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露露眨巴著眼睛望著莫霖,呆呆看了很久,然后望了一眼四周:“我們,在這里聊這個嗎?”
“要不,來這里聊吧。”兩人身后,許愿的聲音出現了。
許愿今天店里的員工已經走了,他獨自一人收拾了會兒東西,一出門就聽到了莫霖和程露露的驚天對話。
他笑著比劃了一下手里的小紙口袋,對她們發出邀請:“正好,這袋小餅干快過期了,丟了也挺可惜的,不如今晚茶話會吃掉吧。”
面對許愿的盛情相邀,程露露有點尷尬,她打量了莫霖的臉色一眼,畢竟,這位許小兄弟和那位姜大兄弟還有競爭關系呢……
莫霖想了想,果然拒絕了:“不合適。許愿,倒是有件事想和你說。”
許愿一下就猜到了:“之前說的,等你們三個月續約到期后,要考慮我的事?”
“啊!?”程露露呆住,“還有這種事?”
“嗯,很感謝你這段時間幫的忙。”莫霖禮貌道謝,“但我想,之后我可能無法再考慮了。當然,如果你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想法,我現在的話是十分冒昧的,向你道歉。”
“莫霖姐,道謝接受了,道歉不接受,我確實一直等著呢。”許愿向兩人走近,他溫和笑著,將紙口袋遞給莫霖,“不過,這個話,我早已經猜到了。”
莫霖沒有第一時間接過。
程露露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然后主動自覺舉手,指向許愿的咖啡店:“要不我去里面坐坐,你們在這兒先聊會兒。”
“不用。”
“沒必要。”
莫霖和許愿一前一后開了口。
“確實有些尷尬,就不用去坐啦,你們聊自己的也行。”許愿有些強硬的將小餅干塞到莫霖手里。
莫霖握著紙袋,里面的小餅干是許愿搭著咖啡給她們送了很多年的“小禮品”。
她抬頭,在文創園夜里稍顯昏暗的燈光中打量許愿,打算問問清楚:“我其實,一直不太明白,你為什么……”
“你肯定記不得了。”許愿垂頭盯著那袋餅干,苦笑,“好幾年前,我剛輟學,離家出走,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又冷又餓,我站在跨江大橋上,想不明白人為什么要來這世上吃苦,我那天本來想從橋上跳下去。”
莫霖像是忽然被點了一下,腦海里隱約閃過一個畫面。
“跨江大橋……”
“橋上很少有人路過的,但那天……”許愿目光輕柔,望著莫霖,“莫霖姐,你從旁邊路過了。”
莫霖眼睛一亮:“我……記得,但我不知道……”她錯愕的看著許愿,“我不知道你那時候想從橋上跳下去,這么久了,我也沒認出……是你。”
程露露在旁邊捂住了吃瓜的嘴,低聲感慨:“我的天……”
這件事之所以會淹沒在莫霖的記憶里,是因為這對她來說,實在是太沒有記下來的必要了。
她現在能想起來,也不是因為許愿,而是因為另一位男士……
那還是五年前,在渝姐把姜遠慕介紹給她之前。她那時還因為奶奶的病而困擾,想方設法的在相親,但她的性格實在不討喜。
那一次她會出現在橋上,是因為她正坐在那位相親男士的副駕上……
她將自己事先準備好的“問題”拋給了那位男士,不知道是哪個問題惹怒了他,也或許是因為所有的問題都觸怒了他。他認為莫霖十分的沒有禮貌,膚淺又刻薄,于是憤怒的在跨江大橋上,一個急剎,解了她的安全帶,讓她滾下去。
莫霖不敢待在一個被她惹怒的人的車上,所以選擇了乖乖下車,跨進人行道,回頭就看見那位相親男士的車絕塵而去了。
第一次遇見這種狀況,莫霖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性格是不是太惡劣了,不然也不會被人這么對待,然后很快她就停止了反思,因為她認為自己改不了。
是那位男士在橋上急剎還趕人下車的行為太過激了,情緒管理能力不行。
她看了看手里拎著打包的熱摩卡和一袋小餅干,其中一杯是準備送給相親男士的,現在可能會浪費了。
