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藥房那邊要進一批新藥, 實習生把藥單送到玉瑯清這兒來,她翻了翻,對于幾個新出的藥品藥效不太了解, 就下樓去藥房看了看。
等她剛從藥房出來,眼角忽而瞥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有些鬼祟的從醫院后門繞進來, 接著低著頭穿過后邊的長廊, 進了角落那邊的電梯口。
玉瑯清眼眸盯著那個背影, 面上卻不動聲色, 腳下一動,繞過拐角, 沒帶什么聲音的在秦柯身后站定。
秦柯依稀感覺到了什么, 她強裝鎮定的挺直背脊,一回頭, 看到身后是玉瑯清, 她整個人又呼的松了口氣。
“你怎么在這兒?”秦柯一開口, 原本溫潤的嗓音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變成了煙嗓。
“咳咳……”
她還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清了清嗓子。
玉瑯清面無表情的看著一臉憔悴, 脖子上還有幾片衣服都擋不住的紅印的秦柯,無聲蹙眉。
目光再往上,只覺得她今天連頭發都毛躁了些,看著就像是剛從誰床上爬起來的一樣。
“你遲到了。”
玉瑯清淡淡的道。
秦柯聞言差點跳腳:“哪有, 本來今天都不是我的班, 那個李醫生早上突然給我打電話,說他岳父岳母吵架打起來了,他老婆扯著他回娘家勸架, 我不得已才來替他一天而已。”
她如此敬業,友善同事, 怎么還可以說她遲到呢。
玉瑯清:“……”
這邊在大樓的角落,一般來看病的病人都不知道這邊還有電梯,所以這會兒只有她們兩個在此處。
叮的一聲,電梯來了。
兩人抬步進去,一個摁了內科,一個摁了骨科的樓層。
秦柯摁完電梯,玉瑯清的目光自然的從電梯按鈕,又落到秦柯身上。
“你昨天沒洗澡?”
玉瑯清語調平平的問。
秦柯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看著像是扔進洗衣簍里又撈出來穿的一樣。
秦柯深深的閉了下眼,再睜開,側頭,含著紅血絲的眼眸瞪著玉瑯清:“你才不洗澡呢。”
玉瑯清不是那種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只是秦柯今天的狀態和她平時真的很不一樣,玉瑯清有些怕她遇到了什么事,這才來多問她兩句。
玉瑯清沒說話,只是用她那雙藏在眼鏡后的桃花眼,瞥了下秦柯。
秦柯:“……”
這邊的電梯慢,秦柯一邊盯著樓層跳動,一邊忍不住惡狠狠的吐槽。
“別說了,真是晦氣。”
“我昨晚……我昨晚出去玩,遇見了一只孤孤單單的小野貓,她一直眼巴巴地盯著我看!
“你知道的,我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又很容易心軟,我就想可憐可憐她,給她一點溫暖。”
“誰知道我誠心誠意的對她,她卻吃飽喝足之后扭頭就跑了,連頭也不回!”
玉瑯清靜靜的聽著,聽完,又將秦柯打量了一變:“你沒擼到它?”
秦柯抬頭揉了揉太陽穴:“你是知道哪壺不開提哪壺的!
她就是擼到了,且擼太真情實意了,這會兒心里才憋得慌。
她把小貓揉得舒服極了不說,還好聲好氣的伺候了對方一晚上。
然而早上她醒來時,黑漆漆的房間里只?章渎涞拇蟠采闲斡皢沃坏乃,所以這會兒她才覺得自己很虧。
就是那種做完慈善對方還給了她一個冷哼的那種虧。
秦柯:“我是個什么大冤種!”
玉瑯清:“……”
看秦柯似乎沒什么事,玉瑯清也就沒再多問她的心酸經歷。
內科在綜合樓的下面一些樓層,等秦柯到了,說了聲“走了”就往外走時,玉瑯清單手擋在電梯門口,阻止電梯關閉,喊了聲秦柯。
“記得,十一長假一起去玩!
秦柯擺擺手,沒回頭,表示自己記得這事。
玉瑯清這才慢慢收回手,電梯門又一點點的合上。
上次請夏眠的同事吃飯,秦柯過去幫忙交際,這次她們準備去國外玩,想著人多熱鬧,也是為了還人情,玉瑯清和夏眠商量過,如果秦柯有空的話也叫她一塊去-
夏眠到辦公室時還遲到了幾分鐘,呂子菲笑她:“是不是昨天放假玩太嗨了?”
現在夏眠眼睛底下還有些青黑,看著就像昨晚沒休息好。
夏眠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才用力的吐了口濁氣。
一大早上就奔波,加上昨晚還沒睡好,明明才早上九點過一些,她就有種身體已經被掏空的感覺。
看著夏眠這累癱似的模樣,呂子菲給她推過來兩個芒果布。骸罢褡饕稽c,馬上要放長假了,再堅持一下!”
夏眠被她強行想給自己灌雞血的模樣逗笑,接過她的兩個布丁,說了句謝謝。
還沒等夏眠感動多一會兒,呂子菲又湊過來小聲問:“聽說你的竹編項目在國慶結束后就要開始上線了?”
夏眠點點頭,有些好奇她問這個干嘛。
呂子菲搓搓手:“你們的竹編能不能編點南瓜形狀的那種?”
看夏眠好像不太明白的樣子,呂子菲還用手比畫。
“就是像個罐子一樣的,但是是竹編做的,最好上面再來一個小蓋子,圓圓的!
夏眠被她說得心一動,感覺突然抓到了些什么靈感,不過還是先問她為什么想要這種。
呂子菲有些不好意思:“我上次做的那個項目認識了一個老教授,我看她昨天發朋友圈說想找一個存物盒,但網上全是又大又丑的塑料制品,她很討厭塑料制品!
“她還說以前家里存物都是用自制的竹籃之類的,美觀耐用,我就想給她找一個,也算是打好關系!
夏眠若有所思:“那應該也屬于竹簍那類吧,就像魚簍一樣!边@樣想來應該不會太難制作。
呂子菲點頭,又搖頭:“就是那種,不過我想要一個南瓜形狀的!
她之前的那個項目做的就是南瓜產品的東西,所以送南瓜形狀的比較貼切,也能讓老教授看到那個竹編制品就記得她。
夏眠記了下來,說會給她問問看能不能行。
說到這里其實呂子菲還給夏眠打開了思路。
她那個項目的竹編產品包括很多,比如像托盤一樣的淺邊托子,這樣的物品在鄉下有很多作用,能用來晾曬,還可以做大托盤,以及蒸糕點等等。
當然,竹編制品還包括一些小巧的花瓶、香水枝瓶,以及裝物的大小簍子,背簍,手包之類。
現在呂子菲一說,夏眠突然發現,其實竹編產品還可以做各種形狀的收納簍,又或者是果盤。
想到這里,夏眠喝了口水后就開始把自己的想法都記錄了下來,發給織勤鎮那邊和她對接的人。
等忙完了手上的這些工作,她才有空翻翻微信。
一打開,夏眠差點以為她被拉進了一個什么討論組里,未讀消息竟然能達到99+。
仔細一看,還全是一個人發來的-
沉嬙。
夏眠:“……”
難道她的反射弧那么長,昨晚的事這么久了才來找她算賬?
夏眠慢慢的往上拉聊天記錄,發現沉嬙最早給她發的消息是在上午十點的時候。
她當時先領了夏眠昨晚發的紅包,看到那個金額她火速開麥:
“0.01?”
“0.01你也敢發給我?!”
“還扣1再發一個?”
“你怎么敢的?你能不能像我一樣大氣一點?”
說著,她唰唰唰的發了十個紅包過來。
夏眠試探性的點開。
0.02元。
夏眠:“……”
她為她有一瞬間的驚喜,感到羞愧。
再往下就是沉嬙的一連串發瘋表情包,夏眠懷疑她可能把她全部表示憤怒的表情包都給她發了一遍。
中間她還夾雜了幾句:
“啊,我的良心好痛。”
“我只是想放縱一下自己,但沒想要放縱得那么徹底啊!
“好害怕害怕!
“我不會死吧?”
夏眠皺眉,引用她那句會不會死的話發了個問號回去。
還問沉嬙怎么了,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隔了會兒,沉嬙發了個哭泣的表情包過來-
中午,夏眠放棄了自己的午休時間,在大樓附近的一個咖啡店里通過打電話聽沉嬙和她講述她昨晚的經歷。
沉嬙平時是個大膽的人,但也是個有理智的人,平時做事就是個雷聲大雨點小的。
她昨晚只是想和那人喝兩杯酒牽牽手而已,最多再親親小嘴,要想再往下發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她就是想在無聊的時候找一個人陪她打發打發時間,但不知道是昨晚酒精作祟,還是那人太有魅力,沉嬙稀里糊涂的就和人親密接觸了。
說到這里沉嬙欲哭無淚:“我懷疑是昨晚的那酒度數太高,后勁過強,才讓我失去了理智。”
不然她怎么會就這樣和人睡了,也不怕對方有病。
現在沉嬙就是擔心對方有病才害怕。
夏眠聽著有些無奈的揉了揉眉心。
可能搞藝術的人心里都有一股勁,一股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的沖勁,她和沉嬙認識久,知道對方是什么樣的人。
她是喜歡玩,卻也很有分寸,不會隨隨便便就和人躺到一張床上去,別人以為她身經百戰,只有夏眠知道,她骨子里還有著屬于她自己的執拗。
“你說老是去酒吧的能有什么好人呀,我就想去聊聊天然后和人喝喝酒眉來眼去幾番,誰知道……”
說到這沉嬙也明白自己現在說這些無益。
欲念上頭時沒有克制住,過后再來后怕擔心悔恨,實在很遜。
夏眠也沒來得及寬慰沉嬙什么,沉嬙就自己因為和夏眠訴說完心里暢快了些,然后下定決心:“行了,我不如現在就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吧!
夏眠張了張嘴。
其實她想說,現在去檢查的話能那么快查得出來么。
但想想,怕沉嬙害怕,她還是沒說。
想到沉嬙對云城不太熟,夏眠主動道:“那我現在請假,一會兒去接你陪你去吧。”
“別!”沉嬙現在心里懊惱著,也不想看見自己朋友,覺得怪丟臉的。
“不就是去個醫院檢查一下嘛,又不是要去干什么,你給我推薦個醫院,我一會兒直接打車過去就好!
看沉嬙堅持,夏眠也不好逼她,思考了幾秒后,把安宜醫院推薦給她。
“這是我們云城最好的醫院了,玉瑯清也在那里。”說到玉瑯清,夏眠又想到可以讓玉瑯清去帶一下沉嬙。
沉嬙像是知道夏眠在想什么一樣,立馬給她先打預防針:“你別跟你老婆說,也別叫她到時候來帶我什么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去醫院,也不是小孩子了!
“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再讓第三個人知道,你懂了嗎!”最后沉嬙甚至用上了恐.嚇的語氣。
夏眠輕嘆了一聲,知道沉嬙犟,沒勉強:“好,那你到時候有什么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曉得的!
下午了夏眠還一直想著這事,時不時看看手機。
不過沉嬙一直沒找她。
快五點了,沉嬙終于發信息告訴夏眠,說她已經檢查完了,沒什么事,現在已經在回酒店的路上了。
夏眠這才放下心-
下了班,夏眠快速的去了安宜醫院門口等著。
玉瑯清說今天有會,可能會晚點才下班,夏眠也就沒提前下班過去。
路上,她想著今晚要去看看她們的婚房,就又去買了束花。
雖然已經給玉瑯清買過紅玫瑰了,不過今天要看婚房,紅紅的顏色更喜慶些,夏眠就又買了一束紅玫瑰。
玉瑯清從醫院出來看到路邊停著的熟悉的小車,走到副駕駛,剛打開車門就看到了副駕駛位上的玫瑰花束。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收到夏眠送的花了,不過玉瑯清身上的氣息還是肉眼可見的愉悅了些。
等夏眠把花拿走,她才坐了進去。
夏眠一邊把花遞給坐好的玉瑯清,一邊問她:“還痛嗎!
玉瑯清剛才浮現的點點好心情,就這樣在這三個字里消散無存。
看玉瑯清不說話,夏眠的目光,慢慢的挪到了玉瑯清的身下。
玉瑯清:“……”
“沒事了!
她語氣寡淡到極點的道。
夏眠抿了抿唇:“我下次不會了!
她以后一定克制自己,知道什么時候該輕,什么時候該重,不讓對方受疼。
玉瑯清聞言,側頭看了眼她。
夏眠今天也有會,穿了件白襯衫配西裝裙,頭發扎成了一個低馬尾,看著很有職場強人的風范。
不過她此刻眼里含著些歉意,眉眼低垂,不知道在心里想著什么。
“夏眠!
玉瑯清忽然喊她。
夏眠嗯了聲,下意識的看向她。
玉瑯清面無表情,一雙眼卻很沉靜:“我有怪你么?”
夏眠愣了愣,隨后搖頭。
玉瑯清又問:“我有說讓你以后不要再這樣嗎?”
夏眠繼續搖頭。
而玉瑯清說完這些,就沒再出聲了,只低頭看著自己懷里燦爛得像火的紅玫瑰。
獨留夏眠,在心里一直揣測思考,玉瑯清說的這兩句話是什么意思。
她是說,她沒有怪自己弄傷她?也不需要她道歉,不需要她保證下次不再犯?
還是說……她其實,不討厭這樣……她想如何都可以,可以隨心所欲?
腦海深處里,玉瑯清在她耳邊說過的一句話,突然跳了出來。
“你也弄疼我。”
夏眠眼睛忽然瞪大。
玉醫生……不會是有什么癖好吧?
想到這里的夏眠,車子都打不起火了。
聽著耳邊擰鑰匙的咔擦咔擦聲,玉瑯清:“……”
她在干什么?
等車子好不容易打起火,夏眠又另外想到,應該不至于。
畢竟玉瑯清和自己的時候,也沒在她這兒做過什么過火的事。
夏眠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過了會兒又松開。
她明白了,玉醫生是個好人,她是怕自己有什么癖好,就想讓她解放天性。
她這是在側面的告訴她,無論自己有什么“需求”,只要她不出聲反對,自己都可以做。
夏眠咬了咬唇,只覺得玉瑯清人實在是太善良。
雖然,自己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愛好,只是有時候會沒輕沒重些罷了。
夏眠在開車時還暗暗下了決心,如果以后玉瑯清有什么想玩的,她肯定也會像她支持自己一樣,去支持她。
將心比心,當時第一次她把自己咬傷時,自己也沒有埋怨過她,對此這次,玉醫生應該和她當時的心情是一樣的。
自認為自己懂得了玉瑯清暗示的夏眠,車子開得穩穩當當的,沒多久就到了汀香園。
夏眠只是偶爾路過過這里,還沒怎么仔細的逛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
這里在安宜醫院和夏眠單位的中間,兩人去上班都不算遠,唯一的缺點是當一方送另一方去上班時,這樣的話就會遠一些。
把車子停好后,夏眠仰頭看了圈周圍的建筑。
不虧是CBD地帶,處處是高樓大廈,一些大廈還極具設計感,讓人看著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金錢的味道。
汀香園就位于這些大廈附近,是一個富人小區,設計風格帶著園林式味道,連大門中間都一個巨大的假山,假山上正汩汩的流淌著泉水。
帶著看一圈附近設施和景色的想法,兩人沒有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直入套房,反而從大門一直往里逛。
要不是知道她們是來看房的,夏眠還以為現在她們是在逛哪個公園。
香樟樹立在道路兩旁,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假山布景和怪石立在旁邊。
明明出了大門不遠處就是繁華地帶,可在這邊卻莫名的安靜。
玉瑯清抱著一束紅玫瑰,身上又自帶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感,漂亮精致,兩人剛走進來沒多久,就惹得好幾人回頭行注目禮。
夏眠覺得那些人都是在看玉瑯清,不自覺地緊抿起了唇。
玉瑯清身上也籠罩著低氣壓,眼角掃到旁邊的夏眠,又想到那些路人的目光,眉頭不悅地皺了起來。
于是,在兩人繞上樓邊的臺階時,忽然同時的抬手,牽住了對方。
溫熱的手心緊握,緊抿的唇放下了,皺著的眉頭也松開了。
每棟樓的保護措施做得很好,進樓來還要額外開一層玻璃大門,到電梯口也需要刷卡或者輸密碼才能使用電梯。
兩人的婚房是在頂樓,夏眠進門了才知道,原來是買了兩層打通,做了復式。
身后的大門一關,玉瑯清喚醒中央主控,一句開燈,整屋都亮了起來。
夏眠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多么富麗堂皇的屋子,沒想到入目的設計和家具風格非常溫馨。
整屋用了暖色調的設計風格,米白色的沙發遠遠看著就特別軟,坐上去肯定很舒適。
一樓有兩個陽臺,除了一個是用作生活陽臺外,另外一個大一些的,則還擺了一個落地式的秋千籃子。
現在籃子里還墊了塊毛茸茸的白色毯子,伴著遠處小區里偌大的園林風景,以及夕陽西下時染紅的半邊天色作為背景,夏眠看得微愣。
她忽然覺得,就算是在她和玉瑯清剛結婚那會兒,家里人要她們馬上搬來這套婚房,不管她和玉瑯清有沒有感情,她也會立刻搬進來。
太漂亮了,空間設計得剛剛好,溫馨中不會讓人感到空曠,也不會因為東西多而顯得余贅。
看夏眠站在陽臺不動,玉瑯清把花放到茶幾上,走到她身旁來,隨她一起向外遠眺。
耳邊是玉瑯清輕輕的聲音,她問:“喜歡么。”
夏眠用力的點點頭:“喜歡,好漂亮。”
玉瑯清側眸看她。
此刻外面的天色正是一天中最漂亮的傍晚時分,晚霞飄在天際,橘黃的色調里染著夜色將至的墨藍色,混著更遠處大廈里一格一格的燈光,落在身側人的身上,格外溫柔。
“風景漂亮,還是屋子漂亮?”
夏眠聽到玉瑯清的這句話,也看向了她。
她知道,這屋子玉瑯清費了多少心思。
之前她就常常看到她在盯這套房的設計,下班回家有事沒事她也在和設計師溝通交流,她不知道玉夫人或者其他人在這套房里花了多少心思。
但她知道,玉瑯清花費的心思不比任何人少。
夏眠不知道她是一個負責任的人,對任何事情都想要做到盡善盡美的地步,還是獨獨這套婚房讓她上心。
但無論是哪一方面,這一刻她看玉瑯清,恍然間會莫名的不自信起來,覺得這樣的一個人,怎么會屬于她。
“都漂亮!
夏眠盯著玉瑯清的眸子道。
“在圖片上看到的,不及實際上看到的萬分之一!
夏眠聲音低低的,像是不好意思,可還是一直看著玉瑯清:“不過我最喜歡的,是屋子!
“很有家的感覺!
如果沒有什么意外的話,這里就會是她們以后的家了。
可能是這刻她的眸子里翻涌的情愫會把人淹沒,玉瑯清竟然感覺到有些招架不住的想移開自己和她對視的眼。
玉瑯清睫毛一顫,剛想看著遠方淡定的回她一句,“你喜歡就好”。
可這句話,終究湮滅于緊貼的唇齒中。
第62章
一向冷靜自持的玉瑯清, 這會兒卻怔然在原地。
往遠處看,是夜色朦朧,余霞將散的暮色時分。
往近處瞧, 是夏眠緊緊闔著的眉眼,還有唇上襲來的溫熱到快要將她融化的觸感。
眼前, 挺翹如小扇的睫毛, 似是感覺到主人內心的不平靜, 在輕輕顫動。
聽說, 蝴蝶在這里煽動一次翅膀, 可能會在海峽之外,帶起一陣狂風。
玉瑯清想, 或許, 蝴蝶真的存在有這樣巨大的力量。
這個吻很淺,淺到僅僅是唇齒相觸, 仿佛再重分毫一點, 就會破壞掉它的意義。
可是這個吻卻好似注入了許許多多的情感, 全都那些紛亂思緒全都一股腦的熬制在了這個舉動里。
三十一層的陽臺上, 傍晚的微風吹拂起兩人鬢角的碎發,在面容上輕觸糾纏。
樓下亮起一圈圈的白色路燈,位于小區中央的音樂噴泉,也閃爍著五彩的燈光, 在水花中折射出萬千姿色。
而這些都是這一刻時光的背景, 她們在自己婚房的高處接吻,相擁。
夏眠不知道玉瑯清此刻在想什么,她只覺得自己心里涌動的情感太滿, 滿到快要將她淹沒,她只能借著和對方的親近, 作為溢口,把那些沸騰的情緒,都傳遞給對方。
對方能不能感知到,她不得所知。
她能知曉的是,如果這刻她是快要溺亡的游者、沙漠里快要干涸而死的旅人,那玉瑯清,就是她緊攥著的河邊浮木、驟然出現在眼前的一汪清泉。
“謝謝。”
分開之后,夏眠看著玉瑯清的眼,輕聲道。
玉瑯清靜靜的凝視著她,抬起手,泛著涼意帶著絲消毒水味道的掌心,托起夏眠的一邊臉。
在夏眠以為她要和自己說點什么時,她忽而又伏過來,在她眼皮上,落下了灼熱的一吻。
夏眠眉心一跳,心臟在胸腔里也是重重一顫。
腦海里好像有什么畫面,忽然浮現。
高山,落日,面對面而站的兩人,灼熱的氣息灑落于她的眼皮。
夏眠喉頭微動,還未抓到那一閃而過的畫面,玉瑯清已經和她拉開了點距離。
“要去樓上看看么。”
夏眠抿著發燙的唇,點了點頭。
第一層是廚房、主臥,還有一間客臥。
第二層有兩間書房,一間看著像是專用于辦公的,另外一間說是書庫更合適些。
一進門全是書架,窗邊有兩張布藝沙發和一張小桌。
夏眠一看到這個布置,就在心里想象出坐在那里看書曬太陽喝下午茶的美好場景了。
出來在樓下大陽臺對上來的地方,一方長方形的藍色泳池,赫然于眼前。
夏眠看愣了。
跟在她身邊的玉瑯清淡淡的道:“以后不用出去,在家也可以學游泳了!
夏眠看著池邊的那面落地窗,遲疑的指了指問:“這是單面玻璃吧?”
