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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死神懲罰

    “嘭——”  “不要——小陣平!”  巨大的爆炸聲傳來,萩原研二咻地驚醒,紫色的眼睛死死盯著純白的天花板,從夢境里看到的鮮紅倒計時還隱隱出現在眼球邊的陰影里。

    “……”

    “呼——”

    是一場夢。

    萩原研二眨眨干澀的眼睛,緩緩撐起身體從床上起來。周圍還是旅館雙人房的環境,被拉上的窗簾讓房間一片昏暗。

    萩原研二伸手抹開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往身邊看去,發現床上早已經沒了松田陣平的蹤跡。

    【8:20】

    “時間還早啊……小陣平去哪里了?這么早就起床了?”

    萩原研二疑惑著打開窗戶,外面的雪還在下著,天邊也是暗暗的,陰沉,沒有太陽,放眼望去全是雪白一片。

    “看來昨晚的雪真的好大啊。”

    萩原研二被灌進的寒風吹著打了一個寒顫,立馬關上窗戶。本來還有剩余的睡意也全被打散,只好正式起床。

    在房間里看了一圈,萩原研二也找到松田陣平的蹤跡。

    房間里的外套和鞋子都穿走了,本想打個電話問問對方在哪里,一連撥了兩次,松田陣平也沒有接。

    “嘶……小陣平去哪里了?電話也不接?”

    萩原研二蹙起眉毛,打開門準備出去找人。

    “萩原……松田呢?要一起去吃早飯嗎?”

    伊達航過來敲門。

    “不知道呢,小陣平沒在房間,剛才打了兩個電話沒有接……早川也不在嗎?我去叫叫。”

    萩原研二向西側的房間走去,在淺海彌霧房門外敲門。

    沒人。

    再敲。

    仍舊沒有反應。

    “怎么不開門啊,早川他不會出事吧,昨晚說是不舒服……”

    跟在身后的伊達航開口道。

    “喂,早川!你還好嗎?”

    萩原研二的語速加快,心臟咻地加快頻率,腦子里突然回憶起昨晚的場景,一陣不詳的預感涌上心頭。

    “班長,快去一樓找大堂把備用房卡拿來!”

    萩原研二迅速朝伊達航吩咐一句,敲門的動靜更大,握著門把手開始撞擊。

    “好,馬上!”

    也預料到現在的情況不對勁,伊達航飛速點頭朝萩原研二一點頭,跑向樓下。

    “嘟嘟嘟……”

    萩原研二抽出手機撥出早川瀾的號碼,手機鈴聲一直響著卻遲遲沒有被對方接起。面色越來越緊張,萩原研二把耳朵附到門邊,試圖聽清屋內的情況。

    “嘟……嘟……”

    是早川的電話鈴聲!

    萩原研二的眼睛咻地一睜。

    手機放在房間里,但沒人接。

    萩原研二掛斷電話,又迅速朝松田陣平撥打,仍然是一樣的結果。

    “萩原!房卡拿來了!”

    正在萩原研二焦灼地思考時,伊達航終于趕回來,將門卡在門邊電子屏一刷,萩原研二飛速推開房門。

    沒有拉開窗簾的房間暗沉沉的,萩原研二走進去按電燈,發現開關沒有作用,只好把窗簾徹底拉開讓光線照進來。

    屋里沒有人,床上的被子還整齊地鋪著,沒有余溫。

    一件外套斜斜地放在床邊,其余地方一切正常。

    “萩原,你看這里的痕跡……好像是兩種腳印。”

    伊達航趴下身體,偏頭去看墻角邊上的地板。萩原研二聞言,也立馬蹲下透過光線查看。

    “這是……屋內同時存在兩個人?有人潛伏,昨晚早川說的不舒服有問題。”

    萩原研二伸手去摸地上隱隱交疊的鞋底花紋,放低視線后明顯可以看出在墻角附近的地板上,兩道不同的鞋印交錯。

    “查監控!”

    萩原研二起身,蹙緊眉毛給出指示。

    “該死……小陣平他不會也是?難道是上次在警視廳挑釁的人?”

    把松田陣平也聯系進來,萩原研二仿佛在一瞬間想通,話沒說完便朝樓底奔去。

    “萩原!”伊達航喊出一聲,面色咻變,也跟在萩原研二身后飛奔下樓。

    *

    “麻煩查二樓西側走廊的監控,從昨晚八點到今早的。”

    大堂前臺,萩原研二撐在臺前,從口袋里摸出警察證件照,神情嚴肅。

    本來還有些睡意的工作人員晃眼一瞥,櫻花標志的證件瞬間把全部瞌睡打散,抬頭一看,跟在池面青年的另一位寸頭青年也跟著摸出證件照示意。

    “啊,什么……啊!警察先生——”

    “噓,請保持安靜,現在請幫我們查監控。”

    萩原研二開口壓下工作人員差點要喊出嗓子的驚呼,對方很快捂住嘴巴點頭,火速朝大老板打電話。

    “抱歉……警官先生,我們這個監控……”

    想起自家旅館的狀況,工作人員不好意思地瞪大眼睛,開始在萩原研二和伊達航嚴肅等待的目光下結巴起來。

    “怎么了?”

    等待的萩原研二將手指搭在桌面,輕輕敲擊起來,一打一打的聲音硬是叫工作人員吞咽了一大口口水。

    “我們這個二樓監控前兩天壞了,暫時還沒有修好……只有樓底的這片。”

    工作人員繃著臉,伸出手指朝對面的攝像頭指去。

    “警官先生,你相信我們可是正經營業的哈!只是監控沒來得及修而已,您朋友失蹤了可以先別報警,咱們先找找。”

    “……我們就是警察。”

    看著緊張陳述的工作人員,萩原研二略顯無奈地開口。

    “誒,好像,好像也是哈……”工作人員頓時啞言。

    “萩原,這是預謀的嗎?不,前兩天的話,他還不能確定我們的住處。”伊達航皺緊眉毛,語氣沉重。

    “把大堂的這段監控錄像給我看,時間段也是昨晚八點到今早。”

    萩原研二重新指示,操縱著電腦按下倍數鍵。伊達航跟著湊近,一起觀看。

    加了八倍速的錄像下,大堂門前人來人往,萩原研二不得不高度集中注意力,但仍無收獲。

    “沒有異常……你們這里還有進出的后門嗎?有監控嗎?”伊達航開口詢問。

    “啊,我們是有員工運貨通道的,不過……也沒有開監控。”

    工作人員說完,臉上泛出一抹紅,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天地良心!他們店只是一般民宿旅館,雖然監控不到位,但服務態度是杠杠的!

    聽到這話,萩原研二和伊達航的心同時沉到谷底。

    現在的情況有些棘手,兩個人同時沒有蹤跡,還不能聯系上。

    “你們的門卡是怎么保管的?210號的備用門卡有沒有少過?”萩原研二盯著快速播放的錄像,出聲詢問。

    “我們這里都是有備份記錄的……找找,等等,怎么少了一張?”

    工作人員查看起柜臺,這一清點立刻發現少了一張。

    “果然是這樣……等等!停下,往回調一幀。”

    看到錄像上一個人影擦過,萩原研二睜大眼睛,立刻叫停。

    “這是,小陣平?”萩原研二湊近屏幕,將大門口邊出現的黑影放大。

    “松田?五點四十出門的,一個人,沒有外部脅迫……不,很可能是收到了威脅的信息。”伊達航看向時間點,分析道。

    “先是通過拿到門卡,提前埋伏在房間內把早川綁架,然后是員工通道運出,再是給小陣平信息指引他一個人出去……”

    萩原研二閉上眼睛,試圖還原昨晚的整個經歷。

    “現在他們可能在哪里?外面的雪這么大。”伊達航此刻的眉毛皺得能夾死蚊子,拳頭握得緊緊。

    “想想……想想……”

    萩原研二深呼吸一口,閉緊的眼睛上,卷翹的睫毛跟著顫動。

    “小陣平,早川……滑雪場,先去附近找找!”

    像是有預感一般,萩原研二唰地一下睜開紫色眸子。

    *

    “嘶……”

    從昏沉的狀態中漸漸蘇醒,淺海彌霧睜開了眼睛,眼前還是一片陰影。

    地面的潮濕和冷空氣讓淺海彌霧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這里是……?”

    虛開眸子逐漸適應眼前的光線,淺海彌霧一動便發現自己被繩子束縛住,雙手被別到后方扣住,腳腕處也打了幾圈繩索。

    被綁架了。

    他得出答案。

    想來真是好笑,活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綁架。即使在組織里混了幾年,現在依然被人迷暈放到一個不知道位置的地方。

    “嘶……”

    淺海彌霧渾身一用力,從地板上撐起來靠在墻邊,總算是讓臉離開了臟臟的地面。

    在周圍看了一圈,是一件木屋子,房內的擺設都很簡單。雖然不遠處的窗子處于封閉狀態,但屋外呼嘯的寒風一下又一下撞擊著木門和窗戶,淺海彌霧能確定這是在山上。

    此時的屋子內并沒有人,綁架自己的人目前不知道去哪里了。以防對方還在暗中觀察自己,淺海彌霧并沒有采取引人注目的動作。只是悄悄地把雙腿移近,手腕在背后慢慢向腿部移動,直至摸到靴子最上邊一圈硬物才咻地拉下,然后藏于身后的墻角。

    平時藏在靴子里以防不備的刀片,現在派上用場。

    “呼——”

    木門被人推開,一時間風夾雪,白茫茫的一團飄進屋內。一道灰色人影走進,拍打著棉襖和帽子上的雪花。

    “醒了?看來這迷藥的劑量下得剛好。”

    男人反手關上木門,緩步走近淺海彌霧。邊走間取下了滿是雪花的帽子,一道陰郁的面龐露出。

    淺海彌霧抬眼一看,男人大概四十來歲的模樣,下巴上是一圈沒來得及打的胡茬,黑框的眼睛深深凹進顯出疲倦的神態。黑發與白發夾雜著,各分一半。

    要不是專業一點的人來看,倒是以為男人至少也有五六十了。

    淺海彌霧摩挲著手腕,雙手被反扣住以后不好行動,現在只能把毛衣袖口往下蹭了蹭,盡量擋住夾著刀片的手指。

    “你為什么綁架我?現在要做什么?你是在針對松田警官?”

    淺海彌霧一邊在身后慢慢用刀片磨著繩索,一邊出聲拖延時間。

    “喲,很聰明,猜到了關鍵人物。”

    男人咯咯笑起來,嗓音仿佛被卡了痰,在屋子里回蕩。

    “只能怪你識人不清吧,誰讓你是他的朋友呢,只能跟他一起接受懲罰了。”

    說到懲罰兩個字,男人像是興奮起來,聲調都拔高了好幾度。

    “懲罰?你跟松田警官有仇嗎?為什么這樣做?”

    淺海彌霧繼續磨著刀片,不過因為男人的視線放在自己身上,只能減小幅度。他開口引導話題,試圖移開對方的部分注意力。

    “松田警官?看起來你好像并不知道他的齷齪,也對,像是這種只會推卸責任的家伙們當然不會把自己的污點說出來。他只會悄悄地隱瞞,直到有一天被所有人忘記,然后就可以假裝什么事都未曾發生……”

    男人突然笑起來,然而下一秒語氣咻地惡狠起來:“但是很不幸,在這之前,我會讓他得到該有的懲罰。”

    “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不相信松田警官會干出什么傷天害的事情!”

    快了,繩子的寬度已經減少了一半。

    淺海彌霧呼出一口氣,一直反手操作的手臂隱隱在麻痹,他繼續順著男人的話問下去。

    “傷天害?哼哼,只是一條人命而已……一命換一命就好。”

    男人摸出手機,淺海彌霧不知道對方看到了什么,只是男人在下一秒便起身,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看來,你的松田警官速度挺快,已經找到第二個炸彈了。那我們也是時候去最后的舞臺了,哈哈哈……”

    男人走近淺海彌霧,蹲下身體割開了綁在腳上的繩索。

    淺海彌霧收下了指尖的刀片隱藏在繩索下,蹭下的毛衣將繩口遮擋。

    “起吧,去跟我們的松田警官見面。”

    男人退開一步,掏出一把槍抵在淺海彌霧脖子上,淺海彌霧只能依著這股力道緩緩起身。

    打開門的剎那,寒風呼嘯。

    只穿了一件襯衣和毛衣的淺海彌霧被人在身后抵著槍前進,迎風一顫。

    【沒有一點人性關懷。】

    他這樣想道。

    第102章  急速滑降

    行走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如刀刃般的風刮在臉上,淺海彌霧整個身體都快要凍僵了,長時間被束縛在背后的雙手傳來麻痹的感覺,夾在指縫間的刀片比雪還要冰涼。

    淺海彌霧抬頭望去,高處的觀景臺在雪花的鋪蓋下顯得更加巍峨,周圍還有零散的松樹林,在白色的覆蓋下經風一吹,偶爾能顯出些許綠意。

    “要到了,到前面去,背對著我蹲下,不準動。”

    身后傳出男人的指示,淺海彌霧頓了一秒,隨后緩緩邁出腳步。雪花已經將他的頭發全都打濕了,頭頂還堆著一小摞雪。

    “嘎吱——”

    淺海彌霧按照指示側身蹲下,斜眼瞥向后方。

    此刻的灰衣男人正提著一個小黑箱子,見到淺海彌霧已經聽話得蹲下,整個人被冷風凍得似乎要失去知覺力,蜷縮在欄桿邊一動不動。

    男人揚起嘴角,將手里的槍支暫時放回了衣服口袋,呼出一口熱氣將小箱打開,里面是一個更為復雜的裝置,還有一把銀色手銬。

    “等那家伙來了,你就不冷了。反而會腎上腺素激增,然后嘭地一聲——被火熱包圍,哈哈。”男人笑開聲,嘴里的熱氣冒出很快被冷固成肉眼可見的白霧狀。

    “雪地里的限時炸彈,是自己狼狽地逃走,還是一起炸上天,真是一項讓人糾結的選項……”

    男人笑著摸出手銬走向淺海彌霧,“咔噠”一聲打開手銬開關,剛準備伸手去握淺海彌霧的手腕,一道突如其來的飛雪揚起擋住視線。

    “嘭——”

    繩子裂斷的聲音,手銬掉落的聲音,身體重重倒在地上的聲音,還有更大的寒風咆哮聲。

    一切變故都發生在瞬間。

    沒有等待刀片徹底割斷繩索,淺海彌霧雙手一崩,用力氣強制地扯斷最后一絲殘連的繩束,反身一拳如閃電般擊去,讓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男人受到重重一擊。

    “呸——”

    男人趴在地上側頭吐出一口血沫,強忍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起身摸向口袋中的手槍。

    他或許怎么樣都沒想到,眼前這個瘦瘦高高的青年能在一瞬間把繩索崩斷,明明看起來已經快要被冷風凍暈過去了,現在的力氣卻大得離譜。

    不,昨晚初次交手的時候已經知道了,現在是他失策了。

    剛想瞄準之時,一團散雪再次撲到視線之中,男人遲疑了一秒,正是在開槍的同一時刻,一道白色的身影從沒有完全散去的雪霧中閃出,一腳踢飛了男人手中的槍。

    “啪——”

    手槍飛出一道弧形,遠遠地掉在雪堆里。淺海彌霧的動作還沒有停止,側身一個手肘橫擊,拉著男人的左手臂過肩摔。

    男人重重倒在地上,痛呼出聲。淺海彌霧剛想反手去掏圍欄邊上的手銬,卻被地上的男人伸手一抓,一個趔趄滑倒在地。

    把對方又狠狠踹了一腳后,淺海彌霧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撿起不遠處的手槍,隨即又是一腳,把放在地上的黑箱子踢出好遠一道距離,順著觀景臺的高臺掉出,一路在雪地向下滾動。

    可惡的家伙,是想著把人拷在這里,等松田來一起拆炸彈然后上天嗎?

    恐怕在等到松田來之前,他得先在這里凍死了。

    寒風刺骨,淺海彌霧握著槍一步一步走向男人的方向移動。沒走出一步,膝蓋上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感,這讓淺海彌霧不禁半撲倒在地,一抬頭間男人竟然從圍欄處的空隙鉆出,幾個側翻從高臺滾下去。

    “站住!”

    淺海彌霧忍著刺疼的雙腿,起身幾步迅速穿過圍欄,也跟著沿雪路滑下。左手被風吹得通紅抓不住手槍,只好先壓在腰后。

    他身上沒有通訊設備,現在也不知道這里具體是在山的哪側,松田的情況也暫且不清楚,需要盡快切斷他們的聯系。

    必須追上這家伙!

    渾身的寒冷讓淺海彌霧頭腦發熱,即使四肢都缺乏了知覺,一股冒火的情緒卻宛如燃燒的火把。

    “可惡的家伙……給我站住!”

    *

    “可惡的家伙……呼——”

    終于把第二顆炸彈拆完,松田陣平往后一傾倒直接坐在雪地當中,他伸手一抹額頭邊滲出的虛汗,經冷風一吹帶著熱量,變得更加冰冷。

    映在屏幕上的數字停在了“7”的位置。

    還剩7秒。

    松田陣平吐出一口濁氣,腦子里還是剛才最后三十秒的電路圖,拆完后之后莫名有種劫后余生的欣喜感。

    這可比一般出任務刺激不少。

    松田陣平這樣想著,試圖讓自己的心情變得輕松一點,但嘴角的弧度卻一直僵著揚不起來。

    “呼,還沒有信息……”

    凍僵的手摸出手機,上面的信息欄還停在最后一條上。現在對方還沒有發布下一條。

    記錄里還有來自萩原研二的三通電話和伊達航的一通,看來他們現在已經發現不對勁了。

    不過目前,松田陣平并不打算先通知他們兩個人,在找到早川瀾之前,松田陣平不敢隨意行動。

    “現在還有其他記號嗎?看看……”

    松田陣平拾起力氣,朝剛才拆完的炸彈爬去,湊近黑色的外殼,松田陣平又看見了內側的文字。

    【逝去的懲罰】

    一道簡短又莫名其妙的記號。

    “是要懲罰我?之前的數字1226是日期嗎?12月……”

    把手里的剪刀捏緊,松田陣平蹙起眉頭,臉色陰沉下來。

    眼前的炸彈是他上山以后拆除的第二顆。

    在纜車邊上發現的第一顆措不及防跳動倒計時,松田陣平在周圍找到了一把剪刀——他可以肯定這是對方故意留給他的。

    不惜在警視廳門口挑釁,如今又綁架同行的早川瀾,威脅自己一個人上山,在炸彈旁邊故意留下拆下工具。

    松田陣平眨了眨眼睛,睫毛上微微存留的雪花落下,滑到凍紫的嘴唇邊。

    他現在的狀態其實并不適合做拆彈的精細工作,雙手都在寒風中凍得幾乎失去知覺,只有把它們拿到嘴邊哈點熱風能稍稍恢復刺痛的感覺。

    有些慶幸的是對方這次使用的是電線觸發式,即使只用一把剪刀,只要找到正確的線路剪下也可以解決。而且對方甚至“貼心”地給松田陣平準備了一個拆彈工具。

    像是故意在逗弄松田陣平一般,給出一些模糊的記號提示但又不直接說明。

    “等抓到這家伙,我一定要他好看!”

