帶報復姓厲的就更好。
所以今天厲梟會不會來,他不在乎。而且他現在越看米恩越心動,巴不得厲梟真的放棄米恩。
路眠眉心緊蹙,聽著這自相矛盾的話,他不知道艾爾是從哪里調查來的資料,但他現在只想逃出去。
他心中甚至已經有了計劃。剛剛門口的守衛已經撤了,他只要跑到有信號的地方,就能報警。
見他毫無反應,艾爾顯然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伸手就要把人推到沙發上。
路眠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抗,“砰”地一聲,艾爾倒在了地上,昏了過去。
艾爾身后,厲梟一身殺氣,手中還拿著半截砸碎的玻璃瓶。
作者有話說:
昨天說要二更……下一章還沒寫完,大家不要等,今天發不了明天發紅包
第63章
“厲……厲老板……”路眠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
厲梟竟然出現了?
他腦子里懵了一瞬,意識中似乎有什么什么轟然倒塌,山崩海嘯。
多年以前的回憶突然占據了他的意識,那個熟悉的身影,把他從黑暗中救了出去。
他還沒完全回過神,就被那雙有力的手緊緊擁進了溫暖的懷抱。棱角分明的臉埋進了他的頸窩,肩上一陣灼熱,他能感覺得到男人呼吸中的顫抖。
被擁在厚實懷抱中,路眠身體僵硬著,感覺十分不真實。他沒有想過厲梟會出現,或者說,他根本不敢想。
他從頭到尾,都是理智地告訴自己,厲梟不可能做這么蠢的事。其他的可能性,他根本沒有考慮過。
而此時此刻,在路眠看不見的地方,厲梟眼眶泛紅,深不見底的眸中是無邊的恐懼。他不可能失去路眠第二次。
“對不起。”他喃喃地說,嗓音渾濁得幾乎聽不清。
路眠沒有聽清,但卻知道他在說什么。
但路眠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應的。
他只記得,他被厲梟拉著迅速離開了那個房間時,通道的門已經從外邊鎖死,他們徹底被困在了大廳和小會客廳之間。
厲梟松開了他的手,狠狠地踹了兩腳門,但那是最結實的防盜門,根本踹不動。
通道的燈光暗了下來,厲梟暗罵了一句。
頭頂的突然傳來了渾厚的男聲。
“別費勁了,你們出不去的。”
厲梟和路眠都抬起了臉,顯然,米勒在某個安全的地方監視著他們。
“米勒!你他媽的想怎么樣?”厲梟咬著牙,聲線中透著危險。
他握起路眠的手,將人保護在身后。
路眠這時才知道,米勒比他想象的更可怕。他們把厲梟引過來,不止是想逼他答應談判條件,還想滅口。
所以,剛才這座共宮殿里的人已經全部撤離了。他心中一緊,甚至沒意識到他手上微微用力,回握住了厲梟的大手。
溫熱粗糙的大掌僵了僵,突然把他握得更緊。
厲梟甚至是分神了一瞬。這是重逢以來,路眠給他的第一次回應。
直到米勒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的思緒才被拉回現實。
米勒似乎是冷笑了一聲:“我只是沒想到,你真的會來,你果然是關心你這小情人替身。”
他們的人守在米恩的公寓前好幾天了,今天厲梟終于出現了。
“你別忘了,你那個傻逼侄子還在這里,你不怕我把他當人質?”想到那個艾爾剛剛又對路眠動手動腳,厲梟就后悔上次對他下手太輕了。
米勒的聲音十分不屑:“呵,厲老板,你怎么會這么想?我連親兒子都可以不在乎,我會在乎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廢物侄子?”
他早就想借機踢掉艾爾了,只是因為艾爾跟著他的時間長,知道了太多他們的秘密,心眼又多,他找不到合適的時機下手。剛剛艾爾問他那句話時,他就猜到他想做什么,他的回答也是故意把人往米恩那邊引。
艾爾這個人,不讓他做的事,他越想做。
厲梟又問:“他也是王室的人,你不在乎他死活?”
“厲老板,千萬別見怪,剛剛你看見的,不是我的指令,是那不爭氣的廢物精蟲上腦。這樣吧,我讓他給你們陪葬,如何?”
米勒這句話說完,路眠蹙著眉剛想開口,厲梟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將他再往身后拉,徹底把人攏在身后。
厲梟:“我不明白,我已經答應了你的條件,現在這一樁生意是你十年以來賺得最大的一單,我死了對你有什么好處?”
米勒:“厲老板,你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
厲梟:“米勒公爵,我是真的想請教,難道你們王室的人,都不愿意賺錢?尤其是你,當初跟國王鬧得這么大,不就是為了能更方便下海經商嗎?”
米勒:“哼,你都是將死之人了,告訴你也無妨。想賺錢,不錯。但是我更不希望跟外國人一起分蛋糕。這一單買賣做成了,也是你讓的,如果不徹底掉了厲氏在j城的路,你們遲早會把我那些老朋友們都逼死。所以厲老板你怪不得我,是你做事太不留余地。”
而想徹底斷了厲氏的路,只有把厲梟除掉。否則,保不齊哪一天厲氏又會殺回來,到時候他們就更被動了。
厲梟聽見這個答案,絲毫不意外。
路眠知道厲梟向來淡定,但沒想到三年過去了,厲梟比從前更加游刃有余了。他正想不通,都這個時候了,厲梟為什么能如此鎮定地跟米勒討論著生意。
他在厲梟身后悄悄觀察著這個通道里的構造,希望能找到逃出去的辦法。
但他一動一轉頭,厲梟背著的手就將他牢牢扣住。
厲梟接著問米勒:“所以,我那天突然被警察找上門,認定我走私贓物,也是你們做的?”
米勒:“當然,除了我,j城還有誰有這個本事,能在你厲老板的集裝箱上做手腳?”
厲梟:“但我不明白,我這批貨物看得那么緊,你是怎么有機會掉包的。”
米勒:“這還不簡單?只要利益大到一定程度,沒有收買不了的人。哪怕是跟你有過命之交的人。”
厲梟:“果然,我沒猜錯。你們從頭到尾都是假意談判,不管我們答應不答應,結果并沒有什么不同。”
米勒:“不,還是有一點不同的。如果你當時就答應了,不會牽連到你的小情人。但是現在也好,你死了之后照樣有美人陪你風流快活。”
厲梟:“你就這么有信心,我們死了警方會查不到你?”
米勒:“警方當然查得到我,因為我根本沒打算殺|人|拋|尸。這宮殿的地下,已經埋好了定時炸彈,就在你們腳下。一會兒,我的宮殿將會意外發生爆炸,宮殿里的人尸骨無存,沒人會知道死了多少人。哈哈哈哈哈哈……”
路眠下意識地挪了挪腳步,往地上看了一眼。他的目光落到了厲梟的手表上,愣了愣。
是三年前厲梟送給他的那塊表,但是好像經過了改裝。
表盤旁邊多了個小按鈕一樣的裝置。
緊接著,他看見厲梟另一只手也伸到身后來,按住了那個小按鈕。
米勒還在用勝利者的口吻繼續說話:“厲老板,我想我應該把現在的時間留給你們了。你們還有五分鐘,好好抱頭痛哭吧。五分鐘后,你們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再見了,偉大的厲老板。”
手表此時顯示的時間,正好是11:55。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對不起雙更失敗,明天周日本章評論區發紅包
第64章
不知道為什么,盯著手表時,路眠就預感到厲梟是有備而來。
但看著秒針一秒一秒地走,他的心緊緊地吊著,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厲梟絲毫再沒有要逃跑的意思,難道他們今天真的會死在這里。
他手心滲出了汗,厲梟握著他的手捏了兩下。
下一秒,厲梟說:“公爵先生,你們其實一直在賭我會不會為了米恩讓步,對吧?”
米勒:“呵,這一點還得感謝我那沒出息的侄子,這是他做的唯一一件像樣的事。是他先注意到你和米恩的關系的。”
厲梟:“那你們一定知道,我對米恩上心,是因為米恩長得像誰?”