玉瑯清沉默了。
夏眠從她的眼神里,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不過……
夏眠想起上次和玉瑯清學游泳的場景來,她突然不確定自己這項技能,跟著玉瑯清這個老師是否能真的學會。
池子與外面的泳池相比肯定是不夠寬敞的,但現在是放在家里,已經算大的了。
池邊還放著一些健身器材,如騎行機等。
有那么一剎那,夏眠覺得自己看的不是婚房,倒像是什么奢侈別墅。
“現在想試試么?”
玉瑯清看夏眠一直盯著泳池,神色里似乎還含著分糾結,開口詢問。
夏眠:“……不了吧,這個,換水那些應該挺麻煩的!
說到這兒,夏眠突然發覺一個問題,這么一個大池子,要是換水什么的,豈不是很浪費水?
想著,夏眠就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玉瑯清再次沉默了。
隔了幾秒,玉瑯清回道:“那……以后你拿個小桶把里面的水盛出來留著沖廁所用?”
夏眠:“?”-
書房旁邊的角落里有個影房,不大,卻讓夏眠感覺到很新奇。
“以后不用去外面看電影了誒。”
夏眠打量著里面的布置下意識的感慨了一句。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玉瑯清若有所思的單手推了下眼鏡。
現在才發現,兩人領證后還沒一起去看過電影。如果出去吃飯逛商場那些不算的話,她倆好像都沒有正式約會過?
大致的把兩層樓都看了下,夏眠也累了,回了一樓在剛才就心動的沙發上坐下,只覺得軟得像是躺在云端,舒服極了。
這邊的廚具還沒開始用,不過角落里放有一箱礦泉水,玉瑯清拿了兩瓶過來,擰開一瓶后先遞給夏眠。
夏眠接過,還忍不住拍了拍身側的沙發,邀請道:“這個沙發好舒服,超軟的,你快來試試!
玉瑯清擰水瓶的動作一頓,也沒繼續,先拿著水走到夏眠邊上,坐了下來。
沙發牌子是玉瑯清之前就選好的,以前也沒覺得這個牌子的沙發有什么特殊感,不過是用慣了,也比較喜歡他們的設計才定了。
但這會兒和著夏眠一起坐下來,她突然覺得這幾十萬花得挺值的。
兩人并排的坐在沙發上喝了幾口水,休息一下。
夏眠喝完水把礦泉水隨手放到茶幾上就往后仰的把自己整個人都陷進了沙發里。
要不是還沒吃飯沒洗澡,夏眠覺得她現在一閉眼就能在這睡過去。
想著,夏眠舒服的喟嘆道:“這個沙發真不錯,到時候要是搬過來了,我要先在這個沙發上睡兩晚!
玉瑯清聞言,喝水的動作一頓。
過了會兒,她合上瓶蓋,把手上的水也放到了茶幾上,和夏眠的那瓶跟軍訓一樣,整齊的排列著。
隨后起身,去陽臺把窗簾拉了起來。
奶白色的厚重簾布混著白色透明輕紗,將外面的一切都隔絕了起來,屋內氣息驟然一變。
轉身,對上夏眠疑惑的視線,玉瑯清邊走回來,邊道:“現在就可以在這睡試試。”
夏眠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眼看玉瑯清已經在解她自己的襯衫袖扣了,夏眠忽然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她說的在“在沙發上睡兩晚”,是簡簡單單的“睡”兩晚的意思而已啊。
就是把沙發當床睡,像睡床一樣睡沙發,不是那個換地方換個體驗感的意思啊!
“我……”
夏眠上唇磕著下唇,就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解釋。
玉瑯清也不多說,走回來站在夏眠身側,就垂眸看著她,像是完全不著急,能有耐心等她組織好語言解釋一樣。
等夏眠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么來,才給了她一個來勢洶洶的吻。
玉瑯清單手扶著夏眠的臉,靜靜地看進了她的眼里。
夏眠不知道這沙發的價格,只覺得玉瑯清選的家具確實是很好的。
……
按道理,一般搬家都得找個良辰吉日、良辰吉時,隨后再正式莊重的才能搬過來么。
搬進來后還要貼得什么代表喜慶好運的紅紙福字,家里放點橙子桔子蘋果等,才算討了好兆頭。
不過兩人現在還沒搬進來。
想到這里,夏眠晃了晃腦袋,又覺得她此時不應該想的是這些。
玉瑯清感覺到夏眠搖晃了幾下腦袋,像是要把腦袋里的什么東西甩出來一樣,額頭抵到了夏眠臉頰上。
玉瑯清臉上的眼鏡不知道什么時候扔到哪里去了,現在她黑眸霧靄,垂著眼簾的瞧著夏眠的一舉一動。
她的眼睛總是給人一種壓迫感,夏眠下意識的往旁邊一側頭,和玉瑯清拉開了距離。
下一刻,她對上了玉瑯清微挑著看她的眼。
在玉瑯清開口想說什么時,夏眠眼疾手快的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強制閉麥。
夏眠:“好了,不用講了!
玉瑯清在夏眠眼前,緩緩的眨了下眼。
夏眠在她的注視下莫名緊張,下意識的移開目光。
沙發正對面是一堵電視墻,現在放置了一臺超薄的大屏電視,快要將整面墻壁都霸占滿。
夏眠轉移話題的道:“里面有影房,怎么這還放電視?”
現在手機普及之后,電視都快要退出舞臺了,只有逢年過節或者晚上一家子聚在一塊兒時,才會偶爾看看。
當然,電視對于一些不擅長使用智能手機的老年人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比起智能手機,還是電視的操作更簡單易上手些。
夏眠已經能想象,到時候這臺電視肯定會在這里積灰。
等了會兒,沒聽見玉瑯清的回答,夏眠看過去,這才發現自己還捂著人家的嘴。
夏眠連忙松手,還往旁邊挪了挪,和玉瑯清拉開距離。
玉瑯清也不惱,瞥了眼電視,淡聲道:“你吃飯的時候可以看看!
夏眠一愣。
又看了看電視,整個人像是一下子沒收回神。
玉瑯清見她懵懵懂懂的樣子,捏了捏她的耳垂:“遙控在茶幾下!
夏眠這才回神,她囁嚅著開口:“不用了,電視什么時候都能看!
“要不,我們回家去看?”
夏眠提出建議。
玉瑯清拇指在夏眠嘴角揉了揉:“你忍得住?”
這是在詢問自己的自制力啊,加上又是自己提議的,夏眠就算心動也得認真有力的像沒有感情一樣的答道:“當然,而且我們不是還沒吃飯嗎!
玉瑯清盯著夏眠的臉看了兩秒,突然起身,松開了她對夏眠的桎梏。
“既然你還忍得住,那你去把這些玫瑰洗干凈!
身邊的軀體一離開,還在小心翼翼的平復呼吸的夏眠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俊
夏眠不懂玉瑯清為什么要她洗玫瑰,但既然“忍得住”的話已經放出去了,無法,她只能認命的起身,把自己剛買給玉瑯清的那束玫瑰解開。
里面的花枝店家早就小心的把刺那些剪掉了,火紅的玫瑰一朵一朵的擺出來,看著別提多喜人。
夏眠把玫瑰拿到了廚房,小心翼翼的開著不算大的水流,一朵一朵的小心洗好。
邊洗邊想,玉醫生不會是被她提醒,想起兩人還沒吃晚餐,準備拿這些玫瑰花去煲粥吧?
或者,做鮮花餅吃?
不過可食用的玫瑰花和這些一樣么?
這些真的可以吃嗎?
夏眠想著,還打算一會兒如果玉瑯清真的準備把這些玫瑰拿來食用,她就阻止她。
夏眠在廚房里洗玫瑰,玉瑯清也沒閑著,她先點了兩份外賣,又買了點其他的東西,還加了打賞費,讓跑腿的速度快一點。
做好這些后才去找了一個方形的長盤,讓夏眠把洗好的玫瑰放到里面去。
看到那個長盤,夏眠覺得自己猜中了,邊洗著玫瑰邊跟玉瑯清道:“這種觀賞玫瑰,應該不可以吃吧?”
玉瑯清皺眉:“應該不能!
看她知道,夏眠松了口氣,又問:“那你洗來準備干嘛?”
難道她不喜歡紅玫瑰這個顏色,想把它洗得淡一點?
夏眠自己都被自己的猜測逗樂了。
看著眉眼帶笑的夏眠,玉瑯清伸手撫了一下她腰后有些凌亂的襯衫。
低聲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夏眠洗好的玫瑰被玉瑯清拿到茶幾上放好后,玉瑯清帶她進了主臥的衣帽間。
一進去,各式衣服琳瑯滿目的映入眼簾。
玉瑯清示意了一下:“這邊是按你的尺寸買的,這邊是我的,這幾個空的柜子,到時候掛你拿來的那些衣服!
汀香園的房子一般都是大平層,兩人婚房這還是兩層,空間更是充裕,一間衣帽間比普通房子的主臥還大。
夏眠看著那些衣服,撥了撥兩人剛才在沙發上鬧騰了一陣后散開的頭發。
“這會不會太多了?”
她感覺就這些衣服,她能穿三月不重樣。
玉瑯清搖頭:“因為都是我挑選的,有些你可能會不喜歡,去掉那些,多半就沒剩多少合你心意能穿的!
夏眠又掃了眼那些衣服。
玉瑯清的眼光和品味都是極好的,夏眠一眼看過去,就沒覺得哪件她會不喜歡。
再一次,夏眠為玉瑯清的細心和面面俱到,感到有些難以適從。
她太好了,好到她不知道該怎么去回報她。
忽然,玉瑯清出聲問:“要先洗澡么?”
夏眠一下子警鈴大作:“在這洗澡?今晚不回家?”
玉瑯清翻了翻在她手邊的衣服,語氣平靜:“不是說想在沙發上睡幾晚?”
夏眠本以為她已經被自己勸得打消了念頭,誰料,她還記得這事。
“我不是那個意思!
夏眠背著手,手指在身后無措的搓了搓。
她這人怎么這樣,自己小小的一句話她就要放在心上,還一定非要滿足她。
就是滿足她之前,能不能先和她確認一下她的準確想法。
玉瑯清回頭,剛看向夏眠,門鈴響了。
“應該是外賣到了。”
玉瑯清從衣帽間出來,去拿外賣,夏眠走在后頭,出了衣帽間時,又回頭去看了眼身后的場景。
嘴角像是有自我意識似的,止不住的上揚著。
夏眠出來時,兩份外賣已經擺在茶幾上了。
玉瑯清買的是牛肉面,不過不是鼎香園的,而是上次夏眠帶她去吃的那一家。
“你居然買了這個。”
看到熟悉的包裝,夏眠有些驚喜。
她自從上次和玉瑯清去吃了一次后,也好久沒去吃了,久不吃還怪想念的。
“想著晚上吃點好消化的,就買了這個。”看著夏眠的笑顏,玉瑯清抿了抿唇道。
夏眠沒看出玉瑯清的不自在,和玉瑯清在餐桌上相對而坐,一打開包裝,發現玉瑯清還加了牛筋丸,夏眠迫不及待的先咬了一口。
牛筋丸很勁道,因為是泡在湯里煮的,咬開里面還會爆汁,夏眠也是餓了,吃得滿足的瞇起了眼。
玉瑯清見狀,將自己碗里的三個牛筋丸,給夏眠撥了兩個。
夏眠還咬著另一半牛筋丸,看到自己碗里幾個圓滾滾的丸子,就算一邊腮幫子鼓著也忍不住道:“我也有的,你不用給我!
她嘴里含著丸子,說話有些含糊,但玉瑯清還是聽明白了。
“我嘗一個就夠了!
玉瑯清頭也沒抬的道。
想到她可能不太喜歡吃這個,夏眠也就沒把她的丸子還回去。
看著自己面碗里還剩的四個丸子,夏眠有些好笑的拿出手機拍了張圖。
誰家吃牛肉面能吃五個牛筋丸,這什么家庭條件才能支撐。
夏眠一邊吃著,一邊自己默默的在心里打趣。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沉浸于美食之中。
玉瑯清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她拿過手機一看,是玉夫人打來的電話。
玉瑯清直接摁了接通。
“媽?”
不知道玉夫人和玉瑯清說了什么,玉瑯清電話剛接通不到半分鐘,她忽然起身,走去了陽臺那邊。
夏眠好奇的看了一眼,也沒多想。
玉家家大業大,說實在的,夏眠到現在都還不太了解玉家到底有多少產業,也就是對玉夫人的身份了解得更多一點。
想著她們可能有什么要事要聊,夏眠就自己吃自己的,還拿出手機刷起了搞笑視頻。
吃東西不看點什么下飯,怎么能算是品嘗美食呢-
可能是夜深了,起了點風。
陽臺外的玉瑯清,冷風吹起她襯衫的一角,耳邊的碎發也被吹得胡亂飛舞。
電話里,玉夫人的聲音里含著絲怒氣,說著自己今天的經歷。
馬上要慶國慶,還要放長假,今年又有閱兵儀式,各單位都要做很多工作,像玉夫人這些每天就是各種開不完的會,以及各式各樣的各項工作指導。
今天她去大廳辦那邊開會,沒想到崔敏真也去。
兩人平時除了約定見面外,很少有機會能遇見。好不容易見著一次,崔敏真親親熱熱的來和親家聊天,開完會后還一起約了茶。
茶室里,玉夫人坐姿優雅,崔女士則有些一板一眼的感覺在,坐得很正。
兩人先淺淺的聊了些工作忙不忙后,才聊到了家庭。
玉夫人是想起玉瑯清上次跟她說的事,才按耐下性子,跟崔敏真來了茶室。
崔敏真還想約玉夫人長假一起去玩,玉夫人歉意的說和人已經約好了,只能下次了。
都說成年人的世界里,“下次”,就是無期,崔敏真摸不準闞郡的確切意思,下意識覺得她是在找理由拒絕自己。
示好被拒,崔女士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了起來。
似是察覺到玉夫人的態度,心下度量了瞬,把話題移到了玉瑯清和夏眠身上去。
“她們兩個啊,最近也沒見去我那吃過飯,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說到玉瑯清,崔敏真還記得上次的電話事件,她問這個也是想看看玉夫人的反應,揣測一下玉瑯清有沒有和闞郡說自己的壞話。
玉夫人面不改色,嘴里卻埋怨道:“她們兩個現在結婚了,有自己的小日子了,哪里還記得我們這些做父母的。”
崔敏真一聽,忙跟著附和:“說得可不是嘛,現在吶,叫自己孩子回家吃頓飯呀,還覺得我們是打擾了她們!
闞郡點點頭:“看來孩子們都是一樣的,一點也不懂我們做父母的心情。”
見闞郡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崔女士也就接了下去:“她們啊,現在長大了,哪里還能記得我們的好!
玉夫人捧起茶,微微抿了一口。
茶很香,不過她此時沒什么心思品嘗,倒有些浪費了。
“罷了,自己十月懷胎生的孩子,還能怎么辦,都這么大了,打不得罵不得,也只能等她自己醒悟,多陪陪我們。”
崔敏真聽著玉夫人這話,心下一轉,想著玉瑯清表面上看著是個穩重的,可能在家也是個混不吝的,就來了興致,和玉夫人聊起了自己的感想來。
第63章
“想想千辛萬苦生個孩子, 又含辛茹苦的撫養她們成人,真是不容易!
崔敏真這話有幾分真情實感在,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她拿起面前的茶就一飲而盡。
兩人選了個包間,可能現在這個點來茶室的人不多, 周圍很安靜, 只有桌上角落的燒水壺在發出輕微的響聲, 裊裊的散發著熱氣。
玉夫人抬頭, 看了眼對面牛嚼牡丹似一口喝完一小杯茶正放下杯子的崔敏真。
等玉夫人再開口時, 語氣里也多了幾分感嘆在:“做父母不容易,做母親更不容易, 時間過得真快, 我還記得我剛生下瑯清時,她也就小小的一團, 轉眼, 也成家了!
“成家了也好, 起碼我們不需要再擔心了!贝廾粽嬖囂叫缘幕氐馈
玉夫人輕輕搖頭:“哪能不擔心, 做父母的就是勞碌命了,對于自己的孩子注定要擔心一輩子。”
“而且現在她們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很多事都不聽你的了!
崔敏真聽到闞郡這樣說,心里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別看玉家的人表面風光, 可能關起門來也有自己難念的經呢。
加上玉瑯清上次對她毫不客氣, 竟然還敢說教她,崔敏真心里的氣一直憋到現在,早就跟化膿的傷口一樣, 想起就是一陣疼。
“孩子不聽自己話是真的很傷心,有時候半夜睡不著, 還會想起以前的事情來,莫名的覺得自己的付出不值!
崔敏真想著多以自己舉例,展現她們做母親的不容易,給闞郡上點眼藥,讓她心里對玉瑯清多點微詞,就一副談心的模樣起了話頭。
“其實已經過去很久了,可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以前生頭胎時真的很不容易!
包間里的伺茶員早就被打發出去了,崔敏真拿起剛已經裝了新泡好茶水的紫砂壺,先給玉夫人倒了杯茶,再給自己已經空的杯子滿上。
“當時也是摸著石頭過河,什么都不懂,特別是我懷夏眠那會兒反應還尤其嚴重,天天都吐,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
“你能感覺你人是餓的,可是你就是吃不下,只能靠喝著葡萄糖過日子!
崔敏真說完,玉夫人也幽幽嘆了口氣。
要說她剛才還想著套崔敏真的話,現在她確實是對崔敏真有些感同身受了。
看玉夫人有些悵然的姿態,崔敏真手扶著自己的茶杯邊緣,仿佛陷入回憶般的道:
“那會兒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當時好不容易有了個空缺,本來都說是給我的,后來我一懷孕,那位置突地就到了別人手里。”
玉夫人聞言皺了皺眉,但沒出聲。
崔敏真微微抬眼,快速地掃了下玉夫人的表情,繼續道:“這也還是小事吧,后來多奮斗幾年也上去了。”
“最難受還是生產的時候,整整痛了十個小時夏眠都不出來,我當時覺得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唉!
崔敏真說著,身上那股難受勁兒倒是很真實。
玉夫人也跟著她嘆了口氣。
“不過那些現在也都成為往事了,”崔敏真捧起茶喝了一口,潤潤嗓。
“最難受的啊,還是她們長大了,一點都不知道你的好,就知道跟你頂嘴!
“有時候氣得急了,都忍不住會想,當初自己干嘛要遭這份罪,閻王爺面前走了一趟,還換來氣受!
說著崔敏真沉重的搖了搖頭。
玉夫人狀似關切的問:“是你家小女兒不聽話嗎,聽說是學美術的,看來是個有自己主意的!
崔敏真面色一僵,隨后否認:“阿歆還算懂事,從小就乖,很聽話。”
話說到這里,崔敏真剛明里暗里說的人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崔敏真說完,又覺得這樣側面的說夏眠脾氣大,會讓玉夫人心里覺得自己給她留了個不聽話的女兒,忙問:“夏眠在你家,有聽話吧?”
玉夫人點頭:“小眠人很乖的,是個好孩子!
崔敏真失笑:“那我就放心了,還是你有辦法。”
玉夫人垂眸,看著自己面前那杯清茶,忽而問:“你生二女兒的時候,很好生?”
崔敏真嗯了聲:“阿歆還在我肚子里的時候就乖,要不是我看我自己那么久沒來例假,驗了一下,都不知道她存在呢!
“生她時也很輕松,不到一個小時就生下來了。”說著崔敏真面露微笑。
“那她還確實是從小就懂事。”
玉夫人敷衍似的回了句。
崔敏真沒聽出來,頷首:“對比夏眠,阿歆真的讓我省了很多功夫。”
兩個女兒,崔敏真雖然沒有明說自己更喜歡誰,可這態度已經擺了出來。
闞郡撫了下自己脖子間的絲帶,忽然開口:“其實你這還算好的了,我懷瑯清的時候孕吐也很嚴重,我當時瘦到七十多斤,生她的時候還大出血,醫生都下了病危通知書!
玉夫人語氣平平,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生產給我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估計我家那位當時可能也是嚇到了,等我出了月子,和我商量了兩句,就自己跑去結扎了!
“說來我們經歷還挺像的,那會兒我本來要升副部,因為懷孕,守了兩年的位置就這樣拱手讓人!
“好在,你說的,都過去了。”
玉夫人說完,忽然覺得自己心里平靜許多,能靜下心來仔細的嘗了杯茶。
玉夫人說的這些,讓崔女士愣了好幾愣。
她也是生過孩子的人,闞郡幾句話說完的事,她卻能體會真切。
她一直以為,只有她自己,在毫無征兆的時候懷孕,收到了一個不在意料之中的孩子。
那年她和夏經安都還處于事業上升期,根本沒打算要孩子那么快,可夏眠就是在他們不期待、不歡迎她降臨的時候,來了。
突如其來的孩子、孕期反應嚴重、生產時艱難、鬼門關走了一回、為此還落下腰痛的毛病。
因為懷孕沒有趕上升職、被對手搶了位置、被對方奚落取笑、白白多努力了幾年……
還有,當時從鄉下把夏眠接回來時,她什么也不懂,成績稀碎,英語連說最簡單的單詞都一股濃濃的口音。
看著就是個土包子,是帶出去都會被人笑話的程度。
加上崔敏真每次看到夏眠時,都會想起自己當初遭受的罪,還有對手的那張笑臉。
這樣,她要如何能她待見夏眠。
看著崔敏真在發呆,玉夫人放下茶杯,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般的開口:“為母則剛,孩子又有什么錯,時機也沒錯,不管以前多么難熬,也不能改變她是上天賜予我的寶貝這個事實!
崔敏真艱難的揚了揚嘴角,沒說話。
心里想的卻是,那是因為她現在過得好,才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不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兩人當年還是同學,后來呢,她嫁了玉呈秉,自己嫁了夏經安,夏經安什么助力都給不了她,玉呈秉卻不一樣。
玉家現在的那份家業,誰看了不眼紅?有玉呈秉在身后,也不怪她闞郡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上了。
而自己,拼死拼活的也沒有得到什么實權。
兩人不過喝了三杯茶,玉夫人就說自己還有事,要走了。
等從茶室出來,坐上自己的車,玉夫人在心里把崔敏真的話串聯了一番,又想起自己最近查了下崔敏真的升職經歷,心里就大概知道了些什么。
于是晚上回家,玉夫人就給玉瑯清打了電話。
把今天和崔敏真見面的一些對話跟玉瑯清說了說,玉夫人語氣微怒:
“我就沒見過這樣做父母的,再怎么說孩子都是無辜的,處于上升期你就自己多加小心,懷孕了能怪誰?”