    松田陣平惡狠狠地說出一句,顫顫巍巍地站起身體,抬頭向高處的山林望去。現在的雪比前兩個小時下得要小一些,但整個世界都處于純白的世界,看久了還容易頭暈。

    終于等到一條【高臺上的表演】訊息,松田陣平壓下帽沿,向前邁開艱難的腳步。

    “搞什么謎語人,直接說是最高處的觀景臺不就行了……可惡的家伙!”

    踩在層層堆積的雪地,松田陣平的鞋子早就被打濕,此刻的腳底宛如貼著兩塊冰塊,又沉又冰。

    【不知道早川的情況怎么樣了。】

    走在路上的松田陣平這樣想著。

    當時看照片的時候只穿了一件毛衣,這么冷的天絕對要凍壞人,希望在他見到早川之前,對方還能堅持得住。

    將剪刀揣回兜里,松田陣平裹緊衣服加快速度朝山林進發。

    這片地區在斜坡的樹林,相比繞遠路能省不少時間,但同時在雪地的阻撓下也更艱難,陡峭,有些地方被雪堆阻擋實際下方是空的,很容易踩滑。

    松田陣平伸出手扒拉著樹枝,緩緩向上方移動。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他顫抖著摸出手機,發現這里已經沒了信號,屏幕上的時間過去接近四十分鐘。

    “嘶……得加快了。”

    松田陣平搖搖頭,心里不詳的預感逐漸加深。伸手撲開擋路的樹枝后,一道滑落的巨大聲音傳來。

    “什么動靜?”

    松田陣平豎起耳朵,一下子打起精神朝四周望去。

    樹林里只有被雪花包裹的樹枝,空氣里仍然是呼嘯的冷風,除此之外聽不清其他聲音。

    松田陣平憑借著剛才的感覺,悄悄壓低身形,緩步朝前移動。才從一顆樹后繞出,一道灰黑色的影子便從三米開外的位置一躍而下,甚至還在斜坡上滾了兩圈,然后這道影子撐起身子繼續往下滑去,樣子著實狼狽。

    松田陣平甚至沒看清對方是男是女,剛一踏出樹干的阻擋,一道清脆的男聲便從天而降般在頭頂響起。

    “給我站住……松田陣平?攔住他!”

    聽到響動的那一刻,松田陣平的腦子無疑是懵的,男聲混在風中灌入耳朵內,大腦沒有時間反應對方到底是誰,松田陣平便以最快的速度滑向剛才影子奔跑的方向。

    猛地聽到身后有近距離的響動,灰色影子有一刻的停頓,在轉身的一秒間,松田陣平就直奔男人的對門,兩人便這般直直對上。

    又濕又滑的林間雪路很難控制平衡,松田陣平沒有壓下速度,很快與轉身的影子主人撞上,男人也是一驚,喊聲未出嗓子,兩人就扭打著翻滾在斜坡面上,最后在一道樹樁上堪堪攔停。

    巨大的撞動讓整顆樹都為之一震,樹層間堆積的雪散落下來,把樹底下斜躺著的兩人蓋了大半。

    由于速度太快,松田陣平摔下時,背部狠狠撞上了樹樁,現在被掉落的雪層打了一臉,腦袋里都是嗡嗡一片。但是他的腦子終于反應過來,剛才喊叫的男聲赫然是——

    被綁架的早川!

    第103章 求生本能

    松田陣平的腦袋還是懵懵的,砸在他身上的灰衣男人也被撞得不輕,呼著疼連忙起身向外爬去。  然而在看清底下人的一瞬間,男人竟然頓了一秒,隨即又很快反應過來,雙手環上松田陣平的脖子用力。

    “咳咳,什么……!”

    松田陣平眼睛一睜,感受到脖子間的力道狠狠收緊,冰涼的手掌使勁掐在松田陣平的脖子上,跳動的動脈被壓迫,一時間呼吸不上的腦袋充血感讓意識模糊。

    “滾開!”

    “砰——”

    壓在身上的力道瞬間減輕,灰衣男人被人踢出到一米開外的地點。

    “喂,陣平,沒事吧?”

    松田陣平摸著脖子從雪地上半坐起來,眼前正是火速趕下來的淺海彌霧。

    青年人現在只穿著一件白色的毛衣,頭發上濕噠噠一片還頂著白色的一層雪花,臉蛋也被凍得緋紅,一雙霧藍色的眼睛閃出擔憂。

    “咳咳……沒事,你們怎么?”

    “嘭——”

    松田陣平話沒說完,就感覺自己被人使勁一推,同一時間,耳邊炸開一道槍響,剛才坐起來沒一會兒再次受到重創。

    “嘶……可惡,槍居然掉出去了。”

    松田陣平才一抬頭,便看見黑發青年朝灰衣男人撲去,一個翻滾間又傳出一槍,鮮紅色的血液在純白的雪地間格外顯眼。

    “喂——早川!”

    看到淺海彌霧腿上中了一槍,松田陣平立馬從地上撲騰起來,剛前進一步便聽見身后傳來轟隆的響聲。

    “什么?!”

    松田陣平咻地一轉頭,身后的雪堆便如同咆哮的山洪從高處翻涌而下。

    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起,四周本來靜穆的樹木開始搖曳不定。

    一座雪堆轟然崩塌,雪白的雪花夾雜著冰塊和泥土,以驚人的速度向山下沖去。沿途的樹木在雪崩的沖擊下,紛紛折斷倒塌,整個樹林陷入了一片混亂和恐慌之中。

    距離越來越近,松田陣平屏住呼吸,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過了一秒后朝撲倒在地的兩人大聲喊去:“早川,快離開那里,有局部雪崩!”

    其實不用松田陣平提醒,感受到地面緩緩震動的淺海彌霧自然是注意到此刻的危險。

    剛才在滾落中,別在腰后面的槍掉了出去,由于第一時間去關注松田陣平的情況,淺海彌霧沒能最先把槍撿回來,剛好又讓它落回了原主人的手中。

    現在跟對方扭打在一起,一個動作沒跟上讓大腿部中了一槍,火辣辣的疼痛感倒是被冰冷的寒風和溫度減弱了不少。

    但是從腿間留下濕漉漉的液體,加上暈暈蕩蕩的腦子,淺海彌霧覺得自己撐不了多長時間。

    “你們這些家伙一起去死吧……啊!”

    男人剛一抬手舉槍,卻像是控制不住身體平衡一般往后倒去,一道踩空的樹枝被徹底踩開,男人順著斜坡滾下。淺海彌霧追過去的瞬間,耳邊再次傳來松田陣平沙啞的大喊——

    “喂,快跑!”

    突然停頓的動作讓腳下一滑,淺海彌霧剎不住腳步——本來濕淋淋的鞋子在踩亂的斜坡雪地上就像溜冰鞋一樣順滑,哐當一聲竟然也跟著灰衣男人的方向滾下。

    “陣平——跑——”

    淺海彌霧的聲音混在轟鳴的雪崩聲同時響徹樹林,正在往側邊奔逃的松田陣平回頭遠遠一看,不禁失聲,神色大變。

    “早川!”

    翻涌而下的雪堆滾滾而下,方向正是兩人消失的下方。

    松田陣平張開嘴巴,腦子一片空白,身體跟著顫抖。

    然而身體已經快于意識地還在朝側邊退去,不到半分鐘便傾斜而下的雪混泥,甚至里面還夾著一些零散的樹干,就這樣轟鳴著而下,徹底掩蓋住下方樹林的場景。

    被余側下垂的雪堆影響,松田陣平差點被卷了進去,所幸在最后一刻抱住了一根還算粗壯的樹干,這才堪堪沒被沖走。

    一泄而下的雪崩勢不可擋,雖然比起淹沒一大片的大型雪崩場景還是規模顯小,但對處在這片林子周圍的人來說,威力足以威脅到生命。

    “早川——”

    心臟還在狂跳,松田陣平被麻痹的身體幾乎不能動彈,他眨著眼睛抖落睫毛上的雪花,嘴巴只能重復著單調的名字。

    人在大自然面前,是無比弱小的。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突出的能力,在一場臨發的雪崩中,只能像一只漂浮不定的螻蟻,祈禱災難盡快結束,還有祈禱自己能安全存活下來。

    松田陣平費力地從樹干上下來,被沖擊力襲擊的大樹現在斜斜歪歪,但仍舊堅強地挺立在樹林當中,成為其中為數不多的幸存者。

    剛一下腳,雪層的深度便直接略過了膝蓋,深處更是快要達到大腿的位置。

    松田陣平折下一根兩指寬度的樹枝當做拐杖,艱難走出兩步后才踩到實處,小腿處的雪堆顯得不那么驚人。

    “可惡……先往下走,找找人……”

    他一瘸一拐地向下方移動,鳧青色的眼睛沉著冰霜。

    *

    位于高山深處的樹林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雪崩襲擊,殘留的樹木枝頭仍舊掛著厚厚的白雪,仿佛銀色的雕塑。一條蜿蜒曲折的大道一路傾下,通往看不清底部的山下。

    寒冬接近中午十分,暗暗的陽光透過稀疏云層,灑在雪地上,卻沒有反射出實質性的光芒。

    樹林中靜悄悄的一片,只有偶爾傳來風吹動樹枝的沙沙聲和枝間雪層掉落聲。

    天空中,散云阻擋著太陽的光輝,偶爾飄落幾片雪花。氣溫極低,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

    “哈……班長,你聽見那片的轟鳴聲了嗎?”

    萩原研二費力地喘出一口氣,熱氣化作的白霧擋了一臉,遮住他擔憂的眼睛。

    “聽見了,像是雪崩的聲音,但愿他們不在那一片地區……”

    伊達航順著聲音看去,遠處的斜坡樹林被沖走了一條肉眼可見的大道。萩原研二跟著望去,紫色的眸子閃出不詳。

    不知道為什么,他現在看到這幅場景,心里不禁更加發慌。

    明明在心里已經無數次告訴自己要冷靜,但一想到現在松田陣平和早川瀾的處境,萩原研二的呼吸便跟不上來。

    “萩原,你的臉色好差,還堅持得住嗎?”

    伊達航看著萩原研二慘白的臉,不禁擔憂開口詢問。

    “沒事的,班長。我們分開找吧,距離不用太遠,有什么情況就立馬聯系。”萩原研二搖搖頭,目光還是放在不遠處的林子。

    “好,我跟后邊的人都說說!”伊達航點頭,向后退去。

    周圍還能看見幾個黑色的身影在尋找,這是萩原研二他們向旅館借的人,現在報警,離附近片區的警察趕到還得等一段時間。他們只好先尋找了三五個年輕力壯的工作人員,大家一起先上山找找,說不定還有更大的希望。

    萩原研二摸進口袋,兜里還帶著兩顆糖果,臨走前在大堂還順走了一卷繃帶。總之是下意識地就選擇了這些東西,萩原研二不知道這種感覺怎么形容,一種無法言喻的奇異,就好像預示著某些東西。

    “加油,快點找到小陣平和早川他們!”

    萩原研二擺擺腦袋,散掉腦海里各種想法,打開指南針向前方的樹林出發。

    或許是這股直覺太過強烈,沒過十分鐘時間,萩原研二還真聽見前方傳出一陣動靜。

    “靠……真滑……”

    翻滾和撞擊的聲音響起,萩原研二伸手撲開擋視線的樹杈,左看右眺,邁出兩步后竟然跟樹干后冒出的腦袋對上視線。

    “小陣平?!”

    “Hagi?!”

    兩道驚奇的聲音同時響起,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張開嘴巴,都能從對方的眼里看出詫異的光芒。

    “早川在哪里,跟你一起的嗎?”

    “早川跟著歹徒一起滾下山,很可能被雪崩卷進去了!”

    兩人的聲線重疊在一起。

    松田陣平拄著拐杖站起,萩原研二這是瞪大了眼睛,隨即迅速掏出手機向伊達航撥打過去。

    “早川被卷進去了?現在可能在哪里?”萩原研二焦急地詢問。

    目前看到松田陣平還能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萩原研二感到一絲放心,卻被對方一句雪崩吊起心跳。

    該死的,難道剛才的預感是真的?

    “不知道,我當時跑的時候沒看清楚,但是主體雪流是沿著他們的方向去的,現在可能就在附近,我喊了一路都沒有回答,還有早川他中槍了,情況很糟糕……”

    說道這里,萩原研二才注意到松田陣平的聲音已經沙啞得不行。臉色也白得嚇人。

    “小陣平,你先待在這里,等著班長帶人過來跟他們說,我先在附近找!”

    萩原研二匆忙地向前奔跑,回頭朝松田陣平囑咐一聲,腳步加快。

    “你先找,我們馬上來!”

    累得頭暈目眩的松田陣平選擇暫時休息一會,他蹲下身體等待趕來的伊達航一行人,不安的眼睛盯著四周的樹林,心中的焦慮在時間流逝間越發緊張起來。

    雪崩過后的樹林中一片狼藉。

    被雪崩沖毀的樹木倒在地上,積雪覆蓋了一大片路徑,使得原本的道路變得難以辨認。空氣中彌漫著雪水和泥土的混合氣味,讓人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和沉重。

    同時,在這片被雪崩洗禮過的樹林中,一切又變得靜悄悄的,無限死寂。

    “早川……早川!”

    “早川!在附近嗎?聽得到嗎?”

    萩原研二的喊聲回蕩在林子間,無人回答。

    心里越發焦躁,在長時間的純白雪地行走,萩原研二的眼睛快要被白色閃瞎了。但是他依舊不敢放過一絲一毫的動靜。

    此刻的眼睛和耳朵,還有全身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高度集中。

    他試圖在心中祈禱。但性的分析仍然阻止不了,不可想象的壞結局直接沖進萩原研二的腦海。

    被雪埋以后的救援有一個專業術語叫做——黃金15分鐘。

    黃金15分鐘是指在遭遇雪崩等被雪埋住的情況下,被埋者在最初的15分鐘內有著最高的生還機率。因為在雪崩初期,被埋者還有一定的空間和氧氣供應,可以進行自救和呼救。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雪層會逐漸壓實,空間會變小,氧氣供應也會減少,生存的機會會逐漸降低。

    而他從見到松田陣平到現在為止,已經過去了五分鐘,而松田陣平從山上下來保守估計也肯定在十分鐘之上。

    無論是怎么樣,早川要是真被雪流卷進去了,那么絕對是超過了最佳的15分鐘。

    況且對方現在還是處于帶傷狀態!

    在極冷的環境中,槍傷很有可能因為氣溫讓身體的血液循環減緩,影響傷口的自然愈合和恢復。同時還可能導致傷口凍結,進一步加劇傷害。

    對于受傷者來說,槍傷在極冷的環境中無疑會帶來更加痛苦的感受。

    傷口周圍的組織會因為寒冷而變得僵硬和疼痛,身體也會在極度的寒冷下更加迅速地失散體溫和身體熱量。免疫系統大大減弱,泥雪交融的掩埋下感染風險成倍上升。

    萩原研二控制不住這些分析,職業帶來的快速思考讓他在一瞬間便能得出這些推斷。而目前毫無進展的尋人進程讓萩原研二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紫色的眼睛焦急地掃過每一寸雪地,此刻又飄飄洋洋地下起小雪。

    雪花在萩原研二的睫毛上凝結,融化成水珠,滑落在臉頰上,與他額頭滲出的虛汗交織在一起。

    呼吸在寒冷的空氣中變得急促,萩原研二的雙手緊握成拳,手指因為用力泛白,仿佛要將這無盡的雪地捏碎。

    “早川……早川……”

    “彌霧!咳——”

    措不及防地喊出一道名字,萩原研二瞪大眼睛,立刻抿緊嘴唇,心臟在一瞬暫停。

    沒經過腦子處而貿然喊出的名字著實讓人震驚。

    樹林子間傳蕩了一聲,隨即又恢復無限的死寂。

    萩原研二迅速抬頭朝四周看了一遍,伊達航一行人此時還沒有跟上來,這突兀的一聲叫喊并沒有機會被人聽見。

    “呼……這是怎么了,冷靜,冷靜。”

    萩原研二吞下一口口水,被風吹裂的唇角生疼。

    不行,平靜下來。

    不能太過著急。

    冷靜,現在只需要找人。

    萩原研二一連做了好幾個呼吸。

    心中的焦急如同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攥住他的心臟,讓他無法像是在探案過程中抽絲剝繭,游刃有余。

    思緒像是眼前隨處飄飛的雪花一樣紛亂,不斷地在腦海中飛舞。

    “早川……”

    喊累的萩原研二暫時停歇下來,在心里默默念著名字。

    而在睜眼的那一刻,一道悶悶的低鳴傳入耳朵。

    “!”

    萩原研二咻地睜開紫色的眸子,朝聲源方向遠遠望去。

    如果沒有聽錯,這是一道槍響。

    有人在前方!

    *

    “呼……呼……”

    被層層疊疊的雪花掩埋在底下,淺海彌霧的眼睛幾乎不能睜開,全身被淋濕的感覺讓情況更加糟糕。

    前不久順著雪流卷下,雖然淺海彌霧已經盡力地往外跑去,但無奈雪崩的速度實在太快。

    他只來得及跟灰衣男人扯開,一道高過頭頂的雪泥混流便淹沒過來。

    被重重地卷在其中翻滾下滑,淺海彌霧的腦子到現在還是嗡嗡的,甚至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時間。

    那個犯人呢?或許也被卷進去了。

    陣平……松田陣平有沒有被波及到?

