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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飛蛾撲火與沉淪……

    爸爸說村里有個藥戶,專門上山挖藥賣。他買了一些山上的野人參,據說可以強身健體、滋陰補陽。

    媽媽煮雞湯時準備了兩顆野人參,爸爸說:“年輕人一顆就行,勁兒大的很。”

    付之幸算是見識到這野人參的威力了。

    她慌慌張張的拿著紙巾給他,商陸半仰著頭,紙巾堵在他的鼻腔里,不一會兒就吸滿了血。紙巾換了一張又一張,怎么都止不住血。

    商陸無語的看著她:“這湯里加什么了?你不會想毒死我吧?”

    付之幸嚇壞了,她抱著商陸的腦袋,著急忙慌的給爸爸打電話說明情況,爸爸一聽這情況,震驚道:“小商多大年紀?”

    “31了。”

    “31歲吃一根野人參沒問題啊!”爸爸一拍腦門,“下次給小商加半根吧,小商身體挺好啊!”

    掛斷電話后,付之幸一邊說對不起,一邊拿著濕巾擦著他的衣服,白色的衣襟上滴了幾滴血,格外顯眼,被付之幸一擦,暈開了一大片。

    商陸扯開她的手,自顧自的解開了襯衣的扣子,將上衣脫掉了。

    付之幸臉一熱,站的離他遠了點。

    商陸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怕我獸性大發嗎?”

    然后他光著膀子仰著頭去了淋浴間清理。

    她明明沒喝雞湯,也渾身熱的厲害。室內空調開著,她調低了幾度,還是覺得不舒服,干脆打開了落地窗的大窗戶。

    有風吹進來,她才覺得好受點兒。

    等他從淋浴間出來,鼻血已經止住了,他換了一身白色的睡衣,看起來柔柔軟軟的。他坐在沙發上,聽著付之幸收拾桌子的動靜,問:“你什么打算?”

    付之幸清洗完碗筷,擦完桌子,拎著保溫桶,“我這就回家,跟我爸媽說你這幾天都加班,不回家了。”

    商陸抱著胳膊坐在沙發上,看著她走向門口的身影。

    這幾天和付之幸的相處,他越發覺得自己對付之幸是不同的,可為什么從自己嘴里說出去的話就變味了呢?

    他懊惱自己的行為,又控制不住被她吸引的心。

    心中的惡魔還在警告他,他卻想讓它閉嘴。

    不得好死就不得好死吧,下地獄就下地獄吧,如果這也是他的宿命,那么他接受。

    想明白一切,他看向門口的付之幸。

    付之幸正在換鞋,她低頭系鞋帶,忽然聽到商陸說:“付之幸,留下來……”

    她抬頭看他,“什么留下來?上……上床嗎?”

    商陸惱怒了一下,這已經是他最低最低的姿態,他從來沒對一個女人這樣說過話。

    他敲著二郎腿,側過頭,張不開祈求的嘴,硬挺的說:“對,上床嗎?”

    付之幸的系鞋帶的手停住,她站起來,看著商陸可疑的神情,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是那么高傲的一個人,不愿低頭,不愿示弱,連給多給她四張禮券的事都不敢承認,他時刻豎著一堵無形的高墻保護著自己。

    所以他說“留下來”,是有別的意思。

    淺灰色的窗簾隨風蕩漾著,她的心撲通撲通的跳著,她覺得她離她想要的答案很近了。

    不知不覺中,她將商陸教她的那套分析人的方法用在了他的身上,她試著引導他開口:“你想讓我陪著你,還是想讓我和你在一起?”

    “你想和我在一起嗎?”

    他反問,不落下風,他絕對不會說出“我想和你在一起”這種話。

    她說:“想,可我對另一半的要求是,我要你的眼里只有我。你呢?”

    “我討厭被禁錮。”商陸說,“這是我的要求,你不能束縛我。”

    “可以。我討厭不安全的關系。”付之幸說,“你不能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

    商陸看著她,“可以。給你一個提問的機會,我會解釋清楚一切。”

    他倒是會給自己臺階下,感情問題輪不到她主動質問,而是他給她提問的機會。

    付之幸吸吸鼻子,“你和宋承悅的事兒,她怎么有那張卡?”

    他解釋了她和宋承悅的合作關系,以及每個月按照京城情報的重要程度給宋承悅打錢的事兒。

    “你和宋承悅認識多久了?”

    “十多年。”

    她想起那張照片,商陸懷里摟著的陌生女孩,想了想還是不問了,他的過去她沒有參與,他的未來只能有她一個人。

    聽他解釋完這一切,付之幸握著拳頭,心中的情緒暗暗翻涌著,她等了那么久,終于等到了這一天。她心里還奢望商陸給她道歉,那張卡讓她難過了那么久,她需要一個道歉,但是,她知道,他不會道歉的。

    雖然沒有道歉,可她已經成功的走出了一大步,在這場愛情的博弈中,她的不退步為她爭取到了希望,因為商陸動搖了。

    她眼中有淚花,但是沒有流出來,理性因為開心和興奮而被感性取代,她脫掉鞋,緩緩走向他。

    “能不能不要給我打錢?我不是你的玩物。”

    “好。”

    “能不能像正常情侶那樣旅游、逛街?”

    “……能。”

    “能不能以后好好對我?”

    “……”

    付之幸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商陸的太陽穴突突的疼,面對付之幸的逼問,他渾身難受。他應該是上位者,不該是被逼問的下位者,他應該主導這一切,而不是被她牽著走。

    意識到自己的提問讓他不舒服,付之幸主動撫上他的腿,將他的翹著的二郎腿放下,繼而坐在了他的腿上。

    商陸的眼睛一直盯著她。

    付之幸臉熱,她主動摟住了他的脖子,趴在他耳邊,她氣息不穩,聲音柔柔的:“這幾個月,你想過我嗎?”

    商陸的手臂環上她的身體,緊緊的把她抱在懷里,低低的嗯了一聲。

    付之幸的眼淚簌簌落下。

    情緒失控時,她說要把他從生命中剝除,可愛的本質是自由意志的沉淪,讓她如同飛蛾撲火般奔向他,愛怎么能克制呢?她怎么能違背本能不愛他呢?

    這幾個月,只要想起以后她和商陸再也沒有可能,她的心就止不住的悲傷。

    好在,她今日看到了希望。

    他受不了了,心臟比之前任何一刻跳的都快,他扳正她的身體,捧起她的臉吻了上去。

    他們從沒有如此纏綿的吻,猶如即將沸騰的水,裝在小茶壺里,被克制的火爐小火熬煮著,沒有不耐煩,只有水汽氤氳,和無限的溫暖。

    小火雖穩,實在難熬,她主動填了幾把柴,火勢大了起來。

    等水到了沸騰的點,茶壺發出“水開了”的滾水聲,蒸汽仿佛有無窮大的活力,一下又一下地頂撞著茶壺的蓋子,滾熱的水汽和著蒸汽濺出,燙的火爐呲呲作響。

    窗簾飛舞,暖光黃色的夕陽映照進來,灰白色的地板像是蒙了一層毛茸茸的黃色紗布。

    沙發上,人影交疊。

    付之幸趴在他身上,出了一身汗。

    見商陸起身,她緊張的抓住他的胳膊,有些應激:“你不準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里!”

    商陸捏捏她的臉,“我去洗澡。”

    “我和你一起去。”

    他無奈的抱著她起身去沖澡,滾熱的水和他的手同時在身體上游走,怪不適應的,她抓住他的手:“我自己洗吧。”

    商陸笑著松開手,“洗好了幫我洗。”

    付之幸一愣,捧起一把水便潑在了他身上,“臭不要臉。”

    商陸一把把她拉在懷里,“我就是不要臉,我今晚還要去你家睡。”

    “干嘛去我家睡?我都和他們說了你要加班好幾天。”

    “加班哪有女人香。”

    洗完澡換了衣服,兩人一起出了門,去坐電梯的路上,付之幸對他伸出手:“牽著我的手。”

    “嘖,這點路有必要嗎?”

    付之幸二話不說主動牽住了他的手,“很有必要。”

    車子開進新村花園,門衛孫阿叔笑著給兩人打招呼,商陸心情很好,他降下車窗對孫阿叔點頭,孫阿叔拿出一捆菠菜遞進來,熱情的說:“阿辛,小商,農場的菠菜豐收了,你們拿去吃!”

    商陸有些詫異門衛怎么知道他的名字,轉念一想,除了付之幸的父母,還能有誰這樣稱呼他。

    他接過那把蔬菜,道了謝,孫阿叔又說:“菠菜對心臟好,阿辛吶,你多吃點!”

    商陸開著車,掃了她一眼,“你心臟不好?”

    “加班熬夜熬的,偶爾疼一下。”

    回到家,又和爸爸媽媽解釋了一通商陸不用加班了,媽媽說好呀好呀可以在家吃晚飯了。

    那頓晚飯吃的十分開心,付之幸一直在講話,商陸看著她笑,爸爸媽媽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想:“這是和好了?”

    爸爸眨眨眼:“肯定是那野人參的功勞。”

    晚上洗漱完,付之幸第一次讓商陸上了她的床。

    她的床不大,一米五乘兩米的床,也比不上商陸的豪華,甚至動作大一點時床架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房間關了燈,窗簾拉了一點,月亮又圓又亮的掛在天上,銀色的月光照出窗戶的形狀,灑在這張一米五寬的床上,灑在兩人身上。

    商陸躺在她的小床上,蓋著她的粉色毯子,床太短,腳還露在外面。

    付之幸摟著他的腰,他的手搭在她的身上,均勻的呼吸就在她的頭頂。床和他都是暖的。

    她覺得好幸福,幸福到讓她不敢動。

    商陸發現了她的異常,“怎么了?變僵尸了?”

    付之幸還是沒動,商陸撐起身體,捏起她的下巴,“說話啊,小啞巴。”

    月光下,付之幸的臉上掛著兩條清晰的淚痕。

    她擦擦淚,抱住他,說:“噓,小點兒聲,別把它嚇走了……”

    “別把誰嚇走了?”

    “小精靈。”

    商陸不知道她的腦子里裝的什么,他向四周看了看,“什么小精靈?我怎么看不到?”

    “只有仙女才能看到,你是平民你看不到的。”

    商陸好笑的打了一下她的屁股,“凈胡扯。”

    這個國慶節總算平安無事的度過了。

    假期時間太長,付之幸送走了爸媽,爸媽在車站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吵架,兩口子有什么話直說。付之幸說知道啦知道啦。

    國慶結束,回到冠創上班時她恍恍惚惚的,還有點不適應。

    感覺像做了一場夢。

    她跑到商陸的辦公室看他的反應,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敲開辦公室的門,見他一直在處理自己的事情,付之幸結結巴巴的問:“你國慶節去哪兒了?”

    商陸像看傻子般看她,“去京城了,問這個干什么?”

    付之幸傻愣著看著他。

    他笑了一下,抬手彈了彈她的腦門,“累傻了?國慶節七天都在陪你父母演戲,好不容易清凈會兒,你還問國慶節的事兒。”

    她如釋重負的喘口氣,心里像裝著一只敏感的小貓,她走到商陸面前,不顧臉面的抱住了他。

    “怎么了?上班時間不干活跑過來猥褻領導?”

    付之幸撲哧一聲笑出來,“我想摸摸你是不是真的。”

    “現在摸到了,我是真的嗎?”商陸把她拉在懷里,捏著她的臉,“你好像是假的。”

    “我是真的!”

    “讓我驗證一下。”

    說罷,他低頭吻了上去。

    這可是在商陸的辦公室啊,她害怕的厲害,想推開他又推不動,她很擔心下一刻就有人進來。

    見她這么膽小,商陸的手伸進她的衣服里,重重的捏了一下她的胸,聽到她叫了一聲,讓他心潮蕩漾,他問:“晚上見?”

    付之幸:“嗯。”

    當晚,他親吻著她的身體,四處留下痕跡,他說:“你看看,這些是不是真的……”

    他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你摸摸,這是不是真的……”

    第72章 “下來打野戰。”

    周末她和羅珠一起逛街,一起吃飯,然后她去文具店買畫紙,她買了厚厚的一本水彩本,16K大小,還買了一盒水彩顏料和畫筆。

    她要畫他們相愛的一百個瞬間,她要用這種特別的方式記錄他和她。

    她和羅珠說了自己的想法,羅珠有些無語的問:“你是不是傻?”

    她問羅珠為什么這么說,羅珠說:“沒什么,你開心就好。”

    付之幸拿著水彩本,心里有些堵,她問:“豬,我是不是特別沒立場?”

    “是,但這就是你。不撞的頭破血流不死心。”

    她又問你和宋承佑怎么樣,羅珠說:“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等我找到他了,我要打斷他的狗腿。到時候你跟我好好學學打狗棍法。”

    下午回到她自己家,在房間內的書桌上,她打開水彩本,泡開筆,打開水彩顏料盒子,托著下巴回想著。

    她想,商陸在什么時候對她有感覺了呢?她想起來了,應該是在那個攝影基地,他的車停在路邊,停了兩夜。

    于是,這個水彩本的第一張,就從那一夜開始。

    許久不畫水彩,她手生了很多,這一張畫了整整四個小時,她用吹風機快速吹干畫,將這本畫冊放進了抽屜。

    白駒過隙,在未來的某一天,她收拾著屋子準備搬家。

    抽屜被打開,她翻到了這本畫冊。

    她確信,他們之間是有過一段相愛的日子的。

    不然怎么解釋她畫的滿滿一本的水彩畫?

    畫冊里,兩人一起吃飯,商陸夾著一只活螃蟹嚇她;畫冊里,商陸帶她去騎馬,她掉下了馬,他蹲在她身邊查看她的傷勢;畫冊里,他拎著一只小黑貓的后脖頸,說要把它丟到山上去……

    畫冊里,他將她抱在懷里,用暖和的羽絨服將她包起來,雙手環著她的腰,他的頭抵著她的頭,在那座人來人往的天橋上,問:“冷嗎?”

    她搖搖頭,說“不冷。”

    白色的哈氣從兩人口中呼出。

    這些畫,真的存在。

    “阿辛,快走啊!一會兒就輪到我們答辯了!”

    “來了來了!”她保存好文件,整理了一下衣服,轉頭去找陳美雞。

    付之幸要升T4了,她迎來了職場中的第一場答辯。

    她和陳美雞一起下樓去18樓的會議室,會議室能裝幾十個人,像個教室一樣大。他們倆找到位置坐下,周圍坐著和她一樣的幾十個同事,還有前面一排黑壓壓的評審,側面立著一個大大的攝像機。

    空調開著,她卻緊張的出了汗。

    聽著臺上人的答辯,還有評委的尖銳提問,付之幸的心怦怦跳個不停。

    陳美雞穿了一身粉紅色的西裝,分紅色的短褲,上衣內搭是一件白漁網,不知道內搭全貌是什么樣子的,白色的漁網竟然從短褲底下露出一截。

    付之幸在手機上悄悄問羅珠這種是什么衣服,羅珠給她回了一張手稿,畫的是漁網內搭的全貌,竟然是連體衣。

    陳美雞在旁邊補妝,付之幸很少見他這么精致,她問:“大雞哥,你平時怎么不化妝?”