莫霖走過橋上的人行道,打算走到橋頭,就打車去工作室了。
橋很長,開車用不了多久,腳步卻要慢慢丈量,然后,她就遇到了站在橋邊的許愿。
許愿那時并沒有任何過激的舉動,他只是雙手搭在橋邊的護欄上,身上還穿著某中學的校服,他看著下面,神色空洞,臉色蒼白,他衣裳也很臟了,像個年紀輕輕的流浪漢。
莫霖從他身邊路過的時候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然后停住了腳步。
看起來是個迷茫的中學生,不是周末,沒有上課,有點奇怪。
莫霖走到他身邊:“同學。”
她叫他,然后許愿轉頭看她,神色間迷茫又麻木。
莫霖覺得他太瘦了,嘴唇上全都是干起來的皮,她想他可能遇到什么困難了。
莫霖把手里的咖啡打包袋打開,遞了一杯熱摩卡給他。
摩卡香甜的味道飄入許愿的鼻子里。許愿眨了眨眼睛,咖啡店對他來說象征著昂貴與沒有必要的消費,他路過過咖啡店門口,卻從來沒有這么近的聞到過。
真的很香。
像城市里那些幸福的人身上的香。
許愿這才看向莫霖。
莫霖在他旁邊也打開了她的那杯摩卡,她仰頭喝了一口。
許愿就學著她的樣子,也嘗了一口。
甜甜的,很溫暖。
跨江大橋上,所有的車都在飛速行駛,發出嘈雜的噪音,鋼筋水泥鑄就的大橋上似乎只有這兩個肉體凡胎。
“讀書……挺難的吧。”莫霖忽然開了口,有些嘆氣,“生活也挺難的。”她轉頭,看了看遠方,滔滔江水不知經流了多少地方,此時此刻從他們下方流過。
“但還是繼續吧。”莫霖把手里的小餅干給了許愿,跟他說,也跟自己說,“萬一有轉機呢。”
她說完就離開了,根本沒想到許愿呆在橋上的時候想干什么。
她只記得是一個逃學少年,可能和家里發生了矛盾,也可能是青春期正不安,她怎么會猜到,他痛苦得想跳下去呢。
后來莫霖確實遇到了自己的轉機,而許愿……
“我回學校讀到了高中畢業了。”許愿看著莫霖微笑道,“你給的摩卡和小餅干的味道我一直記在了心里,后來我去學了怎么做咖啡,一直想做出那天同樣的味道。前兩年,賺到一些錢后,我想著自己開個咖啡店,本來以為……這輩子不會再遇見橋上跟我說話的姐姐了。沒想到,在選店址的時候……”
許愿想起,那天陽光特別好,他為了選店址跑了三天了,剛來到這個文創園,他對這里的客流與位置并沒有那么滿意,卻意外的看到了正送客人離開店的莫霖。
莫霖臉上帶著客氣禮貌的微笑。
許愿只覺喉頭一緊,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他只能感到那天的陽光跟他站在橋上的那天一樣,明媚溫暖,好像是命運對他眷顧的拍了拍頭。
“我選了這個地方,知道你結婚了,過得很幸福,我沒想過要打擾你。所以也沒和你說起過,如果不是那天……”
“如果不是她和姜總“鬧”離婚,你的這些,你打算藏一輩子……”程露露聽得動容,捂著嘴看著莫霖手里的小餅干,“我的天……”
這什么純愛戰士……
程露露想倒戈了……但又想了想這些日子姜遠慕幫她們做了那么多,程露露拍了拍自己的腦子。然后為難的看著莫霖,心里想著:姐,實在不行,我幫你把事藏住。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莫霖瞥了眼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滿眼放光的程露露,然后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小餅干:“我對你,也沒做什么,不用這么感激我,是你自己堅持下去的。”
“嗯。對你來說是這樣。但對我來說不一樣。”許愿笑道,“你也不用這么一本正經的推拒我。這段時間我也看見了,莫霖姐你與姜先生,確實很適合彼此。只是……”
許愿頓了頓,似乎不愿意提起,但最后還是沒忍住:
“他出過軌,你真的能原諒他嗎?真的相信,他會改嗎?”
