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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這個晚上, 章韻宜的心被冬日的寒風吹得拔涼拔涼的。

    洗過澡后她也沒趕緊上床,而是一臉凝重地坐在書桌前,在沉思, 也在懊悔。

    本來即便她不去巴結(jié)陳闊,以他們高中同學的關系,在他創(chuàng)業(yè)時她都可以去混個開荒員工當當,偏偏她不滿足,這下好了, 命運之神狠狠給她上了一課, 人生不僅沒有捷徑可走,直通之路也想都不要想!

    怎么可以這樣不講武德?

    她氣得都想胡言亂語, 天塌了,地陷了, 她未來職業(yè)生涯的保底沒了, 飛了!

    跟老板是高中同學, 這是很好的事。

    極度委婉拒絕過老板,這是什么地獄模式,當然,以她對陳闊的了解,他不是小心眼的人,可在職場上,跟老板有或者有過不是很清楚的關系,那她是有多想不開才要在他手底下討生活。

    章韻宜雙手托著臉,眼神深沉, 視死如歸,很想毀滅世界,都別活了!

    門口傳來敲門聲, 她悶悶地應:“進來!”

    尹文丹穿著睡衣,頭發(fā)上包著干發(fā)巾,“餓不餓,要不要給你炒個飯吃?”

    “不吃,我飽了!闭马嵰藦囊慌缘男『凶永锬贸霭l(fā)圈,三下兩下扎了個低馬尾,“不要打擾我,我現(xiàn)在要看書寫作業(yè)了!

    從現(xiàn)在開始,要完全靠自己了,高三下學期,她要比上學期更努力更刻苦!

    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

    “不是放假嗎?”尹文丹也不知道她抽了什么風。

    “我沒放假!闭马嵰擞挠牡卣f。

    尹文丹打了個哈欠,“早點睡,別到時候分沒考多少,眼睛近視了!

    與此同時。

    陳闊洗了個熱水澡出來,他也懶得吹頭發(fā),濕漉漉地直接進了臥室,把門鎖上,坐在床邊,碎發(fā)上的水珠順著滴落在睡衣上,他也不在乎,出神地看著被他放在床頭柜上的玩具。

    十七八歲的自尊心很寶貴,對別人而言不值得一提,自己卻會拼命守護。

    因此沒有辦法在喜歡的人表露出明顯的“拒絕”時,還能若無其事地繼續(xù)。

    他甚至都不愿意去想,那些以為他們心照不宣的事情,究竟幾分幻幾分真,這對于情竇初開的少年來說,無疑是一種凌遲。

    該停止了。

    他伸手拿起那個玩具,腳邊也有垃圾桶,可他舍不得,它是她送的,歸宿不該是很臟的垃圾桶,只好起身來到書桌前,拉開抽屜放了進去,藏在了最里面-

    高三返校,據(jù)通知是要上到臘月二十八放假,初六上課。

    章韻宜進教室時,不由自主地看了眼陳闊的課桌,他已經(jīng)到了,正戴著耳機專心致志在做題,專心到不會被外界所影響,這就是她印象中最初的陳闊。

    她是從前門進來的。

    在她放輕腳步回了座位后,陳闊抬起眼眸,又垂下,繼續(xù)答題,音樂沖擊著他的耳膜,顯得沒那么安靜。

    今天的晚自習都沒老師坐鎮(zhèn),但老趙會搞突然襲擊這一套,被她逮著那肯定沒有好果子吃,因此教室里的同學們都很自覺,看書的看書,做卷子的做卷子,課間十分鐘,章韻宜受不了地上有瓜子殼,不知道是誰在他們?nèi)嗫荚嚂r這樣沒素質(zhì),游戲有憤怒的小鳥,三班有憤怒的小章!

    她氣得拍了下桌子,忍無可忍,“沈明睿,你去掃地,我給你一塊錢。”

    “……”沈明睿都被氣笑了,“詩姐都給我開兩塊錢!”

    章韻宜立刻向徐詩詩找茬,“徐詩詩,你哄抬物價的時候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啊,你變了!”

    徐詩詩也很無語,“你開公司的話,都不給老員工漲工資的?”

    周扒皮,不,章扒皮!

    沈明睿伸手要錢,“兩塊錢你買不了吃虧,兩塊錢你買不了上當,來!”

    章韻宜微笑,“我不慣你,這工資我還就不漲了!

    三人吵吵鬧鬧的,早已經(jīng)是三班常態(tài),不遠處的課桌前,陳闊正在做題,這一切都不受他控制,她的聲音就那樣精準地傳入他的耳中,倏地,他筆尖一頓,幾秒后,在草稿紙上暈開一個小墨點。

    他莫名感到心煩意亂,撕下這頁草稿紙揉成團,放在課桌上還是礙眼。

    章韻宜起身要去前面拿掃帚,兩塊錢她自己賺了,卻沒想到,跟陳闊在講臺上狹路相逢,他扔完垃圾要回座位,她要過去,那樣窄的講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兩人對視,屏住呼吸,都想躲閃。

    陳闊趕忙側(cè)過身子,給她讓路,連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他完全貼著黑板,衣服上蹭了不少粉筆灰。

    章韻宜快步從他面前經(jīng)過。

    她的氣息縈繞在他的鼻間,只一瞬。

    她很想目不斜視,但又擔心這樣太刻意太幼稚,還是鼓起勇氣偏頭看了他一眼,莞爾,算是打了招呼。

    陳闊平淡地點了點頭。

    他的表現(xiàn)是如此的鎮(zhèn)定,可羽絨服上狼狽的粉筆灰出賣了他,他回了座位,后桌的人提醒他,“闊哥,你衣服上怎么都是灰啊,趕緊拍拍!”

    “是嗎。”

    陳闊脫了衣服,將灰塵拍去,但還是留下了一絲痕跡,余光瞥見章韻宜拿著掃把簸萁,她的身影一閃而過,可也能聽到她的聲音——

    “腳抬一下,詩姐,是等著我對你公主抱嗎!”

    “沈明睿你要是再把垃圾踢到我桌子底下,你活不過今晚!”

    他平靜地將衣服穿上。

    …

    晚自習下課后,陳闊跟費世杰討論一道題目耽誤了點時間,晚走幾分鐘,回宿舍的路上,費世杰都察覺到他今天走得特別慢,正要催促時,眼尖地發(fā)現(xiàn)前面不遠處的章韻宜跟戴佳,兩人不知道在嘰嘰喳喳說些什么,聲音都飄到了后面。

    “章——”

    在費世杰試圖喊人時,陳闊手更快,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低聲警告:“別叫她。”

    費世杰滿頭問號,但他只能唔唔唔,放開,要窒息要升天了。

    陳闊又放開了手,停下了腳步,費世杰沒辦法,只好跟他一塊兒站在原地,等這條路人越來越少,章韻宜的身影也消失后,費世杰才好奇地問道:“怎么了?”

    不會是吵架了吧?

    可前天打電話時不是還好好的嗎?

    “沒怎么!标愰熉曇羝统,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到的落寞,“只是有些事情說清楚了,你再叫她,我們都會尷尬。”

    費世杰不解,“說清楚什么了?”

    “都是一場誤會!

    陳闊的語氣很平穩(wěn),沒有半點起伏,很難探聽到他的真實情緒,他就像在說一件跟他自己無關的事,“那天的事不要再有了,不合適,不太好!

    費世杰聽了這沒頭沒尾的話實在有些懵,“我不懂——”

    “不懂?”陳闊原本淡定的眼神,一瞬間銳利起來,說不清是在提醒誰,他一字一句地說,“她對我,沒有那個意思!

    費世杰愣怔,還想再問他更多的事,但在陳闊看來,向第三個人承認這一點已經(jīng)是他的極限,更多的他不想提,也希望誰都不要再提,他沒再廢話,大步往前走。

    冬日的月光清冷,灑在他的身上,都透出孤寂來。

    像陳闊這樣的人,從未遇到過挫折,他自小就聰明,又專注,比其他小孩都能坐得住,長輩也好,老師同學也罷,從來都是贊賞多于批評,高考這樣的難關,他都能很輕松地應對。

    然而對今年十八歲的他來說,好像沒有什么事,會比在喜歡的女生面前受挫更難。

    費世杰想叫住他,還是收了聲,他收斂了嬉皮笑臉,跑著跟了上去,勾上陳闊的肩膀,當做剛才那番談話不存在,維護著好朋友岌岌可危的自尊-

    叮鈴叮鈴——

    鬧鐘響的時候,章韻宜熟練地摁掉,已經(jīng)形成了肌肉記憶,在溫暖的被子里磨蹭了一會兒,她一臉困倦地下床,梳頭,刷牙,洗臉,一切都跟之前沒有任何區(qū)別,然而當她準備出門時,她及時想到,在她的那些習慣中,也有跟陳闊互道早安這一件事。

    今天他們還會碰上嗎?

    碰上了要說點什么呢?

    她又退了回來,坐在椅子前愁眉苦臉。

    所以,兩個人的關系,是絕對不存在回到原點這回事。她沒辦法當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像之前那樣對待他,并且她看得出來,現(xiàn)在不是她想不想的事,是他也在躲避。

    他再也不想搭理她了,她知道。

    看著六點鐘過了,她戴上圍巾起身往外走去。

    她下樓都很慢,比之前要晚了五分鐘左右,應該是不會碰上了。

    陳闊在走出男生宿舍樓時,特意看了眼手表,他比之前晚了五分鐘出門,她大概已經(jīng)去操場或者別的地方。這樣想著,他將羽絨服的帽子也蓋了起來,神色冷冷淡淡,不自覺地就散發(fā)著生人勿進的氣場。

    眼看著要經(jīng)過女生宿舍,他埋頭往前走。

    而此時。

    章韻宜拉了拉圍巾,遮住臉,輕快地邁下臺階,剛站穩(wěn),差點跟低頭不看路的陳闊撞了個正著。

    兩人皆是一愣。

    愣過之后都不知所措,誰也沒想到特意晚了五分鐘出門,竟然還是碰上了。

    很小的時候,還能大聲宣布“臭東西以后再也不要跟你玩了”,長大了學會的事不少,其中一定有“體面”這一點。

    “班長。”

    章韻宜看著他的冷臉,心里默念著,我成熟穩(wěn)重我云淡風輕,于是揚起唇角,喜氣洋洋地說:“早上好啊!

    喜氣程度不亞于恭喜你發(fā)財恭喜你精彩這句話。

    陳闊看了她一眼,放在口袋里的手緊了緊,低聲,“早上好!

    她果然沒有放在心上,她果然不在乎,所以這樣坦然。他冷靜而沉悶地想。

    第62章

    章韻宜看他神色冷淡, 知道他不想再閑聊,而她也不知道能聊什么,說了聲再見后便郁悶地直奔操場, 在塑膠跑道上越走越快,今天要背的文言文特別繞口,讓她心煩不已。

    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文言文以及注釋,她很不舒服,開始反胃, 眼不見心不煩, 直接將本子扔在了地上,接著一屁股坐在上面。

    高三, 發(fā)瘋是常態(tài)。

    她已經(jīng)算是情緒非常穩(wěn)定的那一撥了。

    忽然身后傳來腳步聲,她還未回頭, 一只戴著毛線手套的手伸過來, 順著看過去, 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生,熟悉是因為在操場背書時經(jīng)常都會碰到,不過她們不認識,從來沒說過話。

    女生裹得嚴嚴實實的,手里拿著包軟糖,遲疑著問道:“要吃嘛,不過你沒事吧?不舒服不要硬撐!

    章韻宜想都沒想,接過了那包藍莓味的軟糖,“我沒事的, 謝謝!”

    “不謝!迸α诵,“早上起來如果有點暈,可能是低血糖, 吃點甜的,會舒服很多!

    “嗯!”

    章韻宜的心也暖暖的,重生以來,她看到了上輩子忽略的很多美好時刻,也收獲了很多可愛的心意。

    那么,它就是值得的。

    確定她是真的沒事后,女生這才放心地走開,繼續(xù)專心背書。

    章韻宜默默地坐了一會兒,一邊嚼軟糖一邊背書,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了,只是腦子里偶爾會閃過幾個模糊的片段。

    那些好吃的巧克力夾心餅干,是他特意的嗎?

    陳闊像之前一樣來了食堂,買了雞蛋跟肉包,他想,他的生活不過是又回到了過去的一成不變罷了,沒什么,可以的,能接受。

    他想進教室,但又實在受不了在相對封閉的室內(nèi)吃雞蛋跟包子,只好站在走廊,目光沉沉地看著灰蒙蒙的天空,他心不在焉,食堂師傅可能也懶怠了,以前很好吃的包子,今天居然都嘗不到什么味道。

    章韻宜的臉都被寒風吹得木木的,她雙手用力摩擦發(fā)熱后,捂著臉跟耳朵,快步往教室走,瞥見那道身影,下意識地放慢了步子,他吃得很急,只倉促地看她一眼后便收回視線,拿起放在一邊的牛奶轉(zhuǎn)身進了教室,好似生怕她會上前來跟他說話,對她避之不及。

    她抿了抿唇,慢吞吞地從后門進來,在課桌前坐下,一手托著腮,不知道在想什么,皺著眉頭。

    徐詩詩抱著熱水袋在打哈欠,困倦地看她一眼,隨意道:“誰又惹到你了。”

    “有,所以下課后我們一起把沈明睿套麻袋打一頓!”