“再說了,不想要你就打掉,成年人要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更別說她自己還是個教育家!
“生下來不愛就是做父母的沒有盡責,甚至還去怪孩子?我真是搞不懂她腦子里都是些什么思想!
玉瑯清沒說什么,她微側身,走到了秋千籃子上坐下,目光透過自己出來時撩開一角的窗簾,看進了屋子里。
暖白色的燈光下,夏眠正在吃著最后一顆牛筋丸,眼睛卻盯著手機,不知道看到什么有趣的東西,嘴角輕輕上揚著。
玉瑯清撥了下被晚風吹起掃到自己眼睛帶來幾絲癢意的碎發,一股澀感,在心底蔓延。
所以,在她們沒有再見面的十年里,她過的,是這樣的生活嗎。
離開自己熟悉的小鎮,到了陌生的親生父母身邊,卻被嫌棄,被迫的接受最嚴厲最刻薄的教導。
從之前的開朗活潑不肯吃虧,變成后來的乖順能忍。
就像是最熾熱的暖陽,被扔進寒冬里凍了十載。又像是屬于廣闊草原的白狼,被套上枷鎖的關進黑屋。
電話里,玉夫人還在說著話。
“崔敏真這人是最好面子的,她小女兒學的美術,平時肯定沒少以她小女兒來給自己掙面子……”
玉瑯清順著自己母親的話,不用多想都能推敲到崔敏真不待見夏眠的另一層理由。
夏眠是高一下學期才轉學走的。
從棲水鎮去到城里,她就像丑小鴨遇見自己的白天鵝妹妹一樣。
妹妹精致得如公主,從小沒少上培訓班,琴棋書畫無一不懂,反觀她,除了最質樸的一顆心外,再無其他。
崔敏真那種見不得自己生活里存有污點的人,怎么會去喜歡一個從小不在自己身邊長大,沒一樣能拿得出手的大女兒-
夏眠吃飽喝足了,因為不確定玉瑯清吃飽了沒有就還沒收拾,拿著手機去沙發上懶洋洋的躺了下來,繼續沖浪。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自己身旁投下了一片陰影,夏眠才從手機里抬起頭。
夏眠敏感的察覺到玉瑯清目光有些沉,看著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本來還想問她還吃不吃面的話在舌尖一繞,出口時換了一句:“怎么了?玉夫人找你有事?”
玉瑯清沒說話,只是挨著她坐下,忽然把她整個人都摟進了懷里。
直到靠進了玉瑯清布滿冷香的懷中,腦袋靠在她的鎖骨邊上,夏眠還一臉迷茫。
特別是玉瑯清抱她,抱得很輕,好似她是什么易碎品一樣,重一點就會讓她受傷般。
靠在玉瑯清懷里的夏眠迷茫的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她把手機關掉,想抬頭看玉瑯清,卻被她用掌心摁住后腦不讓她抬頭。
無法,夏眠只能被迫以一種依偎的姿態,強硬的被玉瑯清環抱著。
夏眠莫名地,在玉瑯清的動作里,感覺到了一股……憐惜的味道。
過了兩秒,夏眠伸手,也摟住了玉瑯清的腰,輕聲問她:“發生什么事了嗎?”
玉瑯清沒回答。
夏眠繼續問:“不會是……你媽媽,想讓我們離婚吧?”
雖然這個可能性不大,也很突然。
可是,玉瑯清這個好像自己被全世界背叛了,要給她一個依靠安慰的懷抱的這個舉動,讓她除了這個猜測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其他的。
或許,玉夫人突然發現自己配不上她的女兒,就想讓她們兩個離婚,而玉瑯清覺得她好可憐,于是來抱了抱她。
不無可能。
聽到懷里人小心翼翼問出口的話,玉瑯清:“……”
玉瑯清眉頭一跳,語氣里藏著一絲難以壓抑的冷意:“怎么,你很想我們離婚?”
離婚?
今晚才是她們第一次到婚房里來,她的腦袋瓜子里竟然存在有這個想法,突然想抱抱她的玉瑯清這會兒不但不想抱她了,甚至還想揍她。
她是這樣想的,于是也這樣做了。
窗簾緊閉的大平層豪房里,燈光透亮,一切盡收眼底。
偏冷光的色溫燈光打在身穿白襯衫的玉瑯清身上,如同課堂里最敬業的老師。
手中捏著一支花枝青綠的紅玫瑰,紅的紅,綠的綠,在這燈光下又仿佛一位悲憫眾生的神祇。
紅玫瑰的花瓣上點綴著晶瑩的水珠,愈發顯得嬌艷。
看到這樣的玉瑯清,夏眠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她小心的觀察著玉瑯清的神色,伸長了腳尖試探性的想勾地上剛掉下去的另一個抱枕。
可惜,腳尖還沒勾到抱枕時,那支還帶著水珠的紅玫瑰,不輕不重的甩在了她的腳背上。
“嗯?”
紅玫瑰里藏著的水珠被這一甩,水花四濺,還有受力打散的紅色花瓣,簌簌落下,直到悄無聲息的躺在光潔的地板、躺在她想要撿起的抱枕上。
遭受了這一擊的夏眠整個人一抖,被冰的,被嚇的。
不痛,其實跟小孩子玩過家家一樣,但對方身上攝人的氣息過盛,或者夏眠自己還暗藏了些許心虛,就有點惶惶。
她雙手緊緊的抱著剛扯過來的另一個抱枕,微微顫的把帶著水珠的腳尖縮回來。
側眸看過去,旁邊的玉瑯清面無表情,金邊眼鏡后的眸子黑沉沉。
紅玫瑰花枝被輕拈在她手里,單單獨獨的一支花,因為剛才那一甩,花瓣掉了不少,但還掛著幾片,看著好似遭受了什么狂風摧殘一樣。
夏眠委屈極了,是她先不聲不響的像是很同情自己似的來抱她,她就是在她奇怪的舉動下合理的猜測一問而已。
誰知道她那么快就翻臉不認人。
上一秒明明還把她輕輕的抱在懷里呵護,下一秒又能翻臉無情這樣對待她。
變臉大師嗎。
“你為什么打我?”
夏眠眼巴巴的望著身上像是籠罩著黑氣的玉瑯清問。
玉瑯清就坐在她旁邊,聞言隨手扔開剛才的那支枝梗,伸手從茶幾上的長條方形盤里,又慢條斯理的取出了一支夏眠剛親手洗干凈的紅玫瑰。
“你覺得,你不該挨打嗎?”
玉瑯清語氣森森,還帶著縷難以察覺的晦意。
要夏眠來說,她當然覺得自己不該挨打。
“那我就是猜測了一下而已嘛。”
夏眠理不直氣也不壯,聲音小小的反駁道。
她也不是想她們離婚吶,她就是隨意的一問,玉瑯清為什么沒有一點幽默天賦。
看夏眠還敢頂嘴,玉瑯清笑了。
氣極反笑。
她那一笑,一直時不時抬眼瞧她的夏眠卻看愣了。
一向清冷的人忽而一笑,好似梨花在冬夜里盛開般,讓人難以收回視線,只能呆呆的望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你是不是在心里想過很多次了?”不然怎么一猜測,就有了這樣的一句話。
眼見玉瑯清單手來扯自己懷里給予她安全感的抱枕,夏眠趕緊緊緊的抱住。
夏眠盤著腿坐在沙發上,燈光從天花板上落下,像是聚光燈落在舞臺上的主角,閃著奪目的光澤。
“我沒有……”
夏眠剛反駁了一句,兩支齊用的玫瑰花枝側面一掃,啪的一聲脆響,打在了夏眠的膝蓋上。
“嗚……”
夏眠捂著自己被打到的位置,嘴一下子撅了起來。
只覺得心里又怕又顫。
“你這人怎么這樣?!”
夏眠怒視玉瑯清。
玉瑯清俯身,極近距離的靠近夏眠,鼻尖輕觸,眸色沉沉的與她的目光對視:“久了,你就會知道我還有很多樣!
“不止你以為的那樣!
往后的一小時里,夏眠生動的明白了,什么叫,禍從口出。
十一支玫瑰,愣是發揮出了雞毛撣子的作用,被甩得滿地都是紅艷的玫瑰花瓣,像是被什么暴風雨席卷而過似的,不忍直視。
被迫伸出手心像小時候偷偷在學校桌椅上亂涂亂畫般被老師抓到隨后拿木棍打手心一樣,又像是古時的夫子對待背不出書的學生,用戒尺打手心一般。
只不過玉瑯清就地取材,用的是玫瑰花。
夏眠最后抱著抱枕的一角哭唧唧:“你這是家-暴!”
玉瑯清看了眼她有些發紅的掌心,拈起了一片打落的花瓣一點點的在指腹上搓玩,聲音清冷。
“那你知道錯了嗎?”
夏眠咬了咬唇,感受那帶著威脅意味的語氣,像是被無形的刀架在脖子上,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認栽:“知道了知道了!兩只耳朵都知道了!”
看著她含著因為承受莫名委屈而盈出淚水的發紅雙眼,玉瑯清忽地心一軟。
明明開始是因為心疼她,才想來抱抱她,最后怎么會變成讓她把手伸出來打了一頓。
嗯……
要怪,就怪她不會講話好了。
誰結婚沒到兩三個月,婚禮還沒辦呢,就開始想著離婚的事。
她既然能說出“離婚”這兩個字,誰知道她是不是在心里偷偷想過很多次了,想想就心梗。
玉瑯清把帶著一身玫瑰香氣的人抱進了懷里,唇瓣在她耳邊輕聲的說了句。
本來還滿心滿情想的是,自己竟然被教訓了的夏眠,聞言眼睛噌的一下,像奧特曼看見怪獸打開了開關一般,亮了。
“那……那好吧!
夏眠吸了吸鼻子,好像十分勉強的應道。
坐直身子看向茶幾,果然如玉瑯清所說的——
“還給你留了一支。”
茶幾上白色的方形瓷盤子里,最后一支漂亮的紅玫瑰,帶著綠色的莖身,正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
“咳!
夏眠清了清嗓子,又自己揉了揉手腕,開始她的當家做主時光。
“手,伸出來!”
剛才還在委屈巴巴的控訴的人,這會兒突地換了個掌控全局的語調問:“知道錯了沒?以后還敢不?”
“嗯!
“說話!”
“……”
還挺有氣勢-
夏眠和玉瑯清第一次來參觀剛裝修好的婚房,不免到處查探一下裝修公司拿了錢有沒有認真干活。
洗了個澡后出來時在衣帽間隨便選了件裙子穿上的夏眠,捋了捋自己的發絲,感受著空氣里的安靜,努力的在腦海里企圖擠出點什么來打破沉靜。
過了會兒,她正兒八經的給出點評。
“這裙子,還挺像裙子的!
玉瑯清看著她白里透紅的小臉蛋,忽略了她的傻言傻語,沒說話,當自己聾了似的打開她剛才沒喝完的礦泉水,又喝了好幾口水。
到了客廳,看著那張鋪滿玫瑰花瓣的凌亂沙發,夏眠快要記不起自己剛才進來時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它是什么冰清玉潔的樣子了。
“我們……要不要先把這里整理一下?”夏眠問。
玉瑯清靠在展示柜角邊上,有些困乏的推了推眼鏡:“會有人來打掃的。”
夏眠:“!”
“不行,那我還是整理一下吧!
夏眠說著就擼起不存在的袖子準備上手。
玉瑯清皺眉,她這會兒只想快點回去休息。她語氣微低:“不然扔了,換新的!
夏眠聽她這么一說,眼睛都瞪圓了。
這沙發看著那么漂亮,還那么舒適,如果說她們剛進來時這沙發是全新,那現在起碼也得是九點九成新,就這樣就要換新的,什么家庭條件吶!
“不行,太敗家了!”
夏眠義正言辭的拒絕道。
玉瑯清:“……”
難為困頓的她,還要等著夏眠在那勤勤懇懇的像只小蜜蜂一樣忙前忙后的收拾。
夏眠先把沙發上的軟套拆了下來,抖干凈了上面的花瓣,又把沙發套卷起來打算拿回家洗,完了把地上的花瓣都撿起扔進了垃圾袋里。
最后還不知道去哪里摸了塊抹布把地也擦了一下,才掩耳盜鈴似的抱住一大捆的沙發被套準備回家。
第64章
玉瑯清抱著手, 看著快要把夏眠都要擋住的那捆被套,食指輕輕在自己額頭上點了點,語氣里有幾分淺淺的無奈。
“這里有洗衣機, 你扔洗衣機里,明天過來打掃的人會負責洗好烘干, 再套回去。”
新房最近還需要人每天過來通風換氣, 和打掃一些細節點, 著實不需要夏眠親自來處理后續。
夏眠聽完, 看看自己懷里確實很累贅的東西, 又回頭看看自己收拾過后的沙發,最后自己把自己勸住了。
她都打掃得差不多了, 到時候就算有人來看到這些, 也只會以為她們只是不小心弄灑了什么湯水而已。
加上這沙發套自己要是拿回去洗,洗完還得抽空拿過來, 也很麻煩。
于是, 夏眠乖乖的把懷里的沙發套都扔進了洗衣機里。
又檢查了一下門窗水閘, 兩人才離開。
到了樓下, 夏眠把手里的垃圾扔進垃圾桶里,欲走時,眼角余光看到露出袋子的那幾支花枝,突然想到什么。
心里憋著事, 夏眠悄悄的用著狐疑的目光去看了好幾眼玉瑯清, 直到兩人上了車,到了密閉的空間里,夏眠才忍不住問。
“你……你剛剛……之前叫我洗玫瑰花, 是為了什么?”
總不能她未卜先知,在她還沒說錯話之前就知道她后面會說出那樣的話, 所以提前叫她把玫瑰花洗好,準備打她手心吧?
現在是晚上十點多,小區附近依舊很熱鬧,周圍大廈像是有人在里面二十四小時通宵達旦的工作般,依舊亮著璀璨的燈光。
借著那些亮光,車里不用開燈,都能摸索著把安全帶扣上。
玉瑯清聞言,看向夏眠。
不甚清晰的光線下,夏眠看到她眼鏡上一閃而過的折射了一抹亮光。
她的聲音在車里輕輕響起:“想拿來跟你一起做成干花!
只是她剛好說了不好聽的話,原本想和她保存下一束完好玫瑰花的想法,又得往后移移了。
也不知道下次她送自己紅玫瑰,會是什么時候。
夏眠安靜的聽著,握著方向盤,陷入了思索。
“為什么?”
雖然心里覺得自己不該問這么詳細,答案可能會讓自己連方向盤都握不住,可好奇這種能害死貓的東西,夏眠覺得人也很難抗拒。
“只有干花,才能保存得久!
保存得久?為什么想要保存得久?
夏眠剛想細究,腦海里有什么像是曇花驟放般的彈了出來。
“是……想留作紀念?”
玉瑯清看向擋風玻璃外:“你也可以當成是,家庭手工課!
夏眠: “……”
原來我們的小家庭里,有這么多豐富多彩得更幼兒園一樣的內容嗎。
“你怎么會做干花?”
不會是學醫的時候,常常需要保存什么實驗物品從而得出的經驗吧?
玉瑯清坐直了身子,目視前方,漂亮的眉頭微微蹙起,像是在仔細思考夏眠的問題般。
在夏眠以為她不會回答自己時,她忽而語氣悠悠的回道:“可能因為我,知識淵博?”
夏眠:“……”
突然好想摸摸她的臉皮-
這個點的湖凈路,夏家。
崔敏真傍晚回來時心里堵得慌,晚餐也吃不下,她一貫吃飯準時,現在突然沒吃東西,到了八九點胃就開始不舒服了。
本來煩躁的心情,因為身體的難受更是難捱了起來。
她在書房看了幾頁書,因為胃疼得打緊,只好找了兩粒藥混著水杯里冷掉的水吞了下去。
又緩了一會兒,才起身下樓。
這個點了,夏歆還沒回來就算了,夏經安也還沒回來。
要是往常崔敏真還會給他發條信息或打個電話問問,可今天她自己心情都不暢,更懶得理他了。
從兩節樓梯下來,崔敏真攏了攏身上的外套,冷著臉敲響了陳姨的房門。
陳姨開門,看到慘白著臉面色難看的崔敏真,聲音下意識的放輕問:“太太,怎么了,是餓了嗎?”
崔敏真嗯了聲。
“給我煮碗白粥!
陳姨應下,連忙穿好衣服去了廚房。
崔敏真單手摁著還在痛的胃,扶著樓梯慢慢的一步步上樓。
走了兩步,她眼前一花,腳下步伐一亂,差點踩了個空,嚇得她連忙雙手抱著樓梯扶手穩住身形。
等她確認自己不會摔倒了,才發現自己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家里沒人,客廳也沒開燈,這會兒只有她下來時在走廊開著的燈投射著光線下來,還有被立頂柜子擋住后面的廚房也亮著光芒。
看著映在昏暗光線下也難掩低調奢華的家居布局,崔敏真深深地吸了口氣。
冷清,奢華又冷清。
一時間,她心里原先的憤怒都化成了一股說不清的晦澀感。
生氣歸生氣,為什么要因為闞郡那人把自己氣得吃不下飯。
從茶室出來后,崔敏真仔細琢磨她和闞郡的對話,越琢磨越覺得對方像是在敲打她一樣。
說那么多,明里暗里的不就是想說她自己以前生孩子的時候也沒比自己輕松多少,但她還是很愛她的女兒么。
一個兩個的,女兒是這樣,闞郡也是這樣,竟然都來給她說教。
怎么,都想告訴她,在教育事業上她們厲害是吧?
想到這里,崔敏真不止胃疼了,氣得心肝都在疼。
她趕緊深呼吸了幾下,才平復了心情。
算了,人不都是這樣,地位高了之后哪里還記得什么曾經的情誼。
就算她以前和闞郡是同學,是朋友,哪又如何,人家現在眼里怎么會還能看得見自己。
現在想來,用夏眠和她們玉家結親真是晦氣。一個白眼狼,一個看不上親家的東西,讓夏眠嫁過去簡直是讓蛇鼠聚了一窩。
當初她是怎么以為自家和玉家結了親,能得到好處的?
崔敏真用力的呼了口濁氣,才繼續上樓。
上到拐角的樓梯中央平臺時,可能因為想到夏眠,崔敏真眼睛一花,模糊間竟然看到一個女孩氣息奄奄的躺在自己腳邊的樓梯下。
崔敏真趕緊閉了閉眼,可那畫面還是揮之不散的出現在她眼前。
是了,那不是她現在看到的畫面,那是藏在她記憶里的畫面。
崔敏真握著扶手的手用力到手指發白,臉上的表情也不知不覺變得猙獰了起來。
“你就是來討債的是吧!”
昏暗的寂靜大廳里,回蕩著崔敏真咬牙切齒的聲音-
沒有回房,崔敏真又進了書房。
怕陳姨粥煮好后不知道她在哪,崔敏真進了書房后沒關門,只是坐進了書桌后的椅子里,閉著眼,雙手還緊捂著肚子。
坐了沒一會兒,藥效慢慢發作,好像沒那么疼了,但身體依舊沒爽利。
依稀間,崔敏真好像聽到了陳姨上樓的聲音。想到她要帶來熱騰騰的食物,崔敏真睜開眼,手也從肚子那收了回來。
就在陳姨上到二樓時,樓下大門突然打開,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噠噠的響起。
畢竟是自己熟悉的家,就算燈沒開幾盞也能記得家里的布局。
就在陳姨剛走進書房時,在她后面的夏歆風風火火的跟著沖進來。
她沒注意到陳姨在前面,一個轉彎沖進書房來時直接撞到了陳姨的背上。
陳姨也是五十來歲的人了,猝不及防被她這么一撞,踉蹌了幾步,還好夏歆及時拉住了她,她才沒摔地上。
不過陳姨手里托盤上的那碗粥和一碟小菜,卻沒那么幸運,直接脫手砸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哐當幾聲響,崔敏真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面前的一地狼籍。
白粥灑潑了一地,就粥的小菜也倒在了地板上,混著碎瓷片,看得人莫名心煩。
一顆圓溜溜的水煮蛋,啪嗒一聲后,在地上滾了滾,落到了崔敏真的腳邊。
“嚇死我了!
夏歆看陳姨站好了,這才松了手,還吐槽了一句。
對比她這自然的態度,陳姨嚇得人都呆愣了好幾秒,等反應過來后才小心翼翼的去瞟崔敏真鐵青的臉色。
“我,我這就下去拿拖把上來打掃!
陳姨說著想往外走,卻被崔敏真喊住。
“你去再盛一份來,這里讓她去處理!
夏歆聞言立刻皺眉:“陳姨,你先給我媽再弄一份粥來再掃吧!
陳姨無法,只能點著頭下去。
等陳姨一走,崔敏真壓抑的火氣就憋不住了,怒視夏歆:“你來把這里打掃干凈!”
夏歆張了張嘴,下意識的反駁:“一會兒讓陳姨掃不就行了?給她錢讓她住家里她不就是要干這些的嗎?”
空氣里還漂浮著淡淡的一股粥米香,嗅著這樣的味道,崔敏真本就空蕩蕩的胃囊更是發出了抗議聲。
崔敏真眼睛發紅的盯著夏歆。
她引以為傲的女兒,穿了件淺藍色的大牌裙子,頭發柔順的垂在肩頭,臉上的妝容精致,連眼角的眼線都揚著完美的弧度。
這樣的一個人,不管什么時候帶出去,獲得的都是一片贊嘆聲。
可這一刻,崔敏真卻突如其來的覺得自己好像看她哪里都不順眼了起來。
她不想承認,自己因為女兒毀了她的一碗粥,現在只想把自己心里積累的火氣都發泄在她身上。
“我讓你,把這里打掃干凈!”
崔敏真手用力的點著書桌桌面,一字一頓的說著。
看崔敏真這般生氣的模樣,夏歆心里也不快了起來。
不就是把粥弄灑把碗弄碎了么,她又不是故意的,地板臟了打掃干凈不就是了,粥灑了再盛一碗不就好了,為什么要對自己發火。
不過看崔敏真這樣,想起自己的事,夏歆也沒和她唱反調了,含糊的應下:“行行行,我一會兒就掃好吧!
“媽,我想跟你說件事!
夏歆越過地上的狼藉,走到崔敏真書桌邊:“我上次不是跟你說我想找一個最近很有名氣但還沒收過徒的畫家拜師嗎?”
“我最近查到她的行蹤了,她結束行程后沒有回首都,也沒去海城,而是來了我們云城!