米勒:“當然,這件事,想查到并不難。”
路眠頭皮一麻,手突然松了松,但厲梟把他握得更緊了。
他不明白厲梟為什么主動提起這件事。
但他還沒來得及多想,厲梟的下一句話讓他直接呆住了。
厲梟說:“所以你知道米恩只是我看上的一個替身,我怎么會真的為了他做這么冒險的事?”厲梟的聲音中充滿了意味不明的冷靜。
路眠在他身后,感覺到一股可怖的寒意。
理智上,路眠并不意外,但親耳聽見厲梟這么說時,還是心情復雜。
很顯然,米勒也很復雜:“你什么意思?”
“你覺得我會這么傻?為了一個小情人的替身放棄整個商業版圖?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么完美的計劃,其實也會有疏漏。”
米勒停了幾秒,陰笑道:“你人都來了,還有什么不可能?死到臨頭了還嘴硬。”
厲梟也笑了:“今天會有人死到臨頭,但不是我,是公爵先生你。”
話音未落,他們就聽見了警笛聲。
而厲梟表上的時間,停在了11:59,小按鈕亮閃起了綠色的亮光。
那一頭,米勒明顯在謾罵身旁的助手:“為什么警察會找過來?廢物!誰安排的!”
厲梟說:“公爵先生,你剛剛也說了,利益大到一定程度時,沒有收買不了的人。這句話對你也一樣適用。”
米勒的聲音失去了耐心:“你他媽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是收買了你的助手,控制了炸彈裝置而已。”
語音切斷了。
同時切斷的還有炸彈的倒計時。
*
直到路眠被厲梟帶上車時,依然有種不真實感。他兩腿發軟,手心還是冰涼的。
但他至少知道這原本就是厲梟的計劃,而不是為了他放棄產業時,他反而輕松了。
沒有失望,只有輕松。
“對不起,嚇壞你了。”在車上,厲梟捂著他的雙手,黑暗中能聽出鼻音很濃。
“厲老板,謝謝你來救我。”路眠說著感謝,卻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了出來,“你救了我的命,以后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做得到,我都在所不辭。”
厲梟頓了頓,他知道路眠誤會了。
昨天他就得知了路眠被米勒帶走的事,立刻讓人收買了米勒宮殿的管家,確保路眠的安全。雖然他心里火急火燎,但沒有辦法立刻沖去救路眠,他必須配合警方把炸彈控制住。
但是路眠一定誤會了。
“我送你去機場,你先去c城待一陣子,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你想回來,或是想待在那邊,都可以。”他說。
路眠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
j城機場,私人飛機停放區。
路眠登上了私人飛機,但不是厲氏的私人飛機。在這個節骨眼上,厲梟不敢用任何厲氏的資產,實在太惹眼,太不安全。
他租了一架商用私人飛機,讓路眠能夠低調地躲過米勒的眼線。
路眠一走進機艙,就愣住了。
他不是唯一的乘客,飛機上還有秦澤。
“路眠……”
秦澤一把將他摟住,激動得聲音顫抖。
路眠感覺到肩上潮熱一片,他不自然地定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擠出了一句話。
“秦澤大哥,你怎么……”
秦澤松開了他,摘下眼睛抹了抹濕潤了的眼眶:“是,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
“路眠,對不起我早該猜到的。”秦澤得知一切之后,才反應過來。
世界上就算有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人,也不可能性格脾氣愛好都恰好那么相似。他最不應該忽略的一點是,火災和車禍的時間。這么多的巧合加在一起,概率也太小了。
他還是不夠細心,沒有往細了想。要不是前段時間于耀告訴他,他到現在都不會相信,米恩就是路眠,是他弟弟。
j團去c城首演的時候,于耀去了公墓看望路眠,也受他的囑咐給白儷買了一束百合。但于耀說,他去的時候,白儷的墓碑前就已經放著一束粉百合了。
于耀回憶起那天晚上,米恩從附近給他們帶了宵夜,而且自從到了c城,米恩就顯得很熟悉本地情況。當時他也以為是如米恩所說,做了攻略而已。
秦澤后來跟秦家人確認過,他們的人沒有在那個時間去過公墓。他找人調出了附近的監控,才發現了抱著粉百合走進墓園的,就是米恩。
他們這么大意,在路眠身邊待了三年都沒發現。而厲梟見到路眠不出三天就發現了。
在了解路眠這件事上,他承認他們誰都比不過厲梟。
路眠看著他,抿了抿干澀的嘴唇,不知道該說什么。
發生了這么多的意外,這么多人為他操心,事到如今,他再不承認,好像就太過分了。
“對不起,哥。我不是故意想瞞你們的。”
秦澤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忍住因為激動而發抖的聲音:“不是你的錯,你完全沒有錯,是我們太大意了。路眠,讓你受苦了……”
路眠壓下了喉間的酸澀。
因為這幾天太累,飛機一起飛他就睡了過去,等醒來是天已經完全黑了。
秦澤也一夜沒睡,但他現在根本睡不著,紅著眼睛望著路眠。他對路眠的愧疚一輩子都抹不去。當年如果不是他發病,路眠不會回去向厲梟妥協。如果不是他發病,他一定會在演出現場陪著路眠,拼死都會把他唯一的弟弟救出來。
這是會伴隨他一生的心病。哪怕知道了路眠復活了,這種愧疚和心痛也根本無法減輕一絲一毫。
他不敢想象路眠當時有多疼多難熬,這些年偽裝著自己又有多辛苦多孤單。
他這個哥哥怎么會失敗到這種地步,認回了弟弟,卻還讓弟弟受那么多苦。
“醒了?”他連忙接過路眠的眼罩,“餓嗎?吃點東西吧。”
路眠睡眼惺忪地搖了搖頭:“我不餓,還沒到嗎?”
“還沒呢,才一半。”秦澤伸手把他睡亂的呆毛壓下來,又給他把座椅靠背調直,還摸了摸他的前額,生怕弟弟有哪里不舒服。
雖然路眠不想吃東西,但他還是讓空乘端來了營養餐,讓路眠至少喝點湯。
路眠怕他再拒絕秦澤會直接喂他,只好接過了湯碗。
“哥,你怎么會……也來了?”
秦澤看著他終于喝下了第一口湯,才放下了心。
“厲梟讓我來的。”厲梟昨晚連夜給他電話,讓他過來接路眠回去,說別人接不放心。
雖然他恨死了厲梟,但這個時候為了路眠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路眠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勺子:“他早就安排好了?”
“昨晚就把我喊來了。他在警察局時,聽說你被軟禁在公爵府,差點把人家的門給砸了。我想他如果不是怕貿然闖去公爵府米勒會提前引爆炸彈,他當時就去把你救出來了。”秦澤不得不承認,厲梟這狗終于做了一件人事。
如果這一次路眠受傷了,他說什么都不會再放過厲梟。
路眠微怔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問:“那厲老板他留在j城,是要處理什么事?”
剛剛厲梟說的時候他沒細想,現在聽了秦澤這些話,他隱隱感到不對勁。
秦澤看著他,思索了好一陣才開口。
“他還要配合警方做一些調查。”
秦澤說話時摘下眼鏡擦了擦,路眠感覺他在隱藏些什么。
“什么調查?哥,你告訴我實情。”
秦澤猶豫著,但卻沒辦法欺騙自己的弟弟。
他停了停,斟酌著用詞。
“他要幫警方,把米勒的同伙引出來。”
第65章
引出來?
路眠當然能聽得出,“引出來”和“找出來”的區別。
要引出來,就需要個誘餌。
他不知道警方到底會怎么做,但j國王室的那些傳聞,他是聽米恩說起過的,所以也略知一二。
雖然米勒的窩已經被掀了,但跟他抱團的都不是好對付的,這其中牽扯到的關系太過于復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利益那么大,肯定會有人成為亡命之徒。
秦澤看著路眠不自覺握緊拳頭的手,還有突然陷入了焦慮的目光,心口狠狠地疼了一下。
“路眠,我知道他救了你,這一次你可以感激他,我也感激他。但你答應我,不要再次陷進去了。”他好不容易找回的弟弟,不能再一次看著他淪陷。
他希望路眠能有一個安穩可靠的歸宿,但這個人肯定不可能是厲梟。
路眠點了點頭,低頭繼續喝湯。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行動會很危險嗎?”