    “那怎么不是我們一起把惹你的人打一頓呢?”徐詩詩懶懶地說,“你有點出息行不行啊!

    章韻宜:“……”

    她攤開課本,嘴里已經(jīng)開始沒有感情地背課文:“壬戌之秋,七月既望——”

    徐詩詩白了她一眼,“你,章韻宜,中國馳名窩里橫!

    章韻宜充耳不聞,更大聲了:“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寒冷的冬天,班上一大半的學生都是睡神在世,呵欠連天,一個傳染十個,放倒一片,章韻宜卻是精神抖擻,下課鈴聲一響,她和戴佳一起去了食堂。

    吃了一碗熱乎乎肉很多的湯面后,心里也舒坦了很多。

    捫心自問,同樣的事如果發(fā)生在她身上,她會怎么做?會做得比他更好嗎?

    她一定也會毫不猶豫地遠離,抽離。

    可他們是同班同學,幾乎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那怎么辦呢?就只能盡可能地躲著,避著。

    不應該怪他的冷淡。

    他又做錯了什么呢?

    “佳姐,我好撐,我們散步走走吧?”想通了這一點后,章韻宜豁然開朗,高考在即,誰也不想被亂了心,或許像這樣保持著距離就很好了。

    “好。”戴佳欣然應允。

    兩人圍著教學樓走,高一高二不在,廣播站也放假了,這時候都聽不到好聽的歌,很是寂寥。走著走著,經(jīng)過籃球場,以往這兒都很熱鬧,寒冬臘月,再加上只有高三在學校,球場邊都沒人有興致看帥哥投籃。

    章韻宜很輕易地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掃了幾眼,她就克制著不去看了,拉著戴佳加快步伐悶頭走過球場區(qū)域。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陳闊投籃時有明顯的分心,他有看到她,卻只有背影,手一歪,籃球砸在邊框,沒有投中,砸在地面,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他靜靜地站在球場,視線不受控地跟著她。

    連隊友沖了上來,勾著他的肩膀,他也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含糊回應。

    …

    章韻宜下課也不到處亂逛了,就連沈明睿這么個遲鈍的人都察覺出她的不對勁來,詢問徐詩詩,“咱一姐受了什么刺激,考試沒考好?”

    “少給我烏鴉嘴!”章韻宜碰上不會的題目,正在頭疼呢,聽到這一句話急了,“趕緊給我呸呸呸三聲!

    期末考試成績還沒下來,這話可說不得!

    沈明睿聳肩,“你先告訴我,你受什么刺激了?”

    徐詩詩正在畫畫,頭都沒抬,“我懷疑她失戀了!

    說這個話題沈明睿就不困了,他興奮打聽:“怎么講?她沒瘦啊。”

    “所以,只是懷疑。”徐詩詩說,“等她瘦了,就是確定了!

    “等等,”沈明睿一下沒捋清楚,“一姐男朋友是??”

    徐詩詩對他神秘笑笑,“咱們班最帥的人是誰,那誰就是她的男朋友咯!

    她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也相信直覺,章韻宜別想騙到她。

    沈明睿一驚,“我?”

    他跟一姐什么時候在一起的他怎么不知道?

    徐詩詩:“……”

    章韻宜聽不下去了,噼里啪啦拿起卷子起身,懶得理會這兩個不知所謂的家伙,在班上掃視一圈,揚聲喊道:“孫局,別走!”

    孫凱旋愣了愣,看她拿著卷子過來,了然,“行,來吧!

    經(jīng)過運動會跟元旦,他們兩個人已經(jīng)很熟了,也能算得上是不錯的朋友,章韻宜站在課桌前,把卷子遞給他,“就這道題,我不太會,沒搞懂,你解出來了嗎?”

    “這個啊!

    孫凱旋撓了撓頭,“我也卡著呢,周安琪,你寫了沒?”

    周安琪聞聲,好奇地湊了過來,震驚,“這張卷子什么時候發(fā)的!”

    高三就是這樣,一個錯眼,課桌上就多了幾套試卷,她喊著要死了要死了,火急火燎滿座位找試卷。

    孫凱旋攤手,“那我也沒辦法了,要不,”他頓了頓,看著陳闊從教室前門進來,有了主意,大聲呼喚,“闊哥,來,江湖救急!”

    這一聲,令章韻宜跟陳闊猝不及防地對視。

    教室里吵吵鬧鬧,但好像又變得安靜了,陳闊單手握著礦泉水瓶,平靜地過來,“有事?”

    “這題你肯定做出來了吧?”孫凱旋以肯定的口吻道。

    陳闊輕描淡寫地瞥一眼,低聲回:“嗯。”

    孫凱旋嘿嘿笑,“來,請賜教!”

    章韻宜卻非常糾結(jié),她走還是不走呢?

    “筆給我!标愰熒焓帧

    這話一出,她條件反射般的將自己手中的筆遞了出去,孫凱旋也一樣。

    兩支筆同時在他面前。

    章韻宜在心里啊了聲,尷尬著要收回手時,他已經(jīng)接了過去,她手里一空,意外地看向他。

    他很淡定地俯身,修長的手指握著筆在草稿紙上開始解題,每一個步驟都很詳細,時不時會停頓幾秒,仿佛在問某個人有沒有聽懂。

    章韻宜也迅速收斂心神,摒除一切雜念,她想將紙上的步驟看得很清楚,一點一點地慢慢挪著靠近。

    陳闊呼吸一滯,他能感覺到她清甜的氣息就在耳后。

    一道題講完,上課鈴聲也響了起來,陳闊將草稿本,試卷還有筆一股腦都還給了章韻宜。

    章韻宜還在頭腦風暴中,聽懂了,但有些地方又是模糊的,正思索著呢,也沒意識到不對勁,拿著這些回了座位。

    孫凱旋茫然了幾秒,一拍額頭,“不是,闊哥,那是我的草稿本啊,你給章韻宜做什么?”

    陳闊語氣平淡,“是嗎。”

    章韻宜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她把孫凱旋的草稿本帶了回來。

    草稿本還停留在這一頁,于是她從書立里抽出自己的草稿本,將陳闊寫下的詳細解題步驟重新抄寫一遍。

    抄著抄著,她停了下來,微微出神。

    翻翻她的草稿本,有好幾頁都是他的字跡。

    徐詩詩見她專心又恍惚的模樣,心下還覺得稀奇,以為她在看閑書,悄悄湊了過去,看了幾眼,頓時索然無味,都是一些公式。

    下課鈴后,章韻宜拿起草稿本去找孫凱旋,他的座位跟陳闊挨得也很近,只隔著兩張課桌。

    “不小心把你的本子拿走,不好意思啦。”

    “你這么客氣我不習慣!睂O凱旋笑,“不過那題很復雜,步驟你記下來了沒?”

    章韻宜比了個ok的手勢。

    孫凱旋想了想,提議,“章韻宜,以后理綜你有不懂的直接問闊哥,絕對一步到位,我不是吹牛,他理綜打遍高三無敵手!

    章韻宜默默地想,她當然知道,可是……她朝陳闊的座位看去,只隱約看到他戴著耳機在看書,“我知道他非常厲害,但殺雞焉用牛刀,下次我還找你。”

    孫凱旋笑罵,“一姐你幾個意思啊,說清楚,什么叫殺雞焉用牛刀?”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咯!闭马嵰藳]有跟他再斗嘴的興致,盡快結(jié)束話題,“不說了,走啦!

    費世杰去了何遠那里找吃的,手掌托著幾顆麥麗素往嘴里拋,嚼吧嚼吧,回了座位,見陳闊戴著耳機,出于習慣伸手摘掉一只,想蹭歌聽,結(jié)果戴上以后,等了一會兒,納悶道:“沒聲啊,那你在聽什么?”

    陳闊搶回耳機戴上,“你管我聽什么!

    第63章

    期末考試成績下來了。

    章韻宜原本以為自己會心如止水, 可又有誰能在面對自己的耕耘有了不小的收獲時會不激動呢?

    她這次發(fā)揮不錯,其他三大主科還好,平穩(wěn)發(fā)揮, 理綜的分數(shù)肉眼可見提升起來,總分更是喜人,直接升到了十八名,也算是勉強回到了原來的水平,一顆惴惴不安的心也落地, 今年應該可以過個好年了!

    上學期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浮現(xiàn), 她都很驚訝,原來她真的完成了一件對她來說不可能的事。

    高興之下, 還是老規(guī)矩,請好朋友們?nèi)コ匈I零食。

    這是應該的, 要知道在高三這個階段, 每個人的時間都很寶貴, 伙伴們能在她尋求幫助時放下手中的事給她講題,這是多么深厚的情誼,她絕不會當它是理所當然。

    呼朋引伴時,她的目光掠過陳闊的背影,他對她的幫助也很多很多,短暫的悵然后,她又揚起笑臉,左手挽著徐詩詩,右手挽著戴佳熱熱鬧鬧地走出教室。

    戴佳這次考得不是很好, 不過學霸就是學霸,并沒有掉出前十名。

    她自己好像不太在意,只是看了眼排名表就放一邊去了, 反而發(fā)自內(nèi)心為章韻宜高興。

    一行人來了超市。

    章韻宜很大氣地說:“想吃什么就拿!”

    好朋友當然不會跟她客氣,紛紛挑選想吃的零食飲料,她也有些餓了,準備買包餅干或者干脆面充饑,站在一邊的貨架前,看到原味蘇打餅干時,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拿,另一只手比她更迅速。

    費世杰也愣住了,“你要這個啊?”

    章韻宜搖了搖頭,只是剛才那一瞬間想到了陳闊,之前幾次考試之后,她都習慣了給他買餅干還有牛奶。

    她垂下手臂,沒跟他搶,拿了另一包香草味的威化餅干,笑道:“我吃這個!

    費世杰隨手拿包原味蘇打餅干,側(cè)耳聽到沈明睿在嗷嗷叫,了然,真心實意地為她高興:“對了,知道你這次期末考得很好,恭喜你了。”

    “謝謝啦!闭马嵰溯p笑,盯著他手里的餅干,提議,“要不你再拿點別的,我一起買單?”

    “不不不,下次吧!”費世杰樂呵呵地擺擺手,“我先走了,你們慢慢選啊。”

    “嗯!

    費世杰抱著一堆零食往收銀處走,趁著老板掃碼時,他低頭看餅干,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章韻宜,不禁若有所思,真的是他誤會了嗎?怎么感覺不像呢。

    他匆匆回到教室,還沒坐下,瞥見陳闊在看排名單,很想為哥們掬一把熱淚,當初說的話也是成真了,祖?zhèn)鞯膶P模瑹o師自通的用心,都難受成那樣了,還在背地里關心她。

    要不是廣播站休假了,他都想匿名為哥們點播一首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吃吧,喝吧,爸爸請你!”他將餅干跟牛奶放桌上,吆喝道。

    陳闊面不改色地將排名單對折收好,扔進了桌肚里-

    直到臘月二十八,高三年級才正式迎來了寒假。

    同學們在破口大罵,從未見過連十天都不到的寒假,簡直震驚全宇宙,不過蚊子肉它也是肉,章韻宜還是高高興興地回家跟爸媽一起去買年貨。

    年味很濃,處處張燈掛彩,江州城區(qū)還沒有嚴禁煙花炮竹。

    江州有很多老人家都有初一去廟里燒新年香的習慣,以往章韻宜對這種活動從來都不參與,要么在家里扮演一具尸體,床上躺完沙發(fā)躺,要么就出去找朋友玩,可這次不一樣,她對去燒香這件事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熱情,都勝過了她家最虔誠的姥姥。

    一大清早,一家子人開了去了江州本地人更認可的寺廟。

    章韻宜火眼金睛,四處找停車位,還真讓她看到了一個,她怕被人搶了,都不需要她媽尹女士的命令,飛快推開車門,穩(wěn)穩(wěn)地站在停車位上。

    沒辦法,這種時候考驗的就是反應敏捷。

    “哎,看到了一個位子,搶不贏別人!

    陳醫(yī)生炯炯的目光穿過擋風玻璃,看到那個位子上有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生站著,用力揮舞雙臂,有模有樣地指揮車上的大人倒車,他低笑一聲,由衷艷羨,“小孩還蠻有趣。”

    他又通過車內(nèi)鏡看向坐在后座低頭專心玩手機的兒子,搖了搖頭,他這兒子,打小就很內(nèi)斂,還不愛叫人,逢年過節(jié)的聚會,小時候躲不了,他就一個人在角落里剝橘子玩,現(xiàn)在大了,能躲就躲,問他為什么不去,他說,不想被問成績,不想被問以后考什么大學,那是他的隱私。

    跟他說長輩只是關心他,他還反問,那他能問叔叔阿姨們工資多少存款多少嗎,他也是在關心他們。

    陳闊正在回復王序然的消息:【沒空,來燒香了,下午還要去舅舅家!