“她接了一個畫展設計,最近一直在忙。”
而且畫展設計在沒開始前都是極其保密的,夏歆也沒找著機會進去,于是到現在都沒能跟那畫家見上一面。
“我打聽到了,她這次長假會去法國,聽說是去看時裝周,媽,這是我能和她搭上線的好機會!”
“我都想好了,到時候我就去時裝周附近的廣場畫畫,她肯定會路過的,等她看到我后,我再借機說認識她,是她的崇拜者,肯定能就此和她認識上!
就算她不路過那些廣場,她也會想其他的偶遇機會,反正這次她一定能抓住機會和人搭上線。
崔敏真本來心里就還堵著一口氣,聽她這樣說更是氣得頭發昏。
“你是電視劇看多了嗎?你要真想認識她,直接給她的畫室打電話約時間不可以嗎?”
“再不行就直接走到她面前去,和她打招呼,你這什么想法,守株待兔還是偶遇?你的腦子里都裝的是什么東西,這種辦法都能想得出來?”
自己好不容易想到的辦法被自己母親這樣貶低,夏歆臊紅了臉,氣得一跺腳。
“你知道什么啊,她為什么現在都沒收過徒弟,那不是因為她根本不想收徒嗎,你以為你說的沒人去做過嗎,就是因為根本行不通我才沒那樣做啊!
“我這個辦法肯定能行,你就不用管我了,你給我二十萬,我護照那些證件都辦好了,現在就等錢買機票!
“二十萬?”
先不說自己女兒那些神經質的想法,光是她一開口的數字,崔敏真就難以保持形象的瞪大了眼睛。
“你以為你問的是二十塊嗎?張口就是二十萬?我哪來那么多錢給你?”
夏歆急得直皺眉頭:“你怎么可能沒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
“夏歆!”
夏歆還未說完的話,被崔敏真一聲冷呵給憋了回去。
崔敏真看夏歆的目光很兇:“我告訴你,我說我沒那么多錢,就是沒那么多錢,就算我有,我也不會給你這樣拿去打水漂,我掙的每一分錢都不容易!”
夏歆咬著牙,鼓著臉沒說話。
書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陳姨已經重新盛好了粥,但聽到兩人在吵架,也很識眼色的沒立刻上來。
隔了會兒,崔敏真心情平復了些,看到旁邊站著的夏歆雙手揪著衣服下擺,眼睛也氣得通紅,她抿了抿唇。
終究是自己疼愛了這么多年的女兒,崔敏真語氣柔和了些。
“這樣,我最多給你一半,讓你再試一次,你這次要是不能成功,以后你的事,就都聽我的。”
她就不信了,自己用心教導了這么多年的女兒,以后不能出名成什么大畫家。
崔敏真自己也知道,夏歆這個年紀正是眼高手低的時候,要是她聽自己的話,去云立美術館實習,以后保準是穩穩當當的。
可她就是倔,就是不見黃河心不死。
無法,崔敏真只能由著她浪費了快兩個月的時間,到現在都沒去實習。
可能,崔敏真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內心深處和夏歆想的一樣,想讓夏歆能找到一個好師父帶帶,以后畢業了有名氣了,直接另起爐灶,一步登天。
“一半?十萬?”夏歆不樂意了:“十萬塊夠我去那花嗎?機票就幾萬了啊。”
崔敏真一拍桌:“你是去玩的,還是去辦正事?”
夏歆抿了抿唇,看崔敏真這態度,知道沒有商榷的余地,就用不聲不響的態度來表示自己的不滿,但也沒再出聲。
夏歆心里想的是,崔敏真不給她,她就去再問夏經安要點。
確定崔敏真會給她錢后,夏歆轉身就出了書房,崔敏真本以為她會去拿拖把來打掃書房,但等了一會兒,也只等來了重新給她把粥端來的陳姨。
“阿歆呢?”
崔敏真問。
陳姨小聲道:“好像又出去了!
崔敏真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
陳姨把托盤放到書桌上后,又下樓拿了打掃工具上來,清理書房的一地粥米和碎瓷片。
崔敏真已經把吃的帶去房間,沒有留在書房。
熱粥倒在地板上,這會兒已經冷了,地板上糊著一層痕跡,陳姨掃完又拿濕抹布來蹲下的一點點的擦著。
擦著擦著,看到了那個在書桌底下已經碎裂開的雞蛋。
聽說雞蛋是堿性食物,一般胃痛是因為胃酸過多,吃點堿性食物中和一下會好得快一點。
知道崔敏真肯定是胃不舒服了才要吃的,又因為她不愛吃雞蛋粥,陳姨才特地給她煮了個水煮蛋。
最后,殼碎成片的水煮蛋,也落到了垃圾桶里-
夏日的暑氣隨著日子一點點的散去,秋風漸起,家里的空調也沒再時時刻刻的開著了。
看過婚房后,夏眠只剩下滿意和贊嘆兩詞,毫無需要更改的意見,倒是省了很多功夫。
隨著長假的日子到來,夏眠也開始一點點的打包自己家里的東西。
和玉夫人玉瑯清都商量過了,搬婚房的日子定在長假的最后一天,到時候會提前兩天從國外回來,趁著日子好,又是假期,兩個小小家,就要組合成一個兩人小家庭。
夏眠晚上下班回家沒事的時候就會先收拾一點東西,收拾收拾著,會翻出很多的舊物。
其實也不是多久前的東西,比如第一次下鄉時在鄉下拿回來做紀念的手工木簪,又或是一個草編螞蚱。
不是什么稀罕物,但看到這些東西,夏眠會想起那個時候的自己。
大學畢業后,她覺得自己是自由的,逃離了一切。
可等上班了,節假日還是會收到那些叫她回家的短信,還是要見到那些人,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落在蜘蛛網里的蝴蝶。
她以為她早已掙脫了蛛網,可一抬頭才發現,她的整個世界都是蛛網。
密密麻麻的,全是親情和為人子女的道德感,在壓迫著她。
俗語說,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是在教導人不管怎么樣,都要對生養自己的父母盡孝,就算他們再怎么不好。
夏眠常常聽崔敏真說,她為了自己多辛苦,多勞累,由耳入心的,崔敏真讓她做什么,她只得如此。
夏眠以前想,就算他們再怎么不愛自己,他們都是她的父母。
可后來玉夫人告訴她:我們不欺負人,但也由不得別人欺負我們。
那一刻,夏眠明白了,世界上的母親和母親是不一樣的。
盡孝的方式有很多種,養育子女的方式也有很多種。
崔敏真和夏經安給她的,是凍不著餓不到,除此之外,別無半縷情感支撐。
而她,其實也可以如此。
夏眠摸了摸手上粗糙的木簪,又想到明天要和玉瑯清她們去玩,只覺得自己好似也如這枚簪子一樣。
一直被扔在角落,直到這刻,才被她找出,擦了擦身上的灰塵,挽在了頭上。
玉瑯清進來時,就看到自己已經熟悉的小屋里,夏眠蹲坐在茶幾面前,把手機立在茶幾面上,開著前置攝像頭當鏡子,手里拿著一根木簪在自己后腦勺那比劃。
比劃比劃,木簪掉了。
“……”
夏眠聽見開門的聲音,側頭看去,發現是玉瑯清來了,笑了一下,拍拍屁股從地上起來:“你來啦。”
玉瑯清還帶了個行李箱過來,是為了明天她們要去玩而收拾好的東西。
“東西都收拾好了?”
玉瑯清換了鞋進來問。
夏眠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就帶了三套衣服,還有一點化妝品!
玉瑯清沒說什么,進廚房洗了手,又輕車熟路的給自己倒了杯水出來。
夏眠正在把散落了很多舊物的客廳整理好,玉瑯清一眼看到了茶幾上的那根木簪。
她走了過來,拿在手心里細看。
很普通的一根桃木簪,尾部做了個鵑尾花的形狀,還是原木色,摸著不扎手,但也算不上光滑。
夏眠瞧見她在打量那根簪子,解釋道:“是我以前下鄉的時候買的,拿來做紀念品,剛收拾東西了才翻出來!
“本來還想試試……”
然后發現自己并不會用簪子挽發。
但,夏眠不承認是因為自己不會。
第65章
夏眠剛還上網上搜了好幾個視頻教程淺學了一下, 可一次都沒成功。
“然后發現,自己不會挽?”
玉瑯清拿著簪子坐到了沙發上,語氣平淡的就把夏眠的窘迫說了出來, 夏眠暗暗磨了磨牙。
“嗯……我覺得主要是因為我的頭發太短了,所以才沒有挽得起來!
夏眠盤腿坐在地上, 一邊把地上的一些物品放進紙箱里, 一邊側頭去回答玉瑯清的話。
她還找了一個自認為無懈可擊的理由來掩飾自己的不行。
玉瑯清也沒拆穿她, 反而道:“我幫你!
夏眠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 有些訝異的看她:“你會?”
“我現在學!
玉瑯清說著就打開手機, 開始在網上搜尋教程,真的是現在學。
夏眠:“……”
她很自信, 就像剛才的她自己一樣。
看著玉瑯清認真盯著手機屏幕的面容, 夏眠上齒磨了磨唇,只覺得面前像是有一面鏡子, 現在玉瑯清的種種, 就是剛才自己的種種。
要是一會兒她學完了也沒學會, 自己該怎么辦?狠狠的嘲笑她嗎?還是貼心的寬慰她?
嗯, 那當然是要大度的安慰她了,畢竟自己是一個溫柔大度的人,就算她剛才直言不諱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的說出自己學不會的這個事實。
夏眠念頭剛想完,那邊的玉瑯清就放下了手機, 抬頭對著夏眠道:“過來吧!
“嗯?這就學會了?”
夏眠說著, 一副非常相信她的模樣拍拍屁股起身,走了幾步到玉瑯清面前,也沒坐到沙發上, 干脆在她腿邊的地板上又坐了下來。
夏眠背對著玉瑯清,將自己一頭過肩的黑發送至她手邊, 腰背靠在沙發沿上,目光直視著眼前。
要是玉瑯清也坐到地上來,夏眠就跟坐進了她的懷里一樣。
玉瑯清沒說話,只用行動證明自己。
感受到自己的發絲在被輕柔的撩起,夏眠敏感的瑟縮了一下。
察覺到她想躲,玉瑯清剛洗過的手還帶著稍涼的溫度,一下子圈在了夏眠的脖子上,往后一撥,想讓夏眠別亂動。
夏眠脖子算是身上體溫比較高的地方,一下子被她的冰手碰到,夏眠不防,條件反射的就被冷得用鼻子嗯了一聲。
嗯完,她自己也愣了。
安靜的房里,她的這一聲,低低的,卻又很清晰,宛如某些難以自抑的時刻發出的悶哼一樣。
如同是平靜的水面忽然被人撩撥了一把,曖昧的氣息驀然四起。
“咳,”夏眠下意識的清了下嗓子,喉頭輕動,心跳加速,忍不住解釋道,“你的脖子好冷……”
說完,夏眠自己都沒反應過來,還是身后的玉瑯清突然靠過來,側臉貼在她耳邊緩聲糾正道:“是我的手冷!
夏眠:“……”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不就是被握了一下脖子么,不就是被凍了一下么,怎么跟靈魂都出竅了一樣。
玉瑯清說完,又坐直了身子,繼續替她挽發。
玉石對擊的清脆聲在自己身后響起:“我手冷,你忍一下!
明明是十分貼心的提醒,按理說還應該帶著點不好意思的歉意味道,可聽在夏眠耳朵里,卻立即讓她身體緊繃的握緊了自己腿上的布料。
手冷,忍一下。
夏眠仗著玉瑯清看不見,悄悄的啟唇,長長的呼了口氣。
玉瑯清怕扯疼了夏眠,動作放得很輕。
先試著將她的全部頭發都握在手心里,卷了兩圈,再把簪子放進去,一挑一入。
很快,一個穩穩的盤發就簪好了。
等玉瑯清松開了手,夏眠都還沒反應過來,直到玉瑯清扶著她的肩膀讓她調換了一個面,面向她,夏眠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
“挽好了?”
夏眠震驚的問,手還輕輕的往后一摸,也沒敢用力,就試探性的碰了一下,真的摸到了盤好的頭發。
玉瑯清應了聲,看著轉過身來面對著自己的人。
她這張漂亮的鵝蛋臉,配著長長的柳葉眉,平時看就足夠讓人喜歡了,現在再用一根樸素的木簪把頭發挽起,更是多了些江南煙雨般的溫婉風情。
玉瑯清越看,眸色越深。
夏眠回家后還沒換衣服,身上依舊是今天上班時穿的那套。
外面是件淺粉色的中袖西裝外套,穿在小西裝里面的是一件白色的吊帶打底衫,長度很合適,上能遮事業線,下能擋腰。
西裝外套的領子棱角分明有型,配上她這個發型,要是她眼神再兇一點,就跟職場女王似的。
很事業風的一個打扮。
不過,她現在正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要看又好像不敢看的瞧著玉瑯清。
“很好看!
玉瑯清像是知道她想問什么,輕聲答道。
“……謝謝!
夏眠被她說得眼神閃躲,再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了,扭頭去摸沙發上自己的手機,嘴里還說著話:“你以前是不是學過啊,怎么一學就會?”
其實夏眠心里還偷偷的想著,玉醫生可能就是能幫自己把頭發挽起來而已,但其實挽得稀碎不能見人呢。
然而等看到前置攝像頭里的自己時,饒是見慣了自己的模樣,這會兒夏眠也愣了瞬。
頭發挽得非常完美,連側面和高顱頂的弧度都恰到好處,還修飾了臉型,看著都覺得不像是平時的自己,多了些其他的韻味。
這是一種跟平時的自己完全不同的氣息,夏眠左看右看的,總覺得這個發型讓自己看起來都御姐了兩分。
“你怎么挽得這么好……”
想到自己剛才起碼努力了半小時,夏眠酸了,一種學渣對學神的酸。
“可能我心靈手巧吧!
玉瑯清漫不經心的回道。
夏眠:“?”
她怎么覺得自己被內涵了。
說著玉瑯清從沙發上俯身靠了下來,把夏眠拉起,坐在了她的腿上,她從身后摟著夏眠,和她一起看著手機屏幕里的兩人。
夏眠乖乖的由著她動作,等兩人的臉都出現在了手機鏡頭里時,像是心照不宣的,夏眠調整了一下角度,點下了快門。
咔擦一下,兩人的第二張合照誕生了。
第一張,是兩人領結婚證時拍的照片。
夏眠還記得,當時她們兩個都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就算被攝影師喊著要笑,她自己嘴角揚起來的弧度也很勉強。
就跟假笑一樣。
不過……
夏眠看了眼剛拍下來的照片。
她好像記得,玉瑯清當時的嘴角也是上揚著的,就是不知道有幾分真情實意。
但跟現在拍的這張不一樣,現在手機里的這張照片,她看起來更放松一些。
而且,如今是她主動摟著自己,當時拍結婚證還是因為別人說要靠近一點,她們才把頭挨在了一起。
只是好看的人總是上天的寵兒,不管怎么拍,都好看。
夏眠在看兩人剛拍的照片,玉瑯清下巴抵在夏眠肩頭,也隨她一起看。
兩人體溫相疊,身體相依,這一刻的氣氛溫馨到讓人不自覺身體發熱靈魂發飄,如同在冬日時分的壁爐旁。
“再拍一張?”玉瑯清忽而道。
“好啊!毕拿邲]有意見,回到拍攝界面,又開始找起了角度。
夏眠側了側臉,把自己后腦的木簪露了出來,她這一側,就把臉偏向了玉瑯清那邊。
正當夏眠從屏幕里自己的簪子上收回視線,剛想看著鏡頭摁下快門時,就感覺唇上一熱。
夏眠手一抖,玉瑯清湊過來親她的一張照片就這樣被拍了下來。
這一幕因為科技定格永恒。
夏眠甚至不敢現在在玉瑯清的眼前打開相冊去看那張照片拍得怎么樣。
看到夏眠拍好了,玉瑯清自然的離開了她的唇。
一張照片拍好后,鏡頭里又是兩人的身影。
玉瑯清伸手,把夏眠的手機拿在了手里,由她來掌控鏡頭。
她單手圈住夏眠的腰,把她摁得更貼近自己,開口道:“到你了。”
“到我?”
夏眠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只知道胸腔里的心臟噔噔噔的跳著,再跳得快一點,就要從胸腔里蹦出軀殼來一樣。
玉瑯清側眸,眼神焦點落到了夏眠的唇上,意思不言自明。
剛剛玉瑯清只是貼過來拍了張照片而已,現在夏眠的唇還是干燥的。
她被對方看得唇猛地一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腦子在這刻是否還在運作,眼一閉就伸頭的親過去。
嗯?
怎么感覺觸感不太對?
夏眠眼睛睜開一條縫,發現自己居然胡亂的親在了玉瑯清的下巴上,沒親到嘴。
夏眠耳朵通紅,趕緊補救的揚起下巴,把自己的唇印在了玉瑯清的嘴上。
等了會兒,夏眠才看向手機:“拍了嗎?”
一看過去才發現,這會兒了玉瑯清還在認真的點著快門——何止沒拍,甚至拍了太多了,剎那起碼拍十幾張。
別人拍照:找好角度,按下快門。
手機到了玉瑯清手上,她:點點點點點,拍拍拍拍拍。
夏眠:“……”
夏眠拿過手機,打開相冊看了一下,嘴里不贊同的說道:“你怎么狂拍的?”
玉瑯清一如既往的淡定:“多拍幾張,肯定能拍到好看的!
“……”
竟然覺得她說得不無道理。
“連拍照片可能會糊的!
“我手很穩!
夏眠:“……”
事實證明,夏眠說得對,玉瑯清說得也對。
連拍照片容易糊,不過如玉瑯清所說,片海戰術之下,確實有幸存的好看照片。
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幾眼看習慣的原因,夏眠甚至覺得那些糊了的照片還挺有氛圍感的。
雖然不是很清晰,但場景和她們的輪廓都大致分明,特別是自己親到對方下巴又睜開眼睛爬上來一點親嘴的幾張連照。
像是膠片愛情電影一般。
夏眠無話可說了:“拍得,都挺好看的!
“都發給我!
玉瑯清說完,還監督似的盯著夏眠要把所有的照片、無論拍好拍壞的都發給了自己。
照片發完了,夏眠才后知后覺的發現,她一直坐在玉瑯清的腿上。
想到這里夏眠趕緊想起身,可錮在她腰上的手卻讓她動彈不得,夏眠擔心的道:“一直坐你腿上,會不會腿麻?我挺重的!
玉瑯清沒回答,只是低頭看向夏眠的脖頸。
因為坐在玉瑯清腿上,她手又攬著夏眠的腰,夏眠身上的衣服早就沒有那么板正了。
特別是原先嚴實的西裝外套,這會兒突起一個角度,將她領口的鎖骨都完整的顯露出來。
玉瑯清忽然抬手,將夏眠身上的西裝外套,慢慢的扯了下來。
淺粉色的外套一脫離,只剩一件修身小吊帶,好似遮完了所有,又好像什么也沒遮到。
雖然外面有穿外套,但因為里面是吊帶,今天夏眠就沒有穿bra。
這一刻,她頭發全部被一根素簪挽起,圓潤的肩頭暴露于燈光之下,像是蚌殼里的珍珠似的,閃著瑩白的光。
鎖骨和肩頸線條,也在一舉一動中,展現著優美的弧度。
宛如一具精雕細琢而成的藝術品,就這樣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玉瑯清如同畫者欣賞自己的繆斯般,反而往后一靠,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食指抵著太陽穴,就這樣斜斜的看過來,似是在欣賞著一塊一抬手就能落手的美玉。
她黑眸掩在金邊眼鏡后面,看不太清她的眸光,可她那如火的視線,卻讓夏眠整個人從腳底燥到了頭頂。
她一咬牙,湊過來把玉瑯清的眼鏡摘掉后,一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手心剛遮過去,就感覺到她挺翹的睫毛在自己手心里一刮,像是羽毛輕掃而過。
癢得有點要命。
玉瑯清也沒拉開她的手,只是抬手,將緊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圈住。
玉瑯清泛著涼意的手心掌上了夏眠的腰際,將她攬進了自己懷里。
夏眠熱燙的體溫將她手上的冷意驅散,兩人靠在了小小的沙發上,緊摟相擁,享受這一刻的靜謐。
安靜的空間里,只是細小的一個動作聲響,都能被無限的放大。
夏眠似乎都能感受到圈摟在自己腰際上的手,傳遞著輕輕緩緩的,隨著心跳而起的脈搏聲。
一種如鈍刀與磨刀石般細細剮蹭的接觸感四起。
這難道就是結婚后兩人靜靜相處時的感覺?
夏眠忍不住,像小狗在春意盎然的草地上打滾般,額頭蹭了蹭玉瑯清的烏發。
不用做什么更進一步的接觸,在這樣下了班之后的安靜夜晚,僅僅是相擁著感受對方的體溫與存在,就足夠讓人從心底里蔓延生出大片的酥麻感。
是生命給予的饋贈。
就在夏眠覺得該回臥室時,玉瑯清手機忽然發出了叮咚一聲的短信提示音。
接著,夏眠肩頭就被她自己用體溫慰藉到溫熱的掌心環住,低低啞啞的聲音響起:“對了,我定了電影票,要去看電影嗎?”
都要準備睡覺的夏眠:”……”
我外套都被你脫了,你現在叫我去看電影?
“……幾點了?”
夏眠收回了遮住玉瑯清眼睛的手,企圖用語言的藝術跟對方表達自己現在不太想去看電影的想法。
玉瑯清摸過自己的手機看了一下:“八點多一點!
夏眠猶豫:“會不會太晚了?”
玉瑯清放下手機,手指捏了捏她的耳垂:“就在附近的影院,可以現在去,也可以洗個澡了再去。”
夏眠聽得迷糊,皺眉:“電影不是都有特定的放映時間的嗎?”
據她所知,現在的電影就是看哪部買哪部,過了時間就過了。
“是吧,”玉瑯清的語氣平平,“不過我包場了!
“……”
今晚又是敗家娘們呢。
“現在去吧。”
夏眠說著就準備從玉瑯清懷里爬起來。
反正明天放假不用上班,和其他人也是定好了中午才出發,今晚睡晚點也沒事。
現在去看完回來再洗澡好一點,不然電影院的座椅不知道被多少人坐過,洗完澡再去回來就睡覺總覺得不干凈。
“嗯,我的眼鏡!