“警方的行動,都會有一定的風險。”秦澤也知道騙不過路眠,不過只挑了一部分說,“但相信警察一定會拿出最保險的方案的。”
秦澤擔心他亂想,又補充:“厲梟是什么人,他既然能做出選擇,肯定是權衡過風險了,你不用太擔心。況且……”
他嘆了口氣。他不想揭路眠的傷口,他光是想想就痛不欲生。但看著路眠不安的神色,他似乎沒有了別的選擇。
“曾經他給你帶來那么多痛苦,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只要路眠好好的,離厲梟遠遠的,他可以給厲梟當牛做馬。
他只是不愿意看見路眠再受一點委屈。
當飛機終于達到了c國領空時,秦澤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在c城機場等著接他們的,有秦氏的人,也有厲氏的人。
秦澤原本讓路眠上秦氏的車子,卻被厲梟的助理擋著。
“對不住,秦先生,厲老板有交代一定要讓我們護送米恩。”
秦澤想了想,雖然回國了是安全的,但在c城沒有誰比厲氏的人更適合當保鏢了。
他答應了下來,提出了一個條件,必須讓他跟在路眠身邊。至少在j國的事有結果之前,他是不會讓路眠自己待著的。
陳助理也沒反對,把他們送到了秦澤在c城的別墅,還留了車和保鏢在路邊守著。
看著秦澤把米恩帶進去,陳助理惆悵地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他的老板這段時間都做了什么,但就算是面臨著這么大的風險,最后一通電話連一句對公司的囑咐都沒有,全是關于路眠的。
陳助理拿起手機,撥通了律師的電話號碼。
*
路眠剛走進秦澤的別墅,一個熟悉又輕盈的身影就沖了過來撲到他懷里。
“哥!”
米小菲抱著他,泣不成聲。
于耀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百感交集地望著他。發現了米恩的身份后,他第一個告訴了秦澤,然后是米小菲。
路眠不在的這三年里,米小菲是他們之中最難釋懷的。她一直陷在自責中,覺得是自己把路眠害死的。那場大火之后,她就去了k國,很怕再面對c城的一切。
直到不久前,她接到了于耀的電話。于耀跟她講這個離奇的故事時,她覺得于耀瘋了。
于耀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她相信了這件事。
在玄關處,她抱著路眠,久久不愿放手。三年前她絕望地哭干了眼淚,就是妄想著路眠能夠這樣鮮活地再出現在她面前。
這一晚的晚餐秦澤本來預約了高級私廚,但最后換成了家庭火鍋。
火鍋一開,秦澤就從鍋里挑出了一堆好食材,全都偏心地往路眠碗里夾。
于耀喝著酒,感慨道:“真好,感覺又回到了那時候,我們在小破公寓里吃火鍋喝啤酒。”
米小菲腫著眼睛,帶著鼻音和興奮:“當時是給你送行,你個小氣鬼都不肯請我們下館子。”
“當時還喝得醉醺醺的,說要出國去找你們玩。”重生之后的這一輩子,路眠一直刻意地回避著去回憶這些事情。
害怕想起往事,是因為太過痛苦,他想選擇一條新的路。現在他才知道,他的沉默給愛他的朋友們帶去了多大的殘忍。
既然兩世已經交會了,他就坦然面對就好了。多了一次生的機會,他不能這么矯情。
于耀喝得有點上頭,接著他的話茬:“其實路哥也算是去j國看我了,沒爽約。”
“但是哥沒去看我……”米小菲打翻了酒杯,又趴在桌上嗚嗚哭了起來。
路眠也有點上頭,見她一哭,紅著眼眶拍著她的背。
眼看著幾個弟弟妹妹又要哭成一團,秦澤結束了這場團聚晚飯,讓傭人把讓他們都安排進了臥室里。
半夜,路眠醒過來,感覺有點悶,爬起來想到大露臺去吹吹風。
推開客廳的落地玻璃門時,一陣煙味把他嗆得咳了一聲。
“路哥?”于耀回頭,趕緊把煙頭掐滅。
“你怎么在這抽煙?”
“秦大哥不讓在屋里抽,說你不喜歡煙味。”于耀邊說著邊揮著胳膊散煙。
“沒事,已經散了。”路眠走到露臺上。
“路哥你睡不著嗎?”于耀改口改得很快,沒有任何不適應,好像在他心中一直默認米恩和路眠就是一個人。
唯一不同的是,從前只是悄悄在心里想,現在終于能光明正大叫出口了。
這別墅離市中心有段距離,但是視野開闊,遠處能看見立交橋的光影,立交橋旁邊就是大都會。
路眠望著遠方:“于耀,瞞了你那么久,真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路哥。”他甚至都在想,如果他是路眠,說不定都撐不過最開始在醫院的那段時間。看見他們這些故人,肯定直接躲得遠遠的,根本不想再跟從前有半點聯系,“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沒想到我們還會再回來。”
他很理解路眠。
路眠說:“我好幾次猶豫著想開口告訴你,但又不知道怎么說。”
“其實有好幾次,我恍惚中就覺得你回來了。”于耀見路眠的表情有些惆悵,又調節起氣氛來,“我喊了你三年米恩弟弟,算是占你便宜了,賺了賺了。”
他從前就羨慕死秦澤能憑空撿到路眠這樣的弟弟,這三年他就是把米恩當作自己的弟弟在照顧,也算是陰差陽錯達成了一個心愿。
每次于耀想調節氣氛,就沒有不成功的。
路眠笑了笑,心中的一塊石頭又放下了。
他們吹了一會兒風,聊了一些回憶,說到了當年的大都會。
“路哥,其實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路眠看向他:“什么事?”
“這些天在c城我也打聽了不少厲老板的事。我知道他高價買了你的畫,新聞上都說是厲氏為了j國市場做的公關。但我打聽到的消息是,那幾天厲氏集團雞飛狗跳,這個突然大舉進軍j國的計劃是當天才出來的。”于耀小心翼翼地說,“而且,就是因為這樣,準備時間太短,計劃難免疏漏,所以他們那批貨才被人鉆了空子做了手腳。”
自從回到c城再見到厲老板,于耀就極力阻止他去打擾米恩,但現在看來,厲老板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還有,路哥,”他接著說,“厲老板昨天是去了公爵府嗎?”
于耀并不清楚昨天j城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路眠被軟禁。他只是聽說米勒公爵被抓了,還是厲老板立的功。
路眠點了點頭:“你怎么知道?”
“j城有個警署的朋友跟我說,厲老板昨天和警方發生了分歧,警方最后同意按照他的方案走,但也因此驚動了米勒公爵的同伙,讓那幾個人給跑了。所以,他才必須配合警方把那些人抓到。”
作者有話說:
我來啦!終于進入收尾階段了
第66章
于耀不知道厲梟為什么一定要先去公爵府,但是路眠知道。
當時他只以為厲梟是為了套出米勒的那些罪證,根本沒想到這一點。按照于耀的說法,他們昨天本來可以先去抓別人,只是怕驚動了米勒,因為他還在米勒手上。
“路哥,你們在j城……”于耀從晚飯時就想問,現在鼓起勇氣終于問出口了,“厲老板他是不是在追你?”