    王序然秒回:【壓歲紅包五五分,我替你拜年!

    陳闊:【gun!

    大年初一,要溫柔一點,發(fā)拼音。

    “坐車別一直低頭看手機,”坐在副駕駛座的任慧提醒,“眼睛跟頸椎,可都不是小事!

    陳闊哦了聲,收起手機,車已經(jīng)開過原地,去了別處。

    在這輛白色越野車身后不遠處,章韻宜扶著姥姥,身后尹文丹跟尹文珊兩姐妹手挽手,踏上臺階,跟著大部隊進入寺廟。

    尹家姐妹倆都不信這個,純粹是陪老母親來盡盡孝心。

    進去后也不熱衷排隊領香,找了個有太陽的空位坐著聊閑天。

    章韻宜的姥姥身手依然矯健,那是練出來的,超市搶優(yōu)惠、排隊領雞蛋,簡直不要太熟練,她攬著孫女以氣吞山河之勢擠了進去,小和尚喊得臉都紅了,“不要擠,一個一個來!”

    “這個靈嘛?”章韻宜貼在姥姥耳邊小聲問。

    姥姥拍了下她的手背,“菩薩不要怪罪,小孩子童言無忌,不怪不怪!

    章韻宜:“……”

    她結(jié)結(jié)實實地鞠了三躬,這一刻許暴富的愿望那都太俗了,她只愿高考時考的都會,蒙的都對,沖!

    陳闊不喜歡參加各種聚會,但這一樁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推掉,老人要不是身體吃不消,甚至還想連夜排隊燒頭香,主要還是因為今年有高考這件大事。

    到了寺廟,他被塞了幾根香。

    奶奶拽著他的胳膊,語氣鄭重道:“記得跟菩薩說,考滿分。”

    陳闊失笑,“這個還是算了吧,也太為難菩薩了。”

    奶奶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瞎說,心要誠,準沒錯的!

    他點了下頭,沒有絲毫不耐,“行,我跟菩薩說點別的!

    章韻宜聽到這段對話,比起熟悉的嗓音,她覺得內(nèi)容有種淡淡的幽默感,沒忍住撲哧笑出聲,熙熙攘攘,煙霧繚繞,她抬起眼眸,跟同樣錯愕的陳闊對視。

    …

    “新年好!彼Φ。

    陳闊默然了一瞬,平靜點頭,“你也新年好!

    奶奶自己去另一邊求符了,讓他跟同學好好聊天。他沒法告訴奶奶,她不是同學,不,是同學,又不只是同學。

    他低頭去看手表,根本沒看時間,但好像這樣做會讓自己看起來自然許多。

    章韻宜一怔,以為他急著要走,互道新年好后,便道:“你是不是還要去找你奶奶,她應該是在那邊——”

    她側(cè)身抬手給他指方向。

    “嗯。”陳闊垂下眼眸,轉(zhuǎn)身要走。

    她又叫住了他,“班長,你鞋帶好像散了!

    他立刻蹲下,機械般地系鞋帶,心思不在上面,余光全在幾步以外的那雙鞋子上,她怎么還沒走,為什么……還沒走呢?

    章韻宜的目光落在他的發(fā)頂。

    她在人際關系中偶爾有種很奇怪的執(zhí)著,如果沒有互相道別,她就會站在原地等著。

    好像回到了原點,在最初的最初,在上輩子,她跟陳闊就只是普通同學,見面了禮貌打個招呼便擦身而過。

    陳闊緩慢地系好鞋帶,直起身子看向她,“我過去了!

    章韻宜點點頭,勉強一笑,“好,再見!

    這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插曲,寺廟到處都是人,沒一會兒,當他們再回頭時,早已經(jīng)看不到對方的身影。

    章韻宜在樹下的石凳那兒找到了正蹲著拍樹葉的小姨,她也坐了下來,隨口問道:“我媽呢?”

    “上廁所去了。”尹文珊問,“怎么沒跟姥姥一塊兒?”

    “我碰到同學了,姥姥怕?lián)尣坏介_光的符就自己去啦!闭马嵰说皖^摳著指甲上的透明甲油,“我坐一下再去找她。”

    尹文珊搖了搖頭,還真是小孩心性,在來的路上,不知道多興奮多開心,這才多久就有些無精打采了。

    下午時分。

    陳闊來了舅舅家,在玄關處的地墊那兒換鞋很郁悶,原來上午心不在焉系鞋帶時打了個死結(jié),他沉沉盯著,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很煩,希望她沒有發(fā)現(xiàn)這件蠢爆了的事。

    第64章

    放假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高三的學生也該返校了。

    陳闊以前對收假都沒有很特別的感受,這一次卻難得地抗拒,究其原因, 她給他帶來的影響沒有減輕一絲一毫。

    他收拾好行李箱后走出房間,見他爸正在陽臺上打電話,也沒催促,現(xiàn)在時間還早,他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 茶幾上有幾盒酸奶, 為了給自己找點事做,他拿起酸奶去了廚房。

    把酸奶放進冰箱里, 他卻沒有走。

    冰箱里的冷白光照著他的臉。

    他看著保鮮層擺放著的草莓在出神,草莓個頭很大很新鮮, 還散發(fā)著果香。過年家里總是會有很多水果零食, 砂糖橘、巧克力、草莓, 還有脆脆鯊,很讓他心煩。

    “干嘛呢?”

    陳醫(yī)生站在兒子身后,疑惑問了句,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你要吃草莓?”

    “不吃!

    陳闊收斂了臉上多余的表情,將冰箱門關上,“爸,可以走了嗎?我想早點去學校!

    “行,真不去你姑姑家吃飯?”過年除了吃不完的剩菜以外, 還有走不完的親戚,當爸爸的也就是隨口一說,知道兒子對拜年走親戚很抗拒, 今年尤其,以往就算不情愿,去了以后也會應付幾句,今年呢,總是一個人躲在一邊裝酷。

    “前天去過了。”

    父子倆也不再磨蹭,一個拿車鑰匙,一個拖行李箱,走出家門等電梯,陳醫(yī)生想起昨天的事,又問道:“跟馨馨前天怎么又吵了起來?”

    陳闊不想聊這件事。

    實際上也沒什么,米馨動不動就提起她,以此為理由,一會兒要他下樓買奶茶,一會兒又要他切水果。

    他不想再受威脅罷了。

    “她很無聊!彼届o地說。

    …

    “怎么走這條路?”副駕駛座的尹文丹正在跟客戶聯(lián)絡感情,抬頭一看,是不太熟悉的街道,離女兒的學校繞了一圈路。

    章志寬握著方向盤,注視著前方路況,“老劉說春風路堵車,閨女這不急著回學校嗎?”

    “作業(yè)沒做完!好煩的!”

    后座的章韻宜很頭疼,有時候也很納悶,老師們是上哪找的那么多卷子,做不完,根本做不完,連放假都不放過他們,各科加起來的試卷厚厚一沓,這過的哪是年,是劫。

    “就最后一個學期了。”尹文丹說,“再堅持堅持,就差最后一步了,走了這步,未來多的是好日子。”

    章韻宜輕哼,這話她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相信。

    她懶得爭辯,百無聊賴,看向車窗外,正好經(jīng)過那家賣炒板栗的店面,一晃而過,她不禁回頭看,店里門口排著很長的隊,這時候的板栗很甜,愛吃板栗的人應該很喜歡吧。

    學校門口停了很多車,連停車位都很難找到一個,堵得水泄不通,家長的車是不允許開到校內(nèi)的,章韻宜略一思忖,就在這兒下車,不需要爸媽陪她到宿舍。

    爸媽都趕著跟親戚吃飯打牌,沒有猶豫,立刻就答應了。

    章韻宜拖著行李箱走在學校的路上還有些想笑,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塑料袋破了,一兜橙子滾落一地,她嚇得心跳都差點停了,還好不是脆弱的草莓,昨天媽媽給她買的一盒草莓被她晚上誤食了。

    她有些無奈,就要彎腰去撿。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出現(xiàn)在她眼前,她目光輕移,是戴著耳機的陳闊,他沒看她,而是專心地幫她撿橙子。

    “袋子破了?”他低聲問。

    很奇怪的,她有一點點緊張,或許是好幾天沒見過了,又或許是這段時間他們的關系太僵,“好像是破了!

    他皺了下眉頭,在思考解決辦法。

    她趕忙取下書包,拉開拉鏈,“裝書包里吧!

    陳闊嗯了聲,將橙子都給她裝了進去,一時間,書包鼓鼓的。

    章韻宜想了想,手里還握著她撿的大橙子,伸手遞給他,“謝謝你啊,要吃嗎,這個很甜的!

    陳闊的視線在她的手上停留了幾秒,想說“不用”,但身體也不受控制,他接了過來,“不客氣!

    兩人雖然都要去宿舍,走的也是同一條路,陳闊沒有等她,走在前面,章韻宜落后幾步,雖然沒有并肩同行,但兩個箱子發(fā)出的聲響好像節(jié)奏都是一致的-

    兩天后是情人節(jié),學校超市老板很懂,巧克力的種類都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孤獨的高三生苦中作樂,巧克力也不局限于早戀小情侶去買,關系特別好的朋友也會互送一根巧克力。

    剛過完年,都拿了壓歲錢,出手可以大方一點。

    章韻宜都收到了不少,有一些是沒有署名的,她聽說陳闊也收到了,在食堂吃飯時,聽班上女生八卦,她聽了一耳朵,好像是文科班的一個女生。

    任思敏拼命地清嗓子使眼色,想讓朋友別說了。

    但朋友很愛八卦,停不下來,“班長真是好冷一男的啊,愣是沒收,那個女生也很絕,拆了包裝,讓他給個面子吃一個,你們猜他說什么,他說他不吃!

    章韻宜吃了一口面,太燙了。

    戴佳將豆奶給她,“你辣椒放多了!

    “不是辣,是燙!彼f。

    兩人吃完了,跟拼桌的同學說了就走了。等她們走遠了以后,任思敏用一種關愛智障兒童的目光看著好朋友,“你眼睛長那么大,怎么就沒眼力見呢?”

    “什么鬼?”

    任思敏放輕了聲音,“你不知道班長對章韻宜……嗯,那個嗎?”

    “。?真的假的!”

    “不信你就多觀察觀察咯!比嗡济粜⌒÷,“之前運動會我就看出苗頭來了,現(xiàn)在是確定了!”

    “哦莫哦莫!!”

    …

    食堂角落的另一張桌子前。

    費世杰看陳闊一言不發(fā)埋頭吃飯,欲言又止,又擔心自己會弄巧成拙,只好又把話給憋回肚子里。

    幾次之后,只要陳闊不是個死人,都會有所察覺,他將餐盤里的飯吃得干干凈凈,一粒不剩后,淡聲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借錢?”

    “你要借我也可以!

    費世杰見周圍沒有熟悉的同學,這才放心大膽地跟他說著最新消息,“我聽何遠說,她,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個她,有人送她一大盒巧克力,還有花,不過她沒收!

    “哦。”陳闊將餐盤還有筷子收好,就要起身送去收餐具處。

    費世杰的下一句話讓他定住了,“喜歡她的人還真不少,她現(xiàn)在沒談,不代表以后都不談!

    見他不作聲了,擔心他很久的費世杰抓緊時機,一通輸出,“其實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就這么算了的,你不要狡辯,我跟你認識多少年了,你什么性格我還不清楚?你要想好了,到時候只會有兩種情況,第一,她單身也沒喜歡的人,皆大歡喜,你還有機會,第二,她有男朋友了,那到時候,咦,等等——”

    費世杰打量著他的眉眼,不確定地問,“你的道德觀還好嗎?”

    關于這一點,那他是真的不了解了,誰叫這哥至今只喜歡這么一個女生呢。

    陳闊輕瞥了他一眼,丟下一句“我回宿舍”就端著餐盤走了,并沒有回答他在感情上是否有道德這個問題。

    費世杰聳聳肩,看這小子還能裝到什么時候。

    他猜,應該不會超過一個月。

    陳闊從食堂出來后,實在不想去教室,改道回了宿舍。整個宿舍也就只有他跟另一個室友朱聰,朱聰正窩在一邊玩psp,抽空抬起眼眸,喊了聲闊哥后繼續(xù)游戲。

    宿舍里還有朱聰吃泡面留下的味道,陳闊覺得很悶,來了陽臺透氣,眺望遠處,眼睛舒服了后,他側(cè)目看向一旁的衣架,呼吸一頓,眼皮也在跳。

    如果他沒記錯。

    昨天晚上他的護腕洗了就晾曬著,早上刷牙時還在。

    朱聰全神貫注在游戲上,忽然聽到一道嚴肅到有些緊繃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朱聰,你回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我的護腕?”

    護腕,什么護腕?

    他想都沒想就搖搖頭,“不知道啊!