    “組里那幾個男人不值得我化妝。”

    “今天是因為答辯嗎?”

    “不,是因為商老大。”陳美雞放下散粉,眼神飄向前方。

    商陸坐在前面的評審位置,恰巧朝她這邊看了一眼,兩人目光對上,她迅速低下頭,旁邊的陳美雞卻向他揮揮手。

    今年抽簽抽到了這一組評審的人只有她和陳美雞,碰巧商陸就是其中的評審。

    她很糾結,她怕自己答辯不通過,又怕商陸給她放水讓她迷失自己。

    她悄悄拿出手機給商陸發消息:【商老大,不要給我放水,我想憑自己的實力晉升。】

    商陸拿起手機回復:【你水那么多,還要我主動放?】

    付之幸蹭的一下把手機扣在了桌子上,手機和桌面發出一聲脆響,陳美雞側頭看她:“怎么了?”

    “沒……沒什么。”她默默收好手機,拿起自己準備的資料看。

    很快便輪到了陳美雞,他氣定神閑的上臺,評審倒是沒怎么為難他。

    主要是陳美雞太騷包了,一身騷粉西裝,掐著腰往哪兒一站,眼神在四個評審身上看來看去,給人一種現場選妃的感覺。

    陳美雞選來選去,眼神定在了商陸身上,商陸的表情有些……難以形容。他把資料扔給旁邊的評審,旁邊的評審低著頭敷衍提問。答辯不到五分鐘,最后,陳美雞就這樣大大方方的上臺,大大方方的下臺了。

    付之幸坐在臺下看的目瞪口呆。

    強如商陸,也有不想對付的人,她把陳美雞這一套稱為“美人戰術”。

    后來,在答辯結束后的沒幾天,她問商陸為什么給陳美雞答辯的這么輕松,商陸說:因為我多說一句,他就要給我送情書了。

    付之幸笑的不行,她故意問:你是0還是1啊?

    商陸沒聽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他翻身壓住她,說:馬上你就知道我是什么了。

    ……

    見陳美雞面色紅潤的下臺,付之幸還沒來得及祝賀他呢,就聽到一個評審說:“下一位,付之幸。”

    她緊張的起身,走上了臺。

    她將自己的過往的項目經歷簡單講了一遍,幾個評審翻著她的資料,白紙翻動的聲音很清晰,她站在那里,有點腿抖。

    商陸沒有翻她的資料,他松懈的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桌前,眼睛盯著她的臉,嘴角勾了一下,問:“對于3A游戲中一個長達幾分鐘的重要過場動畫,怎樣合理安排劇情的起伏和節奏變化,才能持續吸引玩家的注意力而不使其感到枯燥?”

    付之幸的大腦瞬間空白了。

    她求助般看了一眼臺下的陳美雞,陳美雞捂著嘴被嚇出了表情包。

    商陸真的一點水不放,別人答辯都是問過往做過的項目,可商陸問的是她從沒做過的3A游戲。

    3A游戲,高成本、高質量、高體量,很多人在游戲行業摸爬滾打好幾年都不一定能參與這種游戲的制作,她連玩都沒玩過,他不僅不放水,還難為她。

    見她站在原地一句話都吐不出來,商陸捏捏眉心,他又高估付之幸了。

    她這個人,當他以為她是笨蛋時她意外的聰明,當他覺得她是個聰明人時,她又表現的很笨。

    他在付之幸這里,好幾次都察覺到了自己也有看不準人的時候。

    其他幾個評審看向商陸,小聲示意他問題超綱了,商陸坐直身體,像訓自家孩子般訓話:“加上限定詞3A你就不會了?腦子不會轉一轉?你要是一句話都憋說不出來,怎么升T4?”

    付之幸其實有回答的思路,她只是第一次答辯太緊張了,被商陸這句話一嚇,她心一橫,也不管思路對不對,開始了回答。

    “各位評審,我沒有參與過3A游戲的制作,但是我認為有些制作思路是一樣的。我將以過往做過的項目為例,分析3A過場動畫中的劇情起伏和節奏變化……”

    她看到了商陸的嘴角向上揚了揚,他在看她,帶著欣賞,像是在看一個閃閃發光的人。她受到了鼓舞,思路也開始流暢起來。

    “我將從劇情結構、節奏把控和玩家體驗三個角度講起。在劇情結構上,幾分鐘的過場動畫也會遵循起承轉合的結構,其中起的部分要引起玩家的好奇心,以過往我做過的項目《烽火戲佳人》為例……”

    這場答辯不如她想象中完美,但勝在真誠和勇氣。

    答辯結束后,她對著商陸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商陸也笑著看她,兩人的笑交織在一起,付之幸莫名就感覺到了一絲曖昧。

    她趕緊鞠躬下臺,回到位置上收拾東西,然后和陳美雞回54層的辦公區。

    剛走到工位坐下,她就收到了商陸的消息。

    商陸:【下次鞠躬不用鞠那么低,都走光了,便宜那幾根老玉米了。】

    付之幸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領,回復:【好的。】

    沒一會兒又收到他的消息:【下班后直接去地下車庫,我等著你。】

    付之幸想起今晚要和陳美雞、吳風、阿卓他們一起,給兩個即將離職的同事吃送別飯,她回答:【我今晚有事兒,明天周六,明天我再找你。】

    商陸頭疼的看著手機,他發現付之幸好幾次都不會按照他的心意做事,好幾次他邀請她,她都有事兒。

    她能有什么人、什么事兒比得上他重要?

    他直接給她打電話:“付之幸,你今晚有什么大事?你要去找誰?”

    付之幸坐在工位上,捂著手機悄悄說:“今晚給兩個同事吃送別飯呀……”

    “送什么別?他們倆離開冠創后會因為這頓飯對你感恩戴德?還是不送他他自己沒腿走不了??”

    這一點她和商陸很不同,她重感情,會為別人考慮。而商陸只注重自己的利益,他理智、自私的可怕。又或者說,在他的位置上看,他看不上這些組員的小資源。

    她不想什么都依著商陸:“要不我吃一半就走,已經答應人家了反悔不好。”

    “……隨你吧。”

    下了班,她還是和同事一起去吃飯了,他們約在一家小酒館,八九個人一桌,給那兩個同事送別。

    飯桌上,那兩個即將離職的同事不是很開心。

    其中一個同事說:“我從上邊的人那里打聽來的消息,今后還會裁一波人,每個組只留20人,剩下的人要么離職,要么轉成外包。”

    可能是離職了沒有束縛,另一個要走的同事也爆出消息:“飛馳組的好日子到頭嘍,我們組會和萬柿大吉組合并,聽說賀經理和冠創的老大有私交,所以到時候接手咱們組的人,一定是賀經理。”

    付之幸有點緊張,問:“如果真的是賀經理成了我們的新老大,那商老大怎么辦?”

    “怎么辦,當然是和我們一樣拍屁股滾蛋。”

    聽到這話,她忽然就吃不下飯了。

    她無法想象商陸那種高高在上的人被賀經理擠走的樣子,后面她又應付了眾人幾句,找了個接口就先離開了。

    走在路上,她還在想商陸的事。

    忽然一輛車停在她身邊,她側頭一看,竟然是商陸。他一直在小酒館樓下等著她嗎?她有些感動,商陸嘖了一聲,說:“我只是路過,碰巧看到你。”

    她知道商陸嘴里沒好話,打開門上了車。車里,她沒敢問兩個組合并的事,萬一這事兒是真的,商陸一定不想讓她知道。

    商陸開著車,問:“你對3A游戲怎么看?”

    付之幸不解,答辯都結束了他怎么還在考她?她回:“這輩子能參與一次3A游戲的制作,職業生涯無悔了。”

    商陸切了一聲,“沒出息,這就無悔了。”

    “我只是沒做過3A游戲,覺得3A游戲很厲害,怎么就沒出息了?我看你的資料里,你也只做過一個3A游戲而已啊!”

    “牙尖嘴利的,之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會說?”商陸放慢了車速,打開了雙閃,付之幸看到周圍的路段,是通向馬場的路。

    “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付之幸有些自豪,“我可是寶藏。”

    商陸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行,寶藏,估計你很快就有制作3A游戲的機會了,到時候跟著賀吉好好干,你看賀吉那老小子官里官氣的,肚子里的真材實料不少……”

    聽著他的話,付之幸忽然難過了起來。

    他要她好好跟著萬柿大吉組的賀經理學習,那他呢?他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要被裁掉了?

    車里放著一首粵語歌,女聲柔軟哀傷,付之幸隱約聽懂幾句歌詞,是“也祝君好你要闖遠方,給你護送”。

    她那么敏感的一個人,一下子就繃不住了,抱起紙巾就開始抽泣。

    商陸嚇了一跳,還沒到馬場,他將車子靠邊停下。

    村里路不寬,也沒人,周圍都是農田和高大的象草,路燈黃黃暗暗的。

    他停好車,不解的問:“你哭什么?不想做3A游戲嗎?”

    付之幸拿紙巾擦著鼻涕,“我不想你被裁掉……不想你走……”

    商陸:“你咒我?”

    付之幸哭著將他聽到的那些傳言講了一遍,結合他剛才說的話,說出了她的結論。

    商陸哭笑不得,他想世界上怎么會有她這樣傻人,還哭的這么大聲,他心中涌起一股將她狠狠抱著親的沖動。

    他快速下了車,拉開她那邊的車門:“下車!”

    “干嘛下車?”

    他一把將她拽了出來,“下來打野戰。”

    第73章 與馬兒相通才能駕馭它

    他都不解釋什么,直接就要打野戰。付之幸還沉浸在悲傷中,聽到他的話,又想起這里距離農場很近,身體抗拒的厲害。

    害怕、羞恥、悲傷在她心里亂竄,她背靠在車門上,雙手推著他的身體,“不行……不能在外面這樣……村里路邊都有攝像頭……”

    到膝的黑色直筒裙被他撩到腰,腿也已經被架起,付之幸驚恐的叫著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她害怕,她需要一個安全的環境,哪怕是在車里,也不能暴露在大街上。

    商陸見她十分抗拒,身體也不配合,他放下她的腿,拉下她的裙子,將她抱在懷里喘氣。

    旁邊高大的象草里傳來蟲鳴,不知什么動物被她的叫聲吵到了,象草搖晃了一下,鉆出了一只灰色的田鼠。

    田鼠在車頭前鬼鬼祟祟的過馬路,本來還在傷心的哭的她,看到田鼠的腿倒騰的飛快的樣子,莫名其妙就笑了起來,她被一只過馬路的田鼠逗笑了。

    田鼠聽到動靜,用灰溜溜的小眼睛看了她一眼,四條腿倒騰的更快了,很快跑到路對面的草堆里,藏了起來。

    商陸抱著她,“笑什么?”

    付之幸拿出紙巾擦鼻涕和眼淚,她笑著指著對面的草叢,“剛才有田鼠過馬路。”

    商陸無語到了,他不知道付之幸的腦回路是怎樣的,竟然在剛才那種不行不行的情況下,還能發現田鼠過馬路,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路上有什么小畜生。

    沒了興致,他靠在她旁邊,看著象草附近的一大片農田。

    夜晚繁星閃爍,這幾年的環境比之前好很多。

    付之幸平靜了下來,她說:“以后你不在冠創了你要去哪里?現在大環境不好,供應商都倒閉一大半了。去年王勇離職后,現在還在哈爾濱賣大米。你能賣什么?”

    商陸攬過她的肩膀,“我賣身。”

    “你正經點兒,我真的很擔心你。”

    商陸的手在她肩膀上摩挲,“放心,誰也開不了我。”

    “真的?”

    “真的。”

    看了會兒農田,喂了會兒蚊子,兩人上車,商陸繼續開著車去馬場。

    付之幸身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到了馬場,來到她并不熟悉的地方,她一邊撓癢癢一邊問:“為什么來這里?今晚還回去嗎?”

    “本來想帶你選馬的,現在太晚了,馬兒都休息了,明天再選吧。”

    “選馬干什么?”

    “騎啊。”

    馬場靜悄悄的,訓練場都關著燈,只在兩層平房那里亮著幾盞白熾燈。

    見商陸來了,林叔從一樓出來,帶著兩人去了二樓的臥房,看到付之幸一直撓癢癢,還貼心的準備了一瓶止癢水給她。

    付之幸說了謝謝,二樓臥房的燈打開,入眼的便是墻上數不勝數的馬兒照片,黑的白的棕的紅的,各種各樣的馬兒掛了兩面墻。

    這里不如68層豪華,對商陸來說就是一個落腳的地方。室內陳設簡單,卻干干凈凈的,她能聞出來床上的枕頭、床單、被子都是干凈的,有股清清爽爽的味道。

    這邊的臥房她只來過一次,還是在她沒轉正的時期,當時和商陸一起落水,商陸帶她來這里洗澡。

    她想到了那一天的窘迫,坐在床邊問商陸:“2019年的時候,你為什么帶我來這里洗澡?你是不是對我有企圖?”

    “是,有企圖。”商陸回的坦誠,“企圖給馬場找個女仆,每天給我洗馬、鏟糞。”

    他已經脫了衣服,拉起坐在床邊的付之幸,“洗澡去。”

    付之幸跟在他后面,“又讓我給你洗?我把你洗禿嚕皮。”

    浴室的熱水一打開,水淋在兩人身上,氛圍就不對了起來。

    他抓著她想要回縮的手,說:“洗啊。”

    手心包裹他滾熱的身體,她紅著臉問:“洗多久啊?”

    “洗到你熟練為止。”

    “……我累。”

    “累了用兩只手。”

    等她手酸的不行時,他翻過她的身體,“準備好了,我要放水了。”

    “……你怎么說話這么下流。”

    “因為是你,你讓我變得下流。”他扶著她的身體,趴在她的后脖頸,“你得負全責。”

    ……

    第二天,她睡到上午十點多才醒,商陸已經出去了,窗外傳來馬兒奔跑的聲音,還有馴馬的指令聲。

    窗戶旁邊的桌子上擺著一份早餐,小陶爐上用小火煮著一杯牛奶,旁邊盤子里放著面包和烤過的腸。她洗漱一番,拉開窗簾,坐在窗戶旁吃東西。

    她看到露天訓練場上,商陸穿著一身很酷的裝備,在一匹紅色的馬上被甩來甩去。

    他拿著一根鞭子,狠狠的抽打幾下馬屁股,馬兒吃痛的叫幾聲,最后馬兒兩個前蹄高高抬起,將商陸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看著商陸掉下馬,付之幸放下杯子,緊張的推開門下樓,她從二樓跑下去,跑到訓練場外圍的護欄那里,問:“你怎么樣?”