如果是米恩,他不會斟酌那么久,米恩就是弟弟。但路眠對他亦師亦友,情感上要復雜得多。
路眠沒說話。
他沒想過這個問題,他當時頂多覺得厲梟只是有一種執念,對他的主動離開一直沒有釋懷。畢竟厲梟控制欲有多強他最了解。
于耀又說:“路哥,我知道我不該多管閑事,但剛剛秦大哥跟我說,他怕你心軟。他說,厲老板可能是個成功的商人,但絕對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所以讓我也來勸勸你。”
“謝謝你于耀。放心吧,我知道該怎么做。”
“我當然相信你,路哥,只是我們都很在乎你,也都見過他是怎么毀掉從前那個你的,所以才不忍心讓你再去經歷一次。”
*
那天晚上之后,路眠又恢復了平常,跟j團一起參與在c城的工作。
他們在c城的合約即將結束的時候,李杰克約了他到咖啡廳,要跟他聊一部新的舞劇。
“米恩先生,我們的新計劃你也了解了,不知道你對這部舞劇有沒有興趣?我衷心地邀請你加入我們。”
路眠早就聽說過皇舞的這個計劃,是個不可多得的大制作,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李杰克要邀請他做主演。
“杰克老師,你知道不會有舞蹈演員拒絕你的機會,包括我。只是,《魅影》的巡演還有一段時間才結束,到時候恐怕已經趕不上你們的進度了,所以實在抱歉,這么好的機會我只能錯過了。”
《魅影》這部舞劇對他來說意義非凡,是他開始新生的一把鑰匙。他生平第一次能夠自由地追求自己的夢想,這種感覺讓他充滿感恩。
李杰克贊賞地點了點頭:“我知道,魅影當然也是一部難得的好作品,你演繹得非常出色。我也是通過這部作品才確認你就是我想要找的人,而且非你不可。其實,米恩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跟你們團長聊過,她也很希望你能過來幫忙。而且,我們的時間可以推遲。”
路眠驚訝地看著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皇舞竟然做出這么大的讓步,他實在是受寵若驚。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感到意外又驚喜:“謝謝杰克老師,這真是我的榮幸。”
李杰克滿意地笑了,拿起了香檳杯:“那祝我們合作愉快。”
路眠也舉起了杯子。兩只杯子“砰”地碰到一起的那一刻,他眼前劃過了三年前的畫面。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李杰克,想邀請他去觀看城舞的演出,但最終還是沒演成。沒想到兜兜轉轉,他又回到了這里。
“杰克老師,我能問問,你為什么選中我嗎?”路眠抿了抿嘴,思索道,“想跟皇舞合作的演員那么多,比我優秀的也很多,而且,我也不是你們最熟悉的演員。”
被皇舞點名,還要配合他的檔期,實在是讓他有點惶恐。有那么多世界著名的優秀演員可以選擇,為什么要選他?
李杰克盯著他,目光中滿滿的感慨。他也仿佛看見了三年前,同樣一個懷抱夢想的男孩站在他面前,一模一樣的眼神,卻恍如隔世。
“我記性不好,還有點臉盲,但對于舞蹈,我過目不忘。”李杰克聲音有點顫抖,“每個優秀的舞者,都是獨一無二的,我能記住每一個人的動作。那天在大都會,當你舞姿一起,我就認出你了。”
當時他甚至還沒有看見面具下的這張臉,只是那舞臺上的熟悉的身姿,他藝術家的任性直覺就斷定路眠回來了。
路眠完全愣住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鼻腔中的酸澀。能以這種方式讓人記住,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了。這突然讓他覺得,這幾年受過的傷和苦都算不上什么了。
李杰克眼眶濕潤:“c城失去你的這三年,我每天都在惋惜,為什么老天要帶走這么一個有才華的年輕人。”
“當我看見你的臉時,我一個無神論者都要感謝神。”
“不管你叫米恩還是路眠,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回來就好。你要知道,你還欠我一個男主角,你得還回來。”
李杰克是一個浪漫十足的藝術家,他的創作都源于不切實際的幻想。此時此刻,他不想弄清楚路眠到底是怎么復活的,他只相信他自己看見的。
他有一個很天馬行空的想法,從幾年前見到路眠的第一面起,他就知道路眠是個為芭蕾而生的精靈。既然是精靈,通過魔法回到這個世界,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可以回答你剛剛的問題,為什么非要選你?”他看著路眠,一字一句道,“我能編出這出舞劇,靈感就是來源于公主騎士。本來就是為了紀念我心中那個最優秀的年輕舞者,所以你是最合適的人。”
*
從咖啡廳離開時,路眠還有點恍然。上天給了他第二次生命,這個世界又給了他這么大的禮物,他都不知該怎么感恩了。
重活一世,很多事情他都看得很開,躺在j城醫院病房里時,他好幾次覺得自己撐不過去了。最后一次手術前,他告訴自己如果能重新站起來,他一定不貪心,過好當下的每一天。
這三年里,他做著自己想做的事,過得很充實很自由,但唯獨不敢暢想未來。每一次新的日出對他來說都已經是恩賜,他不奢望還有更長遠的以后。
后來,他已經逐漸忘記了路眠,而用米恩的身份生活著。但最近《魅影》的亮相給他的生活帶來了很大的變化,各種新的際遇和機會紛沓而來。最初他面對著一切有點迷茫,他還沒有準備好回應這么多的關注。
前陣子回到c城之后,那種從小到大的熟悉感讓他不得不面對過去,上一世的一切更加清晰了。
李杰克向他發出邀請之后,又多了一個猜到他身份的人。
他原以為被揭露真相會很難堪,但現在發現好像不是這樣。認出他的人越多,他就越能坦然接受這個事實。畢竟能認出他的,也都是曾經最熟悉他的人。
在咖啡廳門口,路眠接到了羅尼打來的電話。
羅尼:“米恩,你在那邊還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啊?”
路眠:“我很好,你呢?你最近恢復得怎么樣?”
羅尼“我身體恢復得還行,就是無聊死了,醫生不給我出去。米恩,你要在就好了,我還能有個說話的人。”
路眠離開得突然,他也是過了一天才知道發生了什么。
他說:“氣死我了,那些老不死的還沒落網。米恩,要是我不這個時間生病就好了,生病了我都不能保護你,害得你背井離鄉。現在我們王室這些人,我一個都不信任了。”
路眠笑了笑:“你別瞎說,你好好養好身體,下次回去我們還要一起去看小朋友們呢。”
羅尼在電話那一頭吸了吸鼻子,略帶委屈道:“知道了,真希望你快點回來,你回來的時候我肯定就好了。對了,米恩,你聽說了厲老板的事嗎?”
聽見這個名字,路眠拿著電話的手僵了僵。
他已經好多天沒有厲梟的消息了。這些天里,他一直刻意回避去想厲梟,他心中有些愧疚,卻又無能為力。
“他出什么事了嗎?”他問。
“我也是昨天才得到的內部消息,我想了一晚,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羅尼認真說。
路眠越聽越感覺不對勁,可是羅尼看不見他的表情變化,繼續說著。
“母親說,警方追蹤到了那群老頭逃去公海的船。是昨天行動的,但據說搜捕過程出了點意外,船沉了。厲老板主動去給那邊作人質,警方最后沒找到他……”
第67章 二更
羅尼聲音越來越小,語氣很猶豫,好像害怕路眠知道,但又不得不告訴他。
沉船?厲梟失蹤?
路眠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后頸感到涼颼颼的,手心滲出了冷汗。
電話兩頭都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羅尼才又開口:“米恩,你……還在聽嗎?你說句話啊,別嚇我。”
“我沒事……”路眠咬了咬牙,穩住自己的聲音,“但沒找到是什么意思?”
羅尼突然有點后悔自己的魯莽了:“你別亂想啊,警察還沒放棄搜救呢,而且我聽說厲老板水性很好,不一定會有事。米恩,你先不要自己嚇自己。”
“別擔心我,我沒事的。”路眠語氣故作輕松,“不過如果有什么進展,你也一定告訴我一聲。”
“我知道,我會的。畢竟他救了我,也救了你,他現在在我心里是個好人。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你千萬別瞎想。”
“我答應你,你也好好養病。”
路眠的聲音聽上去很正常,他不想讓羅尼擔心。
掛了電話后,他邊走邊想著,沿著人行道走了好一段,幾乎忘了厲家的車還在等著他。
不知不覺走到了大都會的路口,他這才回過了神。
一直龜速跟著的保姆車也停了下來,陳助理下了車。
“路少爺。”
路眠聽見這個久遠的稱呼,心中一顫。陳助理為什么突然改口?