    淺海彌霧的渾身僵硬,一點不能動彈。幾乎被消耗完的體力容不得過多思考,他的思維在周身的零下雪堆中逐漸變緩。

    突如其來的雪崩的確會讓人措手不及,一切的變故都在瞬間發生。

    淺海彌霧以前看過雪地救援的相關資料,隨著雪層的不斷加厚,身體會逐漸感受到越來越沉重的壓迫感。

    同時呼吸變得困難,寒冷透過衣物侵入肌膚,讓人感到刺骨的冷意。身體的溫度會迅速下降,四肢開始麻木,逐漸失去知覺。

    而現在的事實證明,這種感受完全正確。

    周圍的世界瞬間變得一片白茫茫,雪花和冰塊密集地壓迫著身體,讓人喘不過氣來,現在每一次吸氣都仿佛要耗盡全身的力氣。

    而受傷的大腿情況則是更加糟糕,相比僵硬的其他部位,被子彈貫穿的腿部傷口被雪層緊緊壓迫,血液凝固成一團一團堵塞在血管之內,仿佛要將血管撐破。

    “喂,你們這技術也太差了吧?打這種游戲都不行,菜雞!”

    “小陣平你不要太猖狂了啊!我們是新手當然比不過,等研二醬練成了肯定完敗你!”

    “你們兩個準備吃什么啊?警視廳食堂的中午飯太難吃了!”

    “我也贊成,要不我們去新開的餐廳吧,就在樓底的那條街道!”

    “可以啊,彌霧你覺得怎么樣?”

    “彌霧……”

    一般來說,人處于不可預料的絕境中,內心的恐慌和絕望會愈發強烈。同時,也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過去的點滴。

    “彌霧——”

    有人在叫他。

    不。

    是想象。

    “彌霧——”

    不,不。

    是真的有人在叫他!

    “呼……呼……”

    淺海彌霧猛地呼吸起來,求生的本能在一瞬間顯出力量。被呼進的雪花立刻灌入鼻腔,讓他忍不住咳嗽的沖動。

    振作起來,現在應該做的是尋找逃生的可能。

    淺海彌霧閉著眼睛努力挪動身體,試圖擺脫雪層的壓迫,尋找一絲透氣的空間。

    幾乎失去知覺的手指在雪層底下摩挲著,淺海彌霧無法測量自己的手臂到底動了多長的距離。

    或許是幾厘米,也或許是幾毫米。

    但不論怎樣,一道硬硬的金屬感傳遞到手邊,淺海彌霧費力地勾上,腦海里咻地一驚。

    是一起掉落下來的槍!

    現在正躺在他的手邊。

    【拜托,希望還有子彈。】

    傳出去,聲音——

    “嘭!”

    一道悶悶的槍響在雪層底下炸開,淺海彌霧只感覺胸腔一震,所有的思緒在此刻凝固。

    *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到聲源附近,萩原研二在一片雜亂的雪地上慌張尋望。

    “就在這附近……就在這附近……”

    “冷靜,快找找!”

    萩原研二快速地收起撥出的電話,剛才在奔跑中已經通知伊達航他們了,現在需要在這附近再次縮小范圍。

    被雪埋在底層下傳出的聲響會有偏差,萩原研二只能在一小片操場的范圍上尋找。煙紫色的眸子沒有一刻停歇,手里的動作也沒有停下。

    萩原研二邊走邊叫,雙手在雪地里到處挖著。即使戴著手套,現在也已經被雪水徹底潤濕,凍徹整張手掌。

    “早川……早川!你在哪里?”

    “再開一槍!”

    被一根半嵌的樹枝勾倒,萩原研二一下子撲在雪地上,沙啞的聲音堵在嗓子里發不出來。

    “拜托……拜托……我找不到,找不到。”

    萩原研二使勁調整著呼吸,眼睛里因為雪花淌進,一道霧蒙蒙的水汽浮在眼珠前屏去大半的視線。

    “拜托,再開一槍啊!”

    萩原研二用盡力氣喊出一聲,嗓子在這一瞬間徹底破音,周圍寂靜的樹林被這一道吶喊震撼,枝間的雪花嗖嗖掉落。

    “嘭——”

    或許是聽到了萩原研二的祈禱,一道悶悶的槍響在身后不遠處的位置邊再度響起。

    “早川!”

    萩原研二迅速轉身,眼睛一瞥,優秀的視力恍然間看到了不同于純白的雜色。

    在銀裝素裹的樹林邊緣,一層平覆的雪堆靜靜躺在那里,仿佛與雪地融為一體,白色般的絨毯無聲無息。

    然而,在萩原研二的逐漸靠近中,雪堆的一角已經微微泛紅。

    這份紅色十分微弱,幾乎難以察覺。但隨著距離的縮近,紅色越來越明顯,就像是一朵嬌艷的花朵在雪地中悄然綻放。

    “早川?在下面嗎?”

    萩原研二噗通一聲跪下,扯開了濕漉漉的手套,在血色與白色的交融處開始狂挖。

    “早川!”

    僵硬的手指戳進壓緊的雪堆里,然后將用手掌使勁往后揚開,把眼前不知道多厚的雪堆鏟開,萩原研二的手指甲被刮斷了一個,指縫滲進的雪花和血液交融在一起。

    但他現在卻絲毫顧不上這些。

    半長發的青年半跪在雪堆附近,嘴里低低念著的語句十分模糊,或許連說話的主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嘟囔著什么。

    但是,現在——

    只需要快點把底下的人挖出來!

    萩原研二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緊張,沉重的呼吸和怦怦跳的心臟,呼進的冷空氣讓腦子缺氧,還有反胃。然而他手里的動作卻一點沒停。

    直到眼前出現一抹與雪地格格不入的黑色,萩原研二凍紅的雙手懸滯在半空。

    胸腔像是被什么東西震動了一下,一顆濕潤的水珠從下巴滑過,無聲地垂直滴到手底下的雪層表面。

    第104章 手心溫熱

    “喂!萩原!”  “萩——”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松田陣平跟在伊達航身后一瘸一拐走著,眉毛蹙得緊緊。

    剛才萩原研二來了一通緊急的電話,沒說幾秒就掛了。大意是自己聽到了一道槍響,很有可能是早川給出的信號,現在需要大家一起去找。

    寒風再次吹起,松田陣平伸出右手擋在面前,手一落便眼尖地看見樹林邊緣處的一道黑影。

    “班長,hagi在那里!”

    松田陣平急忙朝伊達航揮手,拄著樹枝奔跑,步伐加快。

    “喂,萩——你找到人……了嗎?”

    等到松田陣平趕近一段距離,才看清跪在地上的人的模樣,登時心下一驚,要喊出的話也被咻地堵在喉嚨里。

    瘋狂。

    松田陣平似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見到萩原研二這幅樣子。

    有俏皮的,調侃的,傷心的,震驚的——

    但是從來沒有像是今天一般“瘋狂”。

    半長發的青年垂著腦袋讓人看不清表情,手里不斷挖著雪堆,白色與紅色的一片染紅衣服的袖子。

    當注意到松田陣平的喊聲后,萩原研二猛地抬起頭,被冷溫寒風凍得慘白的面孔還帶著血跡,一時間張開嘴巴,嗓子里的聲音沙啞得聽不清楚。

    “陣平……幫忙!”

    “班長!你們快來這里!”

    松田陣平頓了一秒,頭也沒回地大喊出聲,火速朝萩原研二的位置奔了過去。

    “這是血?……早川?可惡!”

    松田陣平跪下身體,幫忙挖著底下的雪堆。

    此刻躺在雪堆中的正是被雪崩掩蓋的淺海彌霧。上半邊身體被萩原研二清出來,但下半的大腿還被死死壓住。

    “不要太快……他腿部的傷口很嚴重,幅度過大會撕裂。”

    松田陣平邊挖著,邊朝對面的萩原研二囑咐。嗓子干燥的萩原研二只能點點頭,手下的動作有條不紊。

    “松田,我們在那邊也找到了一個人……誒,是早川嗎?!”

    趕來的伊達航忽地收聲,眼睛瞪大。

    銀白的雪地中央,剛被挖出的黑發青年正陷入昏迷狀態。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額發凌亂地貼在額頭上,濕漉漉的,帶著雪水和血液的痕跡,紅白交錯一片。

    “我來幫忙!”

    伊達航連忙湊近,幫著兩人把青年徹底從雪層底下清出來。

    萩原研二顧不上長時間挖雪的疼痛,俯身將耳朵附在青年人的胸膛上傾聽。同時伸出右手的手指,顫顫巍巍地抵到對方的鼻子處感受鼻息。

    呼吸微弱且短促,乍一觀察還以為青年人已經涼透了,只是每次吸氣都伴隨著胸口細微的起伏,這還證明對方仍然保持著生命活力。

    嘴唇已經呈現出異樣的青紫色,干裂而冰涼,幾乎看不到一絲紅潤。

    衣服全被濕透,白色的毛衣沾著血跡緊貼在身上,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萩原研二俯下身子貼在對方的臉上,感覺到體溫異常地低,幾乎感覺不到溫暖,只有冰涼的手腳和濕漉漉的衣物。

    “還有呼吸……”萩原研二哈著粗氣,一下子后仰癱在了地上。

    剛才的挖掘工作讓他幾乎沒了力氣,現在連呼吸都費勁。

    “有沒有可以止血的,腿部還在流血,得馬上叫救護車……”

    伊達航跪在在地面,將雪坑邊的青年半扶起,手掌間染上了紅色。

    “止血……止血,我這里還有繃帶!”

    癱在地上的萩原研二一下子驚醒,檢查呼吸后他居然忘了腿部的傷口,趕忙從口袋里掏出一截繃帶,手忙腳亂地扯開。

    “Hagi讓我來,你歇會兒!”

    看到萩原研二凍紅皸裂的手掌,染紅的一片還在顫顫巍巍,松田陣平立刻把繃帶接過,快速包扎起來。

    “好,那我現在把早川先背下去,松田你們把后邊那個人也帶回來!”

    松田陣平匆忙地系上一個蝴蝶結,算是勉強止住了青年人流血的傷口,順便幫著伊達航把對方扶起來準備架到背后。

    “等等——”

    萩原研二開口叫停,迅速將淺海彌霧濕透的毛衣順著腦袋拉下,又把自己的溫暖的外套套了上去。

    “行,現在下去。”

    萩原研二擺擺手示意伊達航快點走,一時間穩不住身形半跪在雪地上。

    “喂,萩,你怎么了,受傷了?!”

    被萩原研二的動作一嚇,松田陣平睜大眼睛趕忙蹲下檢查對方情況,剛一靠近萩原研二的手臂,他才發現這抖動的幅度比剛才還大。凝固的紅色液體不禁粘在外套的袖子,連里面的衣服袖口都潤濕了。

    “沒事,不是我的血。小陣平你呢?”

    萩原研二白著一張臉,側頭詢問松田陣平的情況。從十幾分鐘前見到的第一面開始,他都還沒來得及檢查松田陣平的受傷狀況。

    “我也沒事!現在我去把那個該死的家伙帶下去,你快跟上班長,我怕他一個人走太快容易滑倒。”

    松田陣平站起身,將萩原研二一把拉了起來。

    “行,小陣平你們注意安全,我先去追班長!”萩原研二伸出拳頭跟松田陣平默契一碰,不多言語,轉身跟上伊達航的蹤跡。

    松田陣平一揮手,示意萩原研二趕緊離開,隨即轉身撿起拐杖的樹枝走向不遠處的雪堆。

    此時跟著幫忙的三名旅館工作人員已經把半埋在雪里的男人扯了出來,一個人伸手探上呼吸。

    “這人還活著!”

    “可惡的家伙……咳咳,麻煩你們把他抬下去。”

    松田陣平一瘸一拐地湊近,壓下氣憤的情緒開口指揮。眾人點頭,一頭一腳地分工搬動。

    “等等,先讓我看一眼他的樣子。”

    松田陣平埋頭撇開半遮在男人腦袋上的帽子,一張昏迷的慘白面孔倒映在眼前。在樹林間打斗時,松田陣平還沒有徹底看清對方的臉,這下卻是完完全全地擺在面前。

    “嘶,怎么是他?”

    松田陣平咻地睜大眼睛,面色變得僵硬。

    *

    “班長……”

    萩原研二氣呼呼地奔跑著,很快追上了前方伊達航的步伐。

    “萩原你也來了……嘶……”

    伊達航將身后的青年使勁一抬以防滑下,即使隔著萩原研二加上的外套,伊達航的背后都能感到一絲冷嗖嗖的涼意。

    “先打救護車,到旅館那里,我們下去以后就用最快速度把早川送走,別耽誤醫療時間。”伊達航背著人邊跑邊喊。

    “嗯,馬上!”

    萩原研二用冰冷的手滑著手機屏幕撥出電話,也幸虧這鬼天氣里還有信號,三言兩語把情況交代完了,萩原研二偏過頭去看淺海彌霧的情況。

    黑發的青年仍然閉著眼睛,大腿部的傷口把白色繃帶染紅,順著蝴蝶結的尾端落下兩滴血珠,很快消失在雪地中。

    “早川……早川,還能保持清醒嗎?”

    萩原研二跟隨伊達航的步伐頻率跑著,單手撫上淺海彌霧的后背減輕前面人的負擔。

    哈出的熱氣冷固成白色散霧,萩原研二再一抬眼,突然跟霧藍色的視線對上。

    青年人側著腦袋抵在伊達航的肩膀上,半虛開眼睛看向萩原研二,眸子里卻沒有多余的光芒,仿佛處于迷茫的狀態。

    “喂,早川,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我和班長馬上送你下去,救護車什么的都準備好了。”

    “你別睡過去了,聽我說話!”

    萩原研二驚喜般地扯開嗓子,也顧不上自己沙啞的聲調,連忙舉起空閑的左手去握淺海彌霧的手指。

    兩只冰冰涼涼的手交纏在一起,萩原研二居然還能感覺到一陣溫熱。

    淺海彌霧緩緩張開青紫的嘴唇,幅度不大,呼呼的寒風下萩原研二也聽不清楚。

    “怎么,早川醒了?多跟他說話,別讓他睡過去了!”

    伊達航邊跑邊說,這一路的下坡路實在是不好走,只能減緩速度。

    “嗯嗯!”萩原研二慌張地點頭。

    在這種情況下保持清醒的狀態的確非常重要,但凡休克過久,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喂,早川,你……誒,別睡過去!”

    看到黑發青年的眼睛再次緩緩閉上,疲倦得像是隨時能陷入永久的沉眠,萩原研二咻地拔高音量,握在掌中的手指驟然收緊。

    他的心跳又在一瞬間加速起來。

    “別睡啊!”

    【沒——睡——】

    淺海彌霧半虛開一只眼睛,用尚且還能動彈的手指勾住萩原研二的指尖,當做無聲的回應。

    萩原研二的手臂一時間僵硬在半空,腳下的步伐還在繼續奔跑,心里卻莫名燃上一股溫流。

    這種感覺,他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過。

    第105章 元宵快樂

    等到淺海彌霧醒來,這已經是一天以后的事情了。  左部大腿子彈貫穿,長時間冷溫凝固失血,肋骨斷了一根,呼吸道系統受損,雙臂肌肉軟組織挫傷。

    除此之外,其余地方一切健康。

    看著自己的病歷報告,淺海彌霧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喂,早川,你就乖乖躺著吧。我們會輪流來看你的,高橋也說了,這兩個月不需要再做什么事情,有相關資料在網上直接轉交就行。”

    松田陣平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削蘋果,抬頭對淺海彌霧說道。

    “輪流來看?”

    淺海彌霧一挑眉,稍稍從床上坐起,才一動作就被松田陣平正義制裁了。

    “你別亂動,腿上還有傷口呢!”

    淺海彌霧眨眨眼睛,任憑松田陣平把自己扶起,又十分貼心地搖起床背,高度意外地合適。

    【好少見哦~】

    淺海彌霧在心底暗暗說道。

    這樣“溫柔”和“貼心”的卷毛青年還是很難見到的。

    “就是輪流啊,班長和萩的工作都挺忙的,假期開工前兩天都是這樣。他們只能在下班以后再來看看,不過你不用擔心,我這兩天可以留在這里陪你!”

    松田陣平重新坐回椅子,將剛削好的蘋果劃下一塊遞向淺海彌霧。

    “謝謝,你受傷了?膝蓋嚴重嗎?”

    淺海彌霧接過小塊的蘋果,眼睛瞥到松田陣平膝蓋上包扎的繃帶,語氣有些擔憂。

    “沒事,就擦傷了一下,我覺得其實不必要,結果那醫生非要給我包著,反正明天就可以撤了!”

    松田陣平擺擺腦袋回答。

    “還是聽醫生的……對了,那個人,他……怎么樣了?”

    淺海彌霧看向松田陣平,卷毛青年的臉色滑過一絲不自然,但很快又消失。

    “當時把他從雪地里掏出來后急救了,現在已經到局子里面去了。”

    一說到始作俑者,松田陣平的臉色不禁變臭,水果刀猛地戳進半邊的蘋果里,語氣跟著不好。

    “他是一年前一個炸彈案件受害者的家屬,因為我是那次小組的領隊,故意報復的——”

    松田陣平的眼神沉了下去,鳧青色的瞳孔染上涼意。

    當看清男人的面孔時,再聯系到之前炸彈邊的數字提示,松田陣平就知道了大半的緣由。

    原來對方一直是這種的心態。

    “一年前,也是12月26日的晚上,新宿區發生了一起非常惡劣的挑釁案……”

    當時作為拆彈小組的領隊隊長,松田陣平接到了上層的指示,需要及時撤離其中的一個高中生人質,保證更多群眾的潛在安全。

    雖然有一定的可能可以在不驚動歹徒的情況下拆除,但上層極度要求立刻撤離,松田陣平一組人沒有辦法只好先行轉移對象。

    畢竟在緊急任務中,上層領導的指揮是不可違抗的。而且松田陣平也沒有百分百把握能確保成功率,在再三催促下選擇了后者方案。

    本來在后期也有控制歹徒的機會,但對方突然的失控讓整個局面發生變化。最后的大部分人質都保證了安全,只是最開始的那個男孩子被不幸波及。

    “所以,他是那個男孩的父親,因為你是領隊,被他記恨并報復?”