莫霖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
倒是程露露一下子跳了起來:“什么!?”她憤怒的看著莫霖,“還有這種事!?”
莫霖揉了揉太陽穴:“是誤會。許愿你看到的那張照片是有人惡意拍攝的,污蔑他和他們公司一個達人的關系。”
“真的嗎?那是怎么污蔑的,為什么網上一點消息都沒有。”
莫霖一愣,發現……
是啊,怎么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她經歷過這次輿論風波,也算是知道,不管是什么輿論,在網上總會留下痕跡的。
姜遠慕當時說網上有人污蔑他和這個達人的關系,對公司造成了影響。都造成影響了,為什么一點痕跡都沒搜到。
紀鳴這么大的本事,為什么這次她的輿論風波里不拿出來用用?
莫霖心下覺得奇怪,但還是說:“我相信他。”
許愿沉默下來,斟酌了一會兒:“嗯,我看出來了,你……很信任他。無論如何,我只希望你能開心。如果你有不開心,任何不開心,我也希望我能幫到你。”
“謝謝你。”莫霖盯著許愿,微笑著,真誠道,“我也希望,你以后都能開心。”
許愿擺擺手,先離開回家了。
莫霖和程露露目送他走遠,程露露不由感慨:
“純愛戰士,要是當年許愿正適婚呢,你說你們是不是真能有點什么故事。像偶像劇,命運的相遇,破碎的小狗和成熟的姐姐……”
莫霖只淡淡搖頭:“不合適的。許愿,可能需要有更多的熱情與喜愛才能填滿。我沒有那么多。”
程露露咂摸了一下:“也是。你給他摩卡和餅干他記了那么久,他的情感一定很澎湃激烈。這樣的人也需要更多的澎湃來回應。對你來說,日子久了,會很累,他也會感到不滿。”
“世上這么多人,他肯定也能找到一個和他匹配得剛剛好的人。”
“就像你跟姜遠慕一樣?”程露露笑著打量莫霖。
莫霖點點頭:“嗯,像我和姜遠慕一樣。”
莫霖拿出紙袋子里的小餅干給了程露露一塊,自己也嘗了一口:
“所以,我之前的問題,我們去哪里聊?”
“當霸王的問題嗎?……不是,姐姐你玩真的?”
莫霖嚴肅的注視程露露,認真的,一字一句道:“我認為,這世上,沒有比姜遠慕更合適我的人了。我的基因和靈魂,都告訴我,選擇他。”
“哈?基因和靈魂……這么隆重……”
“我想,我孩子的父親,非他不可。”莫霖咬著餅干,顯得有些苦惱,“但他之前,拒絕了我。”
“哈?為什么?”
“他說他不想當我的工具人。”
“……那……那你要不,再問問呢?”程露露結結巴巴的出主意,“我看姜總這段時間對你很上心啊。你再問問,他可能就改主意了呢……”
“姜遠慕有了自己的想法后很難說服。我快沒時間了,所以想盡快把生米煮成熟飯。”莫霖看向程露露,求助,“你有主意嗎?”
“為什么你會覺得我一定有主意啊!”
莫霖一愣,一時有些不好意思:“露露對不起,我只是單純想著你比我有經驗。如果你也沒有辦法,我就去網上再看看……”
“……”程露露看著有些局促的莫霖,“嘖”了一聲,扶額轉頭,“我倒是確實有一些主意……”
莫霖見狀,立即正色制止:“下藥不行。”
“我就是那么個違法亂紀的人嗎!”程露露惱羞成怒,吼了莫霖一句又定了定神,“我是說,別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