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這……”

    杜崇明驚疑不定地抬起頭, 反復(fù)確認(rèn)自己內(nèi)心忽然涌現(xiàn)出的對林狂的喜愛。

    這種喜愛非比尋常，已經(jīng)到了令人感覺奇怪與困惑的地步。

    甚至，她一想起林狂這兩個字, 想起林狂曾經(jīng)的所作所為，杜崇明的嘴角就開始忍不住上揚，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

    林狂是多么完美的一位領(lǐng)袖啊。

    如果可以，杜崇明愿意一輩子追隨在她身后，為她做任何事。

    “嘶——”

    杜崇明倒吸一口涼氣，她點開智腦上某個隱秘文件試圖醒醒腦子，結(jié)果看著看著臉上又泛起了微笑。

    “多么完美的狂啊。”

    杜崇明感慨地說，她完全忘記了初衷, 自然而然地準(zhǔn)備聯(lián)絡(luò)秘書, 讓秘書去聯(lián)絡(luò)林狂喜歡的辣大姐爆炒店，把這家店做成全國連鎖品牌, 確保林狂在任意一座城市都能享用到自己喜歡的美味。

    點開和秘書的對話框, 聊天記錄里的對話讓杜崇明產(chǎn)生了一瞬間的清醒。

    同洲市已經(jīng)到了生死存亡之際，智慧之國和教會都對同洲市虎視眈眈, 她怎么會滿腦子辣大姐爆炒店……杜崇明艱難地找回了理智，遺憾地把全國連鎖計劃往后推遲了。

    “想點別的, 想點別的。”杜崇明拍著自己的腦袋。

    她話音未落, 忽然發(fā)現(xiàn)房間里多了一道無法直視的陰影，杜崇明心中莫名一顫, 有了一種久違的感覺。

    像是她年輕時, 在貪婪教堂內(nèi)第一次聆聽法典帶給她的感覺。

    也像她中年時，在同洲市偶遇到的神秘算命女士帶給她的感覺。

    這是……神？

    杜崇明的腦袋不自覺地低了下去，兩眼盯著地面，腦子里已經(jīng)無法產(chǎn)生任何別的念頭。

    “小杜。”已與三周目融合的林狂發(fā)出聲音。

    在祂對杜崇明發(fā)出聲音的一剎那, 一層看不見的隔閡被打破了，祂似乎不再神秘，不再高遠(yuǎn)，不再不可接近，也不再不可直視。

    那種無處不在的絕對性的壓制消失了，神賦予了眷屬靠近祂的特權(quán)。

    杜崇明滿頭是汗地抬起一點腦袋，獲得了準(zhǔn)許后仍然不敢直視林狂，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畏讓她只敢盯著林狂腳邊的地面。

    “發(fā)、發(fā)生什么事了？”

    以杜崇明多年的經(jīng)驗與直覺判斷，林狂身上一定有大事發(fā)生。

    可她們上一次見面還沒這回事，這才過去了幾個小時！林狂和林傲能有什么奇遇？！

    難道她把教宗殺了？

    殺了一個教宗，能有這效果？！啊？？

    “吾已成神。”林狂平鋪直敘地說，沒有給杜崇明做一點點的鋪墊。

    “噗通”一聲，杜崇明直接癱到了地上。

    這還是她這么多年第一次失態(tài)到這種地步，她張了張嘴巴，腦子像是被炮轟過一樣，什么念頭都無法產(chǎn)生，只覺得匪夷所思。

    “不要這么驚訝。”林狂說。

    祂所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是神諭，因此，在林狂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杜崇明腦海中的驚訝被強(qiáng)行驅(qū)散了。

    “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情？”

    杜崇明在林狂的撐腰下用冷靜到不正常的語氣問。這句話在神明面前，聽起來甚至帶點硬氣。

    “剛剛。”林狂吩咐道，“現(xiàn)在我有一個任務(wù)要交給你。”

    杜崇明輕吸了一口氣。

    林狂成神以后交給她的第一個任務(wù)……會是什么呢？

    是處理教會，還是處理智慧之國？又或是直面貪婪？

    這每一件都是大事啊。

    出乎意料的，林狂說：“幫我想一段尊名。”

    每一位神明都有自己的尊名。

    尊名指代著祂的權(quán)柄，也指代祂本身，是傳播信仰的重要手段，也是信徒祈禱時必須念出的名字。

    杜崇明微微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這確實是很重要……”