    “你再想想!标愰熣f了這句話后也不再耽誤時間,大步?jīng)_向外面,要下樓去找,表情凝重得好像丟了最重要的寶貝。

    朱聰愣了愣,正好這一局也結(jié)束了,他干脆把psp放一邊,奔去陽臺,低頭往下看,什么都看不到。

    “有人沒?”門口傳來敲門聲。

    是樓下宿舍的人,說是回來后在陽臺上撿到了一個護腕,特意上來詢問。

    “應該是的。”

    朱聰并不確定這就是陳闊的,接過后,奔去陽臺想將這件事喊出來,及時想到現(xiàn)在是午休時間,要保持安靜,要是把宿管招來了,搞不好宿舍還要扣分,打電話那頭又沒人接,多半還沒從靜音模式調(diào)成振動。

    闊哥看起來很緊張很著急這個護腕。

    朱聰只猶豫了幾秒鐘便下樓了。

    …

    “干嘛呢?”

    戴佳見今天是大晴天,主動請纓要把自己的還有章韻宜的被子抱下來曬太陽。

    曬過的被子蓬松又暖和,想著章韻宜晚上肯定會感嘆“太幸福啦”,她就很有干勁,往男生宿舍這邊走時,碰到了神色匆匆的朱聰,她便問了一聲。

    朱聰揮了揮手里的護腕,“給我闊哥送這個,不說了,闊哥特別急,還在找呢!

    戴佳隨意瞟了下,又挪了回來,多看了兩眼,還想再問點什么,朱聰已經(jīng)跟一陣風似的跑了,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記著自己還有正事,甩了甩頭,抱著被子往前奔。

    這件事一直到晚自習前時,她才找到機會跟章韻宜說,“班長有個護腕,白色的,是你送的嗎?”

    章韻宜都被這句話問懵了。

    戴佳一看她這反應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無奈地輕聲說,“你是不是想問我怎么知道,我中午曬被子的時候碰到朱聰了,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好像是班長很緊張這個護腕,這個護腕上繡著一個字母X,是不是國慶那次逛街買的?”

    這是一出烏龍事件。

    X是她喜歡的那個男生名的首字母,她當時看到就很想買下來送給他。

    結(jié)果很奇怪,等她回家后沒找到這個護腕,并且也不在購物清單上。

    她猜,應該是那天人太多,收銀員忘記了。

    后來她去了一趟商店,又買了一個,所以她對這個護腕印象很深,深到一眼就認出來。

    章韻宜都驚呆了,“原來是這樣??”

    很荒謬,但又很合理,因為那天她確實排在戴佳后面買的單。

    兩人面面相覷。

    戴佳默默地想,真的很抱歉,她把班長這段時間偽裝的冷酷面具撕了個粉碎,她不是故意的,希望他不要怪她。

    第65章

    陳闊內(nèi)心煩悶, 實在不想自己會在情緒無法自控的時候,會對朋友說一些不太中聽的話,跟費世杰在食堂門口兵分兩路, 他去了乒乓球臺那邊,這兒人少,更適合透氣跟思考。

    果然一個人都沒有,很清靜。

    他懶散地靠著球臺,長腿隨意支著, 低頭陷入繁復的思緒中。

    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的對話聲傳來, 他想起那天跟她在校園里躲避老師的晚上,不經(jīng)意地抬起頭來, 循聲望了過去,頓時愣住。

    在幾米之外的拐角處, 有陌生的男生女生親密地抱在一起竊竊私語。

    陳闊:“……”

    他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頭不看了, 誰知道迎面走來一男一女, 兩人沒抱,也沒牽手,但全都臉紅紅。

    男生羞答答地:“別擔心,老師們只知道去小樹林,不會來這里!

    女生也羞答答地:“什么小樹林,聽不懂你在講什么啦,哎,有人!”

    男生跟陳闊對視一眼,低聲安慰她:“他絕對是在等他女朋友!

    反正來這里的多半是約會, 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誰怕誰。

    陳闊聽不下去了,直起身子, 目不斜視地從他們身旁經(jīng)過,走出幾步后,還能聽到女生在說,“他怎么走了哇,還這么急,是不是收到了警報?要不我們也走?”

    另一對小情侶也有注意到陳闊,心里都在犯嘀咕。

    該不會真聽到了什么風聲吧?

    抱也不抱了,立馬裝作不認識,分散開來走了,在高三這個節(jié)骨眼上,真被逮住了是會被棒打鴛鴦的。

    陳闊在回教室的路上,腦子里閃過很多畫面,其中也有剛剛看到的。其實他并沒有想過很遙遠的事,甚至都不愿意和長輩提起高考志愿,對于還沒發(fā)生的事,對于還沒到的未來,他認為多想也沒有意義,有這個時間,不如多做兩道題。

    上樓時,有人下樓,他側(cè)身讓過。

    很多畫面全都涌現(xiàn),最后定格在腦海里的是那個失而復得的護腕。

    章韻宜心不在焉地跟戴佳上樓來,兩人往三班教室走去,隨著戴佳輕輕地一聲提醒,她回過神來,猜看到從另一頭走過來的陳闊,長長的走廊,他們的距離在一點一點地縮短。

    只是陳闊要從前門進,而她們要走后門。

    他沉默地看著她,又不像是在看她。

    戴佳現(xiàn)在都不忍心看他了,就有一種看人演電視劇的錯覺,怎么說呢,替人尷尬的毛病這輩子可能都改不掉了。

    看似漫長,實則只有十來秒鐘,他們就進了教室。章韻宜在課桌前坐下,想起戴佳告訴她的事,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背影,他也坐了下來正在仰頭喝水。

    徐詩詩回來,見她在出神,狐疑地看過去,撇撇嘴,沒出息的家伙!索性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打了個響指,“行,魂回來了!

    章韻宜沒好氣地揮開她的手,“我在想事情!

    徐詩詩煞有介事地點頭,“班長改名了?不叫陳闊,叫事情了嗎?”

    “……”章韻宜忍俊不禁,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神經(jīng)!

    “他今天沒送你點什么?”徐詩詩好奇追問。

    章韻宜捂著耳朵裝死,拒絕回答這個全都是坑的問題。

    徐詩詩繼續(xù)調(diào)侃她,“哈哈哈我懂了,看來他送了你最不可或缺的東西,空氣。”

    章韻宜不忍了,放開手去掐她,徐詩詩也不讓,使出絕招撓癢癢,章韻宜最怕癢,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求饒,卻又在徐詩詩放松的時候,趁機捶她兩拳,這就叫兵不厭詐。

    陳闊擰緊瓶蓋,聽到她的笑聲還有求饒聲,回頭看過去。

    她一如既往的無憂無慮,開開心心。

    …

    今晚的男生宿舍尤其熱鬧,十七八歲的年紀,朦朦朧朧,有膽子大的男生站在陽臺上放聲大唱——

    “神啊救救我吧一把年紀了一個愛人都沒有!”

    “如果沒愛過人生是黑白的!”

    這嚎叫也飄到了女生宿舍,奇怪的是,最愛湊熱鬧的章韻宜今天居然沒有沖到陽臺去聽,周安琪樂呵呵聽了一會兒,左右看看,困惑了,“宜寶呢?”

    周安琪糾正過很多次,無果,只好用魔法打敗魔法。

    章韻宜喊她琪寶,她就喊宜寶,看誰先被惡心死。

    另一個室友努努嘴,“一回來就在那打坐呢。”

    經(jīng)戴佳提醒,章韻宜急急忙忙找到自己的熱水壺,一起下樓去開水房,二月份的天還是很冷,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離開水房越來越近,近到在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立在夜色中時,她還以為自己眼花認錯人了。

    幾米外,穿著黑色羽絨服的陳闊候在一邊,腳邊是兩個熱水壺。

    他沒有排在隊伍后面,像是在等人的樣子。

    章韻宜莫名地心口一跳。

    她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在晚上的開水房碰到過他了,連費世杰她都偶遇過幾次,即便十幾分鐘前他們就坐在一個教室里,此時此刻忽然見到,還是會感覺到驚訝,又或者說,也有一剎那的驚喜。

    就像是某種信號。

    隨著她發(fā)現(xiàn)他,他也側(cè)頭看了過來,視線相撞,就那一瞬間,就那一秒,她的直覺告訴她,他等的人是她。

    少年除了一腔孤勇以外,也會猶豫不決。

    陳闊知道今天不一定會碰到她,他有她的號碼,想要找她只要發(fā)個短信打個電話就好,但他也沒有完全下定決心,因為在十八歲這個年齡,也因為他這樣的性格,讓他在短時間內(nèi)將自尊心放在一邊,太難了。

    在四目相對之時,那搖擺不定的天平一端加上了最重的砝碼,徹底傾斜。

    那個砝碼是她的注視。

    他不再遲疑,走上前來,主動向她伸出手,接過了她的熱水壺,低聲道:“我來!

    話說完后,他似乎才發(fā)現(xiàn)旁邊還有個人,語氣客氣了許多,“順便一起接。”

    戴佳二話不說,馬上把熱水壺給了他。

    接著他排在隊伍末端,沒玩手機,也沒試著跟她們聊天,就靜靜地往前挪動,給人一種很沉靜也很專心的感覺。

    章韻宜還穿著睡衣,雙手插兜,低頭踢著腳邊的石頭。

    戴佳看她這反應,很努力地在忍笑,她想留下來聽聽班長都會跟章韻宜說什么,不過還是算了吧,當電燈泡以后多的是機會。

    沒過多久,陳闊就提著兩個滿滿的熱水壺穩(wěn)穩(wěn)地過來了。

    “班長,來,都給我吧!贝骷岩皇痔嶂粋,看向身旁的人,失笑,“章韻宜,我肚子突然好疼,先回宿舍了!

    章韻宜:“……”

    目送著戴佳提著兩個熱水壺揚長而去,她很想對她佳姐進行批評,演技太拙劣了!

    …

    上一次他們并肩而行還是去博物館的那一天。

    這條路光線有些昏暗,路燈的玻璃罩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塵,有人來打水,也有人回宿舍,各種聲音之下,就算他們不說話氣氛也不尷尬。

    章韻宜主動打破了沉默,輕聲道:“要不我?guī)湍闾嵋粋?”

    陳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很輕易地將他重新拉拽回這條路,“不用,很輕。”

    還好現(xiàn)在高三屬于假期補課階段,再加上氣候的確寒冷,晚自習上到九點多就讓學生回了宿舍,離熄燈還有充裕的時間,他停下腳步,見暫時沒人經(jīng)過,把熱水壺放在了灌木叢里。

    章韻宜為他這個舉動驚住了,“你干嘛!”

    聽著她驚訝的語氣,陳闊低聲悶笑,“我放這里,讓老肥過來拿。”

    章韻宜:“??”

    “我有話想跟你說。”他解釋,“這樣能夠節(jié)省時間,說完了,你可以早點回宿舍休息。”

    她還是不能理解這一行為,“被偷了怎么辦?”

    被偷了再買,不是什么大事。

    不過這句話他沒說,“不會的,老肥很快就來!

    他用手機拍了張照發(fā)給了費世杰,言簡意賅地發(fā)了消息:【速取。】

    費世杰秒回:【gun】

    “他答應了馬上就來。”陳闊看她一眼,試探問她,“你有時間的話,我們?nèi)ヌ顺校蚁胭I點東西吃!

    “……好啊。”

    章韻宜很爽快地應了,如果她眼前的人不是陳闊,是別的男生,她斷定此舉是要表白,可這情景換成陳闊就說不準了,什么情況都有可能會發(fā)生,無法判斷。

    她還惦記著被他藏在灌木叢的熱水壺,一步三回頭,“費世杰怎么還沒來?”

    陳闊靜默兩秒,“可能是我剛給他發(fā)消息還不超過兩分鐘?”

    除非老肥是從五樓跳下來,不然沒這么快。

    “這樣啊!

    走著走著,章韻宜慢半拍地聽懂了他的潛臺詞,一時之間再也止不住笑意,在寒風中,愉悅大笑。

    陳闊不懂她在笑什么,看著她,神情從疑惑到無奈,再到專注。

    有些話不合時宜,因此它講究時機,要在很恰當?shù)臅r候說,否則就像是電視劇到中途插播廣告一般突兀,而時機通常都不等人。

    他已經(jīng)錯過了一次。

    要說的話應該在那天追到公交站臺時就說給她聽。

    章韻宜本來還很開懷,但被他看著,她的笑聲仿佛被他的目光按下了減音量鍵,一點一點地輕了,直至完全靜音。

    她的心里掠過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陳闊發(fā)現(xiàn),這些話他還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但箭在弦上,不說不行,他有些艱難地開口,“你那天在麥當勞說,老肥誤會了我們!

    路燈下,章韻宜被風吹得眨了眨眼。

    她沒想到他會提起那天的事。

    由于不太愉快,這段時間以來她都不太愿意回憶。

    她看得出來,他其實也在抗拒舊事重提,因為他現(xiàn)在臉上的表情僵硬得好像有人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正在她糾結(jié)要不要轉(zhuǎn)移話題時。

    他說:“他誤會了你,但他沒有誤會我!

    第66章

    這一刻, 世界都變得很安靜,靜到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陳闊在說完這句話后,沉默地垂下眼眸, 他們面對面站著,兩雙鞋子離得并不遠,一黑一白,都刷得很干凈,腳邊身后是被路燈拉長的影子。

    這是他在十八歲學到的第一門功課, 坦誠自己的心意并不丟人。

    即便是丟人的, 只被她一個人看到也沒有關系。

    章韻宜錯愕地看著他,思緒也很混亂, 不是沒有想過是告白這個可能,但令她愣怔且意外的是, 他說的這句話并沒有提及“喜歡”這個詞, 她卻依然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炙熱。

    怎么會這樣!