看夏眠沒有意見,玉瑯清任由對方把自己當墊子似的扶著坐起身,只提醒道。
“眼鏡?”
夏眠回頭找了一下,在沙發邊看到了自己不久前摘下來的眼鏡。
拿過眼鏡腿,夏眠回頭看著玉瑯清,輕輕地幫她把眼鏡戴了回去,遮住了那雙勾人多情的桃花眼。
也不避諱,夏眠起身后調整了一下剛有些歪了的衣服,撫平了打底衫的褶皺。
拿過一外套穿上,夏眠立刻從剛才的黏稠甜膩氣氛里抽身而出,又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清醒清醒。
獨留玉瑯清還坐在沙發里,推了推眼鏡,恍然間覺得自己懷里手心里,還殘留著那股綿軟的滋味。
感受著鼻息間的水蜜桃香,玉瑯清抿了抿唇,開始思考這個電影,是不是應該去看-
夏眠也沒再收拾還沒整理好的客廳,直接先出了門。
如玉瑯清所說,影院就在附近不遠處,兩人沒開車,當散步的走路過去。
秋日的夜風里有了涼意,混著路邊的小吃,各種香味彌漫。
沒出來時覺得已經好晚了,該休息了,出來了才發現,在云城這樣的大城市里,夜生活還沒算開始。
可能因著大家明天都放假,這會兒路上出來玩的人還不少。
加上夏眠住的這地方也屬于鬧市周邊,店鋪美食很多,引得人流更盛。
一出了小區,兩人就牽起了手。
夏眠還扎著那根簪子,牽著玉瑯清已經變得溫溫熱熱的手心,兩人漫步向前。
其實夏眠覺得這簪子和自己今天的打扮不算配,在她看來,用這種簪子就應該穿點旗袍或者新中式的裙子那才叫好看,自己穿個小西裝的算什么。
但是,那是玉瑯清剛剛才給她挽上的。
在家里洗手間時,她已經摸上那根簪子了,最后卻還是沒有扯下來。
她想,每個人都那么忙,哪里有時間注意她,只要她不在乎別人,別人管她怎么搭配。
一番毒雞湯自己后,夏眠就把這事拋之腦后了。
兩人抱在一起那會兒,玉瑯清突然叫她出來看電影,她是真的不太想動。
可現在出來了,又覺得還挺有趣的。
外面很熱鬧,沒走兩步就是一個小攤。
有賣吃的,賣玩的,還有小游戲如打氣球拋圈圈套獎品那些。
“這里白天都看不出來是個夜市!毙⌒牡淖o著身邊的人,玉瑯清忽然開口道。
夏眠覺得她可能不太習慣這個環境氛圍,就拉著她往夜市邊的綠化帶角落那里走。
“夜市當然是晚上才看得出來了!毕拿呋氐。
玉瑯清沒再說話,可能也覺得夏眠說得對。
兩人一般晚上都不出來,出來了也不會來到這邊。而玉瑯清就算晚上過來開車走的也不是這條路,不知道這里的熱鬧也正常。
夏眠家離電影院大概有十五分鐘這樣的路程,兩人慢悠悠的走著,邊走邊看,也不覺得累。
晚上有很多情侶都出來玩,兩人走人少的地方,偶爾還會撞到人家在角落里接吻,有些猴急的手甚至都伸進對方的衣服里了。
每撞到一對,夏眠的臉就紅一分。
昏暗光線下其實看不清誰是誰,也看不清面色紅不紅的,但玉瑯清能看到夏眠眼里的羞意。
想想,她還是帶著人走上了大路。
街尾有一個買炸餅小吃的小攤,三輪車上掛著一個大喇叭,喇叭里一個女聲大聲的用著帶著口音的音調喊著:“炸蝦餅,十塊三個!”
可能是喇叭的聲音著實夠有穿透力,在她小攤上排隊的人還不少。
人都有從眾心理,就算夏眠之前沒什么想吃的東西,聽她這一喊,再看那么多人圍在那兒,她也忍不住的側頭看過去。
玉瑯清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問她:“想吃?”
夏眠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有點想試試!
反正也不貴,就當嘗嘗味了。
“可能會有些油膩!庇瘳樓蹇戳搜勰沁呅偟那闆r,提醒道。
夏眠嗯了聲,總覺得她接下來可能還要說人家用的油不干凈什么的,就接過她的話:“現在的食品衛生本來就讓人很堪憂,但看大家吃了也還好好的,又覺得沒多大的事!
畢竟,在自己不知不覺中,可能已經吃了很多要是自己看到制作過程就不會吃的東西了。
玉瑯清蹙了蹙眉,終究沒反駁她,帶她過去買了一份。
夏眠怕她不能接受那邊的油煙味,就讓她在旁邊等,玉瑯清沒有停住腳步,而是跟她靠了過去。
人看著多,但很多都是兩三個人買一份試試,很快就到了夏眠。
看著白色透明塑料袋里的三個蝦餅,一股油炸食品的味道撲入鼻中,聞著還挺香的。
夏眠剛看那個老板娘炸的過程,就是往面糊里放幾只小蝦,然后直接炸,看著沒什么技術含量。
炸出來之后的餅子呈金黃色,上面的蝦則紅通通的,色澤看著還行。
夏眠用另外的小袋子套住手,掰了一小塊放進嘴里。
餅還燙著,但是特別酥,是咸口的,竟出乎意料的好吃。
夏眠又掰了一小點,遞到玉瑯清嘴邊:“要不要嘗一下?”
玉瑯清垂眸,望著自己嘴邊的食物,隔了一秒,還是張嘴咬下。
第66章
小小的一塊餅, 還帶著熱氣,被套在白色塑料袋里的細指拈著。
不知道是不是餅塊太小,玉瑯清張嘴咬下時, 齒尖磨過指背,明明隔著一個塑料袋子, 夏眠仍是被那溫熱的觸感弄得心神一蕩。
等手間的餅被咬走了, 夏眠趕忙收回了手, 努力狀似什么也沒發生般自然的問玉瑯清:“怎么樣, 好吃嗎?”
玉瑯清咀嚼了下, 感受著嘴里蝦餅的味道。
“還行!
玉瑯清點頭道。
和其他的油炸食品相比也沒什么區別,有一點點咸味, 帶著些蝦的氣息。
夏眠指腹被燙得有些發紅發疼了她也不管, 依舊又去掰了小半,塞自己嘴里, 燙得齜牙咧嘴的囫圇吃著。
“我怎么感覺挺好吃的。”
玉瑯清瞧了她一眼:“你吃一塊之后, 就不會這樣說了。”
不用吃到一塊, 等夏眠吃到餅子里面的蝦時, 就已經開始有些不喜歡了。
蝦不大,跟筷子似的,一個餅子里大概能有五六只小蝦,就這樣完完整整的扔進面糊里一起炸, 不剝殼不去頭。
夏眠吃到后面感覺那些小蝦像渣滓一樣, 梗著喉嚨咽不下去。
有些人覺得蝦餅里的小蝦已經炸酥過了,頭殼也能吃,但夏眠著實不喜歡吃殼。
加上炸餅油膩, 剛吃前兩口時覺得新鮮好吃,然而沒吃多少就會覺得那油味重。
一口咬下去還全是爆汁的油, 一想到油的模樣,那胃口莫名的就萎了下去。
看著夏眠把自己還剩的半塊餅包好,和著另外那袋沒吃過的兩個一起拎在手上,玉瑯清問她:“吃飽了?”
夏眠:“……”
她故意的吧?-
繞過街尾之后就是一個小商場的大樓,影院在上面頂層。
從電梯出來,夏眠發現今晚來看電影的人還真不少,連取票機那里都排了好幾個人。
“想看什么電影?”
玉瑯清看了圈周圍的環境,最后轉向夏眠。
“嗯……”夏眠看了一圈擺在周圍的海報:“隨便看什么都可以?”
玉瑯清點頭。
這種“點播”般的感覺對夏眠來說還挺新奇的,她拉著玉瑯清到海報面前仔細看目前在熱映的電影簡介。
“你想看什么?”
夏眠咨詢玉瑯清的意見道。
最近是假期黃金檔,在映的電影還挺多的,從兒童動畫片到恐怖片都有,還有一些動漫。
“看點簡單點的吧!
玉瑯清說著自然的摟過夏眠的腰,于是兩人靠在一塊的在七八張海報面前愣是看了快十分鐘。
兩人氣質出眾,玉瑯清一身清清冷冷的氣質,看著跟什么大小姐出來品味人間似的。
而夏眠還簪著根簪子,配上身上的西裝,雖然自帶的氣質溫婉,可看著還是給人一股成熟姐姐的御感。
這樣的兩人靠在一塊,惹得周圍的人頻頻注目。
兩人對此毫無察覺。
也可以說是察覺了,但也沒去理會。
“要不看這個?”
夏眠指了指其中的一個青春文藝成長片,看著還有點虐戀情深的味道。
玉瑯清沉默了片刻,則指了下旁邊的《熊大與豬豬俠拯救奧特曼》。
“要不看點輕松點的?”
夏眠看著玉瑯清示意的那張海報上穿著宇航員頭戴太空帽的粉嫩豬豬。
又看看自己選擇的那幅海報上四五個身穿校園校服的漂亮小姐姐,接著立刻義正言辭的拒絕她:“別吧,你這個感覺不太合適我們這種年齡的觀看!
玉瑯清:“……”
選定了片子,夏眠又問了句玉瑯清:“對了,你包場多少錢?”
說著夏眠邊打開手機,去看一下現在的電影票價格。
玉瑯清選擇不出聲。
她不說夏眠也會自己碎碎念:“哇,原來這個票價才三十六塊誒,那兩個人就是七十二塊而已,也不知道包場要花幾十倍的錢!
以前夏眠看到玉瑯清亂花錢,心里雖然不贊同,但不會出聲,甚至還會覺得那是對方的正常消費水平。
如果自己要求她應該如何如何,那就是在降低對方的生活水準。
自己和對方結婚,不應該要對方降低自己的生活標準來順合自己。
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夏眠會小聲的念叨,用她的細微聲音,表達對對方敗家行為的不滿。
玉瑯清聽到了。
玉瑯清假裝自己沒聽到。
確定好要看什么后玉瑯清打了個電話,立刻有個穿著制服的影院人員跑出來,帶著兩人去玉瑯清包下的那個放映廳。
跟上前面兩人的步伐時,勤儉持家的夏眠猶豫了一下,看了眼不遠處柜臺里好像在朝自己招手的爆米花:“不買點吃的嗎?”
看電影怎么可以不吃爆米花。
玉瑯清回頭,聽到她的話后摸著手機就想替她去買,帶她們的那個工作人員笑著攔道:“不用買,我們這邊已經給您提供了免費的觀影套餐!
在外面還在等時間的一群人眼里,三人進入了放映廳區域。
里面的燈光有些暗,隔音做得很好,地板上鋪了毯子,連走路都無聲。
玉瑯清牽進夏眠的手,兩人肩膀挨著肩膀,玉瑯清雖然沒有面對夏眠,但嘴里的話卻是對她說的。
“包場不用等時間,想什么時候看都可以。”
“不用排隊取票,不用自己買爆米花!
夏眠:“……”
你也有你的道理,但我選擇不聽。
想著只有兩個人看,玉瑯清定的廳不大,從樓梯邊進來后玉瑯清示意夏眠選位置,夏眠猶豫了下,選了倒數第二排中間的位置坐下。
兩人坐好后就有另外的人把觀影套餐送來。
簡簡單單的兩杯可樂和一桶爆米花。
小廳沒有情侶座,那工作人員還很有眼色的提醒兩人說座椅中間的扶手可以推起來。
說完看兩人沒什么事后工作人員就自覺地離開了。
夏眠把自己的那杯可樂放到另一邊扶手專門放飲料的凹槽里,隨后在玉瑯清準備把兩人中間的扶手掰起來時,把爆米花放到了兩人中間。
玉瑯清垂眸,和在自己身側滿滿當當的一桶爆米花大眼瞪小眼。
夏眠先喝了口可樂,手上沒吃完的蝦餅也放到了可樂邊上,坐好后又摸出紙巾,先擦了擦手才抓了兩顆爆米花吃。
“唔,奶油味的,好吃!
周圍的燈關掉了,屏幕上在放電影的開頭廣告,就這亮光,夏眠把紙巾遞給玉瑯清:“要擦手么?”
她想著對方那么愛干凈,要吃爆米花肯定需要先擦擦手。
玉瑯清搖頭:“不用!
夏眠瞧她:“你不嘗嘗爆米花?”
玉瑯清目視前方,和夏眠隔著一個座椅扶手以及一桶大桶爆米花,淡淡的回道:“不嘗!
她這態度,讓夏眠覺得她可能更想把這桶爆米花扔出去。
難道她不喜歡爆米花這種食品?
想著,夏眠理所應當的把爆米花抱在了自己懷里。
還是這樣吃得勁。
爆米花剛進夏眠的懷抱,兩人中間的扶手就被推上去了。
夏眠疑惑的看過去,玉瑯清面不改色平靜的道:“礙地方。”
夏眠表示了解的點頭,電影投資贊助商的廣告已經放完了,現在在正式的放電影片頭,夏眠就把注意力投到了前面的大熒幕上。
可能為了貼切青春這個主題,電影色調有些發黃發灰,襯得本來就昏暗的影廳光線更是朦朧。
電影故事還挺老套的。
開頭女主因為家庭原因轉學到了一個新的學校,因為來的第一天不小心撞到了班級里大姐的書桌,把人桌面上的發夾弄掉了,從此就得罪了大姐,遭受欺負。
女主遭受欺負時,其他班有個因為臉長得好看家世厲害而成為風云人物的;,注意到了女主。
在女主被人把儲物柜里的運動鞋拿出來亂扔時,;〞眯牡奶嫠龘旎貋。
還會在女主被人鎖在實驗室里時,幫她砸開門。甚至在女主下雨沒傘時,將自己僅有的一把傘給她。
不管是出去玩,還是在學校的哪里,飯堂、操場、走廊等等,只要女主每次出現,校花的目光都會第一時間的落到她身上。
女主在外面遇到危險時,其他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只有校花拎著網球拍就沖了上去保護她。
知道女主和班級大姐的糾葛后,還買了一堆的大牌發夾給那大姐,問她夠了沒,夠了的話,以后就不要再欺負女主了。
夏眠承認,她很俗,在她看見漂亮高冷的;ǎ荒樫瓢恋膶⒄浒l夾跟不要錢一樣的倒在那大姐面前時,夏眠忍不住捂住了嘴。
“可惡,好帥,好有錢!”
夏眠發出感嘆聲。
玉瑯清金邊眼鏡鏡片上倒映著大熒幕上的光塊,漆黑的眸子被反光遮得完全,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只見她轉頭,看了眼旁邊冒星星眼的夏眠。
電影里的故事還在繼續,;ㄗ龅倪@些女主并不知曉,因為校花的性格就是高貴冷艷,她做不到主動去女主面前邀功。
于是,在校花幫女主把鞋撿回來時,班長路過,看著女主還站在儲物柜邊不動,柔聲的提醒了她兩句,該去上體育課了。
在女主從實驗室里出來時,遇上了在辦公室幫老師剛整理完試卷的班長,班長請女主吃了根烤腸。
在女主撐著;ǖ膫慊丶視r,在路上看到了從書店里出來的班長,班長細心的給她推薦買什么輔導書好用。
在大姐拿著;ńo她的發夾比劃先戴哪個時,班長找到了大姐,說作為同一個班的同學,讓她能不能以后不要再欺負女主了。
大姐本來就答應了;ǎ谑遣荒蜔┑泥培帕藘陕,之后大姐真的沒有再找過女主的麻煩。
其他同學將班長找了;ǖ氖赂嬖V了女主,女主本來就對溫柔細膩的班長有好感,知道這件事后更是一顆心都落到了班長身上。
沒有大姐的找茬,女主愉快的度過了剩下的學習時光。
直到畢業了,各奔東西,;ㄒ矝]有給女主表白,只是偷偷的在她的同學錄里寫下一句:
“海水有盡頭,月亮有圓缺,人間有不足!
女主一直沒有看到這頁同學錄。
“嗚嗚嗚……”
電影還差一點結束時夏眠之前給玉瑯清擦手的紙巾已經被她自己拿來擦眼淚了。
電影正好放映到出入職場后女主和班長相遇,兩人水到渠成的戀愛、結婚。
看著熒幕上身穿婚紗的女主,夏眠哭得更傷心了。
玉瑯清皺著眉的把她攬進自己懷里,拿著紙巾替她擦眼淚,低聲道:“哭什么!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看什么生離死別的電影,明明電影里的女主此刻笑得那么幸福。
“嗚……校,校花怎么辦嗚嗚……這個編輯太壞了!”
玉瑯清聞言給夏眠擦眼淚的動作頓了下,隔了會兒又自然的替她抹去眼角的淚水:“只能說,她不是女主喜歡的人!
電影的結尾,是女主的婚禮上,突然出現了一角的裙擺。
藍白色的格子裙擺,像是獨屬于夏天的味道。電影結尾留了一片白,直到結束了都沒有將裙擺主人的面容身形露出來。
觀影人始終不知道那角裙擺是誰的,就像女主也始終不知道有人曾在她書柜角落灰舊的同學錄里,寫下過那樣的一句話。
以及,她曾是一個人青春的所有顏色和焦點所在。
——
“海水有盡頭,月亮有圓缺,人間有不足!
“但你在,就能彌補!
夏眠從廳里出來時整個人已經哭腫了,頭發也在埋進玉瑯清懷里時不小心的碰歪,玉瑯清干脆幫她把發簪取了下來。
她一頭柔順的如瀑落下,遮住了些許面容。
玉瑯清將人摟在了懷里,帶著往廁所走。
這會兒不是其他電影散場的時候,洗手間沒幾個人,玉瑯清打濕紙巾后替她擦了擦臉。
看著她發紅發亮的眼皮,玉瑯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電影是你選的,哭也是你哭得最大聲!
這話夏眠不服。
“廳里就我們兩個在看,我不哭得最大聲,豈不是讓你當第一了!
玉瑯清:“……”
這第一誰愛當誰當。
緩和了一下情緒后,夏眠自己想洗把臉,但頭發散下來不好動作,出來時又忘了帶橡皮圈,這會兒頗有些煩惱的撩了撩頭發。
看著她撥了撥頭發,皺著眉,也不知道找自己,玉瑯清抿著唇,還是替她把頭發握住,讓她好好的洗了把臉。
冷水洗了臉,冰冰涼涼的,人也從電影里脫離出來了些。
夏眠跟著玉瑯清從廁所里出來時,突然又想起來什么:“我的可樂,我的蝦餅,還有我那桶爆米花!”
剛一直顧著看電影,都忘記吃喝了,那么大杯可樂,她還只喝了一口呢。
玉瑯清想起摟著她時夾在兩人懷里最后被她放到了旁邊扶手上的爆米花:“……”
“可能已經被清理走了!
夏眠嘆了口氣,也知道不好回去拿了。
就算還在,但離開過自己視線,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不要再吃的好。
“走吧!
夏眠主動牽起玉瑯清的手,如其他普普通通的一對情侶般,一起看完一場夜間電影,慢慢悠悠的回家。
來時還熱鬧的街市,這會兒清冷了許多,人也少了不少。一些玩游戲的小販已經在收攤了,倒是夜宵攤還紅火著。
天上沒有一片云,抬頭能看到最澄澈的天空,夏眠時不時會抬頭看上去,玉瑯清怕她摔了,讓她抱著自己的手臂。
夏眠看著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整個人都快貼到了玉瑯清身上,思緒也發散了,連遇到障礙物都是靠著玉瑯清說抬腳,再跨步。
“你說,人為什么會有遺憾呢?”
夏眠忽然問。
玉瑯清垂著眸看路況,聞言推了下眼鏡,聲線里聽不出喜怒,像是知道夏眠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一樣的自然答道:“因為懦弱。”
夏眠抿了下唇,似乎是不太滿意這個答案:“遺憾也分好多種的呀,比如與自己喜歡的學校失之交臂,比如生離死別!
“為什么會與自己喜歡的學校失之交臂?”玉瑯清回問。
深夜路邊的夜風稍寒,但夏眠靠著玉瑯清也不覺得冷。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聽見玉瑯清接著道:“因為懦弱,不敢去選,因為懦弱,不敢去努力一把!
好像,也有道理吧。
“至于生離死別,”玉瑯清停頓了一下,才道:“如果在活著的有限時間里,努力把可能會成為遺憾的事做完,比如兩個人去看一場電影……那就不會有遺憾了!
人之生死,是自然規律,沒有生物可以抗拒。
有生,就一定會有死。
夏眠覺得她一點也沒有人情味,把人最懼怕的東西說得如此輕巧。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很合理,對方是醫生,每天在見證了最多淚水的地方工作,可能生死早已看淡。
夏眠換了個問題。
“那你有遺憾嗎?”
兩人安靜的順著街邊往回走,夜風卷起了街角的一個黑色塑料袋,帶著它往前滾跑了一圈。
在夏眠以為自己聽不到玉瑯清的回答時,她輕輕的應了句。
“有。”
夏眠一愣,過了幾秒后,她輕聲問:
“那按照你的說法,你豈不是也是一個會懦弱的人?”
“嗯!
“我也是!
她也逃不掉,人之劣根性。
夏眠早已從頭頂藍黑色的天幕上收回了視線,看向玉瑯清。
她看著前面,自己只能看到她的側臉。
精致的輪廓,像花一樣的唇。
從夏眠這個角度看過去,注意力放在她的唇上,才發現玉瑯清居然有唇珠。小小圓圓的一個,看著很可口。
夏眠亂七八糟的想,玉醫生也會有懦弱的時候?是為了什么,在什么時候?
她想象不出對方膽怯的模樣,在她的認知里,玉瑯清雖不張揚,卻永遠自信從容,像是世間的一切都掌握在她手里一般。
沉穩,寧靜。
又好像對很多事情都漠不關心,有種冷眼旁觀的冷漠。
可和她接觸后,夏眠發現,她身上的那種冷意,其實只是她的性格,她的人,其實細心又溫柔。
就比如,她剛才還替自己擦眼淚呢。
等等……擦眼淚?
想到這里的夏眠猛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哭得稀里嘩啦的模樣,都被對方看見了。
好像,也不止這一次。
上次自己被紀檢的人盤查,她來接自己下班時,自己也在她面前流眼淚了。
只是那會兒是偷偷的掉眼淚。
這會兒是正大光明的痛哭了。
玉瑯清感覺到夏眠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她偏頭來看夏眠,只看到夏眠帶著羞意的面容。
羞意?她在害羞什么?