    淺海彌霧作出總結。

    “是……”

    松田陣平閉上眼睛,呼出長長的一口氣。

    事發之后,上面的領導有聯系受害者的親屬并給予補償,但對方并不領情,并且在公共平臺發布信息怒斥這次行動的決策。為了減少造謠風險,警視廳強制撤下了信息,暗中多次與之交談。

    可惜,處于喪子之痛的男人并不能接受,像是找到一個矛頭,將注意力轉移到領隊的松田陣平身上。

    其實從事實上看來,這樣遷怒的做法的確很不合情。松田陣平一不是案件的引發者,二不是作出決策的領導,僅僅是一個只能執行上級命令的警察。

    但,仇恨和寄托通常需要一個可見的載體實現。

    作為在場拆彈的領隊組長,沒有深厚的身世背景,生活中有機會接觸,松田陣平成為了對方的一個目標。

    男人曾經親自來爆處組找過松田陣平,也曾寫過威脅信,但很快就被上面的人按了下去。

    同時,為了松田陣平的心健康著想,組里還專門請了相關的心指導醫生進行開導。松田陣平決絕了,后續男人好長一段時間也沒再出現,心指導最后也沒有開展,這件事情便這樣寥寥結束。

    幾乎一年都沒有異樣,松田陣平已經徹底把這件事放下,卻沒有想到時隔一年,一道滿含恨意的“禮物”再次出現。

    “不是你的錯,沒有必要放在心上。”

    等到松田陣平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遍,淺海彌霧盯著面前的人一字一句地開口。

    他的眼里有自責。

    這是淺海彌霧的第一眼直覺。

    即使在性上知道這場鬧劇和自己并沒有直接的關系,也不該承受這種不合的報復,但淺海彌霧還是能從松田陣平說到那個男孩時,眼睛里一閃而逝的不自在。

    “我知道,沒有放心上!你不用擔心我,我的心狀況非常健康的!”

    看到淺海彌霧嚴肅的眼神,松田陣平不禁笑起來。

    “……”

    淺海彌霧保持沉默,靜靜地咬著手里的小塊蘋果。

    “怎么,你不相信?”松田陣平眨眨眼睛,眉毛不禁蹙起來,呼出一口長氣。

    “好吧,在最開始的時候我還是有些后悔的,畢竟當時如果能提前把男孩子救出來,后面的一切就不會發生,但是——”

    松田陣平湊近病床,對著淺海彌霧咧開嘴角,最后的一笑居然出乎意料的溫柔。

    “事實發生了就不能改變,我沒有錯,是他過于極端。所以,不用擔心我。”

    “嗯。”

    淺海彌霧點頭,移開跟松田陣平直對的視線。

    這種無暇的目光突然有些灼熱,淺海彌霧不知道怎么地,突然不敢跟對方直視,只好先行轉移開話題。

    “你請了幾天假?什么時候回去工作?”

    “哈?現在我可是傷員誒,又不是什么工作狂,當然是在這里躺著更爽了!高橋直接給我批了一周假期!”松田陣平喊道。

    “那你不會一直躺在醫院吧?不,你也不用躺著,畢竟明天就能拆繃帶了。”淺海彌霧拿出松田陣平剛說的話回應。

    “嘁,我可是為了你一個人不孤單,特意請了這么久誒!”松田陣平露出一副“你不識好歹”的表情。

    “很感謝,但不用這么麻煩松田,我一個人在這里住一段時間并沒有什么問題。”淺海彌霧揚開一抹笑容。

    他敢打賭,松田陣平這樣的人在無聊的醫院肯定待不過兩天。

    而事實證明淺海彌霧的說法是正確的。

    到第三天的時候,已經能一蹦八尺高的松田陣平沒有其他由繼續住院,況且本人也是無聊得快要冒煙,只好約定跟萩原研二輪流在晚上來守一守。

    本來兩個人還準備給淺海彌霧請一個護工,但淺海彌霧非常強硬地拒絕了。

    “我只是左邊的大腿受傷了不太方便,不是下半身癱瘓了。”

    “好吧,既然早川不需要的話,那我們就不請了~”

    萩原研二從隨行的袋子掏出一碗雞湯,保溫杯的蓋子一掀開,撲面而來的香氣便灌入了淺海彌霧的鼻子。

    “看看我為早川君親自準備的貼心雞湯,高溫低火,營養清淡,總共花費近五個小時才能熬制出來的最佳套餐,當當當當!”

    萩原研二端著小碗盛出雞湯,淺海彌霧伸手接過道了一聲謝。

    “破費了。”

    破費了,而不是費心了。

    很顯然,這碗雞湯不可能是萩原研二親自在廚房熬出來的,最多是在樓底的餐館對比了兩家。

    當然,這也更不可能是松田陣平做的。

    淺海彌霧對于他以前兩個室友的廚藝非常清楚。

    要想熬出這樣一碗湯,至少也要搭上半個廚房的代價。

    畢竟,外賣俠組合不是吹的。

    “啊……咳咳,不破費!樓底新開的餐廳是有打折的,還有試嘗,不會踩雷。”

    萩原研二說完,突然感覺這話不是很對味兒。

    額,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嘶,總之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一步,有事隨時打電話。”

    萩原研二眨著眼睛連忙站起,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路上小心,再見!”

    淺海彌霧喝完最后一口雞湯,非常欣慰地點點頭。

    味道很不錯!

    現在已經在醫院住了一周多,淺海彌霧的傷勢其實好了大半,除了最嚴重的大腿部還有傷口,醫生建議至少還得住大半個月防止傷勢惡化。

    平日里閑得無聊的淺海彌霧已經把手機里所有能玩的游戲通了一次關,床頭柜上還擺著基本每日雜志,差不多也看完了。

    【宿主,你過的日子真享受啊,有專人準備雞湯水果,困了就睡覺,醒了就打游戲,簡直是社畜人的天堂……】

    好久沒冒頭的系統出現,可淺海彌霧并不是很想搭對方。

    【哎呦宿主你別這么小氣呢,上次buff的失誤我又不能隨意控制的,我給你道歉!非常非常真誠的!相信我!】

    【再說了,這不也因禍得福了嘛……躺著玩可是好多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呢!】

    系統說起歪總是一套一套的。

    【誒,宿主你別不搭人家啦~給你看點好東西,這次人氣值可是飛得很高哦!要不要看看論壇當消遣啊?】

    【……哦。】

    淺海彌霧干巴巴地回應一句。很快,彈幕便飛速地彈了出來,跟著最新更新的漫畫實時閃動。

    【2345L】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沒有哪次出行是沒有意外的!這雪地炸彈和綁架報復的籌碼過于刺激了吧?

    【2346L】我的天哪,當倒計時開始響動的時候,直接心臟驟停了好吧!松田遇上炸彈,簡直是白月光噩夢雷達!

    【2347L】奶奶的,誰允許的炸彈和松田陣平同時出現的!直接讓我心跳停止。

    【2348L】破案了,兇手是之前給警視廳送炸彈禮物的那個人。

    【2349L】蓄意報復到這種程度嗎?也太可惡了吧!

    【2350L】米花市的柯學警察真是高危職業!

    【2351L】這雪崩來得也太及時了吧……啊,不是,我是說也太不恰當了!可憐的早川君被卷進去,生死未卜啊!

    【2352L】報!最新章結尾,萩原他們已經把早川顧問挖出來了!

    【2353L】再報!顧問先生處于昏迷狀態,腿部重傷,經研二醬的估算至少在雪里埋了20分鐘,情況十分緊急!

    【2354L】再再報!早川顧問已經送上救護車了,沒有休克,保證安全!

    【2355L】喂喂,樓上的,你們也真是,都是顧問先生的隨行播報機嗎?(扶額苦笑)

    【2356L】哈哈哈,可是這個過程還真的非常刺激啊!本來以為只是一次快樂的假期活動呢,沒想到……

    【2357L】唯一戰損的顧問先生表示我很不幸,被牽扯進這場報復是出門踩了狗屎的緣故。

    【2358L】就是啊,前面大家一起滑雪多快活呀,開開心心的有什么不好嗎?硬要搞這種讓人提心吊膽的劇情。

    【2359L】這種走向在柯學世界有什么不對嗎?之前不是埋下伏筆了嗎,給松田送“禮物”的家伙肯定不是善茬。

    【2360L】對對對,他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家伙肯定還有戲。不然哪個犯人能在警視廳門口挑釁以后,匆匆消失,計謀謹慎,還可以逍遙法外的!

    【2361L】你這么說,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2362L】我也想起了一位故人……

    【2363L】額,我家基德大人可不是挑釁……啊,也算是吧……但也算不上逍遙法外吧!

    【2364L】你認真的嗎?

    【2365L】你認真的嗎?+1

    【2366L】你認真的嗎?+n

    【2367L】你們可不要污蔑咱們斗子的名聲啊!他是光明正大的,也沒有傷及人命,更不會做出惡意報復警察的事情!

    【2368L】這是對的,這炸彈犯真是該死!看他的樣子,是準備等到松田趕到最后的觀景臺,然后把他和早川顧問一起炸上天嗎?

    【2369L】我看是這樣的,幸虧早川打斷了進程,否則我們就得看松甜甜在冰天雪地拆!炸!彈!

    【2370L】這種嚴寒的環境也太考驗人了吧,手被凍僵,拆彈的動作也不順利吧?真怕松田一個手抖,直接就沒了……

    【2371L】喂,對我們拆彈大專家有點自信好吧?第一個炸彈可是限時三分鐘,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找到工具然后拆卸,還要頂著寒風,簡直不要太帥了!

    【2372L】是的沒錯!咱們松甜甜是拆彈第一的專家,專業技術杠杠的!

    【2373L】說到這冷天氣,早川顧問好像是一直都只穿了一件毛衣吧?

    【2374L】天哪,我才注意到哈哈哈!顧問先生也太慘了,這么冷的天基本等于裸奔啊!

    【2375L】你們看,有一個細節,顧問被掏出來的時候,萩原把自己的衣服套給他了誒!

    【2376L】有點磕到了!

    【2377L】有點磕到……

    【2378L】你們怎么又磕到了?好吧,我也是(哈哈哈)

    【2379L】又一個新帖熱度上來了,“早秋”CP再度沖擊了,大家伙去看看啊!

    【2380L】什么好東西,快讓我來嘗嘗!

    【2381L】好多好多細節……公主抱真的好酷呀!!!哦,記錯了,不是公主抱。

    【2382L】但是背著也挺甜的!好刺激,我也想要雙人滑雪啊,顧問先生看看我呀!

    【2383L】萩原的狗狗眼這誰能頂得住啊,要是我,就當場直接答應,公主抱!

    【2384L】松田陣平:我頂得住,而且還給他一拳!

    【2385L】哈哈哈,松田拒絕得飛快,對研二醬的可愛攻擊徹底免疫了。

    【2386L】研二:來嘛來嘛,拜托啦~

    【2387L】班長在一邊感覺好無奈:這同期真的是成年人嗎?誰家愛撒嬌的小孩跑出來了……

    【2388L】還是我們顧問先生好啊,二話不說直接上手,等萩原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背上滑出好幾米了。

    【2389L】哈哈哈,鬼哭狼嚎的萩原,哈哈哈,抱歉,不是故意嘲笑的,但是太搞笑了。

    【2390L】我宣布“早秋”CP是年度最佳組合!

    【2391L】我不服,我們“藍色海洋”組合也是超級棒的好不好?

    【2392L】該死的制作組你們在搞什么“替身”套路啊,經常畫些讓人無端聯想的細節……

    【2393L】該怎么辦,萩原陷入了兩難狀態,是選擇新歡還是舊愛……啊呸!不是,我是說淺海老師的影響力太大了,早川顧問上位的難度變大了。

    【2394L】果然死去的白月光就是最能打的!

    【2395L】透過我的眼睛你到底在看誰?

    【2396L】笑死了,你們能不能聊點正經的啊!比如組織什么的,紅黑大作戰啊!一個個的全在磕CP了,誰能心疼一下我們酒廠啊!

    【2397L】你是說快要被假酒捅穿的水廠嗎?阿琴的確要心疼一下的,眼底下四只老鼠亂竄還沒發現。

    ……

    【關了吧,不看了。】

    淺海彌霧深深呼出一口氣,對于論壇中各種不著調的彈幕已經變得接受力超高了。

    【好哦,真的不看了嗎?還有好多關于宿主的CP帖子呢,熱度很高的,人氣值爆滿指日可待哦~】

    系統欠欠的音調響起。

    【我睡覺了,再見。】

    淺海彌霧緩緩閉上眼睛。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室外的走廊安靜了不少,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彌漫在整個房間。

    這里本來是雙人病房,結果昨天淺海彌霧旁邊那位出院了,目前還沒有安排新的患者進來,今天晚上睡覺就只有一個人。

    等待系統的聲音徹底消失在腦海中,淺海彌霧放空腦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果然是白天睡多了,晚上又睡不著覺。

    淺海彌霧正準備起床開燈看看書,房門突然被推動了,聲音不大,但是在寂靜的病房內卻顯得格外突出。

    【是誰?】

    淺海彌霧心下一驚,保持躺著的動作不動。

    今天的藥已經換完了,護士不會在這個時間段進來查房,也沒有其他人提前說要這個時候拜訪。

    房內一片漆黑,除了房門剛打開的那一剎那,從走廊射進了一束光線,但隨著房門輕輕被關上,室內又歸于昏黑一片。

    來者的步伐極其輕巧,走在地板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響動,宛若一只矯健的黑豹在夜晚中覓食。

    淺海彌霧保持著不變的呼吸頻率,蓋在被子下的身體緊繃起來。他能感受到對方在朝自己的方向移動,半虛開眼睛后,一團黑影帶著風逼近床位。

    “誰!”

    “里卡爾大人。”

    淺海彌霧快速出手,在昏黑的半空中捉住了向自己伸來的手腕。也是在同一時間,兩道聲線重疊在一起。

    “托尼諾——”

    聽出來者的聲音,淺海彌霧的語氣咻地變冷,將手松開甩開了對方的手腕。

    “大人,是我。”

    金發的少年蹲下身子,打開手機,亮起的屏幕光剛好把一張混血的面容映出,他保持著腦袋高度,正好能跟床上的淺海彌霧對視。

    碧藍的眼睛在泛藍的屏幕光線下顯得更加銳利,塔那托斯朝淺海彌霧揚開一抹嘴角,露出了密密麻麻的鯊魚牙。

    在黑夜里乍一看,還挺嚇人。

    “你怎么來了,組織有事需要你親口傳達嗎?”淺海彌霧收回一口氣,從床上撐起身體。

    “沒有,我只是來看看大人的身體情況,您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復我的信息,我很擔心——”

    金發少年特意把“擔心”兩字咬的緊緊,語氣里也真的帶上了擔憂的尾調。

    “不勞費心,我好多了。你快離開吧,會被人發現的。”

    淺海彌霧說完這句便開始打發人走。

    現在塔那托斯已經成為了正式的代號成員,并不屬于他的管轄下屬范圍,保持適當的距離是非常需要的。

    “里卡爾大人,我可是專程來看您的,在外面等了一晚上才找到機會……不過,有那位海狐先生照看,應該會好一些吧?”

    塔那托斯哼笑出聲,莫名地帶上一股陰陽怪氣。

    “托尼諾,你越線了。”

    淺海彌霧沉下眼神,病房的氣氛冷凝起來。

    “……咳,嗯……大人,我。”

    塔那托斯的笑容僵硬住,咳嗽了一聲沒有后續,扯著嘴角的弧度收回視線。手機屏幕的光線熄滅,房內重新陷入黑暗。

    淺海彌霧跟著沉默,黑黢黢的病房里沒有一點聲音。

    “還是叫我塔那托斯吧,大人,我更喜歡原來的名字。”

    過了好幾秒,塔那托斯帶著笑意的嗓音響起,淺海彌霧不知道對方是否真的在笑,但這并不重要。

    “托尼諾,你現在成為代號成員了,不是我的下屬。”

    淺海彌霧頓了一秒說道。

    “但我還是塔那托斯,里卡爾大人。”

    黑夜中的病房,塔那托斯緩緩站起身,碧藍色的瞳孔沒有多余色彩。

    “大人,今夜晚安,我先走了。”

    金發少年一步一步走向窗邊,淺海彌霧只聽見一聲道別,黑影便消失在窗外。

    “……”

    所以,來的時候走門,走的時候為什么要走窗?

    這里可是四樓的高度。

    淺海彌霧掀開被子,緩步移動到窗邊往下望去。住院部大樓的后方是一層草地,現在還附著未消融的雪花,在路燈暖黃色的燈光照耀下顯得臟臟的。

    “嗖——”

    一道細長的鉤子猛地從窗邊往下收去,一道黑色的影子朝上方的淺海彌霧揮了揮手,很快消失在一片夜晚的雪地中。

    “……”

    外面的寒風吹進,繞著淺海彌霧的脖子打了個轉兒,涼颼颼的感覺又讓他想起自己那天在雪地里被凍傻的經歷。

    當時從雪地里出來的時候,淺海彌霧的意識已經很不清晰了,只是耳朵邊上一直有萩原研二的聲音,使勁喊著讓自己別睡。

    淺海彌霧只能費力地睜開眼睛,視線根本就看不見人影,大腦也如同白茫茫的雪地,什么都沒有。

    索性手指還能動彈,只好以這種小動作表示自己還能堅持。明明兩個人的手指都是冰冰的,也或許是自己的腦子不清醒了。

    他,居然感到手心很溫暖。

    將手掌伸出窗外,淺海彌霧接上一片飄下的雪花,晶瑩的菱形消融在溫熱的手心,化為一灘淺得不能再淺的液體。

    “感覺有些瞞不住了,給個驚喜會怎么樣?呲——”

    淺海彌霧哼出一聲,彎彎的眉毛底下是一雙霧藍色的眸子,笑意順著晚風飄進雪夜。

    *

    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淺海彌霧如愿以償地回家靜養。平時在線上處一下顧問的技術報告,然后是組織里一點瑣事。

    自從年底前把警視廳的高層臥底扯出來以后,好長一段時間內,組織都處于高壓的狀態。淺海彌霧減少了與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聯系,他們兩個目前也都沒有受到懷疑。

    加上琴酒現在并不在境內,著名“打老鼠專家”不在,的確也是減少了不少壓力。

    更值得一提的,組織居然破天荒地選擇培養組外人士,表面作為里卡爾線人的萩原研二最近兩個月時間可是忙個不停。

    短短兩月便從警部補升為了警部,加上之前的日子,這一道升銜才兩年的時間差,放到搜查課來看,這樣的升職速度還是非常快的。

    但是萩原研二的能力擺在那里,一路升上去附近也沒有人嚼舌根——

    或者說,萩原研二這種善于交際的人,很難讓人在背后議論他的不好。

    “喂,里卡爾大人,我們這樣是不是太快了啊,這段時間我都忙飛天了!”