    說這句話的時候，杜崇明內(nèi)心忍不住有些恍惚，完全沒有預(yù)料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涉及到這個層面，替一位神明設(shè)計尊名。

    她在這件事上完全沒有經(jīng)驗啊！

    不對，任何一個人在這件事上都不會有經(jīng)驗的！

    “這件事，交給我了嗎？”杜崇明不由確認(rèn)道。

    “你可以辦好的。”林狂隨意地說道。

    這句話又是神諭，伴隨著林狂的話音，杜崇明內(nèi)心豁然開朗，已經(jīng)有了相當(dāng)清晰的思路。

    “設(shè)計尊名，首先我們要明確您的權(quán)柄。”

    杜崇明仿佛很有經(jīng)驗地開口了，像模像樣地與神明本尊探討了起來，“就像貪婪的代稱是貪婪一樣，貪婪是祂最重要的權(quán)柄，因此這是祂最廣為流傳的尊名。”

    而在貪婪之后，才是“混亂之主”“絕望母親”之類的稱呼。

    “我的權(quán)柄和貪婪十分相似，但又有少許的不同。”林狂穩(wěn)重地說。

    之所以十分相似，是因為祂的力量本身就是從貪婪身上奪取的，少許的不同，則是因為祂對貪婪的權(quán)柄進(jìn)行了凈化，去除了一部分負(fù)面的內(nèi)容。

    “貪婪賦予眷者剝奪的能力。”林狂淡淡地說，語氣中帶著不屑與張狂，“我與祂不同，我直接賦予你們能力。”

    一周目的林傲擁有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異能，林狂現(xiàn)在對任意一種異能都了如指掌。

    對祂來說，曾經(jīng)擁有等于擁有，祂擁有等于眷屬擁有。

    “只需喚出我的名，就能在我的允許下，使用任意一種異能。”林狂大方地說，“而且，異能不再是一種污染。”

    “異能不再是一種污染……”杜崇明本能地重復(fù)了一遍，眼里忍不住涌出了淚水，并將停留在林狂腳邊的視線移到了林狂膝蓋的位置。

    林狂所說的話都是可以實現(xiàn)的神諭。

    也就是說，在林狂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貪婪神國內(nèi)的異能就不再是一種污染了……過去困擾她們的，阻撓她們的，傷害她們的，讓她們互相傷害互相對立的污染不再存在了。

    杜崇明可以親手擁抱自己的孫女，不用借助全息投影。

    異能者也可以走上街頭，和普通人生活在同一片區(qū)域 ……

    “異能將不再通過污染傳播，不再通過人與人的接觸傳播，不再通過生命、非生命傳播。”林狂說，“只有信仰我，才能通過喚我的名使用異能。”

    祂直接修改了神國內(nèi)異能獲取與傳播的方式。

    “此地將不再有城與城外城的區(qū)分，不再有黑暗與光明的區(qū)分，不再有裂縫與廢墟的存在，不再有墮落者與變異生物存在。”林狂說，“神，允許廢墟重建，允許那些人活在我的目光之下。”

    貪婪神國是一塊完整的土地，但這塊地圖上曾經(jīng)布滿裂痕與黑暗，還有層層疊疊的灰白色廢墟。

    這是因為，貪婪作為“戰(zhàn)爭之神”，曾一次又一次地毀滅了這些城市，將好好的城市化作廢墟。

    被神摧毀的城市是不允許復(fù)原的。

    因此城外城的人只能生活在廢墟之下，借助那些廢墟掩蓋自己存在的痕跡。

    現(xiàn)在，這些都被林狂所允許了。

    杜崇明聽得眼神都呆滯了不少。

    這完全是她過去無法想象的光明，她不僅沒有想過林狂能夠成神，也不敢想林狂成神以后會推翻貪婪所有的安排。

    這樣做，貪婪不會有意見嗎？難道祂已經(jīng)死了？

    “那教會……”杜崇明不敢直接問，只能隱晦地提了一句。

    “哈特管理教會，你管理哈特。”林狂沒有負(fù)擔(dān)地說，“教會并不享有特權(quán)，也不再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過去那種高高在上任意妄為的教會將再也不會存在，教會也要遵守法律！也要接受管理！

    “另外，從今晚起，這里的夜空將不再出現(xiàn)星辰。”林狂補(bǔ)充道。

    “神國將擁有無光的暗夜。”