害羞她問了自己隱秘的問題?
想想,玉瑯清為了緩解她的不自在,也禮尚往來般的問了她一句:“你呢,有遺憾么?”
因著玉瑯清的這個問題,夏眠忘記了自己剛才丟臉的事。
夏眠抬頭看向天空,又低頭看了眼身邊的玉瑯清,鼻息間忽然嗅到一股香味。
看過去,前面有一攤賣脆皮烤腸的小攤。
切得像開花了一樣的火腿腸擺在腸形的小格子里,正被烤得滋滋冒油。
夏眠忽然笑了一下,睜著她那雙宛如琥珀一般的眸子,看著玉瑯清道:“你給我買根烤腸,我就告訴你!
正好此刻路邊有一輛轟隆轟隆的摩托車極速駛過,油門聲震耳欲聾,炸得人心跳加速,車頭黃白色的燈光也在那剎那間,照亮了夏眠的眼。
那一刻,玉瑯清想,如果當時她指著路邊的大樓說,要她買,她也會毫不猶豫的掏卡,更別說只是為了一根兩塊五的烤腸。
咬著熱乎乎又香噴噴的烤腸,夏眠享受極了的瞇起了眼。
她沒履行自己的諾言,玉瑯清也沒催她,兩人一個吃著烤腸,一起往家里走。
等夏眠烤腸吃完了,把竹簽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里,夏眠才歪著腦袋看離自己兩步遠的人,笑著攤手道:
“遺憾吶,現在沒有啦。”
就跟她的遺憾其實是那根烤腸一樣。
玉瑯清不確定她說的是不是真話,只是上前了一步,伸出手。
夏眠從善如流的也伸手過來,牽住了她-
到家后,洗漱完,兩人靜靜的躺在床上時,剛說著要養精蓄銳明天去玩的人忽然翻過身來,看著玉瑯清。
玉瑯清撩了撩眼皮,以為她反悔了,誰知道她又問:“你說,會不會也有一個人,跟那個;ㄒ粯,偷偷暗戀著我好久,我卻不知道,一直辜負了人家!
玉瑯清:“……”
玉瑯清沉默的閉上了眼,拉了拉被子,也翻了個身,不過是翻身用后背面對夏眠。
夏眠從她的動作里感受到了她不想理會自己的意思。
夏眠這會兒心里跟被千萬只爪子撓一樣,就想著這事。
見玉瑯清不理她,她就自己湊過去,貼著玉瑯清的背部摟著她的腰,繼續自己的絮絮叨叨。
“如果真的這樣的話,這也太慘了吧,嗚嗚嗚,我不值得的!
玉瑯清忍無可忍:
“……電影是電影,你是你。”
夏眠不服:“人家都說藝術來源于生活,電影可能就是從生活里取材的呢?”
玉瑯清無言以對。
身后的夏眠忽而也安靜了下來,玉瑯清盯著被子上的一點,片刻后,玉瑯清驀地問:“那如果,真的有呢!
夏眠聽完,更摟緊了點玉瑯清的腰,整個人也埋進了她的身后。
玉瑯清能感覺到,她把臉埋進了自己的脖頸間。
夏眠的聲音從自己身后悶悶的傳來:“如果真的有的話,希望她能勇敢一點,告訴我!
玉瑯清眨了下眼,但視線還是沒有聚焦:“告訴你干嗎?你不是有班長嗎?”
夏眠在她身后扭著身子哼唧了兩聲:“這不一樣呀,我又不是女主!
玉瑯清:“……”
好,這會兒她又不是女主了。
“不過說真的,”夏眠自己扭完,又抬起了頭:“如果有這樣的一個人的話,真的希望她能告訴我一聲!
“這樣,就算我不能答應和她在一起,也會拒絕她,讓她不要一直迷戀我,去過自己的生活!
迷戀?
玉瑯清不咸不淡的嗯了聲。
夏眠也沒嫌她敷衍,摟著她蹭了蹭。
可能她的心思就是敏感些,看到了些讓自己感觸良多的東西后,就不自覺地把自己代入進去。
也沒什么,就是常言說的那樣,入戲太深。
玉瑯清被她蹭得心思四起,下意識的蹙起眉頭,可在她轉身之際,又想起她剛才義正言辭的拒絕來。
隨后又忍住了。
在感覺到身后人的躁動平復后,玉瑯清輕輕的出聲:“那如果,讓你選的話,校花、女主,和班長,你想成為誰?”
本以為睡著了的人,忽而開口回答她:“;ò伞!
玉瑯清黑眸出現了愣怔。
“……為什么?”
“嗯……”夏眠從被子里鉆出來,枕在了枕頭上,看著玉瑯清的如綢緞般的秀發,聲音也輕輕的:
“因為,不想承受別人太多的喜歡,也不想在不知不覺中,搶走了別人的歡喜。”
玉瑯清緊抿著唇,倏地閉上了眼睛。
然后就聽見夏眠又說了一句:“再說了,雖然;]有得到愛情,但是她有錢有美貌有身材啊,可以說,她除了愛情什么都有!
“……”
第67章
昨夜失眠了, 也不知道幾點才睡著的,玉瑯清睜開眼時眉頭緊蹙,她伸出手揉了揉太陽穴。
夏眠這里的隔音效果不太好, 現在隔著一道墻她都能聽到客廳外沉嬙風風火火的聲音。
“唔軟眠眠,嬙嬙我來啦!”
玉瑯清揉太陽穴的手一頓。
強強?
這自稱, 挺有意思。
剛夏眠接到沉嬙的電話起身去開門, 雖然起身和關門的動作都很輕, 但一向淺眠的玉瑯清還是醒了。
客廳里沉嬙咋咋呼呼的聲音剛嚎了一嗓子, 就收了起來, 變成小心翼翼的窸窸窣窣聲。
好像是夏眠小聲的和她說,自己還在睡覺沒醒, 沉嬙這才強制收嗓。
玉瑯清慢慢的坐起身, 靠著床頭坐了會兒,才下床去洗漱換衣服。
客廳外, 沉嬙穿著一件亞麻色的吊帶長裙, 身上披了塊白色的透明輕紗, 一頭頭發應該是來時卷了一下, 現在看著還有點泡面頭的調調。
不過她人長得明艷,這方發型只會讓她看起來更多了股復古港式氣質感。
“玉小姐居然真的在這里。俊
沉嬙到現在還不太能接受這件事。
怎么會有人放著豪宅別墅不住,來跟夏眠住她一個月不到兩千塊房租的小屋。
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夏眠聞言不滿的瞪她:“干嗎, 我這里又不是狗窩, 住起來不知道多舒服好吧!
沉嬙敷衍式點頭。
一副你說什么都是對的,我不會和你爭的模樣,看得夏眠想揍她。
不過想起對方最近的遭遇來, 夏眠又忍住了,給人倒了杯水后低聲問:“上次去醫院檢查真沒事吧?”
沉嬙故作輕松的接過夏眠遞來的水大喝了兩口, 這才道:“沒事啊,非常健康,醫生說我起碼能活到九十九!
夏眠:“……”
“什么醫生這么厲害,我也想去問問她我能活到多少。”
沉嬙張了張嘴,看著想問夏眠點什么,最后想了想又沒說話,只是嗯嗯兩聲繼續喝水。
“你吃早餐了沒有?”
夏眠還穿著睡衣,她看了下時間,也差不多到十點了。
沉嬙點頭:“酒店有自助早餐,我去挑挑揀揀的吃了點!
說完她跟回到自己家一樣靠著沙發半躺下去:“這不是怕我睡過頭了你就不等我,拋下我獨自出國瀟灑那么多天嘛,害得我早早的就起來打扮了呢!
看著沉嬙臉上的全妝,夏眠琢磨著對方的“早早”,可能真的很早。
“十二點半出發,你著什么急。”
夏眠說著在沙發僅剩的邊角里坐下,打開手機想著點個什么外賣等玉瑯清一會兒起來了可以吃。
出發時間都是計算好的,玉瑯清說她們差不多十二點這樣去機場停機坪那邊,十二點半出發,這樣到彼岸那邊剛好是早上。
沉嬙打了個哈欠:“我早睡早起不行吶!
其實是她最近心亂,睡眠質量也下降了些,睡不著她就干脆不睡起床了。
沉嬙說完,抬眼看到夏眠認真盯著手機的樣子,忍不住問:“你干嘛呢?”
夏眠:“點早餐!
沉嬙:“……”
“你隨便吃點不就行了!
她看她在那都認真的瀏覽了快十分鐘了,看瞧現在的手勢卻是還在翻店鋪。
“我得找點玉醫生可能會喜歡吃的。”夏眠頭也不抬的回道。
猝不及防的一把熱騰騰的狗糧就這樣打在了沉嬙的臉上,她嘖了聲,不耐煩似的翻了個身。
她腿還踩在地上,但上半身已經睡進了沙發里。
“有老婆就是麻煩。”
沉嬙嘟囔道。
說到老婆,沉嬙就得想起之前她打電話來找夏眠問她長假安排時,她卻在和老婆貼貼,然后自己氣不過的半夜去了酒吧,于是趕時髦的搞了場邂逅。
再然后,就是自己做了千百次心理建設后,終于鼓起勇氣去醫院檢查。
誰料,冤家路窄。
想到這里沉嬙就想把自己找個地埋起來。
誰知道那人是醫生啊。
誰能想到自己晚上剛和別人醉后打架,醒來去醫院就被人撞見。
憶起當時那人在知道自己是去干嘛時氣沖沖的開口說她也要檢查,還要查什么四聯卡的,沉嬙的尷尬欲亡突地又轉化成了萬鈞怒氣。
當時她還不知道四聯卡是什么,一問才知道:艾.滋、梅.毒、乙肝、丙肝四項傳染病檢測,為四聯檢測,簡稱,四聯卡。
她覺得自己去醫院檢查是侮辱她,她在自己面前說要檢查這些不也是侮辱她?
沉嬙閉了閉眼,有點不敢回憶起當時雞飛狗跳般的畫面。
算了,誰都捅了對方一刀,反正以后多半也不會有交集了,她還不如收拾好心情去浪漫之地玩玩,早點把這事忘了。
其實仔細想想,她好像,也不算吃虧。
沉嬙陷入自己的思緒里,等她回神時,才發現夏眠已經點好外賣了,此刻正抱著手斜眼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沉嬙臉上的表情猛地一僵,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干,干嗎,看什么看,我告訴你,我是不會對你這種有婦之妻感興趣的!”
夏眠斜睨著她,點評道:“咋咋呼呼,企圖以強硬的姿態掩蓋,肯定有鬼,你剛才自己在那想什么呢,我沙發都要被你扣出一個洞來了。”
沉嬙順著夏眠說的一看,她手指不知道什么時候掛在沙發背上正無意識的亂刮著。
如夏眠所說,現在就差掏出一個洞來了。
沉嬙訕訕的收回手,還沒想出什么狡辯的話,臥室門開了,洗漱好的玉瑯清走了出來。
煙灰色的過膝掛脖裙,露出瘦削的肩頭。
裙子的綢帶在脖頸處綁了一個大大松松的蝴蝶結,因為綢緞松軟,已經看不出蝴蝶結的模樣,只覺得繁復好看。
裙子像蛋糕裙,層層相疊,精致貴氣,襯得她真像什么貴族小姐一樣。
不過她也確實是。
這種淺粉色有些挑人,但穿在她身上就特別合適,千金小姐的氣質和優雅姿態一覽無余。
沉嬙看得愣了瞬。
之前她見玉瑯清時,她都是穿襯衫,看著清冷難以接近,卻也足夠的漂亮吸人眼球。
可沒想到,她穿裙子時更好看。
如果說穿襯衫時她是正經嚴肅的治人天使,那穿裙子的她,就是驕奢的人間公主。
玉瑯清在沉嬙呆滯的眼神下,跟她打了個招呼,聲音不冷不熱:“早!
“早呀……”
沉嬙傻傻樂呵的笑容一下子就露了出來。
夏眠仗著沙發背格擋了玉瑯清的視線,踢了沉嬙一腳,純粹陷入美的欣賞的沉嬙這才找回了心神,還下意識的擦了擦嘴角。
夏眠拳頭硬了。
在玉瑯清進廚房倒水時,夏眠湊過來小聲的警告沉嬙:“你給我收斂點!”
沉嬙舉起手發誓:“你把我當什么人了,你知道的,我這人的毛病就是喜歡漂亮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物。”
“我就是單純的抱著欣賞造物主手筆的心理看了玉小姐幾眼而已,請你千萬不要誤會!”
夏眠冷哼了一聲,起身也進了廚房。
玉瑯清剛洗漱完,那張有些禁y欲的臉還帶著濕潤的嫩感。
夏眠按下自己想伸手過去摸一把的念想,跟她報備自己點了兩份云吞、豆漿和水煮蛋的外賣,又問她還想再吃什么。
“隨便吃點就好了!
玉瑯清先喝了半杯水才回道。
早上起來也沒什么胃口。
夏眠應了聲好,仔細觀察她的表情,忍不住問:“是不是還沒睡夠?”
“我們吵醒你了?”
玉瑯清搖了搖頭:“沒事!
沒事,而不是“不是”,看來是還沒睡夠又被吵醒了。
夏眠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巴巴的望著玉瑯清道:“要不你再睡會兒吧,我們保證不發出聲音!
玉瑯清放下水杯,像是做過千百遍般自然的伸手,掐了把夏眠的臉。
“不用了,睡多了坐飛機也難熬,你看看還有什么要收拾的,吃完早餐就打扮吧!
玉瑯清說完,又去找了灑水壺去陽臺澆夏眠的薄荷和月季花。
玉瑯清走出廚房后,夏眠才伸手捂住了自己胸口。
好奇怪,明明她剛被掐的是臉,可她卻覺得自己像是心臟被她捏了把一樣,宛如受了力似的在緊縮著發顫。
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被玉瑯清捏臉了,可心卻沒一次如現在這般跳得這么快。
夏眠想,肯定是玉瑯清今天的裙子太漂亮了,她抵抗不住。
夏眠從廚房出來后跟沉嬙說了聲,先去換了套衣服才又去把自己準備帶去的行李再細數一遍。
沉嬙進來看她都帶了什么。
“化妝品不要了,我帶半箱,你到時候可以用我的。”沉嬙也沒進臥室,就靠在門口看著夏眠整理道。
夏眠聞言,乖乖的把化妝品卸出來了一些,除了護膚品外都沒帶了。
“衣服呢,會不會太少?”
夏眠本來化妝品也沒帶多少,現在移出來后她的小行李箱里還是快滿的。
沉嬙搖頭:“夠了夠了,到時候你去那兒肯定得再買點,帶了也不穿,麻煩!
夏眠本來覺得她說得很對,可轉念一想,不對啊,自己現在還是負債人員,哪里還有錢能買衣服。
想到這里,夏眠趕緊又多拿了兩套衣服,連睡衣都多塞了一套進去。
沉嬙:“?”
沉嬙摸著自己手指上的兩個指環,很是嫌棄的對夏眠道:“你不會打算到法國了都不買一兩件衣服吧!
夏眠鄭重的點頭:“我們是去玩,又不是去購物,為什么要買衣服?”
沉嬙差點覺得她說得真有道理。
看到沉嬙的動作,夏眠突然記起她和玉瑯清的戒指來。
她現在平時戴的都是她自己買的那個獵豹白金戒指,不過既然是出去玩,可能玉瑯清會更想戴她的那個粉鉆。
夏眠就喊了聲現在在餐桌上吃早餐的人:“玉瑯清!
“嗯?”
玉瑯清聽見夏眠叫她放下筷子走了過來。
因為屋不大,夏眠本來就是想這樣跟她隔空對話,誰知道自己一喊她就過來了,她這樣夏眠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個……我們要戴戒指去嗎?”
玉瑯清一過來,沉嬙就靠到墻邊閉麥了。
玉瑯清聞言嗯了聲。
夏眠蹲在地上打開的行李箱面前抬頭看她:“那戴哪個?”
玉瑯清垂眸看她:“你喜歡哪個?”
這道題夏眠會。
“兩個都喜歡!
玉瑯清:“……那就都帶吧!
她這樣說夏眠倒猶豫起來了,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兩個一起戴會不會太重了?”
雖然說一個是戴中指一個是戴無名指,但一個奢華粉鉆,一個簡約白金,夏眠想象不出風格迥異的兩枚戒指同時戴在自己手上是什么樣子。
玉瑯清:“?”
角落的沉嬙弱弱出聲:“或者,你們兩個說的‘dai’字,不太相同?”
“……”
最后一致決定戴粉鉆的那枚戒指。
畢竟在云城很少有場合能戴它,現在出去玩戴它也算是給它一個見到陽光的機會。
等夏眠把粉鉆戒指拿出來時,沉嬙猛地扯了張紙巾一甩,跟電視劇里的嬤嬤看見自家娘娘不小心灑了茶水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手帕一樣。
先擦了擦自己的手,才把戒指拿到了手里,隔著紙巾去看在純白色背景下上面的那些鉆石越發閃耀的戒指。
“這,這是真鉆?”
夏眠:“……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吧!
懷著崇高的羨慕觀賞完那枚戒指后,沉嬙嚴肅的問夏眠:“或許,你們介意三個人一起生活嗎?”
就讓我來加入你們吧!
夏眠:“介意!
看夏眠把戒指戴到了手上,沉嬙湊過來壓著聲音問夏眠:“你平時喊玉小姐都是連名帶姓的?”
夏眠想了想:“大部分時候是吧!
沉嬙瞪眼,嘴角忍不住上揚,語氣竊竊:“那小部分的時候是喊什么?”
夏眠正兒八經的回道:“玉醫生。”
沉嬙:“……”
她真是恨鐵不成鋼:“不喊老婆的?”
夏眠抿唇:“嗯……這個,太膩歪了。”
沉嬙恨不得雙手握住夏眠的肩膀拼命前后搖晃將她搖醒:“那你連名帶姓的喊不覺得很生疏嗎?”
她真是怕夏眠那天惹玉瑯清不高興了,就被掃地出門,成為豪門棄婦。
盡管按目前來看兩人相處得很和諧,她也不太清楚夏眠怎么會能和玉瑯清閃婚,可別人都說一入豪門深似海,夏眠作為她的好友,她不免替她擔憂。
夏眠皺眉:“可她也是這樣喊我的。”
沉嬙沉重的嘆了一口氣:“我真是服你了,人家那么漂亮那么高貴,喊你一聲名字怎么了!”
夏眠:“?”
沉嬙搖著頭,自言自語:“真是讓我為你操碎了心。”
夏眠:“……”
這心你能不能自己放進肚子里?
“還好還好,還好有我在。”
沉嬙說著探頭出去,看玉瑯清沒注意,她偷偷從自己的方特包里掏出了一個盒子,鬼鬼祟祟的塞進了夏眠的行李箱里。
在夏眠疑惑不解且震驚的目光下,先比了個噓的動作,又捶了錘心口。
沉嬙:“做朋友,在心中!”-
吃過早餐,又收拾了一下,關好門窗水電,三人就坐上玉瑯清的車去了機場。
夏眠穿了件白色的修身針織衫,配了件櫻花粉的闊腿褲,和玉瑯清還挺配的。
沉嬙坐在后座摸了摸推到頭頂的墨鏡,無聊得打哈欠。
這兩人坐車為什么連音樂都不放?也不聊天,就看著路況,像是兩個人一起在開同一輛車一樣。
有玉瑯清在,沉嬙有些話題又覺得不合適當著她的面和夏眠說,她玩了會兒手機,沒多久頭一歪的就睡了過去。
玉瑯清透過后視鏡掃了眼后座的情況,在等紅綠燈時問夏眠:“有去過法國嗎?”
夏眠搖頭:“沒有!
說著她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連國都沒出過!
她證件那些都是玉瑯清幫她辦的,其實玉瑯清知道,只是以此開口罷了。
“那有想去的景點么!
這個紅燈很快,馬上又綠燈了,玉瑯清啟動了車子,白皙修長的手上,昂貴的戒指奪目絢爛。
夏眠掃了一眼,只覺得黑色的方向盤白嫩的手粉色的戒指,組合起來像是勾子一樣,探進人心口。
“普羅旺斯吧,不是說那里是薰衣草的故鄉嗎,以前上學的時候老是在書里看到!
可能很多人沒去過法國,但肯定很多人都聽說過普羅旺斯和薰衣草。
“好!
玉瑯清把這個地點記了下來。
到了機場,沉嬙還睡得迷迷糊糊的,下了車也沒多清醒,被大太陽一曬只覺得頭暈目眩,還好夏眠扶了她一把。
她最近沒睡好,今早又起得早,在車上剛睡了會兒又要被迫醒來,一時間沒緩過來。
夏眠皺眉:“你別是昨晚去干了什么偷雞摸狗的勾當?”
沉嬙打著長長的哈欠,把自己頭上的黑色大墨鏡拿下來戴在了眼睛上:“不行你就當我去偷雞摸狗了吧!
三人剛下去,就有四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過來幫她們拿行李箱,走在前面帶路,還有一個唰的撐起一把傘遮住玉瑯清。
玉瑯清走到兩人身邊,看了眼被夏眠扶著的沉嬙:“暈車了?”
沉嬙晃了晃腦袋:“沒,就是睡得有些懵而已。”
玉瑯清聞言,淡淡的道:“要抱過去么?”
夏眠和沉嬙兩人眼睛同時瞪大。
抱?
誰抱?
玉瑯清抱么?
感受到扶著自己的手在掐她,沉嬙趕緊拒絕,啪啪兩聲的自己拍了拍臉:“沒事沒事,完全不用,我已經清醒了!”
玉瑯清:“……”
看沉嬙這樣說玉瑯清揮了揮手,身旁等著的一個保鏢這才拉著行李箱繼續往前。
出來時看太陽大,夏眠也拿了一把傘,見沉嬙不用人扶了,她這才把傘撐了起來。
機場開闊干凈,秋日中午的陽光威力依舊不減,不打傘陽光刺眼又熱辣。
夏眠本來想和沉嬙打一把傘,然而她傘剛撐起來,玉瑯清就走了過來,接過了她的傘,和夏眠一同在一把小小的太陽傘下。
毫無察覺就從夏眠身邊離開的沉嬙甚至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發生的,只知道剛給玉瑯清撐傘的那個高壯保鏢,換到了她這里來。
看著進機場的路線和自己之前來這里時走的不一樣,沉嬙疑惑的問:“我們這走的是私人通道?”