    為什么會這樣!

    她意識到自己應該說點什么。

    不然他的腦袋都要埋在沙子里了。

    她張了張嘴, 卻難得詞窮,忽然又灌進冷風,她被嗆到開始咳嗽,一聲接著一聲,在如此寂靜的氛圍中,堪稱驚天動地。

    陳闊顧不上看她的鞋子了,靠近一步,下意識地想要抬手拍她的背,瞥見她因為咳嗽而泛紅的臉頰, 手停頓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就像他這段時間的心情, 還好她馬上就緩過來了。

    他的心沉了沉,難道他說的這句話很嚇人?

    章韻宜的余光也看到了他想觸碰又收回的手,而她揣在口袋里的手心有些發(fā)熱,剛喘口氣,便道:“你還要去超市買吃的嗎?”

    “嗯!彼溃谵D(zhuǎn)移話題,卻還是點了下頭,“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這時候的校園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說不清是誰主動的,他們之間的距離一點一點地拉近,近到她的睡衣跟他的羽絨服摩擦著,發(fā)出很輕微的聲響。

    “你……”

    “你……”

    走著走著,眼看著超市越來越近,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秒不差,又同時頓住。

    章韻宜停下腳步,“你先說!

    “好!标愰煵粍勇暽嘏擦艘幌,想要替她擋風,雖然效果甚微,但聊勝于無,能擋多少是多少。

    “以后你有不會的題目,問了別的同學也解不出來,可以來找我,無論什么時候都行!彼f,“各科我都會一點。不開心的話,也可以找我批假條,不用有負擔,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像之前那樣!

    他頓了頓,艱澀補充,“你放心,我不會再隨便誤會了。”

    章韻宜聽得認真,卻又有些難受,她想她懂了,他今天找她是想和好,很笨拙,也很直接,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他說的話很少,字字句句都是他的真心,這就是他平靜下來后會做的事,但比起此刻,更讓她觸動的是他在不平靜時候的行為。

    他不會氣到口不擇言。

    躲著她,可碰到了還是會回應她的早安。

    會接過她遞出的筆,不讓她在別的同學面前尷尬。

    也會在她撿橙子時幫她。

    青春期的自尊心有多強,她難道還不知道嗎?她走過那段路,也正因為如此,她才知道他現(xiàn)在說的話,以及之前做的事有多難得,更知道他的心意有多純粹。

    “可以嗎?”說完那段話后,他看著她問道。

    和好,可以嗎。

    盡管她的腦子里也一團糟,但她沒有一秒的猶豫跟遲疑,就立刻點了頭:“好!”

    聽到肯定的回答,陳闊肩膀微松,臉上也有了輕快的笑意,他在很開心的時候,笑起來會露出牙齒。

    看他笑了,她一怔,也抿唇輕笑。

    這段時間以來,兩個人頭頂上都有一片其他人都看不見的烏云,終于在對方含笑的眼中,徹底放晴。

    陳闊抬腿走在她的身側(cè),自顧自笑了一會兒,后知后覺地想起她好像也有話要說,便側(cè)過頭問她,“我說完了,你呢!

    章韻宜想了想,有些尷尬,“……忘了!

    他面露無奈,并不勉強,“行,你想起來了再說!

    到了超市,她沒想買東西,但又覺得不能白來一趟,便跟著他一起進去,思索著該買點什么,上次在操場碰到的那個女生給的藍莓味軟糖很好吃,她站在貨架前,看著長長的一條,蹲下來沿著鋸齒口撕下一包。

    “這個好吃?”陳闊站在她身后,一低頭看到她的發(fā)頂,倉促移開眼,若無其事地問道。

    “還不錯啦。”

    但她沒有想到,她前一秒剛回答他,下一秒他直接伸手將那長長的一條全拿了,粗略估計,少說也有七八包,“……”

    他注意著這是藍莓味,又湊近貨架,將這個口味的軟糖全打劫了,一包都沒剩。

    “你要吃這個?”她詫異地問道。

    “想試試!彼f。

    試試就全買了?這么霸道。

    她比了個ok的手勢,行,隨便試,在他往別處走時,她拿著這包軟糖先去了收銀處買單,偶爾探頭往里瞧一眼,只看到他在貨架前來回穿梭的挺拔身影,心里也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事實上,這種感覺在他說出那句話后就存在了。

    癢癢的。

    就像是夏天被蚊子叮咬了一口,她還不敢去抓。

    陳闊并沒有耽誤太久,提著兩個籃筐來結(jié)賬,砰的一下,放在了收銀臺上,發(fā)出的動靜嚇了正在出神的章韻宜一跳,她脫口而出:“怎么這么多?”

    老板也為臨關門前的一票大單驚訝得挑了挑眉。

    “也不全是我的。”陳闊解釋。

    章韻宜了然,到了高三消耗特別大,吃得多,餓得快,下晚自習后不往嘴里炫點什么,睡覺前肚子都會抗議咕咕叫,宿舍里要是誰去超市,基本上都是肩負六個人的購物需求。

    他買了很多,要用兩個大的塑料袋才能裝下。

    本來還想連著章韻宜拿的那一包軟糖一起買單,但她已經(jīng)買了,只好作罷,從錢包里抽出幾張紙幣遞給老板。

    “我?guī)湍闾嵋淮?”她走上前來提出幫忙?br />
    陳闊不著痕跡地避開,“不用,很輕!

    這話甚至都把超市老板逗笑了,就這還輕呢,只能說,年輕就是輕。

    陳闊很輕松地一手提著一袋,跟章韻宜一同離開都要打烊的超市,走在路上,她心里還記掛著一件事,問他,“費世杰去拿熱水壺了沒有?”

    她這話問得突然,陳闊都愣了幾秒,沒想到她還惦記熱水壺,一時之間忍俊不禁,“……我問問。”

    他將裝滿了各類零食的塑料袋放在地上,搜出手機,撥出費世杰的號碼,響了幾聲沒人接,他就直接掛了,“估計是在洗澡!

    章韻宜哦了一聲。

    “他肯定拿了。”

    陳闊還真后悔把熱水壺放在灌木叢里了,他的確有感覺到她有些心事重重,幾次看他都欲言又止,難道她就是在擔心他的熱水壺被人不問自取了?

    想到這里,他篤定道:“他絕對拿了!

    章韻宜點頭,“那就好哦。”

    “不早了。”他將手機放回口袋,重新提起袋子,“我送你回宿舍。”

    “嗯!

    要說的話都說了。

    想說的話還沒說完,但他覺得也不用著急。

    去時的路很短,回來時的路更短,沒一會兒就到了女生宿舍樓下,她的“明早見”還沒說出口,他這次搶先了,語氣自然得好像在談論天氣一般,“要不要叫戴佳下來?”

    “什么?”

    “你一個人應該提不動!标愰煂⒛莾纱蟠旁谒哪_邊后,彎腰從一個袋子里拿了蘇打餅干和牛奶,略一思忖,翻翻找找,撕了一包藍莓味的軟糖,拿在手里,“找戴佳幫忙吧?”

    見她困惑,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不太清楚你喜歡吃什么零食,就,都買了點。”

    “啊?”

    章韻宜總算明白他的意思,所以,這超大兩袋零食,是給她買的?

    今天一整天都像在坐過山車,他說的那句話她還沒完全消化,又來了一出,然而,坐過山車時最直白也最劇烈的反應就是怎么也慢不下來的心跳。

    …

    章韻宜又挖掘到了自己的一大潛力!

    她居然提著兩大袋超重的零食,一口氣上了六樓,中途都不帶休息喘氣的,怎么不算力大無窮呢?

    到了602門口,她實在沒力氣了,揚聲喊了句:“佳姐,救、救命啊!”

    離門口最近的室友聽到她的聲音,趕忙開了門,一見這陣仗驚呆了,“你這是干嘛呢!”

    戴佳從床鋪上下來,穿好拖鞋,三步并作兩步迎了過來,看了看放在地上的零食,又看了看一邊甩手一邊呲牙咧嘴的章韻宜,心里頓時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班長買的?

    周安琪正在喝沖泡的紫菜蛋花湯,差點噴了,“你把超市收購了?”

    章韻宜沒回答這個問題,眼睛亮晶晶的,從睡衣口袋拿出手機,對室友們吆喝,“各就各位,我給你們?nèi)腌姷臅r間選自己愛吃的,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全體做好準備,等我倒計時啊!”

    咕咚——

    周安琪咽下一口湯,把紙杯放在桌上,發(fā)揮出她運動健將的實力,第一個沖了上來。

    戴佳也大步跨了過來,跟她搶,開什么玩笑,不知道她當了多久的電燈泡嘛。

    在陽臺曬衣服的室友尖叫一聲,“等等我。。!”

    “五、四、三、二……”章韻宜很壞心眼地停頓,惹得幾個姐對她怒目而視,“一,開始~”

    她眼疾手快,也跟著去搶。

    周安琪大喊,“你也參與嗎!”

    “對!”她章韻宜不參與的游戲還有靈魂嗎?

    602宿舍里全都是“搶啊”“黃瓜味的薯片誰搶跟誰拼命”“奧利奧給我留下”的聲音此起彼伏,章韻宜的心,也在上樓后肆無忌憚地雀躍起來,三十秒一到,定睛一瞧,哈哈大笑,算她在內(nèi),六個人都沒了形象,有的拖鞋丟了一只,有的坐在了地上,懷里抱著幾罐薯片不肯松手。

    章韻宜在笑夠了以后,很幼稚地在想,明天也要帶一些給徐詩詩。

    她要告訴她詩姐,看,這是空氣嗎!

    第67章

    陳闊并沒有馬上回宿舍。

    他倚靠在樓下的花壇前, 靜靜地抬頭看著夜空中的星星,也是試圖讓自己的心跳還有呼吸平緩下來,不然這樣沒法見人。

    原來把心里想說的話說出來也沒有那么難。

    他笑了一聲, 突然想到她或許還在擔心熱水壺被人偷走的事,不再耽誤時間,十幾級的臺階,他腿長,一步跨越好幾級, 迅速上樓回了宿舍。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目光鎖定那兩個熱水壺, 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氣。

    老肥嘴上罵歸罵,該做的事從來都不含糊。

    他用手機準備拍照時, 有一雙臟兮兮的球鞋入鏡,里面還塞著一雙襪子, 是朱聰?shù)摹?br />
    抬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躺在上鋪翹著腿在哼歌的朱聰, 話也忍了回去。

    他提著兩個熱水壺在宿舍找可以拍照的背景, 左右環(huán)顧一圈,非常無語,第一次覺得宿舍很臟,實在看不下去,他抬腿,踢了踢椅子發(fā)出聲響,“以后能不能把宿舍好好收拾一下,你們看得下去?”

    從來沒指望過評上優(yōu)秀宿舍,至少別讓他連拍照都找不到地。

    不是這個往鞋子里塞了臭襪子, 就是那個把椅子當成衣柜,衣服褲子堆成小山,椅子都不堪重負, 隨時要轟然倒塌的樣子。

    除了清楚他什么狗德行的費世杰冷笑一聲以外,另外四個室友面面相覷——

    “……看得下去啊。”

    “這不挺干凈么。”

    “闊哥開始嫌棄我們這些糟糠室友了是嗎!”

    陳闊不想搭理這些懶鬼,去了陽臺,總算找到了唯一一片還未淪陷的凈土,他滿意了。

    …

    零食大作戰(zhàn)后室友們都在享用著戰(zhàn)利品,短時間內(nèi)忘記審問章韻宜,她抓緊時機洗漱,正刷著牙,口袋里的手機連著振動了幾下,想不知道都難,她咬著牙刷,摸出手機,意外,又不那么意外,是陳闊發(fā)來的消息——

    【[圖片]】

    【不用擔心,他把熱水壺帶回來了!

    她點開這張圖片,跟女生宿舍一模一樣的陽臺地磚上,放著兩個眼熟的熱水壺,盯著看了一會兒,沒有秒回,把每一顆牙齒都刷干凈后,回了他的消息:【那就好~】

    聽著周安琪吃薯片脆脆的聲音,她回頭看了一眼,畢竟是他買的,還是要跟他說一聲,再次編輯內(nèi)容,發(fā)送:【零食太多了,我一個人吃不完,分了一些給室友們!

    陳闊回得很快:【嗯。】

    章韻宜看著這一個字跟一個句號,失笑,沒再回了,戴上發(fā)箍專心洗臉,離熄燈時間越來越近,她不想摸黑洗澡,整理好換洗衣服后鉆進浴室。

    整個宿舍就她沒洗,后面沒人等著,她盡情享受著熱水的沖刷,臉蒸得紅紅的也不覺得燙。

    而另一邊的陳闊回復了“嗯”之后,還在等消息,費世杰出來上廁所,看他跟門神似的站在那兒,“干嘛呢,還沒拍夠?怎么還不去洗澡!