    電話那頭,萩原研二破天荒地在平時也叫起了淺海彌霧的代號。

    說是忙翻天其實也并不夸張,萩原研二這一道升上去,剛好頂了一個搜查課長負責人的職責,剛交手的過渡階段外加本來就有這么多案子,不說是手忙腳亂,也得是心力交瘁了。

    “萩原君,現在也是迫不得已了,準備著明后年成為警視吧,我現在在這里提前恭喜了。”淺海彌霧笑著回答。

    “咳咳,什么?能這么猛的嗎?”

    電話那頭是一陣慌亂的聲音,好像有椅子被踢到的響動,或者塑料杯掉到地上的聲響。

    “哇哦,真的玩這么大嗎?”

    萩原研二壓低了聲線,通過電話的傳導,淺海彌霧感覺對方現在是把手機的話筒都堵住了。

    “不是玩。”

    淺海彌霧搖頭回答。

    在警視廳中,除了上次清出的那位高層,組織還有其他安插的眼線。

    又或者說是私下交易,否則萩原研二的升職不會這般順利。

    現在,處在明面上的萩原研二已經被組織徹底注意到,不能在采用之前想要暗中掩蓋略過的策略了。

    “未來的警視先生,請你這段時間高度注意,組織很可能會略過我做一些事情,現在不可控的風險增加了。恭喜你正式加入我們的戰線。”

    “啊,什么嘛……原來之前不是嗎?好吧好吧,我會注意的,保證遇到有關組織的事情第一時間就通知你。”

    萩原研二收起俏皮的語氣:“不用擔心,我有把握的。”

    “嗯,好,那我掛了,現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得開工了。”

    淺海彌霧笑了一聲,掛斷手中的電話,抬眼間,目的地已經到達。

    雙層小洋風別墅,車輛順著大門緩緩駛入,大門口已經站著黑色西裝的管家先生。

    “兩位先生,我們家少爺在里面等候多時了。”

    頭發蒼白但精神奕奕的老管家彎腰替淺海彌霧推開房門,淺海彌霧輕輕一點頭走進室內,跟在身邊的青年也跟著進入。

    “栗川哥……栗川先生,你們請坐。”

    在客廳迎接淺海彌霧兩個人的是一位黑發青年。頭發打著發蠟,光滑而富有光澤,整齊地梳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

    定制的西裝剪裁合身,配上修長的身材顯得優雅大方。成熟和穩重明明與他的年紀并不相符,但在此刻卻意外合適。

    “好久不見,和君。”

    淺海彌霧招招手,讓邊上的同事跟著自己一同坐下。

    “時間緊急,和君,在來之前我已經說過了,組織這次很有可能會對你下手,雖然沒有確定日期,但是近段時間我們決定讓你先回避一段時間。”

    “這位是小鶴野,我的同事,之前你們應該也見過面,這次由他暫時代替你參加明后天的宴會。”

    淺海彌霧向遠山和介紹,同行的青年同事跟著點頭。

    “代替我?你們是準備……”遠山和略顯驚訝,手指搭在桌前點動。

    “我可以模仿你的臉,然后代替你出席宴會,其余地方的生活習慣也請在等會轉交。”小鶴野笑著偏頭,娃娃臉顯得異常年輕。

    “露一手吧,看起來和君很驚訝的樣子。”淺海彌霧朝小鶴野點頭道。

    “沒問題,等我兩分鐘,借用一下衛生間,和君?”小鶴野提起隨行的手提箱站起來。

    “哦,沒問題,Eri麻煩你帶他去衛生間。”

    遠山和朝管家吩咐,隨后把視線移到淺海彌霧身上。

    “這次很嚴重?具體能透露的情況有哪些?跟遠山介成脫不了關系,是嗎?”

    遠山和挺直身子,純黑的眸子閃出精光。一副銳利的姿態,跟一年前讀書時的單純模樣完全不同,徹底褪去了青澀與稚氣。

    說話間,已經不知不覺地帶上了壓迫感。雖然是問句,但已然心中有了打算。

    “是的。”

    淺海彌霧點頭,向遠山和介紹大概的情況。

    本來遠山介成和遠山和之間只能算是內部的集團斗爭,加上在英國那兩次襲擊,這次向組織請一個殺手來解決自家侄子,作為遠山集團的人,遠山介成的做法也實在是難以形容。

    “可能來的,是——那個人嗎?”

    聽到淺海彌霧提及塔那托斯,遠山和的眼神在一瞬間改變,隱隱透出殺意。

    “很可能是他,但你不能參與進來,保證安全,我們會解決的。”

    淺海彌霧很快打破了遠山和未說出口的大膽想法,霧藍色的眼睛直直盯著對方。

    “嗯,交給你們了。”

    遠山和收回了視線,斂起眼里的情緒,仿佛剛才的殺意只是錯覺,端起桌前的茶杯擋在唇前,朝淺海彌霧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

    本以為還要費些口舌給對方做思想工作,但淺海彌霧沒想到遠山和居然答應得這么快。看著面前已經初具成人風采的少年,淺海彌霧揚起嘴角。

    “和君,一段時間沒見,你長高的速度有點快。”

    一年前在英國的遠山和只能夠到淺海彌霧的下巴,但現在站起的時候卻幾乎能與淺海彌霧平視。

    “是嗎,謝謝,或許是壓力能迫使人成長得更快吧。”

    西裝的黑發少年搖搖頭,領會了淺海彌霧的言外之意。

    “栗川,還有和君,請看——”

    隨著一道男聲響起,衛生間走出的青年已經大變樣,特意打上的發蠟模仿著遠山和的造型,聲線也驚奇地與之相似。

    但最讓人感到驚訝的還是那張完全不同的面孔。

    “這是,我的樣子?”

    親眼見到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家伙出現在眼前,遠山和驚訝地站起身,連帶著手里的茶杯都蕩出些許茶水。

    “對的,很像嗎?和君?”

    像是照鏡子一般,小鶴野繞著遠山和邊走邊笑,場面一時間有些滑稽。

    “小鶴君,你的側臉耳后沒有貼服。”淺海彌霧一眼點出瑕疵的地方。

    “啊,沒注意到,剛才忙著模仿造型呢……后面還得照著和君的臉再修改一下,這只是看照片做的。”

    小鶴野咧開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伸手一扯,當著淺海彌霧和遠山和的面把易容的臉皮撕下來,露出他本來的面目。

    “等會讓我摸摸你的臉,然后再修改一下這張臉皮。”

    “小鶴君,把臉皮放下,別舞了。”淺海彌霧嘆了一口氣喊停。

    “哦……”

    娃娃臉的青年眨眨眼睛,乖乖地把頂在手指上旋轉的整張臉皮取下。

    “那接下來和君配合一下,小鶴君開始吧。”

    “收到!”

    第106章 高樓子彈

    夜晚,高樓宴會正在進行。  穿過長長的走廊,踩著地上的紅地毯悄無聲息,一道高挑的身影壓下頭頂的帽子,閃身進入一道房門,后腦勺露出幾根沒有徹底壓緊的金色頭發。

    “遠山少爺,這是臨時休息室,您可以在里面暫作休息,有需要請用電話呼叫專人。”

    “好,謝謝。”

    黑發青年穿著整齊的西裝,笑著關上房門,轉身緩步走向沙發,整個人呈現出疲倦的神色。

    房間里保持靜謐,巨大的落地窗拉開窗簾以后,邊可以在這里俯瞰底下的街道和車流。

    “啪——”

    燈滅了。

    “燈怎么熄了……”

    黑發青年疑惑地站起身,剛從沙發邊踏出兩步,一道凌厲的風刃便從黑色的房間飛出直襲面門。

    “嗖——”

    黑發青年險之又險地躲過這道突如其來的刀片,一個趔趄倒在邊上的沙發。

    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從后方出擊,西裝青年翻身閃過,一把銀色匕首瞬間滑過脖頸,所幸青年動作不慢,硬生生地用手擋下后竟然使出了超乎身份的力氣,直接將黑影手中的匕首扭轉了方向,徹底打翻在地。

    “了不得,這下有工傷了……”

    “你不是他!你是誰?”

    塔那托斯蹙緊了眉頭,一雙碧藍色的眼眸在黑色的房間閃出殺意。

    “等你被抓了,你就知道我是誰了……”

    西裝青年俏皮地眨眨眼睛,摸出衣服后面的手槍,經過特俗消音后的槍響很小,塔那托斯很快反擊。

    兩梭子彈對向穿過,小鶴野立馬縮到了沙發后,作為暫時的掩藏。沒開燈的房間內,兩人無聲地對峙著。

    “我去……打的好準。”

    小鶴野摸了摸腦袋,剛才對方回擊那一槍真的又快又準,子彈幾乎是從腦門邊上擦過去的。現在隱身在黑暗里,暫時看不清位置。

    小鶴野調整著身體姿勢,握著槍的手心稍稍滲出一點汗水。

    “砰砰——”

    又是兩道槍響,接著是玻璃破碎的聲音。

    “什么?跳下去了,不,在樓底。”

    落地窗嘭地一聲炸碎,黑色身影從窗邊一躍而下,小鶴野奔至窗臺,灌進的晚風呼呼吹著將頭發揚起。

    “跑得真快,栗川——收到了嗎?攔截通道。”

    “收到。”

    小鶴野探出腦袋觀察著下方情況,將藏在衣服底下的耳麥摸出對話。

    “哎,真是不過癮——去!”

    一股不妙的預感讓小鶴野的心臟驟停,身體快于意識地從窗邊閃身撲下,肩膀上瞬間爆出一朵血花。

    “嘶……”

    連忙翻轉了幾圈藏到最近的墻壁后,小鶴野急促地呼痛一聲,攬上自己受傷的肩膀。要不是他閃的快,這一槍很可能就中心臟了。

    “怎么了?”耳麥那頭傳出疑惑。

    “不只一個人,對面樓上有狙擊手!現在不知道撤退了沒有,你們注意!”

    “狙擊手?”

    正在樓底監控室檢查的淺海彌霧手中一頓,霧藍色的眼睛蒙上寒意。

    “對,嘶,至少七百碼的距離……”

    “你先撤,后面交給我們,已經堵住樓底三個通道了,還有人在樓道搜索。”

    淺海彌霧迅速掛斷通信,起身聯通其他頻道,改變最初定下的計劃。

    “上木,古島,你們注意,對方很有可能潛入臨時房間,從第七層開始往上搜查……還有,天臺也派人前往。”

    淺海彌霧囑咐完,快速邁出步伐。

    他有預感,這個計劃之外的狙擊手馬上會來。

    *

    “喂,黑麥?還在嗎?”

    拍開衣服上的碎玻璃,塔那托斯蹙緊眉頭,閃入消防通道的樓梯間。

    耳麥那邊沒有聲音,塔那托斯扒開樓道的房門,探出頭瞥到走廊盡頭的人,咻地縮回腦袋。

    “嘶……該死的,計劃泄露了?那老家伙不會是耍我吧?”

    塔那托斯深邃的瞳孔泛出幽幽的波光,剛想往下撤退便聽見黑色樓道間的腳步聲,于是腳步一轉往上跑去。

    高樓的天臺上風很大,足以把衣服領擺吹得一揚一揚的。走到天臺邊緣,幾十米的高度讓底下的車流顯得如同螞蟻般大小,霓虹燈在隱隱閃爍。

    “嘭——”

    隨著天臺門被人從里推開,兩梭子彈直接崩到門邊隨后彈射到邊框的墻上。

    “喲,這么快就跟上來了?”

    抵在天臺邊緣的人影甩開了腦袋上的帽子,露出底下淺金色的頭發,一雙碧藍的眸子在黑夜里閃著微笑。即使現在已經處于被包圍的狀態,金發少年的姿態卻宛如無人。

    “先別靠近,他身上可能有炸彈。”

    看到躲在門邊的兩三個人保持謹慎狀態,沒有刻意靠近,塔那托斯不禁扯出嘲笑的嘴角。

    “怎么不過來了,警官先生們?在怕我嗎?我現在可沒有子彈了哦~”

    把手里的槍支靈活地轉了一圈,然后非常輕巧地甩到一邊,與地面接觸產生金屬碰撞的聲音。

    “再等等……”

    對面的人仍然很謹慎,小幅度地移動位置,三把槍口對準了塔那托斯。

    “哈哈哈——你們有必要這么謹慎嗎?”

    少年清脆的笑聲順著高樓晚風飄蕩在夜晚的天臺,像是看到了什么滑稽的東西笑彎了腰,一手搭在天臺邊緣,整個身體往后仰著,絲毫不害怕可能從天臺掉落的風險。

    袖子底下的塑形炸彈被塔那托斯夾在指尖悄悄移動,他臉上的笑容越揚越大,直至一個詭異的弧度,露出的鯊魚牙齒密密麻麻,看起來異常瘆人。

    “等栗川的回答……嗯,準備好了?好。”

    對面的兩三個人影仍保持著不動的瞄準姿勢,沒有靠近塔那托斯的意思。塔那托斯一偏頭,看見兩個人正在不遠處交頭接耳,聲音小得他聽不清楚。

    塔那托斯不禁笑出一聲,直起身子竟然向對面緩緩走去。

    果然對方幾個人被這一舉動驚訝到,神色慌張,連忙往后撤開距離。

    “哼,你們不會連——”

    “嘭——”

    這點膽子都沒有吧?

    沒說完的話卡在嗓子里,還在笑著的塔那托斯不可置信地埋頭看向自己的胸前。

    一朵小小的血花濺出,隱入黑色的夜幕。

    中彈的第一瞬間其實并不會感到疼痛,因為痛感是大腦皮層通過感受器感知到的。只要大腦沒發現,中彈的人就會一直感覺不到疼痛。

    大腦會自動意識到身體受到了傷害,甚至威脅到生命的程度,它就會自動進入生存模式。

    大量的腎上腺素在一瞬間暴漲,心跳和血壓同一時間升高,無形中擴張肺部的空氣通道。

    塔那托斯的動作僵住,連同嘴角的弧度都在一瞬間停滯。

    雖然在訓練營受過無數次的傷,肩膀,手臂,大腿,甚至腰背都中過子彈,但今天的感覺卻是前所未有的。

    一股巨大的沖擊力強行進入身體,在前兩秒鐘產生麻木感。然而在從第三秒開始,一股灼燒感漸漸升上。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股灼燒的感覺越演越烈,最后到了要把心口燒焦的程度。

    “吭……”

    跟這股無比強烈的心口灼燒感不同,缺氧的腦袋麻痹神經,宛如被人催眠,已經讓塔那托斯穩不住身形,隨即噗通一聲往前倒去。

    仿佛用了最后一絲力氣保持姿態,金發男子半跪在地上,沒有直接摔進帶滿灰塵的地面。

    “咳……難道,黑麥?該死……”

    塔那托斯慘白著臉,現在僵硬的身體讓他無法再站起觀看對面高樓的狀況。

    這突如其來的一彈無疑是來自三百米開外的世紀大樓,超高的精準率讓塔那托斯在第一時間想到了臨時拜托的黑麥威士忌。

    開槍的是黑麥,還是其他人?

    現在都塔那托斯并不知道,麻痹的神經已經讓他再無法思考。

    而正是這一時刻,隔了三百多米的高樓天臺上,一道男聲響起——

    “赤井教官,槍法挺準的,再補一槍吧。”

    第107章 壓軸出場

    “你真不留情。”  “嘭——”  一顆金色子彈再次飛出,以極快的速度穿過晚風,最后精準地射入對面高樓的天臺。

    隔著三百米多的距離,淺海彌霧的夜視能力還不足以看清黑夜里的情況,但他可以肯定,這一槍算是徹底解決了塔那托斯。

    果不其然下一秒,趴在天臺邊緣狙擊的黑長發男人便笑開一聲。

    “補槍了,要檢查一下嗎?”

    深綠色的眼睛如同黑夜里的狼眸,男人起身偏頭朝淺海彌霧微微一笑,順手將地上架著的長狙收起。

    “不用了,感謝幫忙。”

    淺海彌霧搖頭,抬眼遠遠望向對面的樓廈,伸手按住耳麥朝通訊頻道了解情況。

    “喂,現在不要急于靠近,他身上可能還有炸彈,把信號屏蔽器開上……嗯,好,通知樓底的同事撤離,處尸體。”

    “哼——”

    “什么?”

    把通訊掛斷,淺海彌霧聽到邊上的黑發男人哼笑出一聲,轉眼一看,對方已經把長狙拆好裝進了樂器盒中,長長的發絲隨風飄揚在深色夜幕中,此刻正半笑著打量自己。

    “看你們的準備似乎很充分,所以說沒有我的幫忙,托尼諾也是必死無疑?”

    最后的尾調上揚,赤井秀一朝淺海彌霧走近一步,兩人間的距離立刻縮近,兩道目光正好對視上。

    “不,有你的幫忙會好很多,畢竟我們沒有把意料之外的狙擊手劃入本來的計劃。”

    淺海彌霧很誠實地搖搖頭。

    今晚的計劃就是針對塔那托斯的,一能解決遠山和的安全問題,二是斷掉了組織的一把刀,三則挑撥遠山介成和組織的關系。只需要在里面做些功夫,遠山集團和組織的現有狀態就會變化。

    不過,臨時加進來的赤井秀一卻是這場策劃以外的因素。十分鐘前,接到信息的淺海彌霧加強了樓底通道的檢測,不知道心里怎么會有一種神奇的預感——

    而事實也是如此的巧合。

    攔截到喬莊打扮剛準備潛進的男人,本想快速解決的想法在看到這雙深綠色的眼睛后改變了。

    “那我有什么報酬嗎?畢竟托尼諾找我的時候,還是還了一道人情的。”

    赤井秀一眨眨眼睛,目光在淺海彌霧的身上打了一圈。

    本來他是接到托尼諾的臨時要求才來當個補漏的,結果沒想到這下卻被淺海彌霧攔下,幫了一個反向的忙。

    托尼諾會不會后悔今晚叫我來?