與玉瑯清挨著肩膀并肩而行的夏眠聽到她的話遲疑了瞬。
玉瑯清替她簡潔明了的回了句:“嗯。”
夏眠在她身側,忽而勾了下唇。
很奇怪的,她糾結不知道怎么解釋一件事的時候,她在自己身邊就只是一個簡單的鼻音,她就覺得覺得像是在冷風中行走了很久很久后,突然被人遞過來了一杯熱水。
可能有些夸張,但心里涌動出的滋味就是那種感覺。
在決定要和玉瑯清以及她的發小朋友們出去玩時,夏眠偶爾也會睡不著覺,還會深夜在網上搜:和對象的朋友等一起出去玩需要注意什么?
網上有好多回復,五花八門的。
有說出去玩自己對象如何如何,讓自己受委屈生氣之類,還有說一起和一個了解不太深的人出去玩,是最能讓自己了解對方的方式。
但也很殘酷。
好的話,一場旅游過后兩人感情更牢固。不好的話,還沒回來兩人就黃了。
不過網上說的,壞的情況好像比較多。
夏眠擔憂了兩天,自己又看開了。
她和玉瑯清已經結婚了,照自己上次說一個“離婚”的詞就遭受了一番“毒打”的情況來看,玉瑯清是不打算和自己離婚的。
自己,也沒有這個打算。
此刻陽光明亮,水泥地面被烘得干燥發熱,遠遠看去像是能看到熱量聚集形成的模糊熱氣在顫抖。
而自己頭上,一把不大的黑底太陽傘,遮住了落在兩人身上的熱燙陽光。
前面是三個幫她們拉著行李箱的保鏢,夏眠忽然覺得自己像是童話故事里的灰姑娘。
夏眠抬手挽住玉瑯清的手臂,沒頭沒腦的問:“如果午夜到了,灰姑娘跑回家時沒有落下一只水晶鞋,你說王子還會找到她嗎?”
玉瑯清不知道她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是怎么有感而發的,但還是認真的回道:“不會!
夏眠:“……”
童話故事就這樣bad ending了。
玉瑯清說完,瞥了眼夏眠:“要是真的喜歡一個人,為什么還要靠一只鞋才能把對方找出來!
“王子找的或許不是愛情,只是他一時的新鮮感!
夏眠覺得每次和玉瑯清聊這種問題,都挺有哲學味道的。
聽著對方的回答,似乎不無道理,夏眠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玉瑯清抬眸往遠處望去,也看到了走在她們前面的保鏢,她驀地知道夏眠的問題從何而來了。
“你不是灰姑娘,我也不會需要水晶鞋才能找到你!
第68章
夏眠這刻并不知道玉瑯清這話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只以為她是知道了自己的自卑,在給她一個宛如承諾般的安慰。
雖然覺得很多話單純是一個用來說,一個用來聽的而已, 可夏眠心里還是流淌過一股熱流,仿佛整個人泡進了香甜的牛奶浴里-
烈日在上, 沉嬙隔著墨鏡掃了眼前邊一點的那把黑傘, 又悄悄的用眼角看了眼身側給她打傘的魁梧保鏢, 皺了皺眉。
玉瑯清和夏眠兩人也不知道在前面嘀咕什么, 讓她這么個普通人在后面享受著豪門大小姐般的配置, 這感覺還真有點不自在。
而且這路怎么越走越奇怪,像是直接進了機場停機坪里一樣, 難道私人通道連去大廳檢票那些流程都可以省略?
沉嬙正胡亂的想著, 突然聽見身后有人高喊了聲“玉醫生”,沉嬙和前面的兩人一齊停下腳步, 回頭看去。
身后不遠處, 一個女子穿著一件花襯衫配著淺藍色的牛仔褲, 放著頭發戴了一頂漁夫帽, 還戴了一個黑色墨鏡。
行李箱被身邊的黑衣保鏢拉著,正邊舉著手和她們打招呼,邊加快步伐走來。
陽光閃耀,打在來人身上, 又被墨鏡加帽子的裝備擋住了大半張臉, 看不真切來者是誰。
沉嬙原先還好奇的看著遠處的人,隨著對方走近后,沉嬙收在墨鏡后的眼緩慢的眨了眨。
這人看著……怎么感覺有點奇怪的眼熟?
三人沒再走, 等著對方走來。
被玉瑯清派了保鏢在機場外接進來的秦柯遠遠的就看到了前面的人,特別是那個還要身旁的保鏢幫忙打傘的背影。
想著除了玉瑯清應該也沒誰了, 又問了句保鏢,確認前方是玉瑯清一行人后秦柯趕緊喊了一句,喊完就追了上來。
秦柯下意識的以為有保鏢打傘的人是玉瑯清,她和玉瑯清也認識多年了,多多少少知道對方的身份。
然而等秦柯走到三人面前后,她才發現了不對勁。
秦柯把臉上的墨鏡往下一拉,露出一雙眼,看了看另一邊共撐一把傘的玉瑯清和夏眠,又看了看沉嬙那邊,如此來回轉悠。
最后視線停留在了沉嬙的身上。
那邊的沉嬙在看到秦柯落下墨鏡露出眼睛時,人也懵了。
她在秦柯還在狐疑打量她的時候,猛地把墨鏡一脫,震驚又皺眉的瞪著秦柯,不敢置信的驚呼:“怎么是你?”
其實秦柯在看到沉嬙的那頭短發時心里就有了猜測,況且對方露出來的下半張臉又是那樣熟悉,她立刻更確定了心里的答案。
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會在這里碰上對方。
秦柯也干脆利落的把墨鏡一摘,不甘示弱的回懟:“我還想問怎么是你呢!”
兩人剛一見上面,視線交匯,眼神就好像化成了實質般,無形的在空中交匯碰撞出強烈的火花閃電,一陣噼里啪啦。
夏眠:“……”
“她們怎么認識的?”
玉瑯清微微搖頭,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秦柯和沉嬙兩人如出一轍的用著自己自認為最兇惡的眼神瞪著對方。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對方大抵已經被割了千百刀。
看兩人恨不得沖過去跟對方打起來的模樣,夏眠下意識的往前站了站,小聲問:“你們認識?”
夏眠這一問,秦柯和沉嬙互相又用力瞪大眼睛的互瞪了一眼,然后迅速扭開頭:“不認識!”
夏眠:“……”
謝謝,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睜眼說瞎話了。
不認識就不認識吧,夏眠勾著玉瑯清的手腕,給兩人介紹道:“阿嬙,這位是玉醫生的朋友,秦柯,秦醫生,和玉醫生是一個醫院的!
秦柯一聽,嘴角微動。
阿強?
這什么名字吶。
名字跟人,不太符。
“哦,幸會!
夏眠開口之后,沉嬙很給她面子的應了聲。
只是應聲時低頭撫摸著自己手上的墨鏡,看著對秦柯毫不感興趣似的敷衍。
秦柯磨了磨牙。
夏眠又轉頭對秦柯道:“秦醫生,這位是我的朋友,沉嬙,最近來云城出差的,這幾天有空,所以一起跟我們出去玩!
“這樣,”秦柯對著夏眠笑了笑,故意一個眼角都沒瞥向沉嬙那邊:“原來是小夏的朋友!
夏眠不知道兩人的糾葛,但能感覺到兩人間有故事,好奇的看了看兩人。
“走吧!
最終還是玉瑯清打破了寧靜,牽住了夏眠的手,拉著她繼續往她的飛機停機位那邊走。
兩人一轉身,身后剛才還說著不認識對方的人,又相互的瞪起了眼來。
沉嬙咬牙切齒:“真是好巧呢,秦、醫、生!”
秦柯也皮笑肉不笑的道:“可不是么,阿強!”
自己的昵稱突然從對方嘴里出來,沉嬙愣了愣,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
這人怎么回事,看著恨不得撲過來咬她幾口泄憤的人,竟然這樣親親熱熱的叫她?
沉嬙臉帶薄紅:“嬙什么,阿嬙也是你能叫的?”
秦柯冷笑:“怎么,難道要叫,吃干抹凈就跑的阿嬙?”
“什么吃干抹凈就跑,那不是你情我愿的事?都是成年人了,你能不能大度一點?”沉嬙無理力爭。
秦柯啪的一下把墨鏡推上去戴好,黑黝的鏡片讓人看不清她的眸子,只聽見她道:“你情我愿的第二天,你去醫院檢查?”
“我這叫有安全意識!”
“你有安全意識你來勾搭我?”
別看兩人是在吵架,可還知道控制音量,每一句話都像是從牙齒縫里擠出來的一樣,就為了怕前面的兩人聽到什么聲音。
而跟在兩人身旁的保鏢:“……”
他們是很有職業素養的,面無表情的就像什么也沒聽見一樣。
“勾搭你怎么了,我喝醉了你個不喝酒的也喝醉了嗎?”
秦柯被沉嬙的話一噎,竟然無話可說。
看秦柯話短,沉嬙仰著下巴的抱著手,拿捏住了氣勢:“你要有本事,你當時怎么不推開我?”
兩人的目光又在空中聚集,恨不得眼神能化成實質。
秦柯也氣得撇開了臉:“我就沒見過你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
沉嬙占了話頭的上風后就懶得和她如此幼稚的斗嘴。
要說那晚在酒吧她看到秦柯是酒后微醺時的見色起意,那第二天她面對兩人發展的迅速,就只剩下惶恐不安了。
而這份不安,在她于安宜醫院看見秦柯后,被她的行為一帶,立刻轉變為了憤怒。
自己是也有不對的地方,可她公然說著她要驗四聯卡,這不是在侮辱她么。
……雖然自己去醫院檢查,被她撞見好像也是一種侮辱?勺约耗遣皇,為了追求心安么。
算了,明明早就知道的,兩人都有做得不妥當的地方。
沉嬙還在陷入自己的思緒,又聽見秦柯道:“你既然是來出差的,你不去忙你的事去什么法國?而且你現在都知道我也要去了,你還去?”
本來還想著要和對方化干戈為玉帛的沉嬙一下子又怒了:“怎么,你出現在街頭我就得從街尾火速消失是吧?”
秦柯哼笑了一聲:“我可沒你這么霸道的思想,不過想著要跟你去浪漫的法國,覺得膈應!
沉嬙也笑了:“巧了,我也是這樣覺得。”
在秦柯還沒得及接話時,沉嬙又道:“所以,你識相點就快點回家,別來破壞我的浪漫之旅!”
秦柯盯著對面戴著墨鏡露出漂亮的下半張臉的人,恨不得把她的嘴堵上:“你怎么不走?我還說你破壞了我的旅程呢!-
走在前面的夏眠眉頭一直沒松開過,時不時還想回頭去看身后的兩人。
可看身邊的玉瑯清,淡定得就算后面的兩人打起來都不會轉身一樣,夏眠又只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倆,到底有什么淵源?”
夏眠忍不住的問玉瑯清。
玉瑯清捏了捏牽著她的手:“可能碰巧認識了!
玉瑯清說得輕巧,但夏眠還是覺得心里不安:“阿嬙也沒來過幾次云城,之前也沒聽她說過這事……”
玉瑯清嗯了聲:“晚點我幫你問問!
夏眠側眸看她。
她今天穿了雙銀色的高跟鞋,比穿運動鞋的自己高了小半個頭,這樣抬眸看她,有種自己像是在被她保護一樣的感覺。
“那你問了,記得告訴我。”
夏眠壓低著聲音囑咐道。
人的好奇心,太難抵抗了-
直到一行人走到與客機相比小了些的白色飛機前,沉嬙還沒反應過來。
眼看前面的兩人都收了傘準備上飛機了,沉嬙趕緊跑過來拉住夏眠:“你別告訴我,我們這是包機了?”
夏眠看了眼玉瑯清,才低聲的跟她道:“這是玉醫生家里的飛機!
沉嬙:“!”
大開了眼界,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私人飛機!
夏眠說完先上去了,沉嬙剛邁步,就聽見秦柯在她身后輕輕道:“你確定,你要和我一起去旅行?”
沉嬙聞言身上的氣勢瞬間起來。
確定,怎么不確定!
想著她頭也沒回,抬頭挺胸的上了飛機。
看著前面穿著長裙的人,背影窈窕,怒氣沖沖,秦柯摘下自己的墨鏡,也跟著上去。
飛機里,孟之薇、唐谷和杜倪三人已經到了,甚至開好了紅酒,正一邊搖晃著紅酒杯,一邊在打斗地主。
聽見聲音三人全都看了過來,杜倪最先開口歡迎:“哎呀,終于來了呢。”
玉瑯清掃了眼把她家飛機當成棋牌室的三人,找了個位置坐下,又把自己身旁的空位留了下來。
留給誰的不言而喻。
說著杜倪又看向夏眠,笑得燦爛:“小夏,好久不見惹~”
夏眠對她的滿分熱情感到有些局促,只能淺淺地回一句:“好久不見!
杜倪放下酒杯和手里的牌起身,把夏眠迎到玉瑯清身邊,還道:“這么久了,差點以為你要忘記了我們的法國之行。”
夏眠能聽出她的話并沒有什么責怪的意味,只是閑聊般的說道而已,但仍感到不好意思。
“抱歉,一直沒有時間!
“得了吧,你沒等到小夏,自己也沒少去!边h處還在牌桌上的孟之薇不給杜倪面子的開口道。
杜倪哼笑:“那怎么能一樣,和小夏一起才是去玩,我自己去那叫出差。”
杜倪剛說完,就倏地感覺背后一涼。
一看過去,就見玉瑯清隔著眼鏡淡淡地瞥了她一下。
杜倪砸吧砸吧了下嘴,后知后覺自己這話在玉瑯清聽來可能有調戲她老婆的意思,連忙補救。
“誰叫咱小夏是我們玉小姐的家屬呢,就是這么惹人喜歡!”
說完,杜倪感覺那道目光更冷了。
杜倪:“……”
得,她不說話了得了吧。
私人飛機的空間雖然比不上客機,但也足夠的寬敞。
機腹位置前面像是一個小型客廳,面對面的四個位置對著一個小桌,現在孟之薇和杜倪她們就是在那玩牌。
除此之外是一些整整齊齊的座位,座位和座位間也很寬敞,可以放平椅背的半躺下來。
坐七個人是綽綽有余的。
和杜倪寒暄過后夏眠把沉嬙介紹給她們,沉嬙雖然看出孟之薇她們的身份都不簡單,但她多少也是和富家小姐打過交道的,態度自然,絲毫不怯場,也不顯得諂媚。
她這份自然讓孟之薇杜倪她們對她的印象都還不錯。
秦柯以前和玉瑯清的發小三人也組過局,就不用介紹了。
幾人找位置坐好,系好安全帶就準備出發。
唐谷長得可愛,看著就是乖乖女的那種類型,沉嬙看她長得那么卡哇伊,剛又沒說話像是還有點靦腆的樣子,就主動和她坐在了一塊。
飛機準備起飛前,玉瑯清側身過來和夏眠耳語道:“后面有個休息室,里面有床,如果覺得坐得不舒服的話,一會兒等飛機平穩后可以進去里面休息!
大家都在這里,她卻跑進里面去,想想都覺得不好意思。夏眠就搖了搖頭:“沒事,和大家聊聊天也挺好的!
她這樣說玉瑯清就沒再勸她了,只道:“路途有點遠,難受就跟我說!
夏眠點點頭。
隨著飛機長長的一聲呼嘯,白色的私人飛機起飛升空。
等飛機在特定高度保持平穩飛行后,玉瑯清拿出了她上次沒看完的那本法語書。
夏眠手邊也有一些雜志,她翻了翻,都是在講一些奢侈品,她沒什么興趣的又合了起來。
身旁的玉瑯清像是知道她的無聊一樣:“沒有感興趣的內容?”
夏眠搖頭,探頭過來看她在看什么。
古樸棕色的書頁里,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法文,跟一群小蝌蚪一樣,還有聲調的。
夏眠沒學過法語,只多少知道法語有些詞會在頭頂戴“帽子”,就好奇的問:“這個,它這是表示讀e的第二聲么?”
“差不多!
看她有興趣,玉瑯清簡單的和她說了一下法語里音調不同有時候還表示不同時態含義的信息。
夏眠聽得暈暈的,忙轉移了話題:“這本書在說什么?”
“這是一本故事集,由很多個小故事組成!
中午時分總是惹人困倦,加上飛機里也沒什么好解悶的活動,對著窗外的亮光,沒一會兒其他人都戴著眼罩睡覺了。
只有角落里,玉瑯清平靜沉穩的聲音緩緩響起。
她在低聲的跟夏眠講書里的故事,有時候看到寫得好的句子,還會輕聲讀給夏眠聽。
都說法語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語言,聽著身側的人在用著玉珠落玉盤般的清脆聲線,給自己講著書里的故事,夏眠不禁聽得入迷。
這刻的時光好安靜,像是感知不到流動般,夏眠的眼里,耳朵里,心里,都只有“玉瑯清”三個字。
國外的故事寫作手法和自己熟悉的不同,有時候夏眠聽完一個故事都還不知道故事里講述的是什么意思。
這時候玉瑯清就會仔細的給她解釋,像語文老師給小學生闡述課文的中心思想一般,先分解內容,再總結。
夏眠抬著眸看玉瑯清:“你怎么懂那么多?以前學過法語?”
玉瑯清應是:“出國進修的時候,閑得無聊學了學!
夏眠:“……”
原來,有人出國進修的時候還會閑得無聊,甚至去學了一門外語。
雖然玉瑯清故事講得很動聽,但當夏眠聽了三個后就慢慢失去了興趣。
外國文學的格調一時之間夏眠不太能理解,不過聽著感覺基調都差不多,聽多了就倦了。
等玉瑯清說完一頁的故事,剛準備翻頁時,忽然感覺肩頭一沉。
夏眠靠在她的肩上,睡著了。
玉瑯清維持著原先的那個姿勢,低頭去看自己肩上的人。
她臉面對著自己,唇瓣微嘟,睫毛彎彎。
之前為了看書她們旁邊的窗簾沒有拉緊,留出了一道縫隙,讓光亮透進來。
現在這抹光斜斜的打在夏眠身上,寧靜祥和。
玉瑯清就這樣坐了會兒,才把書合起來,扶著夏眠的腦袋,幫她調低了座椅,讓她躺了下去。
飛機里開了空調,玉瑯清又拿了塊小毯子給她蓋上。
蓋好后,玉瑯清順勢在夏眠的眉心落下一吻。
剛想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玉瑯清敏感的察覺到什么,一看過去,另一邊窗邊的位置上,唐谷正托著臉,睜著圓潤發亮的眸子看著她們。
其他人都睡得歪七扭八了,只有她,像是在看什么拉窗簾才能觀看的電影一樣,津津有味。
玉瑯清:“……”
雖然知道對方已經二十來歲了,可每次看到她用那張娃娃臉看自己時,還總是覺得像是在面對小孩子般。
可不能教壞小孩子-
這一路睡睡醒醒,夏眠中途被玉瑯清叫醒吃了點東西,又聽她講故事,沒一會兒就又睡著了。
根本不知道沉嬙進廁所時,沒一會兒秦柯也進去了。
隨著越往西走,天色越黑,等快到法國,在路過中途的一個城市時,夏眠忽然醒了。
里面有床,她不進去睡,玉瑯清也不去,最后被孟之薇光明正大的霸占了。
杜倪不服,也去搶占了一個角落。
彼時夏眠剛睜開眼睛時,就看到了玉瑯清的睡顏。
她側對著自己,精致的面容多了些許沉靜。
夏眠小心翼翼的抬手,輕輕的摸了摸她的睫毛。
可能是感到癢,她眉頭一下子蹙了起來,夏眠嚇得趕緊收回手,生怕自己吵醒了她。
窗簾的那道縫隙還在,夏眠看到了地面上一角的璀璨燈光,在黑夜里像是星星點點的螢火蟲,點亮那片地帶。
夏眠身體往走道那邊偏了偏,想以更遠的距離,去同時欣賞沉睡的睡美人公主和窗外異域他鄉的城市夜景。
很漂亮。
是描述睡美人的詞,也是對夜景的贊美。
夏眠撐著腦袋,就這樣側頭看去。
如若有人從她的身后看來,只能看見她的背影,分不清她是在看夜景,還是再看玉瑯清。
不知道看了多久,等夏眠看夠了想去上個廁所時,她一轉身,猛地對上了唐谷亮晶晶的眸子,像是黑夜里的兩盞車燈一樣。
夏眠的臉突然就紅了起來。
像是做賊心虛般。
夏眠佯裝鎮定的和唐谷笑了笑,算打過個招呼,隨后就跑去了廁所。
可能是她走動時帶起的風吹動了誰,夏眠剛走到廁所,玉瑯清就緩緩睜開了眼睛。
看到旁邊的座椅是空時,她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抬眸,見到對面在酣睡的沉嬙旁邊的唐谷在看自己,玉瑯清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夏眠的位置。
唐谷很上道的指了指衛生間。
玉瑯清揉了揉額頭,起身走了過去。
等飛機快降落時才回來的兩人,再次接收到了唐谷目不轉睛的注視。
夏眠臉更紅了,下意識的抬手遮住了臉,坐下來后她小聲問玉瑯清:“那個,唐谷不困的嗎?”
玉瑯清喝了口機組人員剛送來的水,潤了潤嗓子:“她……”
饒是玉瑯清,也安靜了兩瞬,才想出形容詞:“她精力一般很充沛!
夏眠不太懂這個意思。
但上次和她們聚會時,夏眠已經看出來了唐谷的性格不像她長相那樣乖巧。
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頂著最乖的臉,藏著最野的心。
“還聽故事嗎?”
看夏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玉瑯清出聲打斷她的思緒道。
夏眠搖搖頭:“不是快要落地了?”
聽了一路的故事了,剛聽時是新奇有趣,再聽是為了欣賞,再再聽就是閑得無聊為了打發時間了?赡芤呀洓]有辦法,再再再的聽下去了。
已經進入了法國境內,玉瑯清和夏眠換了位置,讓她能更方便的扒著窗看下面的景色。
等飛機降落在戴高樂機場時,玉瑯清貼了過來,在夏眠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法語。
說完再用中文道:“歡迎來到巴黎,夏眠。”
夏眠一直知道她的聲音很好聽,可當她在自己耳邊,中法語交換的說著這樣一句詞時,夏眠還是忍不住心中一動。
“謝謝!