他扭頭看去,陳助理一臉憔悴地對他舉了個躬:“路少爺,律師想找您。”
“律師?”
車上,厲梟的律師將一份文件遞到他面前,說:“米恩先生,我受厲梟厲老板的委托,來跟你談談繼承的問題。”
“繼承?”
“根據厲老板的囑托,如果他這段時間失聯超過二十四小時,他在大都會的全部股份將轉到您的名下,也就是51%的股份。”
“什么?轉給我?”
“是的,您沒聽錯,股份轉到米恩的名下。根據厲老板的遺囑,您將成為大都會劇院的大股東,以及如果他去世,你還有權合法繼承他所有個人資產。”
“……這是什么意思?”
律師從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封信:“這是厲老板給您的。您可以先看一看,我晚些時候再來跟您談細節。”
沒等路眠反應過來,律師就下了車。
他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手里握著那封信,遲遲沒有勇氣打開。
他剛剛才得知厲梟失蹤,估計陳助理得到消息也比他早不了多少。而陳助理改口,難道就是因為厲梟已經……
這件事對他來說太突然。不是因為大都會,而是因為厲梟。
許久,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打開了信封。
單行信紙上,鋼筆字蒼勁有力。
【路眠:
對不起。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就說明我沒來得及向你告別。
我第一次遇見你,應該高三那一年,你到我們學校考藝術班,你考試的那支舞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果能選擇,我寧可就遇見你這一次,至少那時候你對我的印象是好的。
可是對不起,還是讓你再次遇見了我。那四年,我給你帶去了很多痛苦。當時我看不清自己的內心,等我看清時,卻已經晚了。
我的生活充滿爾虞我詐,我不信任任何人,不想靠近任何人,除了你。但是我混蛋,我還是騙了你。
你是上天給我唯一的禮物,而我何德何能,上天居然給了我兩次機會。
可我真沒用,第二次機會我也抓不住。雖然說了你不一定相信,但我還是想告訴你,這一世我們重逢后,我再也沒騙過你了。
米恩不僅是你的新生,也是我的新生。
前幾天我約了你卻沒去見你,媒體污蔑我,我真的沒有去跟什么亂七八糟的人約會,我是去警局配合調查了,后來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大都會轉到你的名下,你可以做任何事,我的律師會協助你。
大都會本來就應該是你的,如果沒有你,我得不到它。當年那件事,對不起,我不奢求你的原諒。但我真的后悔,這是我人生里最后悔的一件事。
我的所有都是你的,永遠都是。不管我是生是死,都是一樣。】
信的落款日期是兩個月前,他們一起在j城的時候,應該是在厲梟配合警方調查時給他寫的。
那天早上他做好了三明治等厲梟過去,但厲梟沒出現,當時他還不知道出了這么大的事。失約這種事,厲梟以前從來不對他解釋,因為沒上過心。
從時間上來看,寫下這封信時,厲梟應該已經猜到了事情后來的走向。
路眠反復把信看了好幾遍,剛剛一直懸著的心更緊了。雖然羅尼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大概,但他知道這以為著什么。
車門緩緩打開,陽光照了進來,路眠第一次想躲著陽光。他眼睛被刺得睜不開,很疼。
陳助理站在車門外,為難地向他投來求助的眼神。
“路少爺,請你幫個忙,沈老爺子已經找了老板好久了,今天我們實在是搪塞不過去了。”
*
山頂療養院。
陳助理為了不節外生枝,跟護士們說這是找來哄老爺子的:“他叫米恩,但你們在老爺子面前別說漏嘴。”
“我們明白的,陳先生放心。”護士們雖然覺得這個男孩太像路眠了,但卻也沒敢多問。
路眠上次走進這個地方,已經是三年前了。
沈老爺子頭發又白了不少,但精神看起來不錯,就是脾氣有些暴躁,正在跟護士鬧情緒。
路眠才剛踏進門,還沒開口,沈老爺子就一下安靜了。
看見他,沈老爺子沉默了好久,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路眠有點慌,忙走了過去,在輪椅前蹲下來:“外公,你別這樣,我回來了。”
老爺子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像一個小孩子,嗚咽著說:“小路……你終于,終于想起來看我了……我以為你們都不要我了……”
路眠趕緊接過護士遞過來的紙巾,邊安慰著沈老爺子邊給他擦眼淚。
沈老爺子把除了路眠以外的所有人都趕了出去,拉著他在屋子里敘了一下午的舊。
老爺子到現在都不知道黑天鵝失火的事,厲梟告訴他路眠走了,他以為是厲梟把路眠惹生氣了,被路眠甩了。
“小路,那不孝孫上次來看我時,說要把你追回來,你是……你這是原諒他了嗎?”沈老爺子這會兒已經忘記了找外孫找了好幾個星期找不著,光記得路眠了。
“不是……外公,我們之間的事情比較復雜。不過您別擔心,厲梟他只是出國出差去了,等他回來就會來看您的。”
路眠答非所問,很是心虛。他不知道厲梟現在在哪里,說話都不太敢跟老爺子對視,轉身去拿水和藥。
“外公,護士剛剛說你不肯吃藥,你這樣不對的,把藥吃了我明天還來看你。”
這句話不管是三年前還是現在,對沈老爺子一樣有用。
沈老爺子吞下藥丸后,突然間一激靈,想到了什么事。
“小路,我想起來了,我知道你為什么生他的氣了!咳咳……”
“您別激動,您說什么呢?”路眠怕他嗆著,忙去給他拍背。
沈老爺子拉過他的手,顯得很著急:“不不不,你一定要聽我說。我只是記性不好,但我是知道的,你離開他是因為知道了他當時騙取你的信任,實則是為了大都會那塊地!”
路眠愣住,沒想到這件事連沈老爺子都知道。
這件事他一直不想提起。
“不是,小路你相信我,我是在你跟他分手后才知道他做了這種混帳事!我當場就打了他,是真打,就用這個打的,他都沒躲,傷了好幾個星期。”沈老爺子指著放在一邊的拐棍,比劃著打人的動作。
“外公,事情都過去了,我不在乎這個……”
沈老爺子激動得不行:“我在乎!他敢這么對你,他就活該失去你!我跟你說啊小路,我從來沒有同情過他,他就是咎由自取,他活該。不過,有一說一,我也質問過他,是不是為了生意什么下流手段都使得出來。”
“他想了很久之后才告訴我,他當時就喜歡你,只是不會表達。”
“我沒有偏袒他,但他這句話說的是真的。他從小生活的壞境,就是功利至上,周圍的婚姻永遠和名利地位有關,他腦子有病,他不知道要把真愛和婚姻聯系起來,他很討厭婚姻。”
“小路,他對你的傷害很深,我知道,怎么補償都沒有用,所以你要離開他不原諒他我是支持你的。”老爺子說完又怕路眠覺得他護犢子,急著澄清,“但是你也要答應我,就算你不跟他復合,也要常來看看我,我收你當孫子,我不要他當孫子了。”
路眠心情越來越復雜,但又不知該如何回應。他聽得出,沈老爺子此刻沒有糊涂,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有些超出了他的認知,有些他根本沒去想過。
他只好先把老爺子安撫下來,畢竟他今天過來就是來讓老人家安心的。
“外公,謝謝您告訴我這些,無論如何,我一有空就會來看您,我把我現在的號碼給您,如果我不在c城,我們也可以每天視頻的。”
沈老爺子開心得趕快拿過手機:“好好好,你快加我,我很會用視頻的。”
從那天開始,路眠連續好幾天去看老爺子,老爺子心情好起來了,身體也見好。
一周后,j國傳來了消息,米勒的那幾個同伙已經落網了。有的活捉,有的從海中打撈出了尸體。
但路眠始終沒等到厲梟的新消息。助理不知道,羅尼不知道,秦澤也不知道。而厲氏對外的口風很嚴,倒是一點風聲都沒走漏。
又過了幾天,路眠越來越焦慮,因為時間越長,希望越渺茫。他只能逼著自己不去想最壞的結果。
于耀天天跟他在一起,看得出他的擔心。
雖然不喜歡厲梟,但他也看不得路眠不開心:“路哥,你也別太擔心了,我以前看過新聞,有人被海浪沖到了某小島上,搜救隊找了好幾月才找到的。”
路眠原本以為,想清楚這些事情需要很長時間,但在j團通知要回國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想明白了。
臨走前一天,陳助理對他說:“路少爺,老板說過,這段時間還是待在c城比較安全。”
路眠搖了搖頭:“我該跟團一起回去了,況且警方也已經把人抓到了,沒什么不安全的。”
陳助理又說:“還是保險一點吧,誰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幫兇。況且,律師那邊的事情還沒解決,恐怕還要麻煩你留下來配合一下。”
“推遲一些吧,過一段時間再說。回j城你們也不用擔心我,羅尼王子會派人保護我。”