    赤井秀一不禁想出這句有些地獄味道的笑話。

    不過,現在這些已經不重要,畢竟對方在一分鐘前徹底涼透了。

    “赤井教官,你能在組織里生活這么久,已經是報酬了。”

    淺海彌霧偏頭,也學著赤井秀一的笑容揚出嘴角。

    “……是嗎?”赤井秀一的淡笑逐漸變得無奈,“但是我現在也確定了你的情況,是平衡的狀態。”

    “所以,現在需要保持合作,一筆勾銷不是正好嗎?”

    淺海彌霧非常直氣壯地收下了赤井秀一“被迫”的免費勞動力。

    “好吧,算是一筆勾銷。”赤井秀一聳聳肩,將樂器盒背到背后,問出一句十分鐘前就想詢問的問題。

    說實話,當淺海彌霧叫出這一句“教官”的時候算是正式敞開了身份。赤井秀一的笑容揚在一半,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但你一直沒說,栗川學員?”

    一道久遠記憶里的姓氏從嘴里冒出,赤井秀一只是感覺這種巧合實在是不好用語言形容。

    明明長相沒有變多少,但周身的氣場卻完全變化,從見到對方的第一眼直到現在,赤井秀一才終于能徹底確認。

    “畢竟我現在是里卡爾,而不是某個研學的學員。按當時的時間,我應該在美國到處放炸彈。”淺海彌霧一眨眼睛,回應道。

    “很好,那我現在也只是黑麥威士忌,再見,看在這次幫忙的份上,托尼諾的事情可記得千萬不要扯到我身邊來了。”

    赤井秀一招招手,邁開腳步很快消失在天臺門口,只剩下一片無邊的夜幕。

    “那么,今晚算是解決了。”

    淺海彌霧拿起手機,信息欄最底下還有兩個月前塔那托斯發出的信息。

    手指長按在屏幕上,然后把這條信息消除,很快地,跟它的主人一般完全消失在今晚的記錄里。

    淺海彌霧放下手機,在天臺門邊頓住腳步,最后往對面的高樓望去一眼。

    掩藏在黑夜中的毒刀被折斷一把,前前后后不到一個小時的變故看起來的確有些倉促,像是一場滑稽的表演,最高潮的劇情戛然而止。

    今晚的塔那托斯必死的結局已經注定。不僅是組內的計劃,這還夾雜了一點淺海彌霧的私心。

    從萩原研二第一次到組織,最近還呈現隨時能被組織提拔的前兆中,暗處的塔那托斯是一道隱隱的風險。

    不管是從哪一方的角度,這樣的結局無疑是最好的。

    “不留情……”

    淺海彌霧閉上眼睛,想起赤井秀一剛才那句調侃,不禁揚開了唇角弧度。

    “很可惜,我們站在對立面。”

    含著光的霧藍和昏黑的碧藍,永遠不是同一種顏色。

    *

    【2567L】哇哇哇!我看到了什么東西!敗犬領到便當了?這么倉促?

    【2568L】不要啊,這么快,我的金發小鯊魚就這么沒了?

    【2569L】好……好,難以言喻。

    【2570L】不會是制作組的畫師隨心所欲吧?這么草率啊,就死翹翹了。

    【2571L】沒有吧,埋伏筆了好吧,而且這一槍是赤井老師開的,技術含量杠杠的,塔那托斯也不虧了。

    【2572L】就是啊,還是兩顆“銀色子彈”呢,顧問小組策劃這么久,全樓里都有埋伏……等等,阿卡伊,開的槍?

    【2573L】你們終于發現盲點了嗎?

    【2574L】我勒個豆,AK醬跟咱們顧問先生早就認識呢!你們組織的臥底是怎么回事?!

    【2575L】天!我這才反應過來,你們兩個家伙原來是認識的!

    【2576L】不,是這一話出來,赤老師才徹底確認的。你們看他說的話就知道了。

    【2577L】怪不得,怪不得……赤井之前在里卡爾面前說話我就總感覺一股,很怪的感覺,合著你們兩個瞞著我們觀眾!

    【2578L】出了兩個顧問新篇《美國研學》和《英國往事》!大家快去看看,它里面把阿卡伊和早川,呸,是栗川,兩個人的初見透露了。

    【2579L】看了看了!穿訓練服的赤井教官把我帥死了,直接鼻血亂噴!

    【2580L】兩分鐘的拆卸教程怎么能這么帥!僅僅是隔著一道屏幕,就直接讓人暈倒了……

    【2581L】喂喂,你們這些家伙矜持一點啊喂!

    【2582L】咳咳(擦擦口水),說正經的,男人要么不穿衣服,要么穿制服!

    【2583L】樓上的,這是正經的東西嗎?

    【2584L】不是,阿卡伊美貌殺人事件!年輕的赤井教官真是太讓人興奮了……

    【2585L】我感覺阿卡伊和顧問先生相處好有趣,而且默契度很強誒~萬米高空的緊急救援,好典型的初見場面!

    【2586L】臨時胸腔穿刺手術,這一時刻,赤老師就是我心中的男神。

    【2587L】笑死了,以為只是萍水相逢,結果在訓練場又相見了。栗川當時還是長發馬尾誒,解鎖了新造型!怎么每個發型都能讓我認不出來,但都同樣的帥氣!

    【2588L】來了,二次元特有的改變發型就等于換一個人操作。

    【2589L】哈哈哈,赤井老師直接抓取免費勞動力,講課示范全甩給對方,怪不得這次被顧問先生也抓了一次勞動力,哈哈哈!

    【2590L】美名其曰:向榜樣學員學習,共同進步。(赤井教官計劃通!)

    【2591L】天哪,以前是教官和學員,在黑麥才進來的時候,活生生變新人和考核代號成員,再去回憶一遍新人考核的時候,地位翻轉不要太搞笑了!

    【2592L】才進組織的黑麥:蘇格蘭,還有波本——我說眼前的考核上司其實是我以前的學生,你們信嗎?

    【2593L】蘇格蘭&波本:我說考核官以后還會是我們這邊的人,黑麥你信嗎?

    【2594L】哈哈哈,繃不住了……當時大家都不知道,只有顧問先生一個人知道大家,這該死的信息差看起來真不公平哈哈哈!

    【2595L】漂亮國槍戰每一天的劇情也太……“正當防衛”這句直接成為全場最佳了。

    【2596L】收銀員小哥:好害怕好害怕!天啊,只能先開一槍保證自身安全了(對著倒在血泊中的歹徒慌張私密馬賽)

    【2597L】栗川那句“給我一個面子”才是最佳吧?這種時刻的演技怎么能這么敷衍啊,您倒是走走心啊!(來自目擊者赤先生的吶喊)

    【2598L】哈哈哈,看到這一幕我直接嘴巴笑裂了!但是這一招真的管用,你們看,當時在場的收銀小哥,尖叫女士和歹徒都愣住了。

    【2599L】栗川:你就說,管不管用吧。

    【2600L】包括愣住的赤井先生表示:嗯,的確很管用。

    【2601L】更逗的還是栗川居然問赤老師的洗發水,看到這句我要笑噴了,果然赤井的頭發是從FBI開始就愛保養的,進入組織的那頭黑發簡直是對我們禿頂社畜的挑釁!

    【2602L】零零打工皇帝也是金發帥氣的,根本看不出來每天只睡四個小時。

    【2603L】論頭發保養什么的,還是我們琴爺有話語權好吧?這么長,這么光滑!而且還是勞模先生誒~

    【2604L】果然二次元的帥哥是不會有禿頂掉發的困擾……

    【2605L】喂住嘴啊!誰家二次元門面帥哥還會禿頂啊!

    【2606L】所以大家有什么推薦的洗發水或者增發劑嗎?

    【2607L】我有!上個月買的一瓶增發劑——

    【2608L】怎么回事,突然打廣告啊?快踢出去,這里不允許打廣告,還是硬廣!

    【2609L】別急,那位家人快說增發劑怎么樣?好用嗎,推不推薦?

    【2610L】我買錯了!它是脫毛劑!該死的,我現在為數不多的幾根已經掉光光了!(咬牙切齒)

    【2611L】噗呲——原諒我,我本來不想笑的……咳咳,哈哈哈!

    【2612L】……你們真可惡!

    【2613L】既然都問阿卡伊了,那里卡爾應該也問過琴酒吧?畢竟阿琴的頭發看起來不是一般的貴。

    【2614L】哦,我的上天,琴是從頭到腳都冒著貴貴的氣息,不知道是不是制作組偏心,明明出場的幾面都好少,但每一次都氣場和畫面都好棒。

    【2615L】為什么最近都看不到我們家阿琴了?他這么帥,放到封面豈不是活生生的招牌啊……

    【2616L】聽說琴酒是到美國分部去了,現在是暫時回不來了。

    【2617L】好吧,那轉移對象——英國往事的小白馬也很可愛!讓阿姨多看兩眼啊……(吸溜,流口水)

    【2618L】變心不要這么快啊喂!

    【2619L】可是十二三歲的白馬小少爺真的好可愛,栗川耍魔術牌還會逗小孩,像一只大貓貓和一只小貓貓!

    【2620L】對對,一只傲嬌又精致的小茶貓!小皮鞋和西裝小馬甲,這么萌的小男孩,制作組你們會畫就多畫啊!

    【2621L】在咖啡館被人拒絕聯系方式的白馬探,我的天,顧問先生你的心是鐵做的嗎?這么可愛的小孩子都能拒絕?!

    【2622L】白馬探:很好,男人,第一次有人拒絕我的邀請。

    【2623L】然后后面在管家先生的助攻下成功獲取了查爾斯先生的聯系方式?嘴硬說不要,但身體很誠實?

    【2624L】不要說了,給孩子留點顏面吧!

    【2625L】我同意,白馬他還是一個孩子!別這樣說了……哈哈哈(但我憋不住)

    【2626L】某管家:少爺真是不誠實呢(扶額苦笑)

    【2627L】簡直是一個福爾摩斯迷就能騙走的小孩子,制作組你們就不考慮再畫畫嗎?讓白馬少爺出來賺一波人氣也好啊!

    【2628L】別說了,離少爺上次正式出場已經過去十年了。

    【2629L】真真時代眼淚屬于是!

    【2630L】還有遠山和,遠山集團的小少爺,你們不覺得他一年的變化很大嗎?明明在英國讀書期間還是純良的樣子,怎么這次見面直接爆改總裁風啊!

    【2631L】父母交代在組織手里,內外兼憂的情況下能不變化嗎?這下塔那托斯的死亡也算是對策組給遠山少爺的交代了。

    【2632L】又是一個美強慘的角色嗎?這年頭怎么這么多啊,但是我就是好這一口,我該怎么辦啊?(長大嘴巴不知所措)

    【2633L】遠山集團跟組織這道水應該挺深的吧?和君會不會也成為對策組里面的……

    【2634L】顧問先生:沒錯,我的線人是很多的!

    【2635L】升職坐了火箭的研二有話說!非常高興能成為早川君的線人,兩年升警部,兩年升警視,組織大舞臺,有夢你就來!

    【2636L】哈哈哈,研二這真是要加入主線的進程啊,升職這么快,組織又想安插眼線了。

    【2637L】但組織沒想到的是,這個準備新培養的眼線是對家的條子!

    【2638L】哈哈哈,怎么看起來這么心酸啊,本來的臥底被拔除了,現在好不容易準備扶持一個,該死的條子還是對家的!

    【2639L】可惜松田還沒有進來,研二和早川這下背著他搞事情,可憐的甜甜被冷落了。

    【2640L】咳咳,松田君,周圍的人全都參加了組織的主線進程,只有一個人沒有收到邀請,你猜猜是誰?

    【2641L】喂說話不要這么損啊……雖然松田被排除在外,但……好吧,我編不下去了。

    【2642L】但是我感覺松田其實是有一點察覺到的誒?只是他沒有說而已。

    【2643L】對對對,松田的直覺力可是超準的!之前不是就問了一次早川嗎?雖然后面又被打岔了,但我有預感研二他們兩個的事情應該是不能一直隱瞞下去的。

    【2644L】好了,樓上的,我愿意稱你為大預言家。

    【2645L】好了,樓上的預言家,你不用預感了,現在成真了。

    【2646L】哈?什么意思?

    【2647L】去看最新預告,化工廠雨夜,顧問先生還有研二,我在這里率先為你們點一根蠟燭,希望你們能在松田的無情猩猩拳下活下來。

    【2648L】你們等我看看,先看——我勒個豆!開大了!

    ……

    論壇在看到最新一話預告的瞬間,幾百條彈幕同時沖出,場面極其壯觀,但是作為當事在場的三人暫且還不知道。

    淺海彌霧沒時間看漫畫論壇,萩原研二忙著清掃手下的血跡。

    而至于預告中最吸引眼球的卷毛青年,此刻正跟著一道可疑的影子上樓。

    第108章  你們兩個

    漆黑的雨夜,停廢的化工廠樓道,窗外閃過一道亮如白晝的閃電,白色的一條亮光在夜幕中快速滑過,隨即轉瞬而逝。

    “人呢?不見了……”

    松田陣平壓下步伐,一雙鳧青色的眸子在黑黢黢的夜晚射出銳利的光芒。

    今晚在附近排查時看到了一個可疑的人,一路跟著摸過來,對方才進入這棟化工廠樓房就不見了身影。

    明明是已經關停的廠房,外加時間也不早,對方居然一個人到這里來,松田陣平憑借直覺跟上來,現在卻陷入了迷茫狀態。

    “去哪里了?”

    松田陣平蹙起眉頭,收聲慢慢邁著腳步。

    “嘭——”

    遠處突入其來打開的燈光讓松田陣平一驚,立刻隱匿到最近的承重柱子后,悄悄埋下身體,呼吸一時間屏住。

    “有人……”

    松田陣平蹲下身體,偷偷冒出視線觀察不遠處的情況。

    現在這里是二樓,一些沒有完工的建筑地還沉著水泥灰,微風輕輕一吹就能卷起不少。

    松田陣平保持著無聲的動作,把自己的身形隱藏在沒被燈光照耀到的陰影底下,優秀的視力讓他能在昏昏的燈光下能看清一部分東西。

    “里卡爾……你們動作挺快……哈哈,開玩笑的……把東西拿了就走……處好……”

    隱隱約約的男聲傳出,工廠外邊的雨開始下大,淅淅瀝瀝的雨聲混著風聲讓松田陣平只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幾個詞語。

    松田陣平的呼吸頻率減少,破爛的窗邊吹進一絲涼風,卻沒有讓他感到清爽,反倒心中一道火熱。

    “糟糕了……不只一個人。”

    柱子擋住了大半的視線,中間的道路還擋著帶滿灰塵的大箱子,交談者的影子斜斜歪歪投在地上。

    至少有兩個人在場,而且干的事情絕對有問題。

    松田陣平判斷出,伸手摸向后腰卻撈了一個空。

    “嘶……”

    排查工作沒有配槍的準備。

    手機也順手丟在了排查的地方,沒有帶上。

    “真是的……”

    悄悄把手伸向不遠處的地板,上面正躺著半根生銹的鋼筋,外面灰撲撲一層,松田陣平把它摸到手里繼續等待。

    算了,只有半根鋼筋,但聊勝于無吧。

    松田陣平深呼吸了一口,把視線放回遠處的人影。

    希望暫且不要發現自己。

    如果對方有槍,只要不是兩個人一起上,偷襲和先發制人的成功率應該也不低。

    嗯,對的!

    松田陣平在心里想道,握在鋼筋上的手指用力。

    可疑人士的交談沒有兩分鐘時間便結束了,隨著燈光的熄滅,這場略顯隨意的接頭算是徹底結束。

    松田陣平松下心來,側頭看向斜后方的雨夜,即使在下雨,一道隱隱的月光卻穿過了雨簾射進寬廣的破窗,夜視力強的人或許依靠這道微弱的月光就可以穩穩地下樓。

    當然,松田陣平并不想對方從這邊的樓道的位置下去。他藏身的位置屬實離得太近,容易被人看見。但現在他又不能率先移動,只能等他們先離開,再調查一下周圍。

    可惜,天不如意。

    耳朵邊敏銳地響起低沉的腳步聲音,松田陣平心臟一緊。

    該死的,硬要走這邊嗎……

    松田陣平蹙緊眉頭,呼吸徹底隱在柱子后方的陰影下,被擋了一半的角落不能再移動,他只能盡量將自己融入黑暗里。

    “噗——”

    “什么動靜?有人?”

    “!”

    松田陣平瞪大眼睛,萬萬沒想到自己后邊響起的風居然把破窗邊的小石子吹下,落到地上濺起小小的一聲動靜。

    【該死……他不會要過來了吧?】

    松田陣平口腔里冒出許多口水,卻不敢一口氣咽下,現在他整個身子的感官都調整到最敏感的狀態,耳邊的聲響和血液直沖腦門的缺氧感一起襲來。

    “咔噠——”

    “出來。”

    一道充滿冰霜的低沉男聲傳出,同時還有一道子彈上膛的響聲隨之附上。

    黑夜里手槍上膛的聲音,松田陣平是不能再熟悉的,如果再仔細聽兩遍,他或許能識別出類型也說不定。

    但是,現在松田陣平可完全沒有這個心思。

    將手里的鋼筋握緊,悄無聲息地移到身邊最容易出手的地方,松田陣平咬住下嘴唇,手心已經開始冒汗。

    一道亮起的手電光線從不遠處靠近,男人的腳步聲壓得更低,幾乎到了微不可聞的地步,但松田陣平知道——

    他在靠近。

    【有槍,聽聲音只剩下一個了,另外一個同伴應該從另外一邊走了……不,不一定,或許還在附近。】

    【必須安靜地解決,不能讓對方開出槍,子彈聲音太大了。】

    【冷靜……冷靜……】

    松田陣平眨著眼睛,一顆小水珠從額頭邊滑下,不知道是熱出來的汗水珠還是從外面帶進來的雨珠。

    他緩緩起身,壓彎的小腿蓄力,在心底預估著腳步距離,松田陣平捏緊手掌中的鋼筋準備著出擊前的最后一幕。

    然而手電的光線卻在樓道前的梯子止住,咻地熄滅,唯一的亮光突然從視線中消失,松田陣平猛地抬頭。

    一道冰涼的槍口抵在腦門,金屬感的槍支洞口與熱熱的額頭接觸形成巨大的溫差對比,透出屬于死亡的陰暗氣息。

    松田陣平的心臟猛跳起來,僵硬在半空的鋼筋還沒有揮出,這道鬼魅般的人影便閃身迎上。

    “轟隆——”

    破窗外的雷聲與閃電同時發生,一時間亮如白晝的電光讓松田陣平在一瞬間看到了對方慘白慘白的面孔,霧藍色的瞳孔直直跟他對視。

    松田陣平狂跳的心臟在一剎那間暫停,腦子停止最基礎的思考,臉上顯出迷茫又震驚的神色。

    “里卡爾大人,怎么了?前面還有——”

    “人,嗎?”