    商陸已經爬起來了,見她出來了,他摘下頭盔抱在懷里,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向她,說:“不礙事。”

    林叔和其他幾個訓練師拽著那匹紅色的馬,商陸對著林叔說:“再馴不成這馬,明年賣去配種吧。”

    他隔著護欄將那個頭盔戴在付之幸頭上,“走,選馬去。”

    去馬房的路上,付之幸問:“那匹馬是木蘭嗎?”

    “是,記性挺好。”

    她沒見過多少馬,尤其是愛咬人愛吐口水的馬,木蘭讓她印象深刻,她就記著了。沒想到都2021年了,木蘭還是這樣子。

    她又問:“你對木蘭一直這么兇嗎?”

    商陸推開馬房的門,幾匹馬兒聽到動靜伸出頭看,“不兇怎么馴馬?”

    他奔著其中一只灰色的馬兒走過去,是無牙仔,無牙仔伸出腦袋讓他摸著。

    “可你對無牙仔就不兇。”

    “因為無牙仔不會咬人。”

    “木蘭咬過你?”

    “嗯。”商陸拉開袖子給她看胳膊,“看看,小牙印多整齊。”

    付之幸臉一熱,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那是她咬的,當時只想發泄情緒,她不知道竟然給他留下了疤。她清清嗓子,學著商陸的語氣,“這是我給你的勛章,你別不知好歹。”

    “好大的口氣。”他收回手,環視了一圈周圍的馬,“趕緊選吧,選完帶你騎馬。”

    一聽到要騎馬,付之幸興奮極了,她圍著馬房里的馬看了一圈,最后看到了一匹熟悉的馬。

    她指著那匹馬,“紅豆?”

    紅豆像是認出了它,耳朵動了動,將腦袋從小窗口中伸了出來。

    她試著把手放在它的臉上,摸了幾下,它沒躲。

    于是,付之幸有了屬于自己的馬,它叫紅豆,五歲,公,溫血,產地新疆,體型高大,棕紅色毛發,性格溫順,服從性高。

    她很喜歡紅豆!

    牽著紅豆去訓練場之前,她換上了一身裝備,保護好自己的腦袋和關節。到了訓練場,商陸直接丟給她一個教練,讓教練教她基礎知識,他自己則是又跑去和木蘭斗智斗勇。

    教練姓武,他很有耐心的教她怎么上馬、下馬,怎么區分馬的身體信號,怎么轉向,怎么發出指令。

    學完一套理論,武教練搬來一個箱子,讓她踩著箱子上馬。她站到箱子上,小心翼翼的騎在紅豆身上,紅豆忽然動了一下,嚇得她叫了一聲。

    商陸剛好結束訓練,騎著無牙仔走來,看到她的慫樣,笑著說:“怎么樣?試試走起來。”

    騎馬很神奇,她以為騎馬像騎自行車一樣呢,實際上,當她坐在紅豆身上的時候,感覺自己騎的不是一個工具,而是一個意識,一個生命。

    這個生命需要得到她的尊重和信任,需要彼此建立連結。在意識層面,她要和馬是相通的,才能駕馭這匹馬。

    她忽然知道商陸為什么這幾年都馴不好木蘭,因為他們精神相斥。

    她放松了一下,抓著韁繩,雙腿輕輕夾了一下紅豆的身體,開口:“紅豆,走。”

    紅豆馱著她慢悠悠的走了起來。

    她很興奮,騎著紅豆到處走。

    這個周末她都在騎馬,偶爾敢小跑一段,休息的時候她就給紅豆梳毛,她給它扎了一個小辮子,喂它吃糧草。

    后來的每一個周末她都喜歡來馬場,她的膽子越來越大,騎的也越來越順。商陸教她“壓浪”,她理解后,發現自己會無意識的“壓浪”,根本不用刻意迎合紅豆。

    再后來,等她能完全掌控紅豆后,商陸帶著她騎著馬出了馬場,逛這個小村子。

    村里人不多,房子也不多,騎馬來到一片湖水旁時,兩匹馬兒低頭吃草,商陸就在她旁邊。

    湖水反著太陽光,微波蕩漾。天氣不冷不熱,不干不濕。

    她愛的男人就在身旁。

    她覺得真好。

    轉眼又到了12月中旬,又要過生日了,她興致勃勃的準備找商陸一起過生日,她對今年的生日充滿期待。

    羅珠和沈長陽都在微信上問她今年生日怎么過,她回答:【今年要多加一個人:商陸。】

    她都想好了,今年可以去馬場過生日,她要帶羅珠和沈長陽騎馬,還要看商陸馴馬失敗被摔下來的樣子。

    生日前,她坐在工位上,想著下班了就去問商陸這個計劃行不行,能不能用他的馬場,可還沒下班,她就收到了一封郵件。

    她還沒點開郵件,八卦大群就躁動了起來,手機一直震動個不停,她拿起手機,發現八卦大群里迅速活躍著幾百條消息。

    有人說:【天塌了!商老大要走了!】

    付之幸心里咯噔一聲,繼續翻著聊天記錄。這一看,她心涼了半截。

    那封郵件的內容在群里瘋傳,不僅是八卦大群,還有飛馳組、萬柿大吉組和大魚組三個大組的群,都在聊這件事。

    她急忙打開自己的郵件,那封郵件上寫著:

    尊敬的各部門全體成員,大家好!為了進一步優化資源配置,提高工作效率,經公司管理層慎重決定,對部門進行重大調整……

    她在一大串調整中找到了自己所在的部門和組:

    飛馳組、萬柿大吉組和大魚組將合并為一個新的制作組,萬柿大吉組【賀吉】將擔任新組合后的經理一職,憑借其卓越的領導能力和豐富的……大魚組【余宏】將與大家并肩作戰。

    飛馳組【商陸】即將調離花城,開啟新的職業征程,我們衷心感謝飛馳組經理在過往工作中的付出與貢獻。

    ……

    此外,冠創全體員工及部門將會搬至XXX創意園區,具體地址為……藝術設計中心的搬遷時間為2022年1月4日,新的辦公環境將為大家帶來更多的創作靈感和更舒適的工作體驗。希望大家提前做好準備,確保此次搬遷順利。

    此次調整是公司戰略發展的需要,希望大家積極適應新的變化,攜手共進……

    說人話就是,三個組合并,賀經理是他們新的老大,余經理降為他們的平級,商陸調離花城,冠創分批次搬遷,他們藝術設計中心在元旦后搬。

    她噌的一下站起來,轉身去了商陸的辦公室。

    第74章 最后一個28歲

    辦公室,商陸正在打電話罵周茹。

    “郵件誰寫的?跟哀悼詞一樣!我又不是被開除了感謝個什么勁兒啊!”

    周茹解釋了半天,商陸不聽。

    電話掛斷,付之幸坐在他對面,擔心的問,“你真的沒有被開除嗎?你離開花城要去哪里?”

    商陸嘆口氣,點開自己的私人郵件給她看。付之幸看到電腦屏幕上的通知,震驚的問:“你升職了?你成了二級部門的經理?!”

    商陸點點頭。

    付之幸忽然想起二級部門的經理不過七八個,要先去京城帶大半年的團隊,然后才看情況分配到花城還是京城。

    她替他高升感到高興,但心里還有疑慮,問:“你什么時候去京城?還回來嗎?”

    “元旦去,回。”

    “那,你能在去之前陪我過生日嗎?”

    “你想怎么過?”

    “我想在馬場過生日!我想給我的朋友認識紅豆!還要用氣球裝扮馬場,去年我在農場就是這樣做的,我們買了200個氣球……”

    她喋喋不休的講著自己的幻想,她迫不及待的想告訴朋友們,看,我和商陸在一起了!三年了,他現在是我的了!

    商陸想象了一下五顏六色的氣球在馬場亂飛的樣子,說:“好俗,土了吧唧的。”

    話雖這樣說,她生日那天,馬場還是掛滿了氣球。

    她帶著羅珠、沈長陽到了馬場大門口時就看到了,紅色、粉色、白色的氣球搭配著一些花花草草,在大門上擺成了一個愛心的形狀,正經的手寫字寫著:祝付小姐28歲生日快樂。

    氣球里不知裝了什么氣體,讓它們都輕飄飄的,在風中搖擺,好像繩子一解開就會飛走。

    林叔給他們打開大門,入眼的便是一條花路,拱形門上裝飾著氣球和鮮花,地面立著支架,支架上綁著透明的氣球,里面灌滿了紅色的花瓣。

    一條長長的紅毯,從大門口直接通到一片綠意盎然的大草坪。草坪上擺著幾桌雅致的白色餐桌,桌子上放著一排餐具。

    草坪旁邊有一棵大樹,紅豆和無牙仔被栓在那里,身上各綁了兩個粉紅色的氣球。

    羅珠站在馬場的大鐵門門口,目瞪口呆的說:“這是過生日還是結婚啊!”

    付之幸站在她旁邊尷尬的走不動路。

    她想象中的場景就是馬場多幾排氣球而已,誰知道布置成這樣,太隆重了。在公司里商陸從不搞什么形式主義,今天的布置,很不像他的作風。

    商陸的車也剛到,他把車停在馬場門口,下了車看到眼前的一幕,心里微微尷尬了一下,隨即看向站在門口穿著板正的林叔,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說。

    之前他和林叔討論用什么顏色的氣球時,林叔說用藍色的,清新。商陸說用粉色系的,好看。他還畫了一個設計圖,十幾年的美術功底用在這方面,不知不覺就設計成了婚禮現場的樣子。

    “她要是問,就說這是你找的團隊做的。”他這樣囑咐林叔。

    商陸走到門口,林叔從背后拿出一個禮炮,對著眾人放了一炮。“砰”一聲巨響,五顏六色的小亮片漫天飛舞,嚇得付之幸一哆嗦,旁邊的沈長陽及時的用雙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看到這一幕,他動了想罵林叔的心,他大步走上前拽住付之幸的胳膊,絲毫不顧及羅珠和沈長陽,“走,過生日去。”

    說完還瞪了一眼旁邊的沈長陽。

    付之幸被他拽著走,她不停的回頭,“等一下,我朋友還在后面。”

    “你朋友比我重要?”

    “朋友也很重要的!”付之幸甩開他的手,“你不能這樣對我朋友。”

    說完,她扭頭去找落在后面的羅珠和沈長陽。

    商陸站在原地回頭看。

    她穿著那條他送的銀白色的裙子,搭了一件厚一點的毛絨外套,一手拉著一個人,羅珠眉飛色舞的和她說著什么,旁邊那個沈長陽側頭看著她笑。

    雖然他只是笑,但是商陸莫名覺得不舒服。他想起之前陳美雞在群里發的那張照片,沈長陽給她戴頭盔的樣子,心情更是不好了。

    農場的小靜園長帶著林阿姨、孫阿叔來了,他們抬了一大筐新鮮的蔬菜,小靜園長把付之幸拉到沒人的地方,說:“阿辛吶,我這農場還能撐幾年就看你的了……”

    宋承悅也來了,看到付之幸這身銀白色的衣裙,皮笑肉不笑的送給她一份禮物。

    商陸問她你弟弟呢?宋承悅瞥了一眼旁邊的羅珠,說:“藏起來了。”

    付之幸以為宋承佑不敢來,誰知道他真的“藏起來了”。

    眼尖的羅珠在一片樹林里找到了宋承佑,當時他被羅珠按在一片草叢里,羅珠撿起一根粗壯的樹枝,把宋承佑打的嗷嗷叫。

    幾人逛了一圈馬場,就是不見商陸出來,付之幸以為他還在生氣,她跑去二樓安慰商陸,捧著他的臉,在二樓的走廊轉角處,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啄他的嘴巴。

    她說:“你不要生沈長陽的氣,你和我的朋友一樣重要。”

    商陸被她的操作搞笑了,他只是在二樓處理手上的一些事情而已。他將她從拐角處拉出來,暴露在大眾視野中,說:“你在這里親我一下,我就不生氣了。”

    二樓下面的草坪上,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看著他倆,付之幸臉皮薄下不去嘴,她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最后商陸忍不了了,他一把拉過她,當著眾人的面親吻了她。

    樓下的人驚呼著抬頭。

    林叔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對著正在親吻的二人放了一個禮炮。零零碎碎的閃片落了兩人一身,付之幸尷尬的想推開他,卻被他緊緊抱在懷里。

    羅珠在樓下踩著宋承佑大聲起哄,幾個馴馬教練騎著馬興奮地圍著眾人嗷嗷叫。

    孫阿叔和林阿姨捂上了眼睛,小靜園長啃著一截白蘿卜笑。

    紅豆和無牙仔也抬著頭看,身上的氣球沒綁緊,被風吹著飛跑了幾個。

    那一幕成為了她新的人生鏡頭。

    28歲的生日,那天的氛圍、聲音、味道,和快樂的感覺,無法復刻,和逝去的年齡一樣,再也不會有了。

    后來,在商陸新的辦公室的墻上,用玻璃裝裱著這樣一幅水彩畫。

    那是她畫的,一個略俯視的鏡頭,右邊畫的是二樓縱深的護欄旁,一對兒男女在親吻,她在前,他在后。兩人身后,林叔放著禮炮。左邊是一片草坪,草坪上站著她的朋友,再遠一點,拴著兩匹馬兒。

    時光流逝,這幅畫靜靜地見證著她和他的情感發展。

    無論是是28歲的她,29歲的她,還是30歲的她,她都想對前一年的自己說一句:辛苦你了。

    她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堅韌的眼睛,眼神變換,變成那個滿眼含笑的她,變成那個28歲的她,28歲的她站在馬場草坪的白色餐桌旁,聽著大家唱完了生日快樂歌。

    12月,陽光不炎熱,濕度適宜,花城溫暖,這個月萬物不凋零,花兒不敗落,小蟲也還在的季節。

    有風越山而來,幫她一起吹滅蛋糕上的蠟燭,她許愿:“我想年年歲歲這樣好。”

    年年歲歲這樣好。

    歲歲年年暮暮朝。

    生日快樂,付之幸,那個世界的你,一定要快樂。

    帶著大家的愛和期許,帶著追愛的莽勁兒,帶著一顆勇敢的心,堅強的面對未來。

    最后一個28歲,之后可別再犯傻了。

    音響傳來歌聲,沈長陽坐在草坪上唱歌,他抱著自己帶來的吉他,吉他鏈接著音響,放大了他的歌聲。他唱了一首《莉莉安》,聲音沉穩悠揚,付之幸聽的入迷,她坐在他身邊,給他鼓掌。

    沈長陽問她:“幸寶,你幸福嗎?”