    杜崇明直覺地點了點頭，并未詳細(xì)追問原因。

    因為她隱約察覺到這不是她這個層面應(yīng)該追問的內(nèi)容，就像她不應(yīng)該追問林狂成神的過程與細(xì)節(jié)。

    說到這里，林狂停頓了一下，問：“我有遺漏的內(nèi)容嗎？”

    “唔，我們和其余三神的關(guān)系是？”杜崇明小心地問。

    “互不侵犯。”林狂說。

    在沒有得罪祂的情況下，祂不貿(mào)然欺負(fù)別的神，不主動殺死別的神……林狂在心里補(bǔ)充道。

    “四個神國之間將不再有連通的渠道，空間的眷屬將回到她們自己的國度。”林狂說。

    “那智慧之國的人類……”杜崇明怔了一下。

    “那是智慧的事，不是我們的事。”林狂皺了一下眉。

    “你很關(guān)心這件事嗎？”

    “一點點。”杜崇明說。

    智慧之國的仿生人，這雖然不是杜崇明的管轄范圍……可是想到了，杜崇明總是會產(chǎn)生猶豫，認(rèn)為這里會有一些隱患需要處理。

    智慧之國的靈和仿生人之間的問題不解決，靈和人類之間的問題就不可能消失，那么智慧之國與她們這里的矛盾也不會消失，總有一天會重新冒出來。

    【老杜擔(dān)心也是有點道理的。】林傲慢吞吞地解釋。

    林狂微微點頭，伸出右手，令一副畫面在杜崇明面前浮現(xiàn)。

    那是智慧之國的某處仿生人工廠，秩序井然的仿生人流水線上是一個個閉著眼睛，蜷縮著手腳的“仿生人”。

    這些仿生人被關(guān)在罐子里，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即將成為供靈挑選的軀體。

    就在這時，杜崇明看到一個透明的罐子里，仿生人的睫毛輕微地顫動了一下，有了要睜開眼的征兆。

    “這是……”杜崇明愕然地問。

    “這是智慧剛剛送出的禮物。”林狂說，“她們會有自己的命運與反抗，而不是我們的拯救。”

    祂成為神明不是為了拯救一切的。

    如果祂事事插手，事事拯救，才會讓這個世界陷入真正的深淵。

    “可以信仰我，但不能依賴我。”想到這里，林狂又增加了一條神諭。

    “是。”杜崇明低下頭說。

    ……

    哈特陡然出現(xiàn)在了中州市的教堂外。

    她穿著一件皺巴巴的深紫色教袍，身后站著三十九名教徒。

    三十九名教徒中，卡蒂雅和賈斯汀都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哈特已經(jīng)變得高不可攀的背影。

    哈特默然幾秒，抬手整理了自己的衣冠，面無表情地挺直了自己的腰背。

    在她們離開同洲市的一瞬間，在她們聆聽到神諭的一瞬間，在林狂讓哈特成為新教宗的一瞬間，她們感覺自己已明白了過去所疑惑的一切。

    哈特露出了一切盡在掌握，我早已猜到林傲真實身份并成功站隊的眼神。

    是的，眼神。

    她的眼睛在神明的允許下復(fù)原了。

    哈特目光復(fù)雜地看著面前狼藉的教堂，明白這是那位留下的手筆。

    真不愧是神明啊，就連拆教堂都這么有水平，這么狂放……

    哈特在心里大夸特夸，直到用光自己所有的文采，這才意猶未盡地收回目光，微抬下巴。

    她穿著一身皺巴巴的紫色長袍，腳步從容地朝著教堂內(nèi)邁去。

    她一點也不在意背后那些教徒復(fù)雜的目光，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紫色的長袍了。

    作為神明欽點的教宗，這些外在的東西已經(jīng)無法動搖她的地位與心情。

    甚至，她哈特愿意在教會里穿紫色，那教會從今天起，就會以紫色為尊，紫色為貴！

    哈特沒有表情的臉上忍不住出現(xiàn)了一點笑意，但她很快恢復(fù)了矜持，緊接著又皺了一下眉頭，對自己這身行頭產(chǎn)生了些許不滿。

    她起碼應(yīng)該讓自己整潔一點，再帶領(lǐng)教會眾人誦念神明新的尊名。

    這可是大事！

    哈特想到這里，從袖子里摸出了一枚巴掌大的鏡子，再從鏡子里面掏出一個精致的布偶，與之互換了狀態(tài)。

    布偶的衣服瞬間變得皺皺巴巴，而哈特身上的長袍已煥然一新。

    做了這件事，哈特這才舒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教堂內(nèi)恭敬等待的前任教宗，還有卡特里娜主教，戴安娜主教，阿克曼主教等人相繼從教堂內(nèi)走了出來，前來迎接教會新的教宗。