    “在聊天,怎么了!

    費世杰聽著他欠揍的語氣,聳肩,“我就多余問你。”

    陳闊也沒心思跟他斗嘴,收起手機,在水池前刷牙,但時不時會拿出來看一眼,錯過消息不太好。

    費世杰從洗手間出來,沒有馬上回床上,縮了縮脖子,故意撞了陳闊一下,低聲道:“剛?cè)硕鄾]好問你,你倆算和好了?”

    “我們又沒吵過!标愰熎乘谎,回道。

    “……”費世杰懶得拆穿他,“那現(xiàn)在是怎么個說法?”

    陳闊慢條斯理地擰開水龍頭洗臉,動作有點大,水都濺到了費世杰身上,惹來連連咒罵。

    他渾不在意,仰著頭露出喉結(jié),將毛巾蓋在臉上,懶散道:“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強烈的好奇心讓費世杰決定暫時忍耐他,“你倆,這是談了?”

    “別放屁!标愰熞话颜旅,冷靜辟謠,“沒那回事!

    費世杰聽到這也就懂了,真要確定關系談了戀愛,以他哥們這性子藏不住,不過有的話他還是要說的,嘲諷道:“虧我還以為你能撐一個月,結(jié)果高估你了,居然一天都沒撐過去。”

    陳闊淡聲回:“撐一個月,你是不是要給我錢?”

    “呵呵,冥幣要不要?”

    …

    章韻宜磨磨蹭蹭從洗手間出來,剛爬上床蓋好被子就熄燈了,這件事讓今天的幸運指數(shù)直線飆升,被子很柔軟很暖和,有股曬過太陽的氣息,她伸長了脖子,對戴佳說:“佳姐,感謝你今天幫我曬被子,太幸福啦!”

    戴佳心滿意足地笑了,“我搶了個特別好的位置,以后我們還去那兒曬。”

    “說起來我突然想到今天是情人節(jié)哎!绷硪粋室友說,“章韻宜,老實交待,今天的零食是不是哪個男生給你買的?”

    章韻宜拉起被子蒙住臉,還很拙劣地發(fā)出呼嚕聲來,睡著了別問她!

    這個問題她沒法回答,都是一個班的,怎么說?

    “別問了!贝骷奄N心地出聲解圍,“管它是誰買的,有得吃就行了!

    “嘿嘿嘿,佳姐你別替她掩飾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黑暗中,周安琪賊笑幾聲,“我知道是誰,該說什么,我一點都不意外,果然是他,不愧是他,快狠準!”

    章韻宜一驚,但很快她就意識到這很有可能是在詐她,她停頓幾秒后繼續(xù)打呼嚕。

    “誰啊誰!”

    “我給你們兩個提示!敝馨茬髑辶饲迳ぷ樱笆莻帥哥……”

    “這是無用提示,誰不知道章韻宜只看得上帥哥啊!

    “第二,一個班的!敝馨茬靼β晣@氣,“搞沒搞錯啊,我就差沒直接說出他的名字了,你們居然還沒猜到??”

    “切,跟你鬧著玩呢,我早就知道是誰了!”室友竊笑,“說實話,我一時不知道是夸章韻宜眼光好,還是夸他眼光好,兩個人都好,這門親事我答應了!”

    章韻宜不為所動,不要以為她不知道,這是釣魚執(zhí)法。

    “等等,到底誰啊?”有個室友急得都想掀開被子了,怎么回事,敢情全世界都知道了就她不知道,不帶這樣玩的!

    “咱們班最帥的那個唄!

    “成巖?他不是都回老家了?”

    章韻宜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誰在造謠,誰說成巖最帥了?真要命,拜托,0個人承認這件事!

    她想高冷到底,但這宿舍還有個會喘氣的周安琪呢,跟琪寶的未來老公哪怕僅僅只是牽扯短暫一分鐘都不行,她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方雅彤,馬上把今天搶到的零食還給我,吃了的也要吐出來!”

    “笨死了!”一個室友聽不下去了,“還聽不出來嗎,說的是班長啦,班長,陳、闊!”

    章韻宜聞言,撲通一聲,直直地躺了回去,拉起被子蓋住繼續(xù)裝睡。

    “??”

    “不是吧?!班長跟章韻宜?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快快快,今晚不睡了都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周安琪笑笑:“沒發(fā)現(xiàn)嗎?班長有事沒事總愛往她那兒湊,還有,有一次考試考完,拜托,我跟班長一個考場,還以為他會先幫本考場的同學搬課桌,結(jié)果,他麻溜地去找她了,還有說有笑被我看到了!高二時班長有一回幫我搬,整個過程就跟我說了三個字,不、客、氣,真沒跟你們夸張,他就只說了這三個字!”

    平時很酷的一個班長,在另一個女生面前噓寒問暖,還能是什么?

    這就是愛。

    章韻宜:“……”

    她蒙在被子里有些喘不過氣來,偷偷地伸出腦袋,輕輕呼吸,臉卻因為悶在被子里久了,在微微發(fā)燙。

    “我也在懷疑呢,”室友興奮地補充,表示自己早就嗑到了,“元旦聯(lián)歡會那天,章韻宜不是在掛氣球嗎,梯子那么穩(wěn),班長就守在邊上,動都不動,我當時看著就覺得挺奇怪,但他倆這學期關系好啊,我還以為是自己思想太齷齪了,看誰都有問題……”

    章韻宜又將腦袋縮回被子里,但耳朵豎起在偷聽,還想偷笑。

    宿舍今晚主題為“班長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那個章韻宜”的夜談會在宿管阿姨警告的輕咳聲中戛然而止。

    周安琪她們幾個還是大發(fā)慈悲地放過了章韻宜,沉默就是默認,更具體的細節(jié)就算撬不開她的嘴,難道她們沒長眼睛嗎?都是一個班的,她們會盯著……一直……嘿嘿嘿……

    章韻宜輾轉(zhuǎn)反側(cè),身上跟長了釘一般,在床鋪上烙餅,睡不著,睡不著啊啊!

    她深知,晚上容易沖動,如果要做什么決定,最好選擇在白天,經(jīng)過一個晚上的沉淀,要等太陽升起時,心跳仍然這樣劇烈,才行。

    可是,那是二十七歲的她做的事。

    現(xiàn)在的她還沒十八歲!

    十八歲沖動一點又怎么了!

    她從枕頭下摸到手機,黑暗中屏幕的光照著她的臉,她給同一宿舍的戴佳發(fā)了個消息:【我想跟他說!

    令人意外的是,戴佳也還沒睡,秒回:【說吧。】

    她咬著下唇,眼里泛開笑意:【你都沒問我要跟他說什么……】

    戴佳的下一條消息傳來:【我知道,因為我是你的好麗友啊!

    我是你的好朋友,我知道你的開心,你的不開心,同樣,也知道你的心悄悄在動。

    章韻宜看著這句話差點叫出聲,心里裝著燒開的水壺,嗚嗚嗚了好一會兒。

    她不等太陽了。

    她現(xiàn)在就要說。

    打開跟陳闊的對話框,最后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他發(fā)的那個“嗯”,深吸一口氣,此刻就在過山車的最高點,她一字一句地發(fā)送:【我要說的話我想起來了。】

    他對告白這件事一點都不熟練,一看就是頭一回。

    過了十二點,就是過了一天,再也不是今天了。

    她想,或許,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不應該只是得到沉默。

    她打字很快,沒有絲毫遲疑,一氣呵成:【如果你也不介意的話,有的事,高考以后再說,可以嗎】

    …

    此時此刻,夜已深,宿舍很安靜,還能聽到窗外寒風呼嘯而過的聲音。陳闊平躺在床上,板板正正,雙手閑適地背在腦后,腦子里好像有人在放映電影,晃眼又吵鬧,他也不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但睡意它遲遲不來,他也沒辦法。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前段時間為了避免跟她在早上碰上,他將鬧鐘時間調(diào)到了五點二十,這樣一來,她才從睡夢中醒來,而他已經(jīng)在天色剛亮時走出宿舍,所以他們很久沒碰到了。

    他要換回從前的時間。

    想到這里,他從枕頭下摸到手機,在摁亮屏幕的那一瞬間,即便只是微弱的光芒也足夠刺眼,他閉著眼睛適應了幾秒,再睜開卻是一愣,因為屏幕上提醒著有她的消息,手指一動點了進去。

    費世杰在將睡未睡的邊緣,眼看著馬上就要墜入夢境,忽然在寂靜中聽到了短促的悶笑聲,還迷迷糊糊地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緊接著,聽到朱聰含糊而驚悚地問道:“……誰在笑??”

    大晚上的,很嚇人的好不好!!

    第68章

    還沒揪出是誰在大晚上的嚇人, 黑暗中再次傳來掀開被子窸窸窣窣的動靜,緊接著有人穿上了拖鞋,盡管他很小心, 但這聲音還是引得室友們鼓起勇氣探頭看了過去,頓時震驚道:“闊哥?你是在夢游嗎??”

    “沒,我忘記洗臉了,去洗個臉,你們繼續(xù)睡!标愰煹穆曇艉艿, 但仔細一聽, 還能辨別出很淡的、掩飾不了的笑意。

    費世杰嘟囔,“你洗了啊!

    “你記錯了, 沒洗!

    陳闊在水池前洗了個臉后沒急著回床鋪,在陽臺上站了一會兒才折返, 幾個室友有人沒睡, 也有人是睡了但被他吵醒了, 他略一思忖,沉吟,“吵到你們不好意思了,話不多說,明天的飲料還有飯,我都包了!

    朱聰立刻精神抖擻,“闊哥,你現(xiàn)在還可以在這打籃球,誰敢忤逆你就是跟我過不去!”

    陳闊啞然失笑, “快休息,早點睡!

    費世杰聽出他話語里的蕩漾,嗤笑一聲, 意有所指地說,“他哪里是想打籃球。”

    陳闊站在費世杰的床鋪旁,他剛洗過臉,手有點冰,直接伸到費世杰的脖子里,冰了個透心涼,“沒錯,我還想打你。”

    顧念著室友還有隔壁室友,兩人沒有鬧,陳闊回了自己的床上,看看手機,還是沒有回復,猜測她應該已經(jīng)睡了,他克制著沒有去看她發(fā)來的那句話,怕再看下去,今晚就別想睡了,可明天還要上課。

    于是他編輯了這個情人節(jié)的最后一條消息,最后一句話是對她說的:【晚安!

    心跳成了鼓聲。

    一下一下,他在這樣有節(jié)奏的鼓聲中,閉上眼睛,腦海里的電影也成了默片,很安靜,但也很生動,主角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人-

    章韻宜睡眼惺忪地起床,很困,非常困,昨天晚上太興奮,要不是逼著自己回憶考試的分數(shù)立刻就冷靜了,她還真不一定睡得著,當然最后還是數(shù)了幾百只綿羊才進入夢鄉(xiāng)的。

    在水池前洗漱時,有個東西一直在勾著她,就是她的手機。

    當懷揣著很期待的心情時,反而會想去做別的事來緩一緩,將面霜往臉上涂抹均勻,直至吸收,她背著鼓鼓囊囊的書包躡手躡腳出門了,下樓時也想看,但余光瞥見宿管阿姨在擦黑板,她立刻挺直腰背,目不斜視地走過,到門口了,從口袋里摸出手機,點開一看,果然有他發(fā)來的兩條消息——

    【好】

    【晚安。】

    她眼睛不眨地看著,哭笑不得,如果不是這兩條消息中間間隔了二十分鐘,這事會被她記下來,絕對的。

    剛收起手機,邁下臺階,往男生宿舍那頭偷瞄一眼,有個人朝著她走來,是熟悉的黑色羽絨服,如果不是羽絨服的長短有細微的不同,她都懷疑他只有這么一件衣服過冬。

    在看到她的時候,他的步伐明顯加快了,大步來到了她的面前。

    經(jīng)過昨天晚上,兩人都不太好意思直視對方的眼睛,他躲閃著看她羽絨服帽子上的一圈絨毛,她專注地看他的拉鏈——再勇的勇士,在二月份的清晨六點也得老老實實地拉好拉鏈。

    “早上好!”

    “早上好!

    說完后兩人又不出聲了,很像剛開學時,但那會兒他們是不熟,沒話可說,現(xiàn)在是有好多話想說,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從哪一句開始。

    章韻宜的耳朵有些紅,“我先去操場啦!

    “好!彼c頭應了,說了又不走,還是站著。

    悶葫蘆。章韻宜心里閃過這三個字,她唇角上揚,終于看向了他,對視一眼立即分開,她揮揮手,轉(zhuǎn)身要去操場,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習慣了早上去操場,一開始會很冷,但走半圈后身體就會發(fā)熱,頭腦也會變得更清醒。

    她每天就是這樣煉鋼鐵的。

    陳闊目送著她的身影,幾秒后,追了上去,“等等。”

    章韻宜早就聽到了他追上來的腳步聲,眉眼俱笑,等他說出這兩個字后,再故作茫然而不解地轉(zhuǎn)頭看向他,“啊?”

    “我去食堂。”他目光游移,“你吃什么,我可以帶!