    付之幸點點頭。

    “你快樂嗎?”

    付之幸還是點點頭。

    沈長陽露出一個淡淡的笑,“那就好。”

    當天生日結束,送走了眾人,付之幸在草坪上拆禮物。

    草坪上鋪著一塊防水的墊子,上面擺著一堆禮物。沈長陽又送了她一身球衣,還有一個八音盒,羅珠的禮物她拆開看了一眼,是一根紅色的繩子,她給藏了起來,不敢給商陸看到。

    宋承悅送的很獨特,是一個精致的人偶娃娃,四肢關節都可以動,娃娃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漂亮的裙子,一頭栗色頭發。

    她在網上見過有娃娘會定制這種娃娃,她抱著那個娃娃給商陸看,說:“你看這個娃娃好不好看?”

    商陸坐在他對面,朝那個娃娃瞥了一眼,這一眼他忽然定住了,他伸手將那個娃娃拿了過去,仔細看了一圈,將那個娃娃扔在了地上。

    “不好看,不喜歡就扔掉。”

    “喜歡啊!我舍不得扔。”

    付之幸翻著和娃娃一起的“行李”,里面有娃娃的幾件衣服,精致的小鞋子、小包包。她放好娃娃,問商陸:“你的禮物是什么?”

    商陸從禮物堆里拿出一個盒子放在她面前,她興奮的拆著包裝,她十分好奇商陸會送給她什么。盒子一層又一層的,把商陸都看急了,她怎么拆的慢吞吞的,早知道當初不包那么多層了。

    付之幸一直拆了四五層,才看到一個小盒子,她輕輕的打開蓋子,看到一把做工精致的鑰匙,鑰匙柄做成了馬頭的造型,金色的,沉甸甸的一把。她拿起來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這是馬場大門的鑰匙,我元旦要離開花城,你隨時可以來馬場。林叔留在這里,你需要什么跟他講。”

    付之幸有些吃驚,他這是把馬場留給她了?

    商陸翻了翻那個盒子,從底下找出一張白色的卡遞給她,“以后,馬場的收益,給你兩成,算你入股了,林叔會給你合同。”

    付之幸沒有接,她對商陸給的卡有很不好的印象,也沒有習慣他的思維方式。

    她在和他談感情,哪怕他送一朵花她都會開心,可他的感情總是摻雜著金錢,無論是對她的補償、愧疚還是喜歡,都和金錢脫不開關系。

    看著那張白色的卡,她心里說不出的怪異。

    “你為什么喜歡給我錢?”她拿過那張卡仔細看,白色的卡片閃著細碎的光。

    “你不喜歡?你想要什么?包?車?還是首飾?”

    “你不要逃避問題,我問的是你為什么喜歡給我錢。”

    商陸沒有回答。

    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么,好像每次遇到問題,只要有錢,都能解決。他給付之幸那張銀色的卡也是,他覺得只要給了她錢,他們之間就會兩清,他便不會對她產生感情,她也不會糾纏他。

    可和付之幸分開的那段時間,他發現錢在他和付之幸的感情中,錢不但沒起什么作用,反而成為了一把利劍。

    但這次,他是真心想給她錢,不出于任何目的,只當成一份禮物。

    天已經黑了,氣球上綁著暖色的小燈,一閃一閃的。林叔拿來兩個露營燈放在墊子上,又在墊子附近點了一根戶外蚊香。

    她側頭看著在旁邊的商陸,心中彌漫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

    在公司,其他組搞活動時他直接打錢;其他組過節在群里搶幾塊幾塊的紅包時,他直接打錢;有同事離職,他直接讓對方拿著賠償金走。

    仿佛用錢可以抵消人心中的所有不滿。

    她向他身邊移了移,坐在他身邊,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見他不排斥,她又輕輕的抓住了他的手,問:“給我錢會讓你安心嗎?”

    商陸回握住她的手,調侃著,“怎么,付老師想給我上一課?”

    付之幸知道自己在這方面比不過他,她的試探都被他反彈了回來,他把自己保護的很好。

    她只能轉換話題:“你去京城后,我們是不是要異地戀了?”

    商陸側頭看她,“嗯,不會太久。”

    “那今年……”

    她猶豫了,往常邀請他陪她回家過年是出于利益交換,今年她不一樣了,她如果用愛的名義邀請他,這算不算一種對他的裹挾?

    她問不出口,“今年,祝你在京城一切順利。”

    第75章 天橋上的心跳和擁抱

    公司搬遷,她們組在元旦之前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每個人的工位前都放著一個大紙箱,貼著自己的信息,這個箱子將會由搬家公司統一拉走,出現在新的辦公樓,新的工位上。

    付之幸寫完自己的信息,貼在箱子上,和同事一起離開了公司。

    下了樓,她回頭看了一眼冠創的黑色大樓。

    她在這里工作了三年,她以為這座大廈會永遠不倒,永遠屹立在車水馬龍的市中心,沒想到,公司說搬就搬,一時還有點舍不得。

    元旦之后,付之幸來到了新的冠創。

    公司離她住的地方很近,她跑步或者騎自行車就可以到,之前要花一個多小時的路程,現在十分鐘就能搞定。

    雖然有其他同事抱怨公司太偏僻,但是和之前在CBD的八十多層的冠創相比,她喜歡這個創意園區,這里像一個大學校園,樓群分成三期,最高才五層。周圍依山傍水,園區內有湖水、動物和果樹。

    她的工位依舊挨著窗戶,窗外不再是車水馬龍的都市,而是綠色的矮山。

    三個組一合并,周圍多了很多陌生的同事,大魚組的余經理主動請辭了,他從一個部門經理降到和他們平級,心里無法接受,沒幾天就離開冠創了。

    賀經理是他們新的經理,搬到園區第一天,賀經理請全組人吃飯,新組改名為“百川”,寓意海納百川,但她還是覺得商陸起的“飛馳”更好聽。

    裁員前三個組兩百多人,裁員后,三個組合并成百川組,一共才六十多個人,他們在園區附近的餐廳,占領了一整層。

    付之幸在其中拍著照片發給商陸:【你看,賀經理請我們吃飯。】

    商陸:【挺好。】

    她在園區拍動物:【你看,湖里有鴨子,那邊有孔雀。】

    商陸:【嗯。】

    她拍果樹:【還種了蓮霧和百香果。】

    商陸:【好。】

    付之幸:【你這個戀人會不會太敷衍?】

    商陸:【……】

    在一起時她會變得越來越貪心,她不滿足于商陸回復她,還想讓他回復更多,例如鴨子真可愛、你今天吃的什么、想不想我……

    下午付之幸收到了一封外部的郵件,趙越坐在她對面,她也收到了,兩人對視一眼,趙越說:“祝賀你阿辛,作品獲獎了!”

    她激動的點開郵件,看到里面寫著“大灣區首屆公益網絡微電影大賽獲獎名單”。

    她今年除了做《莉莉絲與弗蘭克》這個泡面番,還做了幾個其他的需求,其中有一個是公益性質的,和花城抗疫相關的游戲宣傳片,最后的效果很好,趙越讓她投比賽,她投了,沒想到獲獎了。

    頒獎典禮就在花城的一個會展中心,她和趙越一起去的。

    高大的會展中心里有一塊專門圈出來做頒獎典禮的場地,長長的頒獎臺,數不勝數的觀眾,頒獎臺旁邊有個巨大的泡泡機,有人上臺領獎泡泡就自動吹出來。

    付之幸第一次見那么多泡泡圍著自己,亮晶晶的,燈光照在她身上,她站在臺上拿著禮儀小姐給她的獎杯和證書,感動的熱淚盈眶。

    “最佳導演獎”她真的拿到了。

    下臺后,趙越說:“還會有的,源源不斷的。”

    拿到那個夢寐以求的獎后,她忽然就對獲獎沒那種執念了。

    之前覺得趙越很厲害,因為趙越除了工作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找比賽、投比賽、獲獎上,用趙越自己的話說,她有學歷自卑情節,獲獎可以彌補她內心的遺憾。

    后來她去找羅珠,羅珠成立了一個小工作室,在一個不貴的路段租了房子。

    捆人確實是個小眾賽道,顧客會主動上門找她,她手法越來越熟練,每天捆的不亦樂乎。

    付之幸找她那晚,羅珠還在工作,她一個人在休息室等了半天,最后羅珠才帶著滿面潮紅的顧客出來。顧客是個中年男性,他付了款,滿意的離開了。

    羅珠得意的對著付之幸眨眼,“走,請你吃大餐!”

    她第一次見羅珠這么有錢,羅珠帶她吃法餐,精致的法餐每一盤只有一點點,一看就價值不菲,店里還有人現場拉小提琴。

    羅珠說:“早知道捆人這么賺錢,當初就不該上班兒。”

    付之幸好奇她一年到底能賺多少,羅珠神秘的說:“保密,你盡管吃,姐現在都買得起。”

    她又問羅珠和宋承佑還在一起嗎,羅珠說:“在一起個der啊,散了,成陌生人了。”

    見付之幸低著頭叉著一塊半生不熟的肉,不知道在想什么,羅珠問:“今年過年怎么打算?商陸去你家嗎?”

    “我沒問他,如果他想去自然會告訴我,如果他不想去,我問了只會讓我難過。”

    “但愿他不會辜負你,他要是辜負你……”羅珠叉了一塊肉,“你就閹了他,然后跟我混,我一個月給你開八萬八。”

    付之幸笑的開心,“好的豬姐,你是我身邊的第一個富婆,我可以給你捶背、倒水、講故事、唱歌……”

    “陪睡嗎?”

    “陪,都八萬八了,我二十四小時陪睡。”

    羅珠哈哈笑著,說:“說真的,我準備招一個小助手,年后就要到位,你不考慮考慮?”

    付之幸搖頭,“我的興趣點不在捆人這方面。”

    “那在哪方面?”

    付之幸仔細想著,“應該就是寫劇本,畫分鏡,帶項目吧。”

    和羅珠分開后,她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繼續給商陸發消息。

    商陸回復的很慢,異地戀讓她患得患失,她總是想商陸在做什么?忙什么能回消息這么慢?

    一旦兩人建立了聯系,她就需要對方全身心的投入,但是商陸又不喜歡這樣,他喜歡自由。她本來想繼續用小本子打分,可是商陸覺得太幼稚,他說那簡直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扣分代表付之幸不喜歡,代表他要做出改變。

    付之幸只能遵守兩人之間的約定,他不會和別的女人不清不楚,她也不能束縛他。

    可是,她真的很想商陸,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商陸會想她嗎?

    他在京城的公司里認識了誰?有沒有漂亮的女組員?

    他像一陣說走就走的風,隨時吹散她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感情中的患得患失折磨的她睡不著,她干脆不睡了,爬起來打開電腦,用工作打發失眠,把后面幾天要做的年終總結PPT給寫了。

    電腦亮著冷色的光,一盞小臺燈在桌子上。

    她穿了件外套,雙手劈里啪啦的打著鍵盤,偶爾停下來想一想。

    2021年過去了,2022年到來了,這一年,她收獲了什么呢?

    長線需求泡面番《莉莉絲與弗蘭克》上線了,她也獲了獎,去年定下的任務也完成了,一本專業書看了,電影拉片看了,她還畫了很多畫。

    這一年,好像挺充實的,她連商陸那種男的都搞定了。

    雖然搞定他之后,感覺和之前也沒什么兩樣,甚至異地。她都不確定是她搞定了商陸,還是商陸搞定了她。

    新的一年,要定一個什么目標呢?

    得不到的時候有目標在面前吊著,總是會充滿干勁兒,得到了后又開始迷茫了。她覺得工作有些虛無,雖然每次寫的劇本都不同,但是每天要干的工作就是那些,重復來重復去,和那些人來回周旋。

    她想了又想,打了字又刪。

    最后,好像只有那個最現實的目標擺在眼前:賺錢買房。

    她苦笑了一下,打字:“2022年,我要掙很多錢。”

    2022年1月28日,晚,距離除夕還有3天。

    商陸在京城,依舊沒有給她什么關于過年的答案。

    她收拾著自己的行李,看著被她打掃的干干凈凈的出租屋,恍惚間感覺這里只有自己。她拿出手機,給商陸發消息:【你在做什么呢?】

    他還沒回復,她繼續編輯:【我不喜歡異地戀。】

    商陸的電話很快打來,他在那頭,說:“你來京城吧,我給你定好了票。”

    “可我已經定了從花城回魯南的票。”

    “退掉,我給你定了從京城回魯南的票。”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來,他想給她一個驚喜。他想說的是“今年我們一起回魯南”。這是他想了很久的決定,他覺得他是喜歡付之幸的家庭氛圍的,他也好奇她的家鄉長什么樣子。

    付之幸不知道他的意圖,她問:“我去京城做什么?”

    “你不是不喜歡異地戀嗎?今年我們一起湊合一下。”

    她突然就開心了起來,心里的孤獨散去,“行!你等著我!”

    2022年1月29日凌晨,她乘坐的航班從花城飛往京城。

    兩個多小時的行程,下了飛機,氣溫驟變。她換上厚外套,看到商陸發消息說路況不好,機場高速堵的厲害,車子堵在了五元橋。

    付之幸打開地圖,截了圖發給他,說:“你慢慢開,我們可以在這里匯合,我打車過去找你。”

    她心中帶著對他的期待,打了車,朝著商陸的方向行駛了過去。

    天還沒有亮,路燈開著,付之幸從車窗戶里向外看,發現路燈下照出了細細碎碎的東西,她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雪,小雪。

    她很久沒有見到雪了,花城不下雪,回家過年那幾天也不怎么見到雪,她竟然在京城見到了小雪。

    看著路燈下飄揚的小雪花,以及越來越靠近他的方向,她感覺自己在赴一場浪漫的約。

    她打開手機給他發消息:【我想你了,你想我嗎?】

    商陸還堵在路上,看到她發來的消息,他的嘴角翹起,給她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起,付之幸的心緊張的跳了一下,接通后,聽到商陸賤兮兮的說:“聽說有人想我了?”

    付之幸拿著手機,有些尷尬。打字發消息時她敢隨便發自己的想法,但是語音或者面對面,她就沒那么大膽了。

    她鎮定了一下,說:“是啊,我在去見你的路上。我今天在飛機上看到很多人,京城人看起來都好有錢,和花城人不一樣……”

    她講著這一路的所見所聞,商陸話不多,偶爾調侃調侃她,不知不覺中車子行駛到了北皋橋。

    她下了車,推著行李四處張望。

    電話沒有掛,她戴上了藍牙耳機,將冰涼的手機放進口袋。為了讓商陸更方便看到她,她推著行李上了路邊的一座天橋,商陸聽到她那邊的動靜,問:“你喘什么?”