不僅是陳助理,秦澤也叫他再留一段時間,說實在不放心他。連之前天天問他什么時候回國的羅尼聽見他馬上要回去后,都顯得有點驚訝。
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大家對他這次回j國反應很大。
但他堅持要回j國等消息。
他想第一時間得到厲梟的消息。
第68章
j國王室。
j團已經回來三個月了,除了中途幾次演出之外,路眠一有時間就到王室去看羅尼。
讓他欣慰的是,羅尼恢復得很好,精神也比之前好多了。但是他這一次回來后發現,最近的羅尼有些不同以往。
他說不上哪里不對,就是覺得羅尼沒有以前那么幼稚了,至少沒有一見到他就拉著他不讓走。現在的羅尼還會讓他多休息,說如果團里太忙就不用天天去宮殿里看他了。
路眠一開始并沒有多想,在不去宮殿的時間里,只要團里沒事,他就去打聽厲梟的消息。但不管是警局還是厲氏,他跟本就打聽不到什么。
警方不對外透露任何信息,厲氏也一切按部就班,在j城的業務也有條不紊地進行。厲梟失蹤這件事只有他們幾個人知道,但這么大的事,似乎沒有產生任何影響。
在別人看來,他回到j城又過上了從前的生活,身邊的人都叫他米恩。有時候他走在路上,會突然有些恍然。幾個月前厲梟的出現好像一場幻覺,從他久遠的記憶里浮現了一下,然后化為泡影。
如果不是路上的燈牌全都是厲氏的廣告,他幾乎就要覺得那是一場夢。
*
這天他又到王室宮殿去看羅尼,發現羅尼狀態不對。平時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下來的人,今天安靜得連眨眼得頻率都低了很多。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好像魂不守舍的?”路眠拿了水果沙拉,放到他面前,擔心地看著他。
羅尼平時特別愛吃水果沙拉,但今天愣是沒反應。路眠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一開口還舌頭打了結。
“哦……米恩,我今天,我今天不想吃東西。”
路眠摸了摸他的前額:“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把醫生叫來。”
“不用!”羅尼突然抓著他的胳膊,反應很激烈。對上他疑惑的目光之后,才收了收,“不是……我是說,醫生已經看過了,說是我最近太累,需要多休息。我看你臉色也不好,你要早點回去休息吧。”
路眠才剛來十分鐘,平時都得待一兩個小時。
面對羅尼的反常,他心中那股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羅尼,你實話跟我說,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消息?關于……厲老板的消息?”
他知道,如果有消息,不會是什么好消息,否則羅尼一早就告訴他了。
都已經這么長時間了,他都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還沒有,但是厲氏和王室一直都沒有放棄搜救。”羅尼搖著頭,當著他的面吃了一口水果。
照理來說,這么久沒有找到人,警方應該是已經停止搜救了。但羅尼告訴他,他們私底下并沒有放棄,還說有某個小漁村的村民曾經救過一個類似厲老板的人。
“對了米恩,你們下次巡演是什么時候?”
“下個月初。”
“哦……那你最近排練應該挺累的,你都瘦了,你要多多休息。明天開始我讓王室的私廚給你做一日三餐,飯點送過去給你,你好好排練,好好歇著。”羅尼再次攆人,還打了個哈欠。
路眠看著今天奇奇怪怪的羅尼,沒再說什么。
羅尼說困了要睡午覺,讓女傭把路眠送出去。路眠跟著人,經過宮殿的側院時,突然停住了腳步。
“米恩先生,怎么了?”女傭轉身問。
路眠說:“我突然想起來,王后剛剛讓我去找她一下,她在瑜伽房嗎?”
“是的,王后今天上午的日程就是練瑜伽,我帶您過去吧。”
“謝謝,不過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行。”
王室的人現在都知道,米恩是常客,王后都把他當干兒子看,在宮殿里隨意活動當然也正常。
女傭退下去后,路眠并沒有去瑜伽房。
他只是想不想那么早走,他總覺得最近這宮殿里有什么事是大家不想讓他知道的。但是繞了大半天,也沒發現有什么特別的。
就在他準備放棄時,看見一名護士哭哭啼啼地跑過長廊。
護士?
路眠知道,這宮殿里目前需要醫護照料的應該只有羅尼,但羅尼的房間不在這一邊。
他心中起了疑,朝著護士剛才的方向走去。通道拐了彎,通進了側花園里。
王室成員的下午茶活動一般都在后花園,側花園因為比較偏僻,沒什么人來。
花園里鳥語花香,古典噴泉隨著音樂流淌,中世紀的雕塑高貴典雅。
鵝卵石的小路蜿蜒至灌木叢深處,路眠一步一步往里走。他不知道這里有什么,但心跳莫名地越來越快。
不知為何,他的直覺十分強烈,這花園里有他想要找的答案。
直到花園盡頭,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眼簾。
輪椅上,身穿病號服的男人聽見了腳步聲,卻沒抬頭。
許久,才從喉間擠出一個字。
“滾。”
嘶啞的聲音中壓抑著戾氣,仿佛是在這幽雅靜謐的花園中藏著的一頭猛獸,下一秒就會爆發強大到足以摧毀周遭一切的破壞力。
輪椅旁邊的地上散落著藥片,還有被砸碎的玻璃杯。很明顯,這里發生過一場不愉快。
路眠終于知道剛剛那個護士為什么被嚇哭了。
沒聽見離開的腳步聲,男人按著額角,不耐煩地再次開口:“我什么都不吃,別他媽再讓人來。”
聲音比剛剛更可怕,充滿了危險的意味,讓人不禁打起寒顫。
路眠感到脊背發麻,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他咬著嘴唇,屏著呼吸,緩慢地走向渾身散發著冷厲氣質的男人,想要看得更真切。
“我說了都他媽滾……”感覺有人靠近,厲梟咬著牙猛地抬起眼。
話音未落,路眠的身影就撞進了他的眼里。
那雙深邃的眼中,瞳孔驟縮,但毫無血色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們四目對視著,開始誰都沒有說話,誰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突然間,花園里聲響仿佛消失了,噴泉的水聲、音樂聲、鳥鳴聲……他們都聽不見。唯獨心臟一下一下跳動的聲音越來越明顯。
第69章
路眠不敢相信,原來厲楠漨梟就在宮殿里,就在他眼前。
此刻的厲梟,不再神采奕奕,反倒有些落魄。不經打理的發絲垂在額前,因為消瘦而棱角更加銳利的臉上滿是胡茬。
當路眠的目光逐漸下移,落到他的雙腿上時,厲梟瞬間全身僵硬。他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感。
幾個月前配合警方的行動上,他主動做了人質,跟著米勒的幾個同黨坐船逃到了公海上。船上幾個人因為分贓不均起了沖突,錯過了最佳逃亡時間,暴風雨中游艇觸礁沉沒。
厲梟被竟搜救隊找到時,已經重傷昏迷。等他醒來時,才知道自己在ICU住了好幾個星期。
路眠不知道這些。
他醒來知道自己的傷勢后,第一反應就是不能讓路眠知道。
他不可能讓路眠見到他這個樣子。
他避開了他的視線,轉著輪椅要走。路眠拉住了輪椅的把手,擋在了他面前。一推一拉之間,動作激烈,卻相顧無言。
路眠緩慢地蹲下了身,眼眶泛紅地望著他。
半晌,壓下了喉間的苦澀感,才開口。
“厲老板,你怎么……把護士嚇走了……”
時隔數月,再次看見路眠,聽見熟悉的聲音,厲梟卻寧愿這一幕沒發生。
他每一晚都夢見路眠,夢見以前會哭會笑的路眠,夢見現在冷淡平靜的路眠,曾經弱小、現在成熟的路眠。路眠的每一個樣子,都出現在他的夢里。
他甚至夢到過路眠此刻的眼神,這種帶著同情、愧疚和動容的眼神。
這是他最不想從路眠眼中看見的。
路眠似乎看明白了他的所想,收回了目光,轉頭對剛剛趕到的醫生和護士說:“麻煩你們,再準備一份藥。”
*
路眠走進休息室時,凱洛琳正神情嚴肅地跟醫生說著什么。
看見路眠,她立刻起身去拉他的手。
“米恩,親愛的,對不起,我們不是有意隱瞞你的。”
厲梟從ICU出來之后,就被安排在王室的私人醫院里。他們本來打算通知米恩,但是厲梟不允許他們這么做。
所以當路眠要從c城回來時,他們派了好些人去勸說,可最終也沒能阻止路眠回來。
路眠說:“王后,我知道這是厲老板的意思,不怪大家。”
凱洛琳依然感覺有些愧對路眠:“我們也是怕你太擔心,畢竟……這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
“王后,畢竟厲老板變成這樣,跟我也有一定的關系,所以我不能置身事外。能不能告訴我,他的病情究竟怎么樣?”