    “不用啦,沒時間吃,放著又冷了,我還是早自習后跟佳姐一起去食堂吃。”

    “行!

    他點了下頭,還想再說點話,比如,你昨天那條消息我回了……

    不過很快就意識到他多耽誤她十幾秒鐘,她就會少背一個公式。

    這么冷的天她還要早起,本來就很不容易。

    “那我去食堂了!彼@次說完后沒有再逗留,跟她道別,轉(zhuǎn)身直奔食堂,即便今天有所不同,但該做的事還是一樣的,她去背書,他買包子。

    章韻宜興沖沖地來到塑膠跑道,頭發(fā)都被風吹亂了。

    除了她,還能見到幾個別班的同學,離高考越近,牟足勁想拼一把的學生就越多,他們都在煉同一種堅硬不催的鋼鐵,以此來踏上未來的路。

    人雖少,但氛圍特別濃,章韻宜跟打了雞血一般,以往覺得特別難的公式,一個接著一個地冒出來,無比絲滑,她都想感慨一聲,章韻宜啊你簡直就是個天才!

    在跑道上,她又碰到了那個給她軟糖的短發(fā)女生,叫了她一聲,“嗨~”

    短發(fā)女生頓住,疑惑地看向她。

    沒喊名字,但知道肯定是在叫自己。

    章韻宜從口袋里摸出一包堅果遞給她,眉眼彎彎,“吃嗎?”

    短發(fā)女生微愣,繼而臉上綻開笑容,伸手接過,“吃,謝謝!”

    她們在很多個早晨都會碰到,同年級不同班,但也沒必要認識成為朋友,像現(xiàn)在這樣只要有一點點的緣分跟共同回憶就好。

    兩人擦身而過。

    她背她的政治,她背她的生物。

    短發(fā)女生回頭含笑看了一眼,忍不住在想,她應該是遇到了很高興的事呢,真好。

    …

    周安琪跟戴佳一起來教室上早自習,本來困倦地在打呵欠,在走廊上就看到陳闊站在欄桿那兒喝牛奶,頓時來了精神,壞笑兩聲,在棉襖的大口袋里翻了翻,搜到水果味的棒棒糖。

    戴佳眉心一跳,馬上想抓住她,但又怎么快得過被章韻宜蓋章認證過的運動健將呢,只抓到了尷尬的空氣。

    “班長!”

    周安琪大叫一聲,陳闊慢慢收回遠眺天空的目光,側(cè)過頭平淡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等她有事說事。

    “你看這個眼熟嗎?”周安琪拿出那根水果味的棒棒糖在他眼前晃啊晃,本來是一大包棒棒糖,各種口味都有,被章韻宜拆了后分了。

    對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陳闊本該一頭霧水,如果送零食的人不是他的話。

    他自然也聽出了周安琪的揶揄,有些不自在,盯著那根棒棒糖兩秒,收回目光,繼續(xù)看天空讓眼睛放松,一如既往的冷,始終如一的酷。

    周安琪渾不在意地嘿嘿笑,“昨天害我們宜寶提那么重的東西上樓,手都勒紅了。”

    陳闊乍一聽“宜寶”這個稱呼,還以為是礦泉水。

    反應過來喊的是她后,一口牛奶險些噴了,還好他捂住嘴,但也被嗆到,偏頭發(fā)出幾聲悶悶的咳嗽聲,臉到脖子那兒都紅了,剛才有多高冷,現(xiàn)在就有多狼狽。

    周安琪都樂死了!

    班長也太容易害羞了吧!

    戴佳無奈地走上前來,壓低聲音道:“周安琪,別鬧了!

    畢竟有她這個叛徒在,她當然會轉(zhuǎn)頭就告訴章韻宜,到時候這倆又要在宿舍進行枕頭大戰(zhàn)了。

    章韻宜快樂地從操場那邊回教室,一眼就看到了走廊上的陳闊,在她的視角,他已經(jīng)被周安琪那個惡霸擠兌到角落去了,這還得了?

    “周安琪!”

    經(jīng)過一個學期,她早就把自己的體力拉了上去,嗖地奔了過來,“你干嘛呢。 

    周安琪被她拉開后,一臉無辜地拆了棒棒糖的包裝,“我就是問班長,他什么時候打算再收購一次超市呢。”

    章韻宜:“……”

    她跟陳闊倉促地對視。

    周安琪見達到目的也滿足了,拉著戴佳就往教室里走,給他倆挪挪地。

    然而走廊上有人來來往往,早自習的鈴聲響起,章韻宜跟陳闊都沒機會說話,條件反射就要進教室,只不過這一次他是跟在她身后從后門走。

    他的位置離前門更近,走后門其實是繞了路。

    兩人保持著距離,卻又有著無聲的默契,他在她坐下后放慢步伐,目不斜視,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都沒低頭看一眼,卻將手中多買了的雞蛋精準無誤地放在了她的桌子上,手空了,無處安放,于是一邊按捏著脖子一邊若無其事地回自己的座位。

    人一旦心虛果然就完了。

    章韻宜跟做賊似的左右看看,發(fā)現(xiàn)沒人注意,便立刻把還是熱乎乎的雞蛋握在手中,接著藏進了桌肚里。

    第69章

    趁著老師還沒來, 章韻宜打開書包,拿出幾包零食往后桌一放,沈明睿正撐著臉在打盹, 被她這舉動嚇了個哆嗦,不確定地問道:“一姐,這樣下血本,你這是要我?guī)湍闳ソ鉀Q誰?”

    “你就這點出息啊!

    章韻宜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計較, “吃你的, 少打聽!”

    沈明睿警惕地將幾包零食抱在懷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挨個去看生產(chǎn)日期。

    搞不好是在宿舍放到過期了才施舍給他呢。

    徐詩詩也無精打采地一屁股坐了下來, 瞥了眼同桌,只覺得這姐又開始發(fā)病了, 兩只手伸在桌肚里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實在太好奇, 她彎腰湊過去要偷看,卻聞到了一股雞蛋的味道。

    章韻宜也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

    就這樣把雞蛋剝好了,趁著老師也困得直瞇眼,她躲在高高堆起的書下,趕緊三下兩下把一個雞蛋囫圇吃完。

    沒辦法,真的太餓了。

    “又吃獨食!”徐詩詩對她這種行為強烈譴責,“我上次一根辣條都跟你分了!”

    章韻宜神秘一笑,別急,她勾了勾手指, 示意對方湊過來,書包里全是徐詩詩愛吃的零食,她又故作嚴肅地問道:“請回答我, 這是什么?”

    徐詩詩本來還有點茫然,見她露出這小人得志的表情,秒懂,哼笑道:“喲,他買的唄?”

    對滴!

    章韻宜正想矜持點頭,誰知道徐勞斯直接一句話把她一拳撂倒了,“趕緊說說,班長接吻技術怎么樣嘿嘿嘿?”

    “???”她還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瞠目結(jié)舌,險些倒地不起。

    見徐詩詩還一臉賊笑地盯著她,她冷酷無情伸手一把推開了這張討人嫌的臉,“要么我去洗耳朵,要么你去洗腦子!

    “我建議你洗耳朵!毙煸娫娬f,“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你耳朵紅了!

    熟悉章韻宜的好朋友都知道。

    她害羞的時候臉不一定會紅,耳朵一定會。

    “老趙來了。”章韻宜故作緊張壓低聲音道。

    剛剛還得意洋洋的徐詩詩一秒就慫了,嘴里自動冒單詞,要多老實就有多老實。

    機械般背了十幾個單詞后,徐詩詩發(fā)現(xiàn)上當受騙,怒了。

    章韻宜輕哼一聲,不想再理她,任何人都不準誤她道心,她摒除雜念專心背知識點,整個年級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進入第二輪復習,還有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要進行一模,她都琢磨著,每天要不要再提前十分鐘起來。

    或者她可以詢問一些人的建議。

    比如班長。

    早自習格外漫長,大多數(shù)同學都是忍著饑餓在背書,但沒辦法,饑餓使人清醒,老趙這個魔鬼還說了,吃飽了人就會暈暈沉沉只想睡覺,說這句話時,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得意學生都是早自習之前吃早餐,于是補充了一句,極個別人、有些人,天生精力旺盛,不在這個范疇。

    鈴聲一響,同學們本來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紛紛復活,爭先恐后直奔食堂續(xù)命。

    章韻宜總覺得這一幕很像在拍喪尸片。

    不巧,她也是其中一員。

    她跟戴佳下樓的時候,碰到了抱著籃球的陳闊,樓梯間人很多,見她看過來,他解釋道:“去熱個身!

    主要是昨天沒睡好。

    他也不知道幾點睡的,雖然今天氣溫不高,但他去打球活動一下,上午四節(jié)課才能清醒地度過。

    “那你注意點哦。”有的話她自然而然地就說出來了,“盡量避免劇烈運動!

    陳闊下意識地將籃球抱得更緊,“嗯,知道!

    走出教學樓,他們也就分開了,章韻宜和戴佳去食堂,他去籃球場。

    “餓死了!”章韻宜買了熱乎乎的豆腐花,搭配著里脊卷餅,吃得非常滿足,她點評,“這段時間以來吃得最好的一頓!”

    戴佳笑而不語。

    明明前天吃的就是這個,食堂師傅又沒換人。

    餓著肚子進來,吃到撐出去,章韻宜又拉著戴佳去了超市,買了杯麥香味的沖泡奶茶,到了冬天,其他飲料幾乎都賣不動了,這類奶茶銷量火爆。

    接了熱水捧在手心很暖和。

    兩人從超市出來,雖然都沒提,但戴佳知道她要去哪兒,也不問,跟著去了籃球場。

    陳闊依然非常顯眼,他脫了羽絨服,只穿了衛(wèi)衣在運球,將袖子也卷了起來,露出勁瘦手臂的同時,也露出了白色護腕。

    章韻宜:“……”

    她小小聲問朋友,“你覺不覺得有點……”

    戴佳貼心補充,“尷尬?”

    兩人對視一眼,點頭。

    章韻宜為自己尷尬,戴佳為陳闊尷尬。

    “放心!贝骷逊浅U塘x,“這件事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等等,你會說給他聽嗎?”

    “為什么要?”章韻宜噓了一聲,“我絕不會說!

    戴佳:“支持!”

    陳闊很快注意到了章韻宜,跟臨時湊的隊友說了聲后離場,小跑著來到她面前,熱身之后,他就好似揣著一團火,臉上還是那樣不冷不淡的表情,但眉宇之間多了一絲輕松。

    章韻宜直接把這杯給了他。

    她覺得這樣冷的天,常溫的礦泉水跟冰的沒有任何區(qū)別,太要命了。

    陳闊一頓,有些意外,但還是接了過來。

    戴佳挽著章韻宜的手,面帶微笑,保持沉默,是優(yōu)秀的背景板。

    “吃太多了!闭马嵰怂叫睦飳椿@球這件事興趣不大,要是特別特別有空,場上又有鮮嫩帥哥的話,她可以瞧一瞧,但現(xiàn)在這個天氣,站在風中太冷,還很傻,“我們?nèi)ド⒉嚼病!?br />
    陳闊嗯了聲,又問她,“中午你想吃紅豆冰的話,我去后街買!

    “之后再說吧,我現(xiàn)在好撐的!

    “行。”

    接著她們就走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手挽著手,不知道在說什么悄悄話,靠得很近。陳闊收回目光,手心被這杯奶茶捂得發(fā)熱,他垂眸看著紙杯上的介紹,他不愛喝奶茶,太甜膩了,但……

    他遲疑了幾秒,實在不想浪費她的心意,微微低頭,用吸管喝了口。

    沒有想象中的糖精味道。

    他有些困惑,揭開杯蓋,里面不是奶茶,就只是一杯熱一點的白水。

    另一邊,戴佳的口袋里裝著一包粉,還有椰果包,看了眼仰臉曬太陽的章韻宜,不由得一笑,“真幸運啊!

    聽到這句感慨,章韻宜側(cè)過頭來,“我也覺得好幸運,居然找到了可以曬太陽的地方!”

    我說的可不是這個,戴佳偷笑-

    入冬后,章韻宜就取消了午睡這個活動,夏天還好,睡一覺起來人會很精神,寒冬午睡反而是一種折磨,被子冷冰冰的,好不容易暖和些,鬧鐘卻響了,不如不睡。

    吃了午飯她直接回了教室。

    班上也有一部分同學在看書寫作業(yè),安安靜靜的,她輕手輕腳坐下,醞釀片刻后一頭扎進題海中,一張卷子或多或少都會有不會做的題,先放一邊,等把會做的都做完了,再慢慢死磕。

    碰上翻了課本跟筆記后也不會做的題,只能尋求幫助,她抬頭想看看教室里有沒有哪個好心學霸,忽然余光發(fā)現(xiàn)后桌有人,這個點誰都有可能來教室自習,唯獨沈明睿不會。

    沈明睿都是踩點到。

    她回頭一看,對上正塞著耳機在聽歌的陳闊。

    “你……”她驚訝極了,瞪圓了眼睛。

    陳闊摘下一邊的耳機,“有哪道題不懂嗎?”