    “教宗閣下。”主教們齊聲說道，同時低下了頭。

    哈特抬著腦袋，眼神小幅度地游離了一下，借著所有人低頭的功夫，把一切盡收眼底。

    她注意到，一貫只穿白衣的前教宗已經(jīng)自覺換上了一身黑色的教袍，而且她的眼睛也已恢復(fù)，似乎是得到了神明的恩賜……哈特控制者臉上的表情，只是忍不住握了握拳頭，為自己不是唯一的例外而感到心痛。

    與此同時，哈特還注意到，原本該穿紫袍的大主教們都沒有穿紫色的袍子，而是和前教宗一樣穿了最不會出錯的深色長袍。

    就連過去穿著紅色麻袋的阿克曼主教……這次也沒有穿著她那件麻袋一樣的教袍，而是從另一位紅衣主教那里借了一件得體的紅袍穿著。

    不錯，都很識相。

    哈特心情舒適不少，她不再耽擱，徑直朝教堂中央走去。

    主教們默默讓開了一條供她通過的道路。

    哈特表情嚴(yán)肅地站上了高臺，伸手，手掌上出現(xiàn)了一本嶄新的法典。

    “我主已獲得新的權(quán)柄與新的尊名。”她說。

    在教會的理解與認(rèn)知里，林狂就是貪婪，貪婪就是林狂，只不過現(xiàn)在祂又獲得了新的權(quán)柄，因此神明的尊名出現(xiàn)了改變，教會也要隨之做出改變，跟上神明的腳步。

    “信仰我主，誦念我主的尊名，就能獲得我主的恩賜。”哈特不疾不徐地說道。“因此，我主單名一個‘狂’。”

    這樣是為了防止在戰(zhàn)斗過程中，神眷者因為誦念過長的尊名而被敵人打死的烏龍發(fā)生。

    狂……教徒眼中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波動，開始思考這個字背后的含義。

    只有前任教宗眼中閃過一絲恍然與理解。

    狂，即是新神的權(quán)柄，也是新神曾經(jīng)的名字，祂的名字將伴隨著祂的權(quán)柄在這片大地上傳播，被所有人知曉。

    當(dāng)然，林狂的尊名不會簡陋到只有一個字。

    除了一個字的簡稱，祂還有一個完整的尊名。

    “祂是狂與傲的結(jié)合。”

    “是星辰永恒的凝視，也是暗夜下的統(tǒng)治。”

    “祂既是仁慈，也是鮮血，是理智與暴力的結(jié)合，是黑與白的結(jié)合，是互補(bǔ)的雙生……”

    哈特一字一句虔誠地誦念著。

    林狂蹲在教堂尖頂上，收回了注視。

    “單名只叫一個狂，林傲你確定了嗎？”

    【當(dāng)然。】林傲沒有猶豫地說。

    “我總覺得這樣不太好……我們明明可以叫狂傲，或者傲狂。”林狂說。

    【不，我覺得‘狂’非常好。】林傲溫和又不容拒絕地說。

    【這是林一的心愿。】

    林傲這個名字有太多人知道了，但從來沒有人知道林狂的存在。

    這是林一最后的心結(jié)。

    “好吧。”林狂點了點頭，抬頭看著上方的“星空”。

    伴隨著尊名在這片大地上傳誦，祂能感覺到自己又產(chǎn)生了些許的改變，產(chǎn)生了某些直覺。

    一切塵埃落定，或許，已經(jīng)到了應(yīng)該告別的時刻，天空上的注視不會一直存在，這段陪伴已經(jīng)到了最后一個階段。

    林狂翻手，從面前的虛空里拿出了那本牛皮書。

    她看到牛皮書上的內(nèi)容已經(jīng)到了末端，即將涌現(xiàn)出最后三行字。

    “再見。”林狂和林傲一起認(rèn)真地說。

    她們將右手按在胸前，彎腰行禮。

    幾分鐘以后，這本厚實的牛皮書緩慢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