凱洛琳看了醫生一眼,醫生便拿出了片子向他解釋。
厲梟在沉船過程中還被繩索綁著,雖然熟悉水性,但身體受到束縛沒能及時避開船只殘骸,腿被卡在了船只和礁石之間,傷勢嚴重。雖然經過手術腿是保住了,但復建難度很大,醫生也沒法保證他什么時候能站起來。
這幾個月,他一直在王室醫學專家的指導下做復健。而且醫生說,從來沒見過這么倔強的病人,所有治療和復健方案都要求選擇最激進的,能不休息就絕不休息,意志力和體格都強得驚人。
醫生告訴路眠,在一開始,厲梟的恢復情況很好,但后來因為太心急,沒遵醫囑,自己偷偷加大了復健強度,運動過量導致了進度倒退,本來已經可以勉強站起來,現在又回到了原點。而且,再次復健的難度比第一次更大。
今天上午,醫生檢查后得到了壞消息,按照現在的狀態,厲梟可能要一輩子在輪椅上度過。
路眠認真聽完了醫生說的話,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知道復健有多困難,他親身經歷過,所以更能了解這種挫敗感。
“王后,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他想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心中的疑惑,“厲老板他為什么這么著急?”
復健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厲梟不可能不知道。雖然對自己的身體他向來不知輕重,但復健這種事情,本來就很難,怎么還會這么激進。
凱洛琳嘆了口氣:“前一陣子,他想見你,但又不想驚動你,就讓助手傳了幾張你的照片過來。聽說看完照片之后,他就變了個人似的,脾氣差得不得了,非常急切地想要恢復,根本不遵醫囑,所以反倒欲速而不達了。”
“照片?什么照片?”路眠疑惑地望向她。
凱洛琳說:“我沒有看過,但聽說是助理偷偷拍的。米恩,你也別責怪厲老板,他不想以現在這個樣子出現在你面前,你可以理解的吧?”
路眠點了點頭:“我理解,王后。我也經歷過復健,這種時候,不想被別人看到的心情我也有過。”
凱洛琳拉過他的手,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米恩,不是別人。依我的觀察,厲老板不是在乎別人的眼光,他只在乎你的看法。他只是不想在你面前那么狼狽,對于別人,他壓根不放在眼里。”
*
那一天從王室出來后,路眠費了好大的勁,通過厲梟j國的助理看到了他被偷拍的那些照片。
助理冒著被開除的風險,內疚地說出了實話:“米恩先生,老板當時想看看你的現狀,我就抓拍了幾張你在j城街頭的照片。我以為老板看了之后會好一些,沒想到我差點害死他……”
那些照片里,路眠一個人漫無目的走在街頭。
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發呆的他,在報刊亭瀏覽財經頭條的他,從警察局里走出來的他,在廣場仰頭看著厲氏廣告屏的他。
無一例外,他在這些照片中眼神都流露著焦慮和失落。
在人前,他能掩飾住自己的情緒。但獨處時,一切都不自覺地暴露無遺。
在厲梟失蹤的這段時間里,哪怕他再不愿承認,他也是時刻擔心著厲梟的安危。
“米恩先生,這件事是我的大意,才給老板和你造成了這么大的困擾。”
新助理一直以為厲梟只是一時興起,想要追一個舞蹈演員解解悶,所以讓他去拍照時,他想著只要拍得好看就行。而路眠幾乎三百六十度無死角,什么角度偷拍都好看。當他興高采烈拿著這些照片回去交差時,他老板的眼色卻陰暗得差點嚇死他。
“米恩先生,”他又說,“現在只有你能幫助老板度過這一關了。能不能懇請你幫他這個忙?”
路眠看著他,說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但他知道自己肯定也不想看著厲梟這個樣子。
*
那天之后,厲梟又重新開始了復健。但是醫生卻越發擔憂,因為厲老板這一次又有過度運動的傾向。
“厲老板,我們今天就到這吧。”醫生看著還在在器械上不肯下來的人,小心地勸說。
現在所有人都不敢跟厲老板硬著來,生怕他又把器械砸了。
但是器械上的人根本不聽勸,依然把復健項目當健身項目在做。
護士小聲地在醫生耳邊說:“他又開始了,醫生,這樣不行啊……”
醫生無奈:“去叫保鏢進來吧。”
如今王室的保鏢隊還多了一個任務,阻止厲老板過度復健。
護士剛慌張地跑到門口,就突然停住了腳步:“米……米恩先生?”
器械突然停了下來,滿頭大汗的男人咬著牙順聲望去,眼底劃過轉瞬即逝的不安。
兩道目光對碰不過一秒,路眠就瞥開視線,對著醫生和護士說了些什么,醫生護士很快就離開了房間。
門被帶上的那一刻,器械的轉動聲再次響起。
厲梟低著頭,汗水沿著緊實的肌肉滑落,哪怕身上再痛,他也不吭一聲,更不愿跟路眠對視。
“厲老板,”路眠走了過去,將手搭在他的手上,“今天任務完成了,不用再練了。”
路眠把他的器械強行鎖住,然后將輪椅推了過來。
“理療師在等你,我帶你過去。”
厲梟胸膛劇烈起伏著,目光晦澀不明地望向路眠。
在ICU的那段時間,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了他在遍地白骨的沙漠中徒步尋找水源,無力、脫水、高溫……他靠著意志力走了好久,但連仙人掌都沒見到半棵。不知過了多久,他渾身如火燒一般,倒在了沙漠中。
他感覺身體漸漸地不受控制,失去了知覺。
就在他就要放棄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海市蜃樓,白天鵝一樣的身影在綠洲里翩翩起舞。他光是看了一眼,就仿佛甘泉滋潤一般,從絕望中驚醒過來。
靠著這副海市蜃樓,他終于走出荒漠。
他能醒過來,是路眠救了他。
此刻,在他眼前,路眠還是一如既往地干凈美好,這讓他心中的焦慮感更加強烈。他現在這個樣子,怎么配得上路眠。
“你來做什么?”他有無數句話想說,但最終說出口的卻是這一句。
路眠無奈,覺得他跟沈老爺子一樣,像個需要哄的小孩子:“王后雇了我,讓我負責監督你的復健。”
厲梟聞言,皺了皺眉,似乎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
路眠又說:“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復健沒什么丟人的,我當時也是一樣。扭扭捏捏才丟人呢。”
厲梟看向他:“誰扭捏?我只是在練習。”
路眠擋著他又要去按開關的手:“你如果現在不停下來,明天這器械就會被搬走,給你換低強度的器械,那時候你再怎么費勁,最快也要一年多才能恢復。”
厲梟被威脅,心中很是窩火,但對方是路眠,他還沒法發火。光是看見這張臉,他就什么脾氣都沒有了。
兩人陷入了長久的僵持,誰也沒有再說話。
路眠就這么等著他,隨時準備著如果他再啟動器械,他就再關上。
看他能耗到什么時候。
但是有些出乎意料,厲梟并沒有再擰巴,乖乖停了下來。
路眠松了一口氣,把輪椅往前推。
厲梟不悅道:“換電動的,我自己去。”
路眠環視了房間一圈,這里就這一把輪椅,再找人去拿新的又不知道要。
“你現在聽話過去的話,我會給你一個獎勵。”
他原本只是下意識地把哄沈老爺子的話重復了出來。
沒想到厲梟就坐上了輪椅。
不扭捏,很聽話。
*
所有醫生和護士都很意外,厲老板今天竟然那么配合。早知道應該早點讓米恩過來。
理療師順利做完了治療,厲梟一被推出來,就看向等在門口的路眠。
這回把路眠看得有些心虛。他知道厲梟這是惦記著剛剛他隨口說的獎勵。
以前給沈老爺子隨意許諾都沒關系,老人家不過就是想吃這個想吃那個,或者讓他陪他玩一盤游戲下一盤棋,不會有什么過分的要求。
但是厲梟不一樣,他剛剛說出口那一刻就有些后悔了。
第70章
對視持續了數秒,是厲梟首先敗下陣來。他現在一看路眠的眼睛就忍不住地心疼。
路眠走向了他,謝過理療師之后,便推著輪椅往外走。
經過宮殿里狹長的長廊,四下無人,路眠終于輕聲開口問。
“答應給你的獎勵,你想要什么?”