    最后兩個字卡在了嗓子里面,同時一道轟鳴的雷聲再度響起。

    松田陣平遲疑地轉動眼珠子,閃出的一道閃電讓他看清后來者的模樣。

    白色手套被摘到一半,暗紅的血液從最下方的指尖套滴下,隱進黑色的灰塵中。

    半長發的青年在黑夜里仿佛融為一體,煙紫色的眸子含著淡淡的笑意,這種笑容跟松田陣平平時見過的任何一種笑都不一樣,多了一分迷惑性和隨意。

    然而在閃電的霹靂下看見松田陣平的面容后,站在面前的半長發青年咻地愣住,連同嘴角的弧度也一同僵硬在臉上。

    “萩?”

    松田陣平這一聲輕輕的喊叫已經從嗓子處就開始變音,等到吐出嘴巴的那一刻徹底帶上了震驚。

    “……”

    黑夜里,呈半蹲姿勢的松田陣平握著手里的鋼筋,舉槍頂在松田陣平腦袋上的淺海彌霧緩緩收回手中的武器,站在一旁扯著帶血白手套的萩原研二張大嘴巴。

    “小陣平?!”

    “轟隆——”

    短時間響起的第三道雷聲,宛如舞臺劇上在劇情最高潮突然演奏的交響樂。

    滑稽又離譜的場景即將開演。

    *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開始說吧。”

    PM11:50,萩原研二家的客廳。

    三人隔著中央的茶幾,在沙發上對立而坐。房間內很安靜,沒有電視,沒有音樂,只有松田陣平冷冷的詢問。

    松田陣平位于左邊,雙腿交疊在一起,眉毛半挑著。

    淺海彌霧和萩原研二都坐在右邊,兩人臉上都沒多大表情,或者說他們不知道現在應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

    “說吧。”

    無情的催促在房間內響起,松田陣平把視線投射到萩原研二的身上。冰涼的、又赤裸裸的目光讓人坐立難安,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早川,你先說吧……”

    萩原研二感覺自己的臉快要僵硬了,他很想扯出平時的笑臉,但在松田陣平幾乎實體化穿透的目光洗禮下——

    萩原研二平生第一次詞窮。

    “你說吧,萩原……你口才好。”

    淺海彌霧吞了一口口水,悄悄把視線移動到窗外,順帶將身體往外坐了一點,拉開與萩原研二的距離。

    注意到淺海彌霧這一小動作的萩原研二頓時瞪大眼睛,白皙的臉蛋顯出一絲慘白,甚至額頭都開始冒起虛汗。

    “那什么,我其實也講的不好,早川還是你來吧!你知道的多,條清晰!”

    “不,你來吧,機會難得。”淺海彌霧面無表情地開口道。

    “……哈?”

    機會難得?

    什么機會?

    立即獲得松田陣平加強版無情猩猩打鐵拳的機會嗎?

    萩原研二在自家隊友的“背刺”下感到非常無語,但他欲哭無淚。

    “你們兩個不管誰說,十秒之內做出決定!”

    斜眼睥睨兩人互相推脫的松田陣平耐心消磨大半,將腿放下,身體往前傾斜,伸出兩根手指抵在桌面拍打。

    似乎是在告訴面前的兩人,一旦自己的手指敲了十下以后還沒人說話,后果將不可預料。

    看到這一動作的萩原研二自然是心知肚明,一下,兩下,還有五秒時間!萩原研二深深呼吸一口,宛如壯士割腕的決心緩緩開口。

    “……咳咳,小陣平,你先別生氣,聽我們狡辯……啊不!解釋,解釋哈!”

    第一句就開始暴露的語句成功讓淺海彌霧叫停。

    “還是我來說——”

    淺海彌霧伸手按下萩原研二,霧藍色的眼睛帶上決然。

    他有預感,萩原研二這一說完,他們獲得松田陣平鐵拳套餐的幾率會更大。

    “松田,我現在說的事情十分重要,請你一定要保持鎮靜,同時必須保密。”

    淺海彌霧一轉嚴肅的語氣,眉頭跟著蹙緊。

    看到淺海彌霧這幅樣子,松田陣平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東西,神色跟著嚴肅,點點頭示意繼續說下去。

    “其實我們——”

    在松田陣平的視線中,淺海彌霧緩緩張開嘴巴,把第一句拖得老長。

    “嗯,繼續,你們其實是什么?”

    松田陣平詢問,抵在桌上的手指停止敲打,聚精會神地盯著淺海彌霧。而一邊的萩原研二也跟著集中注意力,等待著淺海彌霧接下來的回答。

    “我和萩原其實——”

    松田陣平本以為對方要說出什么驚天大秘密,比如說他們其實是什么組織的臥底,必須瞞著所有人悄悄做任務,亦或者還有什么難言之隱……

    然而在下一秒,淺海彌霧抿緊嘴巴,伸手蒙住大半張臉,空閑的左手拉住萩原研二的衣袖。

    “萩原……你來說吧,我突然不知道怎么解釋。”

    話鋒咻地一轉,在兩人灼熱的目光下,淺海彌霧蒙住眼睛擋住了來自松田陣平的視線。

    抱歉,他這下也詞窮了。

    第109章 真是無情

    等萩原研二東拼西湊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  大致了解完原委的松田陣平撇起嘴巴:“所以你們是什么時候開始就瞞著我的?一個國際對策組的搜查官,一個警視廳未來的反向線人?嗯哼?”

    尾調的反問被松田陣平一哼出,萩原研二的臉已經皺得不能再皺了,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淺海彌霧。

    “松田,萩原加入進來也是迫不得已的情況,后面的發展和變化也是我當初想象不到的。”

    “組織很危險,所以我不希望更多的人被牽扯進來,它深不見底,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我們才一直瞞著你的。”

    淺海彌霧直起身體,神色嚴肅地接過話頭。

    “如今剛好碰見你也只是一場意外,但凡波爾多沒走,留在現場的你絕對很危險。我們今天之所以坦誠布公,是因為知道你絕對會繼續調察下去,甚至可能會再次碰見組織的人。”

    “嗯,知道了。”

    松田陣平的表情變化了些,點頭應答一聲。

    他的確是因為兩個人瞞著他干事情,還這么長一段時間。但是如今看到淺海彌霧嚴肅的表情,松田陣平也恢復了正經的態度。

    “我不會再調查的,你們放心。”松田陣平給出承諾。

    “那就好……”

    幾乎半小時來都在提心吊膽的萩原研二眨眨眼睛,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關于這件事情,松田你不可以到明面上來,如果要加入也得在此之前跟萩原一樣,簽訂嚴密的各種小組協定,這很麻煩,對你以后的生活能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所以我希望你能仔細思考以后再作出答復。”

    淺海彌霧把手翻轉,掌心抵在面前的茶幾上,眼神跟松田陣平對上。

    現在的松田陣平還沒有直接提出自己想要參與進來,更多的感覺或許是淺海彌霧和萩原研二兩個人同時都瞞他的小氣憤。

    但是,淺海彌霧有感覺,松田陣平絕對也不會徹底不管。

    這一次,淺海彌霧不打算直接阻止松田陣平,后續的決定權交到對方手中。

    果然,在聽到淺海彌霧的話后,松田陣平難得地保持沉默。

    “時間不早了,松田先回家休息吧,明天還有工作,這件事不用著急,多考慮一下。”

    淺海彌霧站起身,從口袋里拿出車鑰匙朝松田陣平一偏頭:“走吧,我現在送你回去。”

    “萩原,你先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不僅是在工廠解決人的身體累,更是面對松田陣平坦白的心累。

    “走好哦~”

    萩原研二趴在門邊給兩人送行,彎彎的眉毛垂下,表情好了不少。

    看得出來,沒有得到松田陣平的鐵拳套餐,萩原研二心情很不錯。

    “再見,早川,再見,小陣平!”

    “……萩,明天下班后,來找我。”松田陣平一揮手,走出房門。

    “哈?不會吧?為什么啊……”

    萩原研二的眼睛瞪大,整張俊俏的臉又扭成一團。

    “呵呵,你知道的,早川走吧。”

    松田陣平側頭勾起嘴唇,朝萩原研二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隨后邁出腳步。

    “……你,加油!”

    淺海彌霧也看向萩原研二,帶著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滿意離開。

    “你……”

    留在原地的萩原研二僵硬在門邊,目送兩人下樓。

    什么啊!為什么是兩個人一起瞞著,最后遭殃的只有他一個人啊?!

    “簡直不要太過分了,桑心!”

    即使沒有觀眾在場,萩原研二還是作出痛心疾首的模樣,一把扯住胸口,無奈地搖頭關門。

    “真是的……早川怎么能拋下我一個人,小陣平的拳頭越來越重了,我一個人怕是頂不住……哎——”

    萩原研二頭疼地坐回沙發,眼睛一抬看見沙發邊緣剩下的黑色外套。

    “早川忘拿衣服了,嘶。”

    萩原研二一邊起身,一邊撈過短款大衣,準備馬上追下去,沒想到才剛一拿,夾在縫隙里的衣服被一拉,攥回手里時第二顆紐扣被扯得歪出原本的排扣直線軌跡。

    “這什么紐扣啊——哎,有暗扣?”

    萩原研二伸出手,修長的指尖在接觸到金屬感紐扣時,居然在小小的斜縫邊摸到一個不同尋常的小開關。

    “什么東西啊……”

    萩原研二翻開一扣,從貼緊的邊緣抽出半張小卡片——

    其實硬硬的紙張已經不能再看出它本身的模樣,被裁剪成合適的大小折疊壓緊收入特制紐扣中,現在已經有些泛白,上面還沒有明顯的字跡或者花紋。

    一般人要是看到,或許只覺得紐扣主人有些怪怪的,但萩原研二此時卻停止了笑容。

    紫色的瞳孔收縮成細小的點,萩原研二保持著看紐扣的姿勢不動,仔細觀察的話能看見他捏著小紙片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小小的黑色紐扣像是一搓火星子,在掌心開始跳躍和變燙。

    幾乎已經混花得看不清內容的半張紙片被萩原研二徹底抽出,半截角落卡在貼緊的縫隙里。

    “嘭……嘭……”

    心跳一下一下地加速,仿佛要從胸腔中跳出來。

    萩原研二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腦海被混亂和困惑沖擊,思維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裂,在這一刻無法形成完整的思考。

    他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即使眼睛不能再聚焦去仔細觀察,但萩原研二仍然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手中物體的每一個細節,那種觸感仿佛直接傳遞到了神經中樞。

    是他用過的紙片材質。

    明明是每年都放在那里的東西——

    但現在,它出現在了一顆紐扣中,主人似乎對它很為關照,周圍切割得仔仔細細。

    萩原研二想要說出一句話,但他的喉嚨在此刻卻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無法發出聲音。嘴唇無意識地顫抖起來,最終只發出了一道無法解的哽咽聲。

    是的,這種觸感和老舊程度——

    是他,萩原研二親手送出去的那種。

    雖然對方根本就不可能收到,但現在的的確確是出現在早川的衣服外套上。

    萩原研二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在燈光底下看久了東西會讓人產生暈眩的感覺,他捏著僅存的卡片翻過,歪歪曲曲的折痕一路延伸,仿佛經過主人無數次的打開和重疊。

    也所幸本來的材質比較堅硬,在經歷了這么久的蹂躪后還保持著最基本的樣子。

    萩原研二埋下頭去,把眼睛湊近紙片,昏花的跡象并不能直接憑借肉眼還原,但一個小小的字母冒出在視線之內。

    【H】

    被主人后加進去的字母還沒有消失,安安靜靜地躺在右下角的位置。

    這個留信的位置很巧,因為在兩年之前,他也在相同材質的卡片上留過一個名字。

    【萩原研二】

    “……”

    再次超乎“巧合”的東西出現在自己面前,萩原研二的腦子有些混亂,細長的眉毛保持一個弧度蹙緊,久久沒有動彈。

    “萩原……萩原?抱歉,我的衣服好像忘在沙發上了。”

    “噔噔噔——”

    兩米外的房門響起敲門聲,萩原研二被忽然驚醒,卡著嗓子應了一聲。同時加快手中的動作,把卡片迅速折回原來的模樣塞進紐扣,匆匆忙忙地扣好排扣原來的位置。

    動作太過著急,萩原研二甚至不小心劃過指腹撐開一道淺淺的裂口,一條細長的血珠滲出,粘在了紐扣底內層鋒利的邊緣。

    “萩原?聽到了嗎?”門外的聲音開始催促。

    “咳咳,啊,聽到了,我過來啦!馬上!”

    萩原研二連忙收起劃傷的手指,蹭著衣服袖口擦拭了一圈,開門前一秒鐘還檢查了一遍確認好血跡沒有留下。

    “來,你的外套,剛才才看見。”

    萩原研二扯出一抹嘴角,臉上的笑容顯得僵硬,眼睛盯著面前半路返回的黑發青年。

    “謝謝,我先走了,松田還在樓下等著呢……萩原?”

    “啊?什么?”

    被淺海彌霧突然一叫,萩原研二突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攥著衣服袖角遲遲沒有松開,兩人拉著同一件外套懸滯在半空。

    “啊,抱歉,走神了。”萩原研二一個激靈,連忙松手,臉上顯出歉意的微笑。

    “你怎么了?”

    淺海彌霧將大衣收回臂間搭著,走上前似乎想要伸手去測萩原研二的額頭,但萩原研二卻反射性地先一步倒退,空出的距離讓淺海彌霧的手摸了一空。

    沒想到被萩原研二下意識拒絕,淺海彌霧不好意思地收回落空的右手,隨即露出一抹淡笑:“抱歉,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被雨淋到有發燒的征兆……”

    “我沒事啊~”萩原研二擺擺頭,把手伸上額頭摸了一下,并沒有感到任何升溫。

    “哦,只是突然看到你眼睛有點紅……多休息——”

    淺海彌霧話沒說完便卡在嗓子里,因為此時萩原研二拉住了他的手覆在額頭上,底下一雙閃閃的紫色眸子微微彎下。

    “真的,沒有發燒哦!”

    萩原研二一用力,搭在淺海彌霧手上的雙手更加使勁,保證對方能切實感受到自己的體溫。

    溫熱的手掌心覆蓋在萩原研二的頭上,兩人的手也放在一起。

    這種觸感讓人不自覺地就回憶起雪地那一天,面前的人和他也是這樣搭在一起。

    “咳咳……好吧,的確沒有異常,那我先走了。”

    黑發青年眨起眼睛,慢慢把手從萩原研二的手里抽出,點了一下頭便準備轉身離開。

    “再見,快下去吧,記得幫我在小陣平面前說說好話啊,否則我明天會很慘的……要不明天下午你跟我一起吧,這樣應該不會有太過激烈的畫面。”

    “不,萩原你還是一個人吧,畢竟松田他只說了讓你一個人去。”

    像是怕萩原研二把自己也扯進去,青年人加快了離開的步伐,非常迅速消失在樓道轉角,夜里只飄進一句輕輕的祝福。

    “祝好運!”

    萩原研二不禁揚出無奈的笑容:“啊喂,不帶這么無情的啊……”

    樓道里再沒有回應,人影徹底消失了,速度快得離譜。

    “也不要這么無情啊。”

    萩原研二的嘴角緩緩落下,一句低沉的聲音在關門的瞬間冒出。等到徹底送走人,萩原研二回到窗臺處,從高俯瞰底下小區的道路。

    午夜的雨變得很小了,幾乎聽不到雨聲。經過一場夜雨的洗禮,空氣都變得清新。

    萩原研二靠著玻璃窗往下看,打著紅色尾燈的小車緩緩駛出小區,超過12點的夜晚沒有多余的小區住戶閑逛,除了一排零星的路燈照著,整個范圍的小區陷入寂靜的沉睡氛圍。

    “……”

    萩原研二抽出手機,摁在屏幕上的指腹滲出一抹血絲黏在上面,萩原研二轉身抽出張紙巾擦拭干凈。而滑動的屏幕上正顯示出一項聯系人。

    萩原研二坐回沙發,用沒有擦傷的單手打字。

    【千秋阿姨,最近一段時間還在忙嗎?我……】

    【千秋阿姨……】

    寫了兩條以后又刪掉,啪嗒啪嗒的打字聲在房間反復響起,最后全部停在刪除鍵上。

    “不行啊……”

    萩原研二關掉手機,眼睛因為長時間的注視而顯得干澀,在黑屏的玻璃質屏幕上,萩原研二看到自己的倒影,眼睛一圈果然像淺海彌霧所說的一樣,眼球里升起幾縷血絲。

    他索性閉上眼睛,把雙手交叉在腹部呈思考的最佳姿態。腦海里逐漸回憶起年初的那一天。

    班長和他把早川護送回了旅館,很快送上救護車。

    等到人在急救室取出子彈,醫生說情況還算良好,萩原研二才落下懸吊一路的心。

    伊達航催著他去處手上的傷口,然而在包扎完畢后,萩原研二卻悄悄留下了沾血的衣物。

    袖子上留下的血跡足以在醫院提取DNA信息,就算是指紋對不上,而只要對比兩個人的DNA,這種不可改變的基因性信息將會成為鐵證。

    等到萩原研二拿到檢查報告的那一刻,他意識到自己的想法真的很大膽。明明上次提取指紋對比失敗后,他已經決定暫時停止一段時間。

    但從厚厚的雪地里看到對方,萩原研二還是忍不住調查。

    然而后續的對比卻很難做下去——淺海彌霧生前的dna信息基本無從查起。組里的體檢報告沒有收錄這項,二十幾年前的出生公民登記系統更是不會記錄。

    在大多數情況下,一個人除了跟親生父母做親子鑒定,也可以和他的近親屬進行親緣鑒定。

    這主要是基于DNA的遺傳特性,通過檢測特定基因座上的等位基因來確定個體之間的親緣關系。

    對于淺海彌霧和千秋阿姨來說,他們共享同一個外祖父母,因此他們的DNA中會有一部分是相同的。

    然而,由于這樣之間的親緣關系較遠,直接比對兩者的DNA樣本可能無法得出明確的結論。

    因此,在進行這種親緣鑒定時,通常需要先收集他們的共同親屬的基因做對照組,比如淺海彌霧的母親——

    但也是同樣的問題,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這條路算是基本沒有實際的操作性。

    萩原研二抵著太陽穴,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目前還不能通知千秋阿姨,她可能會有相關的記錄,但也很大幾率沒有。而一旦開口,現在的狀態就不能繼續保持。

    萬一是空歡喜一場,萩原研二沒有挽救的措施。

    這條路也行不通。

    測骨齡?