很榮幸,第一次來到被譽為世界上最浪漫的地方時,是和你一起-
不遠處一直在靜靜觀察著兩人的唐谷此刻也在看著窗外。
婚姻,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東西。
竟然能那樣的去改變一個人。
好神奇,也好厲害。
第69章
這是夏眠第一次和玉瑯清一起出遠門, 走出機艙的那一刻,甚至有種呼吸都和自己平時待的地方不一樣的感覺。
此刻不過凌晨五點多,從溫度舒適的飛機里出來, 夏眠還沒從云城初秋未消的暑氣里回神,就先被凌晨巴黎的寒氣懾得縮了縮脖子。
知道這個時候的巴黎溫度比云城低, 但夏眠沒料到低這么多, 都快和冬天差不多了。
沒等她回頭去找行李箱拿衣服穿, 煙粉色的裙擺在身邊掃過, 隨著青松混著淺淺的橡木苔熟悉香氣襲來, 一件咖色的風衣落到了夏眠的肩頭。
玉瑯清的微低的嗓音從身后傳來:“不冷么?”
夏眠摁了摁肩膀上的風衣,誠實點頭:“冷!闭f罷又自覺的將雙臂套進衣服里, 還不忘扣上扣子。
轉身抬頭, 卻見面前的人還是那件掛脖的露肩裙子,夏眠眉頭一皺, 下意識摸上剛扣好的風衣扣子:“你怎么不穿外套?”
她這穿得比自己還少呢, 怎么只記得給她拿外套, 自己卻沒穿。
“害, 這還用問,當然是我們玉醫生只記得自己老婆會被冷到,哪里還記得關心自己。”孟之薇在后頭下來,嘴上戲謔的說著, 順便將手上的另一件黑色外套拋扔給了玉瑯清。
還不忘擠眉弄眼的揶揄道:“快穿上吧玉醫生, 可千萬別著涼了,不然我們小夏會心疼的!
玉瑯抬眸瞥了眼孟之薇,手上拿著自己的外套還沒展開, 身前微微紅著臉的人已經抿著唇的接過,圈著她替她披到了身上, 也不怕自己的朋友會打趣她了,看來是真怕她會被冷到。
“哎呀哎呀,”抱著手的沉嬙快速從機艙上下來,到夏眠身旁時還不忘也跟著打趣一句,“好冷啊,真羨慕有老婆疼的人呢!
隨著沉嬙的話音落下,三輛商務車開過來停在了她們身側。將一行人行李從飛機上拿下來的幾個高大保鏢沉默的一邊將她們的行李放好,一邊替幾人開好了車門。
秦柯就在沉嬙的身后,應該是聽到了沉嬙的話,自己率先上了其中一輛車,挑眉道:“還好我會自己疼自己,冷什么的,上車不就暖了么!
好奇的看了幾眼三輛車型流暢、車身漆黑得在發光的商務車,夏眠聞言收回目光,壓下心里機場能不能有私家車進來的疑惑,招呼沉嬙道:“對,快上車吧,車里暖和。”
沉嬙用眼角瞥了眼站在夏眠身后的清冷身影,略過已經坐了秦柯的那輛車,自覺跑到了最后一輛車上:“我才不當電燈泡呢。”
杜倪睡得還有點迷糊,拉著唐谷讓她扶自己最后下來,還不忘嘟囔一句:“天還沒亮呢起什么床。”
最后只有夏眠和玉瑯清坐一輛車,秦柯和孟之薇一輛,杜倪跟唐谷及沉嬙在另一輛。
坐在商務車的航空椅上,夏眠好奇的透過窗戶看著外頭。
此刻法國還是夏令時,天還沒有一絲亮光,只有路燈散發著淺淡的光芒,夏眠看了一會兒就收回了目光。一回頭,卻發現和她隔著兩個扶手的玉瑯清漆黑的眸子正落在她的身上。
她在看外面風景的時候,也成了她眼里的景色。
一瞬間,夏眠心里緊了剎那。
“怎么了?”
夏眠有些不自然的問。
玉瑯清沒說話,只是伸出手,拇指貼在夏眠沒了口紅依舊紅潤的唇上,用指腹點了點,輕緩的嗓音聽不出太多的思緒:“腫了!
隨著她的這兩個如鑰匙般的字眼入耳,飛機衛生間里唇齒相依的觸感及畫面,像幻燈片似的在夏眠腦海里放映。
夏眠做賊心虛的往前頭駕駛位和副駕駛上的保鏢那瞥了眼,還下意識的抿了下唇,卻恰好將唇邊的指腹一起抿緊。
這一下,好似自己在親她的手。
反應過來后,夏眠趕緊抬手將唇上的手抓住,泄憤似得捏了捏,壓低聲音道:“你還說!”
玉瑯清乖乖的沒再說了-
這個點路上車和行人都不多,大半小時后幾輛車陸續的在繁華街道一家酒店前停下。
有這段坐車的緩和時間,等在酒店門口下車時,幾人像是又活了過來。
杜倪伸了個懶腰:“終于到了,我要先舒舒服服的泡個澡放松放松先!
說著她又和夏眠打了個招呼:“小夏,休息會兒晚點我們再一起出去玩哦!钡认拿唿c頭后她就跟回家一樣帶著給她拿行李的保鏢進去了。
沉嬙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摸到了夏眠身邊嘖嘖出聲:“眠,又幸福了哦眠!
“這酒店我來巴黎這么多次都沒舍得來這兒住過,現在全是沾了你的光啊!闭f完她還裝模作樣的喟嘆了一聲,“好姐妹,茍富貴勿相忘!”
夏眠張張嘴,剛想說什么,唐谷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她們身旁,盛情邀請道:“你要和我住一個套房嗎?”
側邊一點正低聲和保鏢吩咐著什么的玉瑯清,像是聽到了誰搬著鋤頭挖她墻角的聲音似的,倏地抬眸看了過來,隔著金邊眼鏡也擋不住她眸里的銳意。
夏眠一臉無辜的回看她。
玉瑯清又往她旁邊掃了眼,見此刻一張臉看著乖得不行的人正期待的望著沉嬙,玉瑯清默默的又收回了視線。
有些吃驚的沉嬙:“啊……套房?我嗎?”
唐谷頂著她嘟嘟的娃娃臉點頭,確定就是自己就是在和沉嬙說的:“對,我想再多聽你說一些關于你的故事!
剛她們三個坐一輛車的時候,沉嬙作為八面玲瓏的人也沒冷場,一直和杜倪聊著,杜倪喜歡看展,特別是畫展,和沉嬙還挺有話題的。
聊著聊著沉嬙就說到了一些她平時到處旅游出去采風時遇到的趣事,聽得杜倪和唐谷都是津津有味。特別是唐谷,那雙可愛的眸子一直亮亮的盯著她,盯得沉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沉嬙看著唐谷的模樣,下意識的以為她是認真讀書不愛出門的乖乖女,對自己那些“走南闖北”的經歷感到好奇也正常。
現在見她這樣說,想想沉嬙也沒拒絕。
可愛小妹妹什么的,總是有些特權的。
沉嬙剛應下來,就聽見身后有人冷哼了一聲。
沉嬙回頭,對著撇開臉沒看自己的秦柯翻了個白眼,高高興興的跟著唐谷也進了酒店。
玉瑯清交代完保鏢事情后過來,牽住夏眠的同時,問秦柯道:“住套房的套間,還是單間?”
這還用選?
秦柯義正嚴辭:“單間!”
套間肯定是要和她倆一個套房,她又不是她們甜蜜旅行的一環!
剛進酒店,一行穿著板正西裝裙、滿帶異國風情的接待員就朝她們鞠躬,邊用純正的法語說著歡迎光臨。
本以為酒店的外頭就足夠的華麗,進到里面才是眼前一亮。
宛若皇室般的裝修風格,在暗色的布景下多了幾分低調,但那如水晶般閃耀的大吊燈和周圍的裝飾,又處處透著奢華。就連擺在邊上的一些零碎飾品,都能看得出帶著些許韻味,不是凡品。
夏眠假裝看不見,故意不去想在這里住一晚的價格,她怕她心臟受不了。
孟之薇她們是這里的常客,不用玉瑯清管,沉嬙又和著唐谷一起了,等她安排好了秦柯,就帶著夏眠上了樓。
隨著套房的門一開一合,安靜寬敞如大平層般的空間里,只剩下她們兩人。
行李早被保鏢放了進來,夏眠先越過地上的兩個行李箱,走過客廳、開放式廚房、兩間開著門的套間,站到了露臺上。
天已經過了將亮未亮的那會兒,現在天際隱約可窺見一絲淡藍色的天光。
太陽快要出來了。
從露臺看出去,外面全是陌生的異國建筑,夏眠還看到了下面有條被座平橋輕松跨越的小河。
在將近日出時分的冷風中,玉瑯清站到了夏眠的身后,伸手將她攬進了自己懷里,隨著她的目光一起看出去,看著這片異國他鄉還未睡醒的景色。
珠玉相碰般的聲音在夏眠耳邊響起:“困嗎?要不要再睡會兒?”
夏眠感覺了一下,搖搖頭:“在飛機上睡久了。”現在只是感覺有點乏,但又不困。
“那我們,也泡個澡?”
宛若引人墜落般的氣音,低低的,讓夏眠無端記起在飛機上,密閉的衛生間里,她伏在自己肩頭時,也是用著這樣的聲音喊她。
“夏眠,碰碰我……”
當時自己是怎么做的來著?
想著外頭的人,她當然是沒那樣放肆的膽子,只能輕輕推攘著對方,希望她能冷靜一點。于是被惱羞成怒的人在唇上重重的咬了一口。
咬完,聽到她吃痛的嘶了聲,又像被喚起了泯滅的良心,如舔舐傷口一樣,輕輕柔柔的用唇觸著、舐著她的唇瓣。
夏眠握住了玉瑯清攬在自己腰上的手腕,感覺自己雖然逃過一劫,但難逃又一劫-
套房里的獨衛也大得不像話,里頭沒有浴缸,只有一個在落地窗邊的大浴池,一口氣泡五六個人不是問題。夏眠感覺再大些都能直接在里頭游泳了。
伏在浴池邊緣,感受著溫熱的水一陣陣的拂撞上來,眼前是遠處天際撥開云霧一點點明亮完整的橘紅色晨曦。
這一瞬,靈魂與身體像是割離了一樣。前者在喟嘆大自然的美,后者在感受著不屬于自己軀殼的溫度和觸碰。
直到太陽清晰的露出它圓潤的面貌時,沉寂許久的夏眠終于露出了她的獠牙。
將自己已經用體溫溫熱的邊緣換給玉瑯清,而她卻貼在她的身后,掌心托起那張一貫清冷精致的臉,逼著她將半闔起的眼簾撐開,在明知不會得到回答的認知下,一遍遍的呢喃問她:“玉醫生,日出是不是好美?”
第70章
今天注定是個好天氣。
日上三竿, 玉瑯清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一直嗡嗡作響。玉瑯清還沒拿過她的手機,夏眠先從枕頭下把自己也在震動的手機摸了出來。
不知道什么時候孟之薇和沉嬙、秦柯她們,拉了一個微信群, 把七個人都拉了進去。
現在杜倪正在里頭熱火朝天的挨個艾特,喊著她們起床去吃早餐, 說下午兩點還有場高定時裝秀, 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去“掃蕩”了。
孟之薇出來拆臺:“十一點多了吃哪國的早餐?”
杜倪:“杜國!
孟之薇:“……”
夏眠一邊笑一邊往里頭發了個表情包, 表示她和玉瑯清看到消息了。扔開手機后, 又在被子里伸手去撈玉瑯清的腰。
很神奇的, 到了這里后,她和玉瑯清的關系似乎更進一步了, 自己有時候還下意識的會去和她黏糊在一起。就是那種不經思索, 宛若身體有自主意識般的舉動。
或許,一起旅行, 從熟悉的地方到陌生得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 真的可以增進兩個人的關系。
感受到夏眠靠過來的身體, 玉瑯清的手順其自然的搭在她的手上, 嗓音還有些啞的低聲道:“想吃什么?西餐或者中餐……都可以!
這家酒店里有各式食物,如果有想吃的東西,還可以額外讓主廚另外制作。
夏眠蹭了蹭她光滑的肩頭,斬釘截鐵的道:“法餐!正宗的法餐!”都到這兒了, 誰還吃中餐, 就算吃不慣,高低她也得先嘗嘗咸淡。
唐谷、杜倪和孟之薇三人對吃什么意見不大,沉嬙和秦柯倒是也想吃法餐, 最終幾人一致決定就近在酒店餐廳吃頓法餐就去看秀。
中午的氣溫沒有早上低,穿件長袖就差不多了。因為一會兒吃完還要回來收拾, 夏眠也沒怎么打扮,打開行李箱找了件白色的衛衣搭牛仔褲,準備隨便穿一下再扎個頭發就可以出門了。
衣服剛找出來,她一轉身,就看見攏著浴袍的玉瑯清拿了件珍珠白的襯衫長裙在手上,沙發邊上還擱著兩人早上穿的兩件風衣外套。
她還沒換上,夏眠光看著都能想象出她穿上這裙子后,外披一件風衣,再搭雙高跟鞋,會有多好看多動人。
瞧瞧自己手上的衛衣牛仔褲,再看看已經去換衣服的玉瑯清,夏眠默默又將這一套塞了回去,開始翻裙子。
因為裙子放得比較底下,夏眠基本把箱子翻了一遍才翻出來自己想穿的那件。
等玉瑯清換好衣服過來時,夏眠也穿上了件棕白色條紋的針織修身長裙,還拿了件同色系但顏色更深一些的羊皮外套搭配,看著就很有秋天的氣息。
聽見玉瑯清的腳步聲,夏眠將被外套壓著的頭發撥出來,剛側過身來,就見玉瑯清彎腰從沙發邊上撿起一個很眼熟的盒子。
如玉般修長的手指把玩著盒子在手上轉了一圈,沒戴眼鏡的黑眸看人看物都專注得過分。
“這是什么?”
玉瑯清抬眸,看向已經瞪大眼睛的夏眠。
這是什么?
這是她在家收拾東西的時候沉嬙神神秘秘給她塞進行李箱的不知名東西!
可能是自己剛才翻衣服的時候沒注意,不小心讓它從箱子里掉出去了。
想到沉嬙把這盒子給自己時臉上那“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猥-瑣眼神,以及她那句深藏功與名的“做朋友、在心中”,都可見,這盒子里裝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經東西。
夏眠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對于未知事物的不確定性讓她臉頰開始發熱,心口也莫名鼓噪起來。
她張了張嘴,想到沉嬙把這盒子給自己時還偷偷摸摸的背著玉瑯清,一時間有些難以啟齒:“嗯……是朋友給的小禮物而已!
想想,她又補充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她還沒來得及打開看過呢。
玉瑯清沒說話,眼眸在一臉心虛又緊張的夏眠臉上劃過,又落回手上四四方方比跟手機殼一樣大小的小盒子上。
隨后,她將盒子遞還給夏眠。
在她伸手接過時,狀似不經意的道:“不打開看看嗎?”
朋友送的禮物,還帶來了這里,是很珍貴的朋友送的貴重禮物么。只含糊的說是朋友,沒有說清是哪個朋友送的……是她不認識的朋友,還是她不能知道的朋友?
玉瑯清撩了撩眼簾,將目光下抬。想起夏眠之前和自己說過的,她的朋友并不多。
“嗯……”
夏眠不知道此刻面前人平靜的外表下在想什么,只滿心都是糾結,腳趾在棉布拖鞋里已經緊緊的扣住鞋底了。
盒子是沉嬙送的,而玉瑯清是自己的老婆,合法有證的那種。潛意識的,夏眠認為婚姻里兩個親密無間的人,在面對這樣一件不足道的小事時,沒有什么值得好隱瞞的地方。
而且,沉嬙給自己的這個禮物,似乎也是為了增進她和玉瑯清的關系。
雖然她有些緊張,不知道盒子里裝的是什么。但在玉瑯清的面前,她并沒有想過掩飾,或者說藏起來不讓她知道。
希望沉嬙不要送點什么讓人一世英名毀于一旦、想現在就去把她掐死的東西吧,阿門。
念頭落下,夏眠像是給自己積蓄夠了勇氣般,在玉瑯清甚至還沒回過神的瞬間,就在她的面前、兩人的中間,唰的一下把盒子打開了。
剎那,沒料到她真的會打開盒子的玉瑯清漆黑漂亮的眸子里,有訝異閃過。
不過下一瞬,兩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別的上面。
就在兩人看清盒子里滿滿當當裝的是什么東西時,夏眠眼疾手快,啪嗒一下,猛地將盒子又嚴嚴實實的蓋了回來。
“……”
明媚的陽光從沒拉嚴實的落地窗窗簾縫隙中,斜斜的投射進來一抹光亮,奢華的套房客廳上,是碩大繁復如花瓣的大吊燈。
在這樣清晰的光線下,夏眠甚至看得清玉瑯清根根挺翹的睫毛,于是,她沒有辦法安慰自己,可能玉瑯清沒看清楚盒子里裝的是什么。
“呃……”
一下子很忙起來的夏眠把盒子抱緊在手臂間,另一只手捋捋頭發,又摸摸下巴。
“你知道的,”夏眠有些磕巴的道,“朋友嘛,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可能是覺得好玩才給我送的這些東西……你放心吧,我肯定不是那種有奇奇怪怪癖好的人。”
玉瑯清在夏眠的保證聲中,好整以暇的抱起手,眉眼寧靜的瞧著她。等夏眠在她的目光下心虛噤聲后,她抬手,食指骨節慢條斯理的點了點眉心,紅唇輕啟。
“哦?是什么東西?”
“我沒戴眼鏡,沒看清楚!
“……”
著急忙慌解釋又找補的夏眠,在玉瑯清淡然的話語,和帶著幾分疑惑的注視下,沉默了。
是什么東西?
也沒什么東西吧,就是一個吮-吸小玩具,還有兩個帶鈴鐺耳釘大小的小夾子,還有一根長羽毛的小粉蛋,還有、還有——
夏眠感覺沉嬙當畫家還是有些屈才了,她完全可以去當收納師。
看看,看看,就這么個小盒子,她能將這么多東西“井井有條”的裝在里面不說,還能讓人一打開就能看清全貌,怎么能不算是一種天賦呢。
夏眠一邊在衣帽鏡前給自己畫眉涂口紅,一邊找著角度,透過鏡子去看那個靠坐在綿軟的灰白色沙發里,一身清清冷冷氣質的人影。
玉瑯清正捧著那個盒子,像進行什么學術研究般認真的、一樣樣將里頭的東西拿出來,在手上細細打量查看。
遠看她眉眼沉靜淡定,珍珠白的長裙包裹著她,長發垂落,輪廓精致,像一副藝術畫卷。
近看,這樣讓人想到青山雨霧的人,手上正拿著兩個粉白色的指套。
包裝上面還寫著,“甜香水蜜桃、如蜜濃稠多汁”,及,“清晰的顆粒,清晰的感知”等宣傳字樣。
似乎捕捉到了夏眠的目光,她抬眼了看了過來。
沒做賊卻也心虛的夏眠趕緊收回視線,將焦點落到鏡子中的臉上。
仔細一看,在她沒注意的時候,自己的眉毛都快被描成沙和尚了-
可能因為是國慶長假期間,從房間里下來到餐廳的路上,夏眠竟然還看到不少熟悉的亞裔面孔。
想來趁著假期出國旅游的人不少。
餐廳里,其他人都已經到了,留了兩個挨著的空位置給夏眠和玉瑯清。等兩人落座后,一張大圓桌不再空出一角。
大家都洗澡換了衣服,打扮得很是漂亮。出來玩嘛,肯定得漂漂亮亮的讓自己心情愉悅。
夏眠往周圍看了幾眼,餐廳環境復古中透著低調的奢華,還有輕緩溫柔的鋼琴聲在周圍涌動。
順著聲音看去,能看見一身燕尾服的琴師坐在黑白鋼琴前的身影。就連來來往往的服務員,身上的制服看上去都很有格調質感,夏眠甚至還看見有人穿著晚禮服在用餐。
在這樣的氛圍下,她暗自慶幸,還好沒直接穿著衛衣牛仔褲就下來。
幾人打過招呼后杜倪將一本菜單遞過來:“我們已經點好了,你們想吃什么隨便點,今天全場的消費孟小姐買單。”
剛抿了一口紅酒的孟之薇:“?”
“你自己姓什么不記得了?”
杜倪拿過紅酒杯,笑瞇瞇的和她干杯,兩支高腳杯發出吭的一聲:“怎么可能,我姓杜啊,杜國的杜!
孟之薇無語。
她也不是不愿意買單吧,再請十桌她眼都不會眨一下,主要是不想讓杜倪稱心如意,習慣性得和她拌兩句。
夏眠的另一邊是沉嬙,等夏眠坐下來后她撥了撥短發,好整以暇的問:“怎么來得這么晚,不會是在試我送給你的禮物吧?”
夏眠正好在喝服務員剛送來的溫水潤潤嗓,聞言差點把嘴里的水都噴出來:“噗、咳——”
盡管其他人不知道沉嬙給她送的禮物是什么,但是她自己是知道的,想到那些東西,夏眠臉上也不知道是嗆的還是惱的,直接紅到了耳根。
沉嬙見狀趕緊給她遞紙巾,眼神無辜卻又發亮,嘴里還不忘隨之接上:“你看你,這么激動干什么,被我說中又沒什么,反正都是送給你的了,該用就用嘛!
她露出克制的笑容,實際上腮幫子都要笑僵了。
沉嬙的另一邊是唐谷,聽到沉嬙的話,她睜著她圓溜溜的眼睛,看了看臉紅得一塌糊涂的夏眠,又轉向沉嬙,好奇問:“是什么禮物,很好用嗎?”
“……”
對上那張單純的娃娃臉,理論很豐富實踐才一次的沉嬙笑不出來了。
玉瑯清輕拍了兩下夏眠的后背,看她順過氣了,手也沒拿開。只一下一下的順著她的脊背骨,從脖頸摸到后腰,又上來。
周而復始,宛若給小貓順毛。
直把夏眠給順得把腰脊挺得越來越直。
在夏眠拳頭硬了想把沉嬙那張膽大妄為的嘴給堵上時,她聽見耳邊傳來玉瑯清沉穩平靜的聲音。
“還沒用,謝謝你,我們會試試的。”
“……”
這回是夏眠和沉嬙一起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