    “我在爬樓梯,電梯壞了。一會兒你到了北皋橋服務站,抬頭看天橋,我在上面等你。”

    她每說一句話,冰冷的空氣吸進身體,凍得她嗓子疼。

    終于爬上了天橋,她站在天橋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猜著哪一輛是他的。

    不一會兒,她聽到耳機里傳來關車門的聲音,然后是商陸走路的聲音。他走的很快,說:“馬上到。”

    她站在天橋上左看右看,天色微亮,天空發著淡淡的藍光,天橋上來往的人變多,她身后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付之幸。”

    她回頭,看到商陸朝她走過來。

    她興奮的小跑過去,想著要不要來個擁抱,商陸已經張開了胳膊。

    她跑的更快了,一頭扎進他的懷抱,抱住了他的腰。

    商陸摸摸她的腦袋,拉開了自己的黑色羽絨服,羽絨服是中長款,直接把付之幸包了進去。

    他里面穿的毛衣,付之幸抱著熱乎乎的他,感受到了他有些快的心跳,她久久說不出話來。

    商陸抱著她,頭低下,碰上她冰涼的額頭,問:“冷嗎?”

    付之幸搖搖頭,“不冷。”

    白色的哈氣從兩人口中呼出。

    有小雪落在他的肩膀。

    他牽起她的手,“走吧。”

    付之幸指指自己的行李,“你幫我推行李。”

    商陸接過她的行李,“好的,付小姐,您還有什么吩咐?”

    他的語氣中帶了一點京腔,她覺得有點奇特,“沒了……”

    他的車停在了旁邊的服務區,車上暖暖熱熱的,她脫掉臃腫的外套,商陸也脫掉了羽絨服,兩人目光交匯,曖昧的氣氛在兩人之間來回縈繞。

    她打開窗戶,讓冷風吹進來,“走吧,商經理。”

    商陸看著她,“不干點兒正事兒再走?”

    他的話依舊帶點京腔,聽起來奇特又陌生,要不是臉還是那張臉,她都不認識他了。

    “回去再說。”

    “不行,憋不住……”

    第76章 他比煙花更耀眼

    北方不如南方方便的一點是,北方冬天冷,穿的多,在車里做羞羞的事時,阻礙太多。

    車玻璃是黑色的,擋板都升著,兩人在后座,沒羞沒臊。

    商陸著急的扯著她的衣服,“怎么穿這么多!”

    付之幸:“冷啊!”

    兩人干脆不脫光,商陸將她抱在腿上,“你主動主動?我享受一下。”

    付之幸罵了句變態啊,被商陸……

    車內開著暖氣,商陸就那樣坐著,扶著她的腰,直勾勾的看著她。偶爾破壞一下她慢吞吞的節奏,就為了看她紅透的臉,和嚶嚀的聲音。

    她捂住他熾熱的眼睛,“別看我。”

    ……

    他去開車,車子再次來到了那個小四合院兒。門口兩個小石獅子,院子里一棵山楂樹,一個石桌,一個蕩秋千。

    付之幸就這樣第一次和商陸過了一個年。

    這一年只有他們倆,她沒見過商陸的其他家人,甚至連他的朋友都不曾見。

    商陸帶她逛周圍的景點,留京過年的人不多,她在附近的市場買了點年貨裝扮了小院子,她還想買點煙花炮竹,結果沒有賣的。京城禁放煙花爆竹,她只買了一些小呲花。

    商陸見她沒買到煙花有點失落,他讓助理不知從哪里搞來好幾箱煙花送來,付之幸問不是不讓放煙花嗎?

    他笑笑,抱起煙花裝進后備箱,“放點兒沒事兒,罰不了幾個子兒。”

    大年夜,商陸開車帶她去了一處偏僻的郊區,說是偏僻,卻零星聚集著幾波年輕人,他們也在這里偷放煙花爆竹,看到商陸的車開過來時還緊張的回頭看,發現商陸也是來放煙花的,才放松下來向他招手。

    商陸搬出幾箱煙花放在空地上,掏出打火機,問:“你敢放嗎?”

    付之幸拿著兩個閃閃跳動的小呲花,后退著搖頭。

    “小膽兒,退遠點兒。”

    商陸試了試打火機,蹲下身體點燃了一箱煙花的引線,接著他又去點旁邊另一箱煙花的引線。

    第二箱煙花點燃了,第一箱也已經“砰砰”的開始放了,他又去點第三箱煙花的引線。

    付之幸要被他的舉動嚇死了,雖說三箱煙花之間有距離,但萬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辦?

    她在旁邊焦急的喊著他的名字,讓他回來。商陸點完第三箱煙花,朝著她跑了過來。

    她想抓商陸的手,他卻跑過來一彎腰,抱著付之幸的腿將她抱起來在原地轉了幾圈。付之幸嚇得抱著他的脖子尖叫,叫聲淹沒在煙花的聲響中,為新年的氣氛增添了幾分彩。

    她低頭看商陸,煙花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臉上,跳躍著。

    他在笑,仰著頭看著她,眼睛里帶著光。

    三箱煙花同時綻放,他比煙花更耀眼。

    付之幸低頭吻上了他的唇。

    畫面在記憶中定格。

    她浸濕了一整張水彩紙,由淺至深鋪上底色,重色下壓,找出明暗,細細的勾線筆吸出煙花的輪廓,然后用吹風機吹一遍畫紙。紙半干時,水彩顏料厚涂勾勒漫天的煙花,以及擁吻的兩人。

    兩支畫筆敲擊幾下,白顏料散落,像天上的星星。

    吹風機再次吹干畫面,她收好這幅畫,放進了記憶的抽屜里。

    好景不長,大年初一早上,兩人還沒起床,商陸就收到了萬晴阿姨的電話。

    付之幸見他面色凝重,問怎么了。商陸按壓著太陽穴,說:“我爸住院了,情況不太好。”

    付之幸對商陸陪她回老家這件事徹底不抱希望了,她說:“你去看看你爸吧,我自己去機場。”

    商陸穿著衣服,心里像是裝了什么事,說:“我先去送你。”

    到了機場,她拿下行李,說:“送到這里就行了,你趕緊去醫院吧。”

    商陸看著她,伸開手臂,“抱一個。”

    付之幸松開抓著行李的手,抱住了他。

    商陸抱了很久,抱到她身上都熱熱的,她聽到商陸在她耳邊低聲說:“你知道嗎,我媽叫陸青萍,她死在大年夜……”

    商陸第一次主動講了他的事。

    他小的時候,母親陸青萍患病,父親卻忙著賺錢對母親不管不顧。那時商陸還是個孩子,只知道母親和父親之間的關系并不好,母親總是哭著罵父親是個混蛋,罵他自私自利、冷血無情。

    最后,母親病死在醫院,死在大年夜,商陸拉著母親的手,在床前哭了一整晚,從此他便對父親商鎮言有很大的怨念。

    他認為是父親導致母親的死亡,父親嘴上說愛母親,但是他從不那么認為。他看不慣父親惺惺作態的樣子,他鄙視父親。

    “如果你愛她,為什么不管她的死活?”

    “如果你愛她,為什么要傷害她!”

    “可能是詛咒吧,我媽死后,我爸每年身體都出問題,他還有慢性肺病,治不好也死不了,每天都很痛苦……”

    飛機上,付之幸反復回想著商陸的話。

    她隱約覺得商陸的話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但是又說不上來。

    飛機落地,她下飛機,轉大巴車回到了村里。

    她和爸媽說商陸父親病了,所以今年來不了。爸媽之前見過他,今年心放寬了不少。

    今年,付之幸發現媽媽變得很憔悴,她咳嗽,背著她吃藥,一問就說老毛病了,吃點藥就好。

    付之幸和付之安趁爸媽不注意偷溜進他們的房間,她翻著媽媽吃的藥,妹妹在門口放風。她看著那些藥物,補血的,補肝的,還有幾瓶粉紅色的……甲羥孕酮?

    這是什么藥?她仔細看著說明書,這一看,她的手抖了起來。

    甲羥孕酮,一種孕激素類藥物,用于乳腺癌、子宮內膜癌、前列腺癌、腎癌……

    付之幸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她拿著那瓶藥,顫抖著說:“安安……”

    付之安見姐姐的表情不對,她跑過來拿過那瓶藥,看了一會兒后,付之安翻找著爸媽床頭的抽屜、柜子,最后在床底下的箱子里找到了媽媽的病歷。

    “既往史中診斷為子宮內膜癌,經手術治療及化療六個月后,目前PET-CT檢查發現,患者雙肺出現數枚實性小結節,考慮為轉移可能。患者出現咳嗽、無力……”

    這是付之幸第二次覺得死亡就在她身邊,第一次是姥姥,姥姥抱著她死去,第二次……難道是媽媽嗎?

    媽媽進臥室時,兩人正坐在地上,地上散落著一大堆病歷、體檢單、開藥單。

    “你倆這是干什么……”媽媽走過去從地上拉起付之幸,付之幸一抬頭,兩行眼淚就下來了。

    “媽,你現在身體怎么樣……”

    爸爸聽到動靜也進屋,一看這場景就知道瞞不住了。

    媽媽還想假裝沒事的解釋幾句,付之幸哭著說你不要騙我了,病歷上寫的清清楚楚……

    媽媽抹抹眼淚,說:“幸妮兒安妮兒啊,媽不想給你們添麻煩……你們一個還沒大學畢業,一個還沒買上房子,我老了治不好也沒事兒,我不怕死……”

    當晚休息時,付之安哭著抱著付之幸,說:“姐,我不想考研了,我想賺錢。”

    “我有錢,安安,你想考研就考,我有錢,供得起你!媽媽看病的錢我來想辦法。”

    “姐……”安安的哽咽著,“我們一定要賺很多錢,讓爸爸媽媽過上好日子……姐,我們要賺錢……”

    她發現錢是個好東西,起碼在風險面前,有錢就有了保護盾。

    飛機劃過夜空,轟鳴聲漸漸停止,行李箱的輪子粗糙的在地上磨損,付之幸又一次回到了花城。

    2022年是她在花城工作的第六年,在冠創工作的第四年。

    這一年很難,每個人都很難。

    她晚上才下飛機,下了飛機坐地鐵,出了地鐵,推著行李走在老小區外圍路上。她腦子里都是媽媽的事兒,腫瘤復發要做手術,手術后可能還要化療,她需要錢,但她不想和商陸有一點金錢上的關系,或許她可以找羅珠借。

    正想著,前面忽然有陌生男人攔住了她。

    男人說:“靚女,你不要走這里面,走外面吧,里面有白事。”

    付之幸朝前面看了一眼,有兩個人蹲在人行道上燒紙錢。

    她說好的,然后就沒有走人行道,沿著大馬路走到小區門口。

    平時進出小區大門,她都不用刷卡,因為孫阿叔看到她自動就把門打開了。這次沒有,她朝保安亭看了一眼,才發現保安廳里的人不是孫阿叔,而是一個陌生的阿叔。

    她從書包里找門禁卡,問:“孫阿叔呢?”

    那個阿叔說:“老孫啊,家里出事,被兒子接走了。”

    付之幸心里咯噔一聲,找到門禁卡刷開門,然后拿出手機找到孫阿叔的微信,給孫阿叔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最后是一個陌生的男人接的,電話里的男人說:

    “你是我爸在新村花園五樓的那個租客對吧,我爸的事你不用管。對了,以后房租你轉我的微信吧,一會你加一下我。”

    付之幸想去看看孫阿叔,那男的有些不情愿,說非親非故的沒必要。電話就掛了。

    非親非故,沒必要……

    她提著行李爬樓,樓道的感應燈壞了,黑黢黢的。摸著黑爬到五樓,剛把行李放在地上,就看到黑黢黢的門口蹲著一個人。他埋著頭,靠在門和墻之間的角落里。

    付之幸嚇了一跳,她打開手機手電筒,看到他穿著一身喜慶的紅衣服,地上散著一堆干枯的花。

    “沈、沈長陽?”

    聽到聲音,他慢慢抬起頭,眼里全是迷茫。他盯著付之幸,好像在回想,想了一會兒,他又低下頭,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付之幸蹲在他旁邊,拍了拍他,“你怎么了?沈長陽,你還好吧?”

    他低聲說:“姐姐,小樹想你了……可是你不在……”

    他的聲音和語調都和往常不一樣,很奇怪,像個小孩。付之幸打開門打開燈,把行李拿進去,然后讓沈長陽進來說。

    他看到門開了,臉上閃過一絲開心,他趴在地上撿地上的花,一邊撿一邊說:“姐姐,你回來了,小樹給你買了花,你喜歡嗎?姐姐,小樹等了你很久,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付之幸聽到他這樣的語氣,她有些害怕。她知道江樹有多重人格,沈長陽是其中之一,但江樹和沈長陽都是正常的性格,而眼前這個一直叫她姐姐的人格,她第一次見。

    她不了解這個人格,他一個成年男性露出孩子的狀態,十分違和、可怕。

    等他撿完花,進到屋里,付之幸有些緊張的看著他,她讓他坐下,他卻不敢坐在沙發上,眼神怯生生的,最后躲回了他的房間,蓋上了被子。

    付之幸松了口氣,這個人格比她還膽小。她敲敲門,推開門,看到他蓋著被子靠在床頭,像個無家可歸的小孩。

    “你叫什么?”她問。

    “江……江小樹。”

    “多大了?”

    “小樹六歲了。”

    “你在這里等了我幾天?”

    江小樹掰著手指算了算,“七天,不對,八天,不對……江樹哥哥說是十天。”

    付之幸想到江樹帶來的那套汪汪隊的牙刷牙杯,她走到衛生間拿出來給他看,“這是你的嗎?”

    “是小樹的!”

    付之幸拿出包里的零食,問:“你吃東西了嗎?”

    “江樹哥哥吃了,小樹沒吃。”

    她將零食遞給他,“給你吃。”

    江小樹吃了起來,可他一邊吃一邊有淚流出來,他說:“姐姐,江樹哥哥想你,可你不在……”

    付之幸沒和六歲的孩子打過交道,她不會安慰,就坐在床邊輕輕的拍著他的胳膊,說:“你下次來之前在微信問一問我,如果我不在,你就回家,或者自己開門進去,你不是有這里的鑰匙嗎?”

    江小樹哭著不說話。

    付之幸搬來一個小凳子坐在床邊,說:“別哭了,姐姐給你講個故事吧,《美人魚》你聽過嗎?”