    章韻宜只覺得敗給他了,明明中午在食堂碰到時,他跟費世杰一幫人吃完飯說要回宿舍的,怎么就,悄無聲息坐在了她的后面呢?

    “有!”她說,將卷子、筆還有草稿本都給他,她也完全轉(zhuǎn)過身來,認真聽講。

    陳闊也不想打擾到別的同學,聲音壓得很低很沉,還好他們靠得近,她都能聽得到,他在情人節(jié)那天說的話過于謙虛了,豈止是各科都會一點,她覺得就好像沒有能難得倒他的題目。

    幾道題講了快半個小時,章韻宜不跟他客氣,遇上沒聽懂的她就問。

    好像在那天以后,她也不擔心他會被她蠢到了。

    “你看書做題很久了。”陳闊喝了口水,“可以出去看看近景遠景,看點綠色,讓眼睛休息一下。”

    “好!

    其實下午會有眼保健操,但她發(fā)現(xiàn)他好像更喜歡遠眺。

    她將課桌桌面收拾好,悄悄地跟著他,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午休時間,整個教學樓都很安靜,他們來了另一邊,站在走廊欄桿前,同時看向天空。

    “你今天是要去補習嗎?”陳闊問道。

    “要啊!彼龂@氣,“我現(xiàn)在換到了沖刺班,希望能有點效果吧……”

    “那,”他平靜地問,“放學后要一起坐車嗎,我家也在那附近!

    章韻宜也猜到了他會說這件事。

    她想了想,還是婉拒,“今天不行,我跟佳姐約好了要去吃好吃的,順便再買點東西!

    陳闊沉默一會兒,“這樣!

    “嗯!闭马嵰思傺b轉(zhuǎn)移視線去看樓下的樹木,隨著低頭,也將臉上的笑意全都成功遮掩。

    …

    第四節(jié)課鈴聲剛響。

    章韻宜已經(jīng)收拾好了書包,老師前腳剛走,她馬上就站起來熱情呼喚戴佳,“佳姐,快快快!”

    “來了!”

    戴佳抱著書包跟她在走廊外匯合,兩個女生很親密,手牽著手,不知道要趕著去做什么,一眨眼就沒了蹤影。

    從頭到尾好像都沒看他哥們一眼,費世杰幸災樂禍地想,轉(zhuǎn)頭一看,哥們冷靜地收回了剛剛還注視著教室外某個人的視線,他樂了,“實話實說,她跟戴佳關系確實太好了,我還以為她倆是親姐妹,女生怎么連上廁所都要約著一塊去。俊

    陳闊瞥他,“你管得很寬!

    費世杰繼續(xù)扎他,“她倆還吃同一碗泡面!

    陳闊充耳不聞,收拾書本。

    看他吃癟,費世杰來了勁,“她倆還吃一份紅豆冰,對了,那玩意還是你買的,哈哈哈!

    陳闊面無表情地將幾張試卷卷了起來,跟打地鼠似的,對著這煩人的,喋喋不休的家伙就是一頓砰砰砰,“再啰嗦試試?”

    第70章

    章韻宜跟戴佳氣喘吁吁地坐上了公交車。

    從放學到補習班上課, 中間有兩個多小時,平日里這個時間相當充裕,她可以去后街吃個飯, 再慢悠悠坐車過去,但今天不行,她要去一趟附近的商場買東西。

    這是章韻宜深思幾天后做出的決定,一天都忍不下去了,必須要速戰(zhàn)速決!

    這個商場地下連接著地鐵站, 十分方便。

    她們到了負一樓后簡單吃了小吃, 再直奔四樓的運動品牌店。

    讓章韻宜失望的是,運動店里百分之八十的都是鞋子, 護腕種類很少,且丑。

    戴佳站在稍遠的地方笑著看她, 頭頂?shù)纳錈裘髁劣植皇岷? 照在女生身上, 鍍上一層溫柔的光,這樣的章韻宜真的好漂亮,這一幕讓她想起了元旦前一天,她們?yōu)樯斩Y物苦惱的事。

    那時候章韻宜是應付,連送哪本書都是問她后隨手買下。

    而現(xiàn)在,只是挑選一個護腕,都如此認真細致。

    “佳姐,你覺得哪個好看一點?”章韻宜轉(zhuǎn)過身來,一手拿著一個護腕, 黑色跟灰色,皺著眉頭,“好糾結(jié)啊, 說實話我覺得都很丑,但沒辦法,只能矮子里面挑搞個了!”

    這個問題就很為難戴佳了,她沉思,干巴巴地說:“我覺得都一樣!

    “那再逛逛?”章韻宜不確定地問。

    “行啊!贝骷言缇妥龊昧松崦憔拥男睦頊蕚。

    然而逛了一圈后,她們還是悻悻地回了這家店,章韻宜再次進行比較,選看起來更順眼的黑色買了單,天色已晚,她們在地鐵站分別,一個要去補習,一個要回家。

    戴佳進了地鐵車廂很快找到了位置,坐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拿耳機聽電臺節(jié)目。

    她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慣,會一點一點地從中汲取某種力量,有這些,有好朋友的陪伴,她現(xiàn)在的心情也越來越平靜,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她就會像章韻宜說的那樣,再也不把那些當回事了。

    手伸進書包里卻觸碰到了一個很小巧的包裝盒,她一驚,趕緊拿出來,隨即愣住,包裝盒上貼著一張便利條——

    【耳機壞了一只就要換新的,送你啦^_^】

    她的表情有些怪,想笑,但也有感動之下的想哭。

    章韻宜究竟是什么時候偷偷放進來的嘛。應該是她去洗手間那會兒,章韻宜說隊伍太長,要給她拿書包,她也沒多想,所以這是給她準備的驚喜嗎?

    她揉了揉鼻子,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馬上用自己的新耳機。

    兩只耳朵都能聽得到了。

    …

    陳闊今天的心思并不完全在游戲上,時不時就會分心看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七點,七點半,八點……

    在一發(fā)操作失誤惹得王序然對他怒目而視后,他干脆不害人了,退出游戲,垂眼看著手機,摁亮屏幕,又熄滅,如此幾個回合后,他伸手夠住電腦桌上的礦泉水,擰開瓶蓋,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瓶,有一種喝酒的氣勢,一鼓作氣,給她發(fā)了消息:【九點半下課有點晚,我送你去地鐵站?】

    過了十幾分鐘,補習途中休息的章韻宜爽快回復:【好呀!

    陳闊看著這兩個字,側(cè)過頭撐著臉,視線游移,最后落在王序然臉上。

    王序然剛結(jié)束一局,想去買根烤腸壓壓火氣,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勁,緩緩轉(zhuǎn)過頭,跟陳闊四目對視的那一瞬間,他心里毛毛的,“你有毛病啊,看著我笑什么??”

    跟哥們對視超過兩秒鐘,惡心,可怕。

    哥們還對自己笑,擱這拍恐怖片呢,拳頭都硬了。

    陳闊說:“看你可愛!

    王序然差點吐了,“發(fā)什么瘋!”

    陳闊不跟他一般計較,拿起水瓶跟手機就要起身,慢悠悠地說道:“你們慢慢玩,我還有事先走了!

    費世杰的鍵盤都快敲出火星子來了,根本顧不上看他。

    王序然摘下耳罩耳機,狐疑道:“走?這么早,你能有什么事?”

    “我的事太多了!标愰熣f,“你們也早點回去,真要走了!

    王序然還懶得問呢,但轉(zhuǎn)念一想,趕忙揚聲叫住了走路帶風的陳闊,“闊,給我買根烤腸啊,原味的!”

    剛剛還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費世杰好像突然打開了耳朵,也跟著喊,“我要兩根,因為你今天打了我!”

    陳闊步伐一頓,頭都沒回,但伸手對身后的兩個飯桶比了個ok手勢,今天心情好,可以日行一善。

    他去了前臺,付了三根烤腸的錢后,快步離開這鍵盤聲噼里啪啦的戰(zhàn)場,二月下旬春寒料峭,他卻感覺不到寒意,直奔附近的大超市,八點多正是人多的時候,他推了輛購物車,在一個區(qū)域又一個區(qū)域逛著,越來越茫然,該買什么?

    最后還是離開了零食區(qū)域,前幾天就給她買了很多,她肯定還沒吃完。

    站在冷颼颼的冷柜前,熱情的導購不停地給他推銷,極力邀請他品嘗小紙杯里的酸奶,“這個味道的賣得最好了,你看里面還有草莓顆粒,酸酸甜甜的!”

    “謝謝,我不喝!

    陳闊臉上沒什么表情地婉拒。

    導購本來以為沒戲了,誰知,這看起來還挺酷的男生居然直接伸手拿了一板放進了購物車里,“……”

    陳闊推著車去水果區(qū),導購的話給了他靈感,他決定去挑一盒好的草莓。

    …

    章韻宜現(xiàn)在上的沖刺班主要針對理綜,價格也會更貴一點,但老師都很厲害,尤其是教物理的,不愧是授課幾十年的老教師,補習時她連一絲的雜念都沒有,可不敢浪費尹女士為她哐哐砸的錢。

    不可否認,高三這一年非常辛苦,但她漸漸喜歡上了這樣簡單到枯燥的日子,什么都不用想,世界紛紛擾擾與她無關,只要埋頭學習就好,試卷很難,可再難的題,它也是有答案的,這讓解題都變得很有樂趣了,因為迎刃而解的那一刻的成就感,非常美妙。

    下課時她腦子里還在想著老師講的那幾個經(jīng)典題型,走出單元樓,被冷風吹了個哆嗦,一抬眼便看到了不遠處的陳闊。

    他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來的。

    正站在路燈下單手玩手機。

    章韻宜停下,本來想踮腳悄悄走過去嚇他一跳的,但很無奈,回家積極分子不止她一個,補習班好幾個人都在她身后,見了她就高聲喊道:“章韻宜一起走啊!要不要拼車!”

    隨著這一聲,專心致志玩數(shù)獨游戲的陳闊立刻看了過來。

    “今天不拼!”章韻宜扭頭大聲回同伴,一起上補習班也或多或少處出了革命友誼來,雖然不在一個學校,但經(jīng)過一個學期也都熟了,順路的都會拼一輛計程車,攤下來比坐地鐵也貴不了多少。

    說完后,她毫不遲疑地小跑來到陳闊身旁,聲音跟語氣比起剛才的洪亮輕了很多很多,“你等很久了嗎?”

    陳闊不著痕跡地看了眼那幾個喊她的補習班同學,有男有女,叫她拼車的是個男生。

    男生也詫異地看著他,幾秒后,緊抿著唇,似有些不快。

    “剛到。”陳闊低聲回。

    章韻宜半信半疑,沒追問,“那我們走吧。”

    “嗯!标愰熓栈啬抗,走在她的身側(cè),將手里的塑料袋打開給她看,“買了點吃的。”

    “吃的?”章韻宜驚喜,不跟他客氣,低頭往里翻了翻,有酸奶,有一盒草莓,還有一個面包,傍晚那會兒急著買護腕,她就只吃了烤丸子還有碗酸辣粉,這會兒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她拿了面包,有些著急地拆開透明包裝,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眼睛一亮,“好好吃!”

    陳闊唇角翹起,輕描淡寫地說:“隨便買的!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原本走得很快的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伐,跟她并肩。

    “明天幾點補完?”他問。

    “從一點半到四點!痹谡f完這句話后,章韻宜見他又沉默了,很體貼地替他說了想說的話,“你呢,一般幾點回學校,要是時間對得上的話,一起走吧?”

    陳闊聞言松了一口氣。

    有些話說出來后的確沒什么,但在說出來之前,仍然需要醞釀再醞釀,斟酌再斟酌。

    還好她也想跟他一起走。

    他舒展眉頭,回道:“對得上!

    “那說好了,就一起哦。”

    “嗯!

    她看右手邊的綠化帶,他看左手邊的主干道,兩人都想掩飾臉上的笑意。

    “我進去啦,你也快點回家吧。”在地鐵口,章韻宜對陳闊揮揮手,以往覺得好長的一段路,今天怎么這么短呢,短到她連酸奶都沒喝完就到了,這不科學!

    陳闊點了點頭,并沒有轉(zhuǎn)身就走,而是站在原地,看著她乘坐扶手電梯下去。

    然而意外的是,她竟然返回,但這個地鐵口的設計是只有下去的電梯,如果要出來只能走長長的樓梯。

    她不耐煩一級一級地上樓,一次跨兩三級,顯得有些急切。

    他雖然不知道她是有什么事,但身體反應更快,已經(jīng)抬腿下了樓,一個往上,一個往下,很快就碰頭。

    “我這記性真是沒救了。”她語氣懊惱,從口袋里拿出黑色護腕給他,“這個是我今天放學后去買的,我覺得比之前那個更適合你,希望你會喜歡!

    所以答應她,有了這個更貴更好的,這輩子就別讓她再讓看到他戴那個白色護腕了好嗎?

    能做到的吧?

    行,他在呼吸,那就代表他答應了。

    陳闊微愣,看著被塞在手里的護腕,心跳緩慢了一瞬,怎么突然又……送他禮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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