    不,不行。

    上次在醫院已經錯過了最佳機會,后面不可能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完成測量。

    對于成年人來說,現在已經錯過了骨骺的外觀和閉合時間,骨齡測試無法很準確地估計年齡。

    雖然在顧問進職的履歷上寫的是26歲,但作為對策組的“栗川”并不會是一成不變的年齡。

    同,真實的年齡如果不是親口承認,他也難以求證。

    這條路沒有可能。

    還能怎么樣?

    萩原研二的腦子燒灼起來,這下倒是真像發燒了一般難受。暈眩的目光投向陽臺外,那里正是早川現在臨時住的一個地方。

    “明明距離這么近啊……”

    勇敢的一步大跳就能過來的。

    萩原研二摩挲著指腹的傷口,反復搓磨下血絲又滲漏出來。

    “習慣是可以改變的……身份是可以偽造的。”

    萩原研二低低地念著,腦海的場景一幕一幕浮現出來,如同放影片一樣,一幀一幀翻過。

    那天下午故意摸去的動作讓對方很敏感,雖然只有短短一瞬的接觸,萩原研二還是能判斷這張臉是真的。

    “不……整容也可以。”

    很快找到其他的可能性,萩原研二并不知道現在這種心態叫做故意找借口,只要一個否定的想法冒出來,另外一個相反的思考便會挺出。

    像是左右互搏,時刻拉扯在萩原研二的腦海里。

    “拜托了……給一點機會吧。”

    房間里,一道沉沉的男聲低不可聞。

    第110章  水下救援(kiss大突破)

    自從上次松田陣平撞破兩人的任務,淺海彌霧把選擇權交回了松田陣平手中,等待著答復。

    萩原研二度過了升職最初一個月時的繁忙,工作剛有點休息的間隙,組織和警視廳的一道任務又下來了。

    “你現在在哪里?我們這邊已經提前調換格雷斯專家了,明天上午進浮標艙室,波本也會跟著進去,預計明晚會行動。”

    淺海彌霧按著電話,朝萩原研二囑咐。

    “我們現在正在旅館附近警戒,馬上會有護送車程,明天的計劃照舊。”

    電話那頭傳來車笛聲和腳步聲,萩原研二忙著回答道。

    “很好,那你注意安全,任務結束后見。”

    “好的,祝我們顧問先生晚安~”

    淺海彌霧撥弄著箱子中的黑匣,聽到萩原研二俏皮的晚安祝福,輕輕笑開一聲。

    “晚安。”

    掛斷電話,淺海彌霧又開始檢查周圍的潛水套裝。

    這次的任務比較緊急,也是萩原研二第一次能和淺海彌霧與降谷零在一起執行任務。

    國際刑警加盟的大洋浮標工程正在前期建設中,水下暗藏的超大型工程即使已經盡量保持秘密,但仍然有不少風聲走漏。

    組織從歐洲地區傳出的情報得知,這次大洋浮標的建設還兼有全域監控研發——

    在國際加盟國合作下的全地域監控覆蓋,一旦建成將會大大提高警方效率,組織成員活動會收到很大限制。

    當然,現在看來這還是一個藍圖而已,要求的技術和設備非常多。雖然聽朗姆的口氣,他并不覺得這道工程最終能夠完成,但出于謹慎考慮,還是決定提前出手阻撓。

    警視廳里面都有安插的眼線,這次在國際加盟合作的浮標工程中安插一個,自然是多多益善的想法。

    新增加的參與成員是從歐洲調回來的,叫作賓加。看樣子是朗姆派的,但淺海彌霧還不是很確定。

    新成員的加入的確是很大的不可控因素,通過與降谷零公安共享的信息只僅僅能得知一些擦邊的小料信息。按照下達的任務,賓加會易容成為其中一名專家進入大洋浮標的工作艙,當做長期的監控眼線,順便安裝潛伏的信息病毒。

    淺海彌霧在此之前從來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只聽說到他貌似和琴酒一派還有很大糾纏,派別之分有沖突。

    但,這并不是很重要。

    今明兩天,淺海彌霧需要做的是,配合波本在賓加安裝后,同時插入特質研發的病毒代碼進行反向監控。艙內的事情交給降谷零,艙外的引發混亂和炸毀任務則是淺海彌霧負責的領域。

    相比較與以往的任務,或許這次唯一特別一點的是帶上了萩原研二。不知道警視廳是怎么調動的人手,居然讓萩原研二一個剛升職的警部來做臨時護送安保工作。

    不知道怎么的,淺海彌霧竟然感覺到一陣心慌,油然而生的預感讓他打了一個電話確認。

    然而直到現在已經掛斷,淺海彌霧還是沒有徹底恢復平靜的心態。這種詭異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過了,要是詳細得說——

    跟那天早上做噩夢的感覺很像。

    “呼……應該沒事的。”

    淺海彌霧擺了擺腦袋,使勁把這股悶悶的感覺扔到腦后。

    現在得集中注意力到任務上來。

    跨程一天的任務其實過得很快,從專家隊護送,波本潛入給出信息,炸毀定時炸彈準備完畢,到最后關鍵時刻的行動,都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在水下游了一圈回到潛艇的淺海彌霧松了一口氣,現在他需要等著后續。

    “喂——里卡爾,你計劃中的炸毀對象是A2信息艙是嗎?”

    通信頻道突然響起降谷零急促的疑問。

    “對,怎么了?情況有變?”身上的潛水服還沒脫完,兩滴水珠從濕漉漉的頭發尖端滑下,淺海彌霧蹙緊眉毛。

    “現在聯通的A1艙也被波及到了,我現在準備渾水摸魚出去,但是萩原找不到了,明明之前有通知的。”

    水底層信號有些不好,降谷零傳出的聲音有些失真,但尾調上帶的擔憂語氣卻十分明顯。

    “什么?萩原現在在哪里?”

    淺海彌霧的動作一下子僵硬,臉色顯出陰沉。

    該不會是昨天的預感生效了吧?

    “不知道,聽安保組說他前十分鐘還在A艙附近,既然你的炸彈是在2區……該死的,賓加那家伙真是亂來!”

    像是知道了事情真相,頻道那頭的降谷零不禁暗暗罵了一聲。耳麥中的聲音跟著嘈雜起來。

    “等等,我這邊有人檢查,我——”

    話沒說完,被快速掐掉的電流徹底消失在淺海彌霧耳邊。

    “喂,波本?”

    “嘖……”

    淺海彌霧果斷地按下耳麥,手中的動作加速。

    該死的,賓加這個成員保持神秘風格,性子隨心所欲,跟他搭伙起來分工極其不容易。昨天調換專家的事情差點都在他的影響下出差錯,今天居然又在不通知淺海彌霧的情況下,私自篡改計劃點。

    淺海彌霧快速潛入昏色的海水中,宛如一條游魚般快速靠近事發的艙室。

    如果萩原研二是被炸到水外或者被波及,后果將不堪設想。

    淺海彌霧加快游動的速度,水下視鏡在一片昏昏暗暗的海水中掃視。如果他們發現萩原研二被波及,派出的救援速度絕對沒有淺海彌霧快。

    但是現在已經過去了好幾分鐘,被海水包圍的淺海彌霧并不能確定萩原研二的狀態。耳麥聯系的頻道完全失聯,淺海彌霧的心臟砰砰跳了起來。

    即使周圍的海水冰涼刺骨,但他現在卻感覺游動在一片火海。

    “別急……別急,找——等等!”

    像是突然回憶起一條線索,淺海彌霧連忙打開隨行的定位探測儀。當初他擔心萩原研二才到組織可能有不可控的危險,給了對方紐扣式的定位儀。

    到現在也過去了好幾個月,兩人沒有再提起這件事,也不知道萩原研二這次帶上了沒有。

    淺海彌霧滑動著探測儀屏幕,一圈圈的波動中,大半個大洋浮標的占地位置圖出現,信號在不斷連接搜索。

    淺海彌霧支開手,繼續朝著A艙室的方向游近。被炸開的一部分機械殘渣漂浮在海水中,幾十米下的水底視線肉眼不能看清。

    “滴——”

    屏幕上,一個紅點咻地冒出,一圈一圈擴大。淺海彌霧眼睛睜大,游動的速度變快。

    找到了,紅點的位置。

    A艙與B艙連接處外一圈,萩原研二佩戴的定位器位置。

    “快點……在哪里……”

    把水下手電的直束燈光打開掃視,淺海彌霧已經來到了定位器附近的位置,但外殼殘骸漂浮間的海水一蕩一蕩沖擊著身體,淺海彌霧找了一圈卻看不到人。

    “沒有人?在哪里……”

    淺海彌霧的心臟加快,耳膜因為深水的水壓以及焦急的心態變得刺痛。掃視觀察的動作卻沒有因此變慢。

    在周圍繞了半圈以后,淺海彌霧眼前終于浮現出一團黑影,在遠處看去并不是炸毀開的殼翼,反倒隱隱約約像一個人的形狀。

    心底像是被什么東西緊緊捏住,在氧氣罩中深深呼吸一口,淺海彌霧宛如一只箭鞘連忙趕上去。

    靠近的時候,半長的黑色頭發如同被輕巧的風吹起,在洋流中一蕩一蕩地隨意飄著。

    【研二——】

    淺海彌霧瞳孔一縮,眼前的人臉赫然是沉睡的萩原研二。

    “喂……研二!”

    等到把人撈進臂彎里,萩原研二仍然閉著眼睛,淺海彌霧不知道他在這里呆了多久,缺氧的時間,還有炸毀時的沖擊力有沒有傷及內臟,這些東西得放在之后說——

    當務之急是把他先撈出去。

    淺海彌霧火速取下臉上的氧氣罩,往萩原研二臉上套去。這種特質的氧氣面盔非常輕巧,能支持差不多一個人半小時的氧氣供應。

    “糟糕……得先呼吸一口。”

    把小巧的呼吸管對準萩原研二的鼻腔,淺海彌霧發現對方并不能主動使用,幾乎是沒有思考地,淺海彌霧湊近半長發青年,單手攬著萩原研二的后腦勺,另外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子將嘴唇送了上去。

    刺骨的海水中,人的體溫下降速度很快。唇邊一接觸到萩原研二,便在瞬間傳出冰冷的觸感。

    淺海彌霧忍著沒打寒顫,一鼓作氣吹了兩口氣,動作飛速地替對方扣上氧氣面罩。

    面罩之下,青年人的眼珠在眼皮底下輕輕地轉了半圈,連同潤濕的睫毛也在一刻顫動,隨即又消失動靜。

    淺海彌霧顧不上更多,繞著萩原研二彎向身后,將纏在腰上的一圈連接帶強行扯下。

    撐開浮筒,憑借浮力調節器的幫助,淺海彌霧攬著萩原研二向上游去。

    往更上的水層升去,可見度變得清晰起來。淺海彌霧幾乎是沒有更多時間去關注萩原研二,動作一點不敢放慢,憋久的呼吸和強行上浮的壓力讓兩人的阻力很大,淺海彌霧的頭腦變得暈眩。

    在徹底失去力氣前,淺海彌霧成功把萩原研二撈上了最近的岸邊。

    夕陽下的海岸礁石區,小石子零零碎碎地躺在地上。兩道人影突兀地從水面冒頭,然后劃了一段距離抵達靠岸的陸地區。

    “哈……”

    把沉重的身體強行拖到岸邊,淺海彌霧癱在地上急促呼吸,臉上紅一圈白一圈,樣子十分嚇人。

    還沒歇到十秒鐘,像是反應到什么急迫的東西,淺海彌霧撐著身體俯上萩原研二的身子,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將氧氣面罩揭開,露出底下青年的面容。

    因為長時間的缺氧,萩原研二的臉色十分蒼白,嘴唇一圈全是青紫色的暗紋,散亂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邊。

    或許是被飛彈出的骸片劃到,左臉側有一道細長的血痕,微端的幾滴血珠逐漸滲出,最后從側耳邊滑下隱入后方的黑發中。

    海水的降溫效果一場明顯,淺海彌霧一觸碰到萩原研二的臉,宛如冰凍的涼意便肆意襲來。

    半長發的青年躺在地上,眼皮緊緊貼合,沒有要醒來的痕跡。

    “咳咳……還有呼吸,不用心肺復蘇……首先要保持呼吸道通暢。”

    忍著胸腔內的疼痛,淺海彌霧吞下一口口水,腦子閃著溺水后的救援手冊技巧。他收回探鼻息的右手迅速解開萩原研二的衣扣,外套墊在后腦勺,讓人頭部后仰。

    淺海彌霧飛快地埋下身體,捏著萩原研二的鼻子,卡著對方的下巴剛準備吹氣,一道急促的咳嗽響起。

    “咳咳咳……咳咳!”

    手底下的人突然動起來,急促的咳嗽讓整個胸腔震動起來,貼著萩原研二的淺海彌霧也感受到了這股震動,立即松開手。

    “咳……沒事,我沒,咳咳死——”

    萩原研二艱難地虛開眼睛,想要側身翻過,淺海彌霧很自覺地移開距離,緊張地盯著面前虛弱的青年人,面色卻是比剛才輕松一些。

    “身體還有事情嗎?炸毀沖擊力有沒有傷到內臟?”

    淺海彌霧抽出一段距離,仔細觀察起萩原研二的外傷。才上岸的時候沒來得及看外傷,現在用目光掃了一圈,發現除了臉側一道很小的傷痕,沒有明顯傷口。

    “咳咳,不知道……但我感覺還行,除了胸腔有點悶,咳咳,我沒事的。”萩原研二搖著頭否定,雖然腦袋有些暈眩,仍然扯出一抹強行的微笑。

    “你怎么沒有及時退出?波本沒通知嗎?”

    看到萩原研二醒過來,大體的樣子還算不錯,突然卸下力氣的淺海彌霧徹底沒了勁,扒開身上的潛水服扔在身邊,他躺坐在石灘地上閉眼吸氣。

    “降谷有說,在爆炸前的五分鐘……”

    淺海彌霧沒有聽見身旁的聲音,睜開眼睛正好瞥見萩原研二埋頭找著身上的東西,不禁眉頭一皺:“怎么了,有什么東西落——”

    “找到了,幸好還在這里!”

    淺海彌霧的話還沒有說完,萩原研二從脫下的外套內襯口袋摸出一塊手表。被水淹沒過后的鐘表側經過夕陽光線的反射,竟然跟海面上的水光一般閃出一道亮色。

    “還好放在最內側,防水的,還可以動……”

    萩原研二埋頭,濕漉漉的手擦拭著手表盤面,臉上跟著露出一道欣喜的笑容。

    “什么,手表?你不會——”

    咻地猜測到一個原因,淺海彌霧張開嘴巴,神色有點緩滯。

    “當時我的手表放在外套里,落在了A艙,臨時返回就……但最后結果還算好,你——”

    萩原研二說到一半,欣喜的神色在看到淺海彌霧的表情后跟著僵硬,沒了下文。

    雖然對方沒有說完,但淺海彌霧已然在一秒之間推倒出事情的大致經過,嘴巴快于腦子就冒出一句難以置信的反問。

    “所以你是提前知道的?就為了一塊手表?!”

    末端的語氣上揚,隱隱透出淺海彌霧都不曾察覺的怒意。

    為了一塊簡單的手表,居然冒著危險回去拿?今天要不是淺海彌霧能定位到對方,救援隊的搜查速度絕對跟不上。萩原研二很有可能因為這次失誤失去生命。

    而他現在居然告訴自己,他單單只為了一塊手表?!

    淺海彌霧感覺血液被沖到大腦,費力地閉上眼睛甩開暈眩,還沒睜眼便聽到一句回答。

    “就,只為了一塊手表。”

    “什么——”

    萩原研二的回答由實在簡陋,肚子里隱隱有怒意的淺海彌霧正要張口,一抬眼卻看見全身被淋濕的半長發青年慘白著嘴唇,紫色的眼睛被海水蒙上一層霧氣。

    嘴角眉眼弧度僵硬,強行扯開一抹笑容。

    在看清青年人的表情后,淺海彌霧想要說的話一時間全卡在嗓子里。

    這是個慘淡至極的笑,既不冷淡,也不嘲諷,也沒有悲傷。

    只是沉默。

    他此刻應該生氣的。

    明明降谷零已經緊急提醒過了,但萩原研二還是為了一只手表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回到艙內。

    鬼知道他在海底看到昏迷的萩原研二時,心臟都快暫停了。

    “……”

    兩人沉默著對視,濕漉漉的頭發滑下一顆一顆的水珠子,把淺海彌霧的視線蒙出一層水汽。

    略過的海風把浪潮卷起,推上一層層白色泡沫抵至岸邊。

    淺海彌霧保持著對視的姿勢,一時間忘了動作,連微張的嘴巴都沒合上。

    我該生氣的。

    淺海彌霧在心下對自己說。

    他該生氣的。

    但現在面對眼前狼狽的青年人,他一下子又消散了所有怒意。

    淺海彌霧從未在對方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

    他感覺,眼前的青年仿佛下一刻就會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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