    江小樹哽咽著說沒有,付之幸說:“那我給你講講吧。從前,在波光粼粼的大海中,有一條非常美麗的小美人魚……”

    “……黎明時,人魚公主在甲板上自言自語地說:王子,再見了!于是人魚公主跳入大海,身體慢慢地,化做了許多五彩繽紛的泡泡……”

    第77章 澤水困

    2022年的職場,因為媽媽的生病讓付之幸心神不寧。

    她在工位坐立不安,眼睛總是盯著手機上的搶號信息看。她覺得媽媽應該來大城市看病,她要約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給媽媽看病。

    可能是上天憐憫她,一個腫瘤專家號讓她搶到了。她立馬請了半天假去醫院,把媽媽的病歷復印件給醫生看。

    醫生看完,說:“腫瘤復發了,得做手術,不做的話,腫瘤會越長越大。”

    下午回到公司,開組會時,她的腦子還在想這件事,一直到賀經理大聲的咳嗽了一聲,她才將思緒轉移到組會上。

    賀經理是她職場中的第三個領導,開組會時他笑瞇瞇的,對著大家一通唏噓和展望。他個子不算高,襯衣扎進西褲里,微微有點啤酒肚。他站在主講臺,分配著今年的需求。

    今年,所有人都接到了比往年要多的需求,大家面面相覷,都在腦子里看到了加班到深夜的場景。

    需求接的多,代表工作時間要變長。但是往好了想,年底的獎金也會拿的多。她給自己打氣,今年要掙錢啊,忙就忙吧!她要掙錢給媽媽看病!

    工作量多她可以加班,但是最讓她感到不舒服的,是百川組的古怪氛圍。

    三個組合并成一個組,大家的心不統一,拉幫結派的現象出現,看似是一個大組,實際上大家還是悄悄地分成了好幾波小團體。

    組會的最后,賀經理當眾說:“今年有一個和日本合作的3A游戲,需要我們百川組支援其他部門,共同制作。下面是支援名單和對應的項目。”

    3A游戲叫《異心動蕩》,游戲體量大,名頭大,能參與3A游戲的制作,將是工作里最值錢的一個經歷,很多人都盼著有這個機會,但名額只有那么幾個人。

    付之幸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導演,付之幸”,她是這個3A游戲支援項目的主要負責人,剩下的幾個負責人是賀經理原來組的幾個人。

    她聽到了其他同事發出的不滿的聲音。有人覺得她能力不行,有人覺得賀經理偏向,原先賀經理的組員覺得賀經理胳膊肘向外拐。

    放在之前,她一定覺得不好意思,會格外在意同事對她的看法。今年沒有,她心態穩了很多,她沒必要在意那些,她也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差,她也想通過這個3A游戲賺更多的錢。

    于是,她起身對著賀經理說:“謝謝賀經理的信任,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下樓的路上,趙越走在她旁邊,說:“3A游戲制作團隊除了你,全都是曾經賀經理的手下,小心點兒。”

    中午吃完飯回來,坐在她旁邊的道長李一玄正在給其他同事算卦,銅錢嘩啦啦的聲音吸引了付之幸的注意。

    李一玄是之前賀經理手下的成員,也是這次3A游戲負責人之一,靠算卦在組內很出名,外號叫“道長”,對玄學、易經感興趣。

    這樣的興趣愛好讓他不參與任何一個幫派的斗爭,他保持中立,且一點都不怕被孤立或者被擠走。

    他說他之所以能在裁員的浪潮中留下來,就是因為他這幾年的流年很順,不會有什么意外發生,所以也不用在意那些幫派斗爭。

    付之幸好奇的看著他,他正在拿著一個烏龜殼晃,烏龜殼里放了錢幣,叮叮當當的晃了一會兒,他將錢幣倒在桌面上,三枚銅錢,有正有反。他重復了幾次,最后在紙上寫了一個卦。

    “風天小畜,今年你的工作一般般。”

    聽到結果的同事發出“切”的聲音,道長笑瞇瞇的收起銅錢,看到付之幸一臉好奇的樣子,細長的眼睛一瞇,說:“阿辛,給你算一卦?”

    付之幸呵呵笑著,“準嗎?我不怎么信的。”

    小時候媽媽帶她去算命,算命的人說她一生貴人不斷,老公對她很好,結婚時是個下雨天,還會摔一跤。想到商陸那個死樣子,她覺得一個都不準。

    “70%的準確率。”道長晃了晃龜殼。

    “另外的30%呢?”

    “把你生辰八字和田宅方位圖給我,99%準。”

    付之幸不知道他是什么流派什么道理,只覺得好玩兒,她把自己的出生日期告訴了他,“80%的準確率就行。”

    道長用手機上的軟件輸入了她的出生日期,仔仔細細的看了起來,看了很久都沒說話。付之幸看他的認真臉,有一種醫生在給病人看病歷的感覺。

    看了一會兒,道長拿出銅錢,問:“你想算什么?感情嗎?”

    付之幸也沒想過要算什么,但有一點她確定,她絕不會算媽媽的病。道長這么一問,她點點頭,“算感情吧。”

    道長晃著烏龜殼,將銅錢反復倒出來幾次,最后在紙上畫了一個卦象。他說:“對上了對上了,準的。”

    “什么卦象?”她問。

    “澤水困。升之盡,必困。”

    道長舉著那張寫著卦象的紙,“你有一段麻煩的感情,若能保持理智和清醒,走出困境,未來可期……我有一個破解之法你要不要聽?”

    “什么?”

    “你連著給我買一周奶茶,加芋圓,我給你三張符,必破。”

    付之幸轉過頭去,不知該哭該笑,“謝謝你啊,先不用了,搬磚了搬磚了……”

    下班后,她給商陸發消息:【賀經理讓我做3A游戲了!我是主負責人哦!】

    商陸沒有回復她。

    她覺得很挫敗。

    她好不容易和商陸確定了關系,一場異地戀,讓她又變成了單方面付出的那個人。她感覺不到商陸的愛,或許她是不適合異地戀的,可能真的如道長說的那樣,她陷入了一段麻煩的感情。

    后面幾天她想著能向誰借點錢,畢竟來花城看病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她不想找商陸,于是她抽空跑去找羅珠,羅珠還在店里捆人,她就在外面等著。

    等羅珠忙完了,一出門就看到付之幸狀態不佳的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付之幸看起來沒睡好,撐著下巴,打著哈欠,T恤都穿反了。她很少見付之幸這個樣子,好像被什么鬼怪抽干了身體。

    見到羅珠來了,付之幸強撐著向她揮手,兩人聊了一會兒,付之幸才猶猶豫豫的問她能不能借點錢給她。她向羅珠解釋她媽媽病了,要做手術。

    羅珠問,“借多少?”

    付之幸說:“二十萬,我兩年內還你,這是借條。”

    羅珠擺擺手,“我信你,一會我讓小助理給你打錢。”

    說完,小助理帶著一個顧客從另一個房間出來,顧客付了款,開心的離開了店。

    小助理叫林潔,看起來年紀不大,很會來事兒,看到付之幸在和羅珠說話,林潔伶俐的給兩人泡了兩杯茶,還甜甜的喊了付之幸一聲姐。

    付之幸說了聲謝謝,羅珠見小助理忙自己的事兒了,笑著說:“你別小瞧這小丫頭片子,我當初選她當助理就看上她的機靈勁兒了。”

    付之幸看到墻上掛了一個公司注冊的牌子,寫著“花城珍珠心理咨詢服務公司”,她問:“你這怎么成心理咨詢行業了?”

    羅珠說:“你不懂,我這行業模糊不清的,能注冊心理咨詢公司不錯了,而且還需要相關的專業資質證書,林潔是學心理的,我也準備考一個心理咨詢師的證。”

    告別了羅珠,沒一會兒她就收到了錢,她給爸爸打電話,讓媽媽來花城治病,媽媽不同意,爸爸也不同意,他問:“小商同意嗎?你們還要買房,這多不好……”

    媽媽的事愁的她頭疼,她想找商陸傾訴,但是又怕他覺得自己麻煩,更怕他動不動就給她錢。

    她給商陸發消息:【你在做什么呢?我今天不開心。】

    過了一會兒,商陸回了一條消息:【把你今年的工作計劃發給我。】

    付之幸有點生氣,他只在乎工作,都不管她。

    她不想回復他,把手機往兜里一塞,去廚房找吃的。這一天忙著工作忙著約醫生,下了班她本來想去食堂的,可她這一天都渾渾噩噩,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家了。

    她正吃著泡面,商陸的電話打了過來,他在電話那頭有些生氣的問:“怎么不回我消息?”

    付之幸聽著他不好的語氣,忽然就覺得很委屈。

    明明每次都是他不回消息,就算回消息也是敷衍的“嗯”“好”“知道了”,她每天都積極的給他分享自己的生活,生怕他在京城和自己生疏了。

    她放下泡面叉子,“我沒看到消息啊。”

    “你知道你說謊的時候語氣詞會變多嗎?”他問。

    “就是沒看到消息啊。”付之幸拿著手機去陽臺透氣,她看著遠處的濕地公園,“再說你不是有助理嗎?使喚我做什么?”

    “助理哪有你好用。”他停頓了一下,“還有馬場的事兒,林叔說你不簽合同也不要卡,你想要什么?包兒要嗎?”

    自從他去了京城,說話總帶著若有若無的京腔,她聽羅珠說京腔是好聽的,但是從商陸嘴里說出來,她總感覺這股京腔放大了他的驕傲和鄙夷,抬升了他的地位,面對面溝通還好,但在電話里,距離好像就遠了一層。

    付之幸搖頭,想起他看不見,說:“都不要。”

    他笑了一聲,付之幸莫名覺得他的笑有些不屑,好像她說不要他的錢是在裝清高,他說:“那你要什么?讓我白嫖?”

    “能不能別這樣說?我和你在談感情,我想要的是你這個人。”

    “真幼稚。”

    商陸覺得付之幸雖然膽子不大,但是在感情上,直白熱烈的像滾燙的水,燙的他肉疼,讓他招架不住。

    付之幸低聲說:“我不喜歡異地戀……”

    “你想怎么樣?”

    付之幸覺得這句話的殺傷力很大,他說的輕巧,好像全是她在無理取鬧。天色暗暗的,有人拎著一盞小燈在池塘邊釣魚,她看不清他的臉,但她多么希望那人是商陸。

    她低著聲音,“你什么時候來花城?”

    “盡快。”

    他那邊傳來了酒杯相碰的聲音,隱約間聽到一個嬌媚的女聲說:“商經理,恭喜高升,今晚不醉不歸……”

    付之幸心里那種不安全感又出現了,她問:“每周一次的小灶課,我想繼續。你能每周給我打一次電話嗎?哪怕只是說說話。”

    “行,你提前寫好大綱給我。”

    商陸端著酒杯離開了烏煙瘴氣的酒局,包間里一群二級部門的經理、家屬和小蜜。他要帶一段時間京城這邊的團隊,和京城這邊的高層熟絡一番。

    他端著酒杯站在天臺,看著京城繁華的夜景,聽到付之幸在手機里說:

    “這周的大綱我想好了,我想學如何談好一段異地戀,你能教我嗎?”

    第78章 我們都不擅長異地戀

    付之幸收到了花,每個星期一束,每一束都不重樣,每周一早上七點雷打不動的送到她家門口,且每一束都有他的手寫卡片。

    她今天收到的是洛神玫瑰,粉紫色從花瓣內向外暈染,十分漂亮。她拿出那張卡片,看到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天天開心(微笑)。商陸,2022.4.1”。

    她將卡片搜集好,放進一個小盒子里。

    那晚她問商陸能不能教她如何談好一段異地戀,或許是那段話點醒了他,商陸聽到后,沉思了很久,才說:“好。”

    那之后,她就每周收到一束花。

    她是開心的,這說明商陸在用自己的行動維護這段關系了,不僅僅是她一個人在堅持。但他寫的卡片內容……不可恭維,甚至敷衍。

    她第五次收到商陸的花時,興奮的問他:“你每個星期都提前寫卡片給我嗎?”

    商陸淡淡的說:“一次性寫的。”

    “奧……”付之幸是有點失望的,“寫的挺累吧。”

    她都想到了商陸拿著一大堆卡片寫字的樣子,每一張卡片上都寫“天天開心”“天天快樂”“天天幸福”這幾個字,像練習簽名似的,不一會兒就寫完了未來幾個月的卡片。

    他就不能認真點嗎?

    收好花,她跑步去公司。三公里多的距離,她跑了一會兒就到了,她來的很早,園區里除了保安和飼養員幾乎沒人。冠創員工很多,園區按樓群被分成了三期,她在一期的其中一棟樓。

    她跑到自己的所在的樓下,坐電梯去5樓,來到商陸的新的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比之前的更大,兩面墻都是落地窗,窗外是矮山和湖泊,湖里游著幾只鴨子,視野很好。

    她擦了一遍他的東西,坐在沙發上看向他的大電腦桌,總覺得少點什么。她看向側面的墻壁,空空的,原來是少一幅畫。

    她準備掛一幅自己畫的畫,就掛那個在馬場過生日的畫!

    回到二樓的工位,等其他同事到了,她在小群里發了個消息,通知大家開會。

    會議室里,付之幸、道長和幾個她不怎么熟悉的同事,討論著3A游戲遇到的問題。

    付之幸說:“《異心動蕩》的過場動畫遇到的問題有點棘手,我們缺一名特效技術專家,但是大組內的專家被其他項目組搶走了。幾個能達到品質要求的供應商也被其他項目組搶占先機,愿意合作的供應商故意提高價格。大家有什么好主意嗎?”

    制片人阿夢看了看自己的預算表,“策劃還在壓縮預算,給供應商的價格是不可能上調的。”

    道長是負責視效的,他比較佛系,說:“不然我給大家算一卦?”

    “你的方案留著備用吧。”付之幸笑了笑,她不是嚴肅的人。

    她快速想著應對方法。

    之前的她一定會很緊張的四處尋求幫助,找趙越,找商陸。可今年,她不知不覺的沉穩了很多,她有自己的辦法。

    她說:“我們自己直接找特效技術專家呢?離職員工也是我們的潛在人才庫,之前合作過也好溝通,要是有合適的特效技術專家,不用面試,直接發包,遠程辦公就行。”

    道長露出了一個贊嘆的表情,說:“我覺得可行,那供應商的問題怎么辦?”

    建立自己的外包供應團隊,她這樣想著,但沒說出口。如果她能從一名技術專家開始培養,慢慢的,她完全可以發展出自己的供應商團隊。

    想到這里,她的心忽然跳的有點厲害。

    建立自己的外包團隊,代表著她打破常規、嘗試新事物的開始,雖然這不合規,嚴重的話還會被開除,但這種思想上的改變令她激動。

    “供應商……我們先去拜訪一下吧,具體了解下到底是哪里需要抬價,再找幾個會砍價的同事一起去砍價。同時,多聯系幾個海外的供應商,看看能不能找幾個新供應商。”

    會議結束后,她心里興奮極了,她迫不及待的想和商陸說這件事,想問他自己棒不棒。她給商陸打電話,電話一直沒人接。

    一直到她下班商陸連個消息都不回復,她的不安全感又出現了。

    喜悅無法分享,商陸忽冷忽熱,時不時斷聯一下,付之幸不知道該怎么辦。

    后面幾天好不容易解決了供應商和技術專家的問題,她潛心寫劇本、開會定劇本,還有其他幾個同時期進行的需求,全部撞在一起。

    忙起來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真的是一只牛馬,不然為什么說賀經理的壞話稱為“吐槽”?為什么招聘的人叫“獵頭”?