安靜的長廊里,只剩下輕盈的腳步和輪子的滾動,與古老的時地板摩擦出來的聲音。
厲梟垂著眼簾,心跳不止。
他能感覺得到路眠的松動,哪怕這只是看在他受傷的份上,哪怕只是哄他、可憐他、同情他。他突然發現他并不介意在路眠面前示弱。他這輩子從沒向誰示弱過,但現在就愿意向路眠示弱。
路眠對他態度上的這份轉變,讓他受寵若驚。
起先他十分抗拒讓路眠看見他這副樣子,現在他后悔沒早點讓路眠來。
“你明天可以再來嗎?”他問。
“當然。”路眠不明所以,“但你想要什么獎勵?”
“我就想要你明天來。”
如果他每天都能得到獎勵,那他每天都要許這個愿。
在鬼門關走了一圈之后,他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
他想要的只有路眠,想每天都能看見路眠。
他欠路眠的,他想用一輩子去還。
這些天,身體上的病痛他全都可以忍,唯獨對路眠的心疼無法控制。他現在終于能跟路眠感同身受,越是真切地感覺到傷病的痛苦,他越是恨自己。
恨自己竟讓路眠受這份苦,他真他媽的沒用。
而此時在他身后,并看不見他表情的路眠倒是松了一口氣。厲梟沒有提什么為難他的要求,這樣還能夠每天自如地面對他。
路眠最開始擔心的事情也沒有發生,他這一次跟厲梟接觸沒有感到壓力。他們都避開了那些心知肚明的話題,好像就真的只是志愿者和病患的單純關系。
厲梟是不敢僭越。他能再次看見路眠已經是又一次恩賜,他生怕自己又做錯什么再把路眠嚇走。雖然他不是沒法把人找到,但他現在已經不敢硬來了,擔心一個什么閃失又讓路眠受傷。
而路眠是不愿提及。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思考他對厲梟到底是一種什么感覺。明明已經下定決心開始新生活,也做好了心理準備面對過去,但當他聽說厲梟出事時,還是害怕了。
他能夠抵御住厲梟任何的糖衣炮彈,但卻沒法忽視厲梟為他做出的改變。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路眠一有空就來陪厲梟復健,監督他遵醫囑。在路眠的嚴格要求之下,厲梟恢復得很快。
偶爾有那么一兩天,路眠沒有準時到,厲梟都主動停下來,不安地問人米恩到哪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下令屬下馬上去找人。即使知道去接路眠的車就是厲氏的車,他還是放心不下。
*
從夏天到冬天,厲梟的復健結果很成功,已經可以像以前一樣走路了。
出院的那一天,所有醫生護士都松了一口氣。
在門口,醫生又再次囑咐:“米恩先生,雖然厲老板的恢復情況很理想,但還是不要運動過量。”
路眠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車里的厲梟,才回答道:“醫生您放心,我已經轉告厲家管家和助理,還有你們派的專業人士定時會去檢查,一定沒問題的。”
車門開著,厲梟在車里聽見了他說的話,眼神又暗了幾分。
助理在一旁附和著:“對對對,醫生您放心,如果厲老板有什么問題,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米恩先生的。”
在他心中,米恩簡直是救星一般的存在,把老板從深淵旁拉了回來。如果不是米恩,他現在可能已經沒有老板了。
路眠點了點頭,對助理說:“時間不早了,走吧。”
助理答應著,卻立在原地遲遲沒動。
路眠看著他,疑惑道:“還有什么事嗎?”
助理也疑惑:“米恩先生,你不一起嗎?”
他心中默認路眠會跟厲梟一起走,畢竟這么多天了,兩人天天在一起,這感情怎么說都該升溫了吧。
路眠卻搖了搖頭:“我還要回團里。”
助理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答,車里就傳來幽怨的聲音。
“我送你去。”
路眠對上厲梟的目光,竟看出了一絲委屈。
他嘆了口氣,只好上了車。
雖然這些天他們相處得很自然,但車門關上的那一瞬間,路眠還是坐得筆直。他轉頭去看厲梟,厲梟也正經危坐著。
兩人坐車從來沒有這么老實過,連話都沒有一句。
過了一會兒,路眠打破沉默:“厲老板,你要遵醫囑,運動一定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
厲梟看向他,醞釀了半天,才說:“你明天不來了嗎?”
委屈極了。
他就知道,他一旦康復,路眠就會走!路眠剛剛連車都不想上,已經要把他交給別人了。
路眠看著他,無情揭穿:“其實上個月你就已經能出院了,對嗎?”
厲梟啞然。
上個月醫生就建議他出院了,但他擔心路眠不去看他了,硬是拖了一個月。
沒想到路眠還是知道了。
被揭穿后,他有些心虛,避開了路眠視線,喉結上下滾了滾:“那我可以去看你嗎?”
他怕路眠不讓他去,又馬上補充說:“醫生說我總是坐著也不好,最好能適當走動。”
路眠看著他:“不行。”
厲梟:“……”
路眠:“明天我有演出。”
厲梟:“我去看你演出,《魅影》嗎?”
路眠搖了搖頭:“不是舞劇,是青年舞蹈節的演出。”
厲梟:“那我也要去。”
*
J城青年舞蹈節。
厲梟拒絕了主辦方安排的vip包廂,非要跟年輕人一起擠在第一排。他要最真切地看著路眠。
路眠現在是J城舞蹈界的紅人,節目自然是壓軸的。厲梟整整坐了三個小時,耐著性子看完了所有的演出,才終于等到路眠。
主持人報幕時,他才知道,路眠要跳一支現代雙人芭蕾,搭檔是于耀。
雙人舞?
厲梟目光沉了下來。
這是一支帶有先鋒實驗性的芭蕾,編舞老師用男舞者的身體表現了人與大自然的關系。
這是一個比較抽象的主題,被他們演繹得極具意境。一黑一白兩具柔韌而優美的身體時而融合時而對抗,每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都極具張力。
最后的一個動作,白舞者被黑舞者托舉而起,天鵝似的肩頸呈現出一個完美的弧度。
臺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這是一出極其精彩的表演,所有觀眾都如癡如醉。
坐在第一排的男人,目光死死地鎖著白色的天鵝,一身的醋意。尤其是當他聽見身后兩個小女生在激動地討論“好配好美!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