    上午又開了一個會,她抱著電腦回到工位,凳子還沒坐熱,道長和制片阿夢從賀經理的辦公室出來,面色不好的她:“阿辛,《異心覺醒》的boss戰過場動畫……是你寫的嗎?”

    “是啊,為什么這么問?”

    道長說:“有人舉報你抄襲她的劇本,賀經理讓你去找他一趟。如果情節嚴重的話,這個3A游戲可能要換導演了……”

    付之幸看著手頭上的一大堆工作,頭都要炸了,“好……”

    到了賀經理的辦公室,舉報她抄襲的人也到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許久不見的程紫涵,賀經理的手下,之前在54層給商陸告白反被他羞辱的那個美女。

    付之幸坐在程紫涵對面,聽著她氣憤的說:“寫3A劇本的人就可以這么囂張嗎?我這個劇本雖然只是普通的A級,但是付之幸你也太惡劣了,竟然向下抄襲!你要是不想做3A游戲就把名額讓出來,有的是人做!”

    付之幸鎮定的看著她,“說話要講證據,你今天說不出我哪里抄襲你了,就別想走出這個門。”

    她今年忙的要死,根本沒空看程紫涵寫的什么A級劇本。

    劇本寫了十天,改了五次,每一次改動策劃那邊的人都看著,DuDu會保存每一次的開會記錄,每一次策劃的修改建議她都存在了會議記錄上,面對程紫涵,她一點都不怕。

    程紫涵沒料到她這么鎮定,她將準備好的資料一條條展示在投屏上,“我的劇本可寫在你之前,已經上線了。你看看吧,A10011鏡頭、A10056鏡頭、A120012鏡頭……這幾個鏡頭一模一樣!”

    “還有劇本中的象征物,我的劇本開頭和結尾都出現了蝴蝶,象征著一切都是夢,你這個劇本開頭結尾也是蝴蝶,也象征著夢!這不是抄襲是什么!”

    付之幸握著拳頭,她忽然想到了之前策劃對她的提出的修改建議,這幾個相似鏡頭和蝴蝶的建議,都是策劃提出要增補的。

    一種不好的感覺彌漫心頭,她強撐著,說:“這些都是在策劃的建議下安排的合理劇情,分鏡也是經過策劃審核的!我有會議記錄,我們可以找策劃……”

    賀經理聽不下去了,“停,別吵了。策劃來了。”

    策劃推開門,穿著一身皮夾克,是徐浩,原先泡面番的那個難搞的策劃。

    徐浩拽拽的坐下來,說:“所有劇本都是付之幸寫的,我雖是策劃,但只提了一點小的修改建議。”

    付之幸火大了,“明明是你提出了很多要增補的地方,不信看會議記錄!”

    賀經理拉住她氣憤的身體,“別氣,阿辛,別和策劃犟,咱惹不起,坐下,坐下……”

    于是,這場鬧劇在程紫涵勝利的微笑中落下帷幕。

    付之幸抱著電腦推開會議室的門,門口已經站了很多看熱鬧的同事,趙越拍拍她的肩膀問她情況,她酸著眼眶,啞著聲音,說:“賀經理給我放假了……他讓我休息幾天……”

    趙越無奈的看著她,“阿辛,你被針對了,盯著3A游戲的人太多了。”

    組里的人都在看她,四處都在討論著她抄襲的事情。

    付之幸感受到了之前趙越說的那句話,人們造神,也弒神,人們喜歡看一個人被捧上高處,更期待看到那人摔下來。

    也明白了那句福禍相依,看起來她接手3A游戲是一件好事,實際上壞事也在其中。

    她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忍著淚,背上書包,鄭重的站起來,身板挺直,雙手握拳,聲音鏗鏘有力:“我沒有抄襲!”

    周圍同事看著她,旁邊的道長塞給她一張符,說:“別害怕,安定。”

    付之幸攥著那個疊成三角形的符,說了聲謝謝,轉身離開了辦公區。

    坐上電梯,看到電梯門上映出的自己,看到自己倔強、委屈、不甘的臉龐,眼淚就那么決堤了。

    電梯沒有把她送下樓,反而上了五樓,她走出電梯,迎面看到了商陸的那間新的辦公室。

    508,黑色的門反著光,一塊巨大的藍黑色的單面玻璃在門旁邊,保潔阿姨在門口拖地。她推開門進去,黑色的電腦前是一個空空的辦公椅,桌面干干凈凈。

    恍惚間她看到商陸在這里辦公,她真想哭著撲在他身上,和他講自己的委屈。

    可偏偏他不在,甚至連電話打不打的通都要看運氣。

    她討厭看不到、摸不到、也無法依靠的、形同虛設的愛。

    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她和商陸之間的關系,賀經理是她的直屬上級,商陸是賀經理的直屬上級,她直接向商陸告狀的話,是越級,而且顯得她很沒用。

    墻上掛著她畫的那副在馬場過生日的畫,她伸出手摸摸冰涼的玻璃框,心里很不是滋味。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拿出來一看,宋承悅的微博動態有更新。

    她本不想關注宋承悅的,但她心里像是養了一只邪惡的蟲子,讓她總是忍不住去翻宋承悅的微博,看她最近有沒有和商陸聯系。

    她深吸一口氣,點開了宋承悅的微博。

    高檔的包間內,宋承悅舉著酒杯,坐在商陸側面,商陸不知道在看什么,宋承悅心情很好,配文:“如果一個酒量好的男人怎么都推不倒,那就自己先倒~”

    付之幸默默關掉微博,想卸載微博的手試探了幾次都收回了,最終給商陸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接通,付之幸走到落地窗前,看著樓下的湖,深呼吸了好幾口,才說:“我有點不開心。”

    她知道如果她提宋承悅的事,商陸肯定會說她捕風捉影、胡思亂想。

    “我在忙。”商陸正走在去會議室的路上,剛坐下,助理小方在旁邊拿著文件示意他簽字。

    他拿起筆,電話還沒掛,聽到付之幸問:“你想我嗎?”

    “一定要問這么肉麻的問題嗎?”他反問著,鋼筆劃過紙質文件,助理小方拿走文件,又遞過來一份新的。

    “對,你一定要說。”

    “如果我說沒有呢?”

    商陸放下筆,扶了扶耳朵里的藍牙耳機,起身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無數高樓大廈,心想付之幸怎么一直是這樣子,逼他說想她說愛她,在他看來這種肉麻的話一點都不重要,說出來還會讓他尷尬。

    他聽到付之幸的聲音哽咽了一下,說:“我想,我們應該先分開一段時間,因為我們都不擅長異地戀。”

    商陸有些無語,他不知道付之幸在想什么,突然逼他在一起,又突然要分開,他是什么被她控制的狗嗎?她想怎樣就怎樣?

    他捏捏眉心:“好。”

    “沒什么事兒就、就這樣吧,商經理,掛了。”

    “嗯。”

    掛了電話,她的心沉沉的,看不見摸不著的商陸,讓她連打電話說分開都沒實感,沒有戀人在一起的親密,沒有分開的痛楚,只感覺渾渾噩噩,不知道剛才對誰說,又說了什么。

    她說分開并不是真心想分開,她只是困苦、無助,加上宋承悅的微博刺激,她忽然就產生了分開的念頭。她想用這種話語刺激商陸,讓他多關心自己,結果好像正中商陸下懷。

    下了樓,她在園區里走了一圈,看了會兒湖里的鴨子,小鴨子跟著大鴨子一起潛水、梳理羽毛,她忽然覺得鴨子好快樂,這里的動物都比她快樂。

    她拿出手機給鴨子拍照,看到手機上有趙越發來的消息。

    趙越:【阿辛,賀經理給你放多久的假?】

    付之幸:【一星期。】

    趙越:【你準備找下家吧,部門這么忙,賀經理不會輕易給組員放假的。】

    付之幸明白了趙越的意思。

    原來這就是裁員,還是落在了她的頭上。

    第79章 他帶著刺激的管理會來了

    好久沒這么輕松過了,不用處理任何工作信息,不用接觸任何和工作相關的人,她每天睡到自然醒,起來給自己做一頓飯,然后跑步,跑到筋疲力盡。

    她開始連續好幾夜失眠,偶爾睡一下就會夢到商陸抱著她,在冬天的京城,有時刮著凜冽的風,有時下著細碎的雪,夢里分不清是哪一年的冬天。

    她還是會收到商陸的花,卡片上卻變成了一片空白。

    這幾天,她把錢打給了爸爸,讓爸爸帶媽媽去大醫院看病。她怎么都說服不了爸媽來花城,老一輩思想她無法改變。

    周中她去找羅珠,羅珠問她怎么沒上班,付之幸坐在沙發上,喝著小助理林潔泡的茶,苦澀的說:“我可能要失業了。”

    羅珠當年被裁員的時候也很難過,十分理解付之幸。

    她安慰付之幸:“失業就失業,給資本家打工多沒意思,不如自己成為資本。當初我要是不失業,怎么知道現在能掙這么多。不僅掙得多,還有一群帥哥上趕著追我。”

    說完,店門口的鈴鐺響了幾聲,付之幸抬頭看到一個年輕的男顧客推門進來了,男人見到羅珠,對她羞澀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然后男人去前臺找林潔登記信息。

    羅珠笑著看那個男顧客的背影,悄咪咪說:“看到那個小帥哥沒,24歲,身材倍兒棒,姐姐姐姐的,叫的又甜又勤,我決定發展發展他。”

    “那宋承佑……”

    “別提他了,后面我遇到過他一次,他怕我打他,主動跟我說他爸給他訂了親,不讓他和除了未婚妻外的任何女人來往。他現在是有未婚妻的人……”

    羅珠說的輕松,付之幸卻發現她的表情有一點失落,但那失落很快散去,羅珠一口氣喝完茶,起身,“不說了,捆帥哥去了。”

    離開羅珠的店,她拉伸了一下身體,跑步回家。

    她不知道自己失業后要做什么,不清楚自己的喜好,也不像羅珠這樣行事大膽,雖然知道福禍相依的道理,但她卻對失業后的未來不抱有好希望。

    周末的時候,江樹看出這幾天付之幸不開心,他主動約她打籃球。

    偌大的籃球場人不多,付之幸用她的三腳貓功夫進了幾個球,還是被江樹放水的情況下進的球。

    雖然被放水了,江樹還是笑著鼓勵她:“這一球漂亮!”

    中途休息時,付之幸想起那天的異常的他,她還沒問,江樹就主動開口了。

    江樹知道遲早有這么一天,他說:“對不起幸寶,之前一直瞞著你。沈長陽……已經和我融合了,在2020年,你被困在公司,他給你送物資的時候。那時候,他的偶像科比意外離世,他和我說他累了,我們共同決定融合成一個人格。”

    付之幸的下巴都要掉了,她對這多重人格這方面了解不多,她沒想到人格之間可以對話,還能融合。

    “沈長陽選擇融合之前,還說……一定要照顧好你。”

    一聽這話,付之幸的思緒瞬間回到了2020年年初,在冠創的樓下,他推著一個大行李箱,對她說“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還有“我能抱抱你嗎”。

    她想起那時候沈長陽發紅的眼睛,還有他用力的擁抱,原來那擁抱,是告別。

    心里忽然有點不舍,她問:“那你現在是誰?”

    “我都是,但我更希望你叫我江樹。”

    付之幸沒緩過來勁兒,“那小樹是?”

    江樹低下頭,“小樹是個敏感內向的孩子……”

    江樹給了她自己的心理醫生的聯系方式,說下次再遇到人格跑出來的這種情況,可以求助他的心理醫生。

    這件事打開了她看世界的一個口子,她意識到人的大腦真是一個神奇的存在。

    現在的江樹和沈長陽一模一樣,只不過笑容中帶了一點羞澀,他撐著身體側頭看她,認真的說:

    “我知道你這幾天不是很開心,我感覺到了你的迷茫和不安,就像我第一次發現我的腦子里有很多聲音一樣,當時我很害怕,覺得我這樣的人得了這種病,活著也沒有希望了……”

    “后來才發現,沈長陽、小樹他們不是惡魔,而是我的希望,我和他們交朋友,甚至融合、吸收他們,這不是壞事。我希望你也能對生活充滿希望,振作起來,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忙,我隨時都在。”

    “謝謝。”付之幸被他的話感動了,說:“今晚我請客,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豆角燜面。”

    “好!”

    這七天就這樣過去了,她覺得過的挺快樂。

    她有兩個好朋友,羅珠和江樹都支持她,她給自己打氣,不要怕,勇敢點兒,就算她失業了,她也堅信自己會有更好的工作。

    周一早上,她做好了離職的準備。

    打開門,門口照舊放著一束鮮花。這次的是白玫瑰,花瓣帶著水珠,清香撲鼻。她拿出花里的卡片,卡片依舊是空白的。

    她給商陸發消息:【分開了就不要送花了。】

    商陸這次回的很快:【已經定了一年的,你不要就扔了。】

    付之幸放好花,下樓跑步去公司。剛到公司,很多同事還沒到,賀經理就來了,他第一次來這么早,看到付之幸來了,他笑著向她招手:“阿辛,來!我們說點事兒。”

    付之幸心想離職這么快就來了,還不到上班時間。

    她去了賀經理的辦公室,賀經理像是變了一個人,十分客氣的問:“喝什么茶?龍井還是普爾?”

    付之幸覺得奇怪,“都行。”

    賀經理泡了龍井茶,他親自給付之幸倒了茶,和顏悅色的問:“這個星期休息的怎么樣?心情好點了嗎?”

    付之幸不知道他什么心思,“賀經理,你想說大環境不好,組內員工飽和了是嗎?我只有一個要求,給我n+1的賠償,我立馬就走。”

    賀經理的臉上閃過瞬間的尷尬,他笑著給付之幸的茶杯倒滿,“你看你說的,哪有那么嚴重,我就是讓你休息休息幾天而已。休息好了你就盡快接著做3A游戲,組員們都等著呢。喝茶,喝茶!”

    付之幸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實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賀經理給她放假不就是想裁掉她嗎?這樣整個3A游戲制作團隊就都是他的手下了。

    “一會兒啊我要開個會,你跟著我做會議記錄,我給你算到績效考核里。”賀經理說完抬手看了看時間,“要到點了,你拿上電腦跟我走吧。”

    真是奇怪。

    付之幸回工位抱起電腦,忽然聽到有人討論說:“你們今早看到了嗎?商老大回來了!”

    她心里一顫,又聽到有人說:“商老大怎么回的這么早?二級經理不都要去京城帶團隊帶大半年嗎?”

    “可能是看不下去了吧,你看咱們百川組多亂啊!商老大不在,三分天下了都!”

    她的心猶如魚兒碰到了水,竟然撲騰著期待了起來。

    期待著期待著,又糾結了起來。

    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她前腳提了分開,他后腳就來,他是故意的嗎?還是說分開的關系讓他更自在?

    她跟著賀經理上了五樓,來到一間會議室,她第一次見會議室的顯示屏幕占據了一整面墻,黑色的屏幕在會議桌的盡頭,又高又大,剛看到時還以為是一堵黑色的墻壁。

    真奢侈啊,她默默想著。

    賀經理坐的很靠前,她搬了個小凳子坐在賀經理旁邊,打開電腦,準備一會兒寫會議記錄。

    陸陸續續又來了幾個經理,大家正襟危坐,氛圍有些緊張的樣子。

    主講位一直空著,付之幸莫名也緊張了起來,因為她看到了熟悉的助理。助理叫小方,是個機靈的小伙子,見過付之幸好幾次,這次在會議室見到她,對她微微一笑,然后打開了那個巨大的屏幕,點開了PPT。

    那這個位置難道是……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商陸走了進來。

    他瞥了一眼坐在賀經理身邊的付之幸,面無表情的走到會議桌盡頭,站在了付之幸身邊。

    熟悉的男士香水味縈繞在她身邊,她埋著頭,讓自己的專注力放在電腦屏幕上,心卻跳的厲害,她甚至擔心商陸能看到她的心跳。

    會議室的屏幕太大,光線又強,付之幸坐的靠前,強光反射的她的電腦一片亮,什么都看不清。她把電腦朝著自己轉了轉,然后聽到商陸對助理說:“屏幕太亮,刺眼。”

    助理識相的調暗了些,付之幸這才覺得好受了。

    然后是漫長卻干貨滿滿的會議。

    她第一次知道管理層之間的會議是這樣的,之前她和商陸單獨相處時,偶爾聽到他開會的內容,但他總是帶著耳機,她聽不到他們具體聊什么。

    這次開會,她感受到了商陸作為更高的管理層的權力、魅力。

    商陸神色凌厲,西裝穿的板正,袖口微微卷起,他講話時堅定、自信,整個人神采奕奕。

    PPT上是強有力的數據支撐,展示了2022年的游戲行業發展趨勢,帶給藝術設計中心的影響,商陸清晰的指出各經理今年匯報存在的問題,包括各個經理的績效評估。

    經理也有自己的績效評估。

    也就是說,原來商陸是三級部門經理時,他也有自己的業績壓力,他也要和一大群三級部門經理競爭,才能走到二級經理的位置。

    他并不是付之幸表面看到的那么輕松、簡單、光鮮亮麗,他是要殺出一片天的來的。

    付之幸快速的記著商陸講的重點內容,她甚至聽到了一些絕密的信息,例如今年的裁員指標、部門獎金薪資情況、貪腐員工調查情況……

    她聽的一腦門汗,商陸說的這些各個都是大瓜,她的手指每敲一個字,心里都在想天啊這是我這個小牛馬該聽的內容嗎……她但凡嘴巴不嚴,下場就是開除。

    等會議結束,經理們陸續離開。

    她擦擦額頭上的汗,關上電腦,聽到商陸在旁邊說:“記得簽保密協議,嘴巴漏了風是要吃官司的。”

    她當下已經無法思考商陸說的話是真是假,只是惶恐的點頭。

    在這樣的商陸面前,她一個屁都不敢放,她甚至在懷疑自己,為什么自己有那個膽子敢和商陸睡覺,還和他談戀愛,算是不知者無畏嗎?

    看到她誠惶誠恐的樣子,商陸微微勾起唇角,又看向旁邊的賀經理,問:“《異心覺醒》進度怎么樣?BOSS戰的過場動畫的劇本定了嗎?”

    賀經理笑著點頭,“定了,阿辛的劇本寫的很不錯,策劃也滿意。已經開始排期了,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制作了。”

    賀吉還夸了付之幸一番,彰顯自己對付之幸的重視。

    之前商陸離開花城的時候,暗示賀吉3A游戲的名額要有付之幸,賀吉表面答應,暗地里卻想聯合策劃一起,把付之幸換成自己手下的人,程紫涵就是個不錯的人選,反正天高皇帝遠,商陸一時半會兒也來不了花城。

    誰知道,他剛給付之幸放了假,就收到商陸要提前回花城的消息,商陸還點名要付之幸做會議記錄,付之幸一個小嘍啰,能在管理會做會議記錄,可見商陸對她的重視。

    賀吉想到這里,渾身一冷,感覺自己惹到了不能惹的人。

    聽著賀經理對自己的夸贊,付之幸驚訝了一下,她看看賀經理,又看看商陸,沒敢說話。

    商陸是來給她撐腰的嗎?

    有點感動。

    她感激商陸,因為她的飯碗被商陸保住了,不用離職了。

    她想,原來和商陸睡過能得到這么多好處。商陸給了她做3A游戲的機會,還保住了她的工作,這算不算一種資源傾斜?她本該高興,可腦子里受到的教育卻在譴責這種裙帶關系。

    但她當下又無能為力,她就是個小人物,要掙錢。

    如果我也是個大BOSS就好了,她想,這樣就不稀罕商陸給的什么資源,能和他平起平坐,睡過之后給他打錢,要給他的服務質量打分,還會每天使喚他小商同志過來給我泡茶。

    眼看賀經理離開,她也抱著電腦起身跟著離開,商陸忽然叫住她:“付之幸,會議記錄傳給我。”

    “哦好,我回去整理完就發給您。”

    “去我辦公室,現場整理現場傳,傳完刪掉。”

    第80章 “你是不是玩兒我?”

    園區場地大,辦公樓多,辦公桌也大,不像之前在市中心那么擁擠。

    五樓除了幾間辦公室和幾間會議室,只有一小部分員工,人很少。

    她抱著電腦坐在商陸的辦公桌對面,整理著這次會議的重點。她最后檢查了幾個錯別字,將文件傳送給商陸,然后刪除了自己電腦上的文件。

    商陸掛著自己的外套,他掛好衣服,見付之幸又要走,他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再坐一會兒。

    他的手隔著衣服燙到了她,付之幸僵硬著身體,“還有什么事兒?”

    畢竟她前不久剛和商陸提出了分開,她雖然愛他,但一時間拉不下臉找他復合,那樣商陸會嘲諷死她。

    助理這時敲門,送進來兩杯咖啡,一杯放在商陸面前,一杯放在付之幸面前。咖啡是現磨的,付之幸發現商陸用的杯子還是她之前送給他的那個馬克杯。

    商陸坐在她對面,“今晚一起吃飯,前女友?”

    他的重音在“前女友”上,付之幸猶猶豫豫,“不必了……”

    “今晚下班,我在樓下等著你。”

    她覺得商陸很奇怪,她明明那么痛苦的提了分開,且當真了,但是在商陸這里,仿佛她當日說的不是分開,而是“這頓飯不吃了”這種話,他好像并不在意誰和他在一起、誰和他分開。

    或者他并不認為付之幸有這個魄力能和他“分開”,他有絕對的自信。

    他把她吃的死死的。

    意識到這一點,付之幸有些不爽。

    她開始思考她到底愛商陸什么,在那個會議室,商陸到底哪里吸引她了。

    她決定不能被他吃定,清了清嗓子,說:“你自己等吧,我下班就走。”

    她一口氣喝光了那杯咖啡,說了句謝謝,抱著電腦轉身離開。

    雖然她還愛他,但是她先提的分開,商陸一回來她就臭不要臉的粘上去,她做不到。她記仇,異地戀時商陸晾著她,她也想晾回去。

    回到二樓工位,坐在旁邊的道長看著她的臉,說:“眉眼含情,印堂發亮,有桃花?”

    付之幸拿出小鏡子照了照,根本看不出什么,“沒有桃花,有狗屎運。”

    到了下班時間,大家都沒走,因為手上的需求太多,每個人都在加班。

    付之幸也沒走,她一個星期沒來上班,手上積攢了一大堆活兒。

    等她忙到夜里十二點,周圍的同事撐不下去陸續離開工位時,她才打著哈欠關了電腦。還好離家近,騎個單車十分鐘就到。

    夜里十二點,她剛下樓,就看到商陸抱著胳膊站在樓下。

    她有些意外,沒想到商陸還真等她。讓他等了這么久,她有些于心不忍,慢吞吞走上前打了聲招呼:“嗨,商老大,這么晚還不走?”

    商陸一副“你還有臉問”的表情,他雙手插兜,“嗯,散伙飯吃不成了,一起走走?”

    大半夜的,一個女孩走夜路回家,這里雖然離她家近,但也偏僻,這點惻隱之心讓他等到她打卡下班,同時心里想著賀吉這老小子到底分給她多少工作量。

    園區亮著幾盞路燈,湖邊的鴨子都睡了,好幾座辦公樓都亮著一些燈,這說明還有很多比她加班更晚的同事還沒走。

    園區周圍的環境很好,夜晚小蟲鳴叫,微風習習,靜的只能聽到兩人的腳步聲。

    商陸走在她身邊,看她左顧右盼的樣子,道:“看什么呢?走在我身邊不自在?”

    他們確實很少這樣并肩走,還是在公司附近。

    付之幸離他又遠了一些,“對,遠點好,畢竟我們只是上下級關系,我不想讓別人說閑話。”

    她說這話時心里帶著氣,讓你不回我消息,讓你動不動就失聯,可惡的異地戀!可惡的商陸!

    商陸停住腳,他站在一棵茂盛的大樹下,抱著胳膊看她,“你確定?”

    路燈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付之幸正好踩在他的影子上。

    她回頭,“確定。”

    “行。”商陸微微瞇眼,表情中帶著幾分疏離。

    他朝著她抬起手,付之幸慫著肩膀向后躲。

    商陸的手停在空中,她頭上的那片樹葉掉了下來。

    付之幸撒腿就跑,邊跑邊扭頭看商陸,“商老大,明天見!”

    看著跑遠的身影,商陸心里默默罵了句操。

    付之幸確實成長了,成長到他原來的方式不適用于她了,他竟然猜錯了她的心,讓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

    付之幸保住了飯碗這件事,同事們都很意外,道長得意的說是給她的符起作用,大家都求著道長也給他們一張符。

    道長打開收款碼,“一張符150塊,排隊來。”

    程紫涵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和阿may坐一起,每次付之幸經過她倆身邊,都會受到程紫涵的白眼。

    只有趙越猜到了付之幸是怎么留下來的,付之幸剛遇到事兒,商陸就調回了花城,她趁著付之幸去衛生間的路上找到她,低聲說:“注意點兒,樹大招風,人為名高,可別讓人抓到什么把柄。”

    付之幸點點頭,她知道她和商陸的事兒瞞不過趙越,但她也不怕什么,因為她和商陸有一個結婚證。

    回到工位,她抱起電腦,“我去做會議記錄了。”

    自從幫賀經理寫過一次會議記錄后,付之幸要寫的會議記錄變多了,賀經理說她有條理,總是讓她跟著他開會,每次開會都能看到商陸,每次開完會,商陸都讓他去辦公室傳文檔、刪文檔。

    她覺得這事兒是商陸故意的。

    跟著賀經理一起開會是能聽到很多平時聽不到的事兒,但也占用了她平常的工作時間,有時候的高層會議一開就是兩小時,本來她的時間就不夠用的,每天加班到夜里一兩點都干不完。

    終于有一次,在商陸的辦公室,她頭暈腦脹的發送了會議記錄,剛想走,商陸忽然發火了,他看著付之幸的會議記錄,說:“你寫的都是些什么東西?敷衍我嗎?”

    付之幸不解,她看向商陸的電腦,才發現自己發錯了會議記錄,她將第一版沒修改的會議記錄發給了他,而修改完的她已經徹底刪掉了。

    商陸板著臉,“改完再走。”

    付之幸坐在他對面,一聲不吭的重新寫。

    寫著寫著她就哭了。

    她不想哭的,可是這段時間的工作重壓,家庭變故,加上商陸這個態度,她腦子里時刻有一根緊繃的弦,好累好疲憊。她之前寫了那么多會議記錄,他從來不夸她寫的好,反而她一出錯就要受他的冷臉。

    她腦子里那根弦馬上就要斷了。

    商陸沒有任何反應的看著她,“哭什么?我說錯了嗎?”

    付之幸擦擦淚,“你是不是玩兒我?好玩兒嗎?”

    商陸愣了下。

    “你幫我留住了這份工作,我感謝你,可是你能不能再多為我考慮一點點?我每天都在忙什么,累不累,吃的什么飯,遇到了什么麻煩事兒,想不想寫會議記錄,你從來都不管這些……”

    付之幸哭的委屈,哭的大聲。

    今年她太不順了,媽媽生病,她睡不好也吃不好,工作壓力大,她被誣陷抄襲,差一點被辭退,百川組還內斗,賀經理把員工當驢使……

    除了賺錢,她完全找不到工作的意義,她不快樂,甚至不想上進,只想完成任務,完成績效,她也沒時間思考她和商陸后續的感情。明明在一個這么美的環境辦公,周圍有山有水有動物,她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她就是行尸走肉啊。

    看著她痛徹心扉的哭,像一個斷了線的木偶,商陸的心冷不丁的緊了一下,他朝她伸出手:“你過來。”

    付之幸搖頭。

    商陸起身,一把拉起付之幸,將她抱在了懷里。

    付之幸想推開他,但是接觸到他的身體,她對商陸的貪戀就那么出現了。她的身體好像特別喜歡商陸,比她的意識還要喜歡。真是他媽的奇怪啊,她是缺什么微量元素嗎?

    她抱著商陸,抱著她的微量元素,嚎啕大哭。

    商陸沒有說話,他抱著她,聽著她慢慢變小的哭聲,拿出紙巾貼在了她臉上,“鼻涕別抹我身上了。”

    付之幸擦著鼻涕,肩膀一抽一抽的,問:“我寫了這么多會議記錄,你能給我加錢嗎?”

    商陸完全不懂付之幸的腦回路,剛才還在委屈工作太多,現在就要加薪,他捏住她潮濕的臉,“薪資漲幅給你提到15%。”

    “不夠……我要20%……”

    付之幸淚眼汪汪的看著他,她剛才哭的時候,堵塞的大腦好像被疏通了。

    既然商陸能給她提供這些資源,她為什么不要?她每天給這些資本家累死累活的打工,手上帶的項目動不動就幾百萬幾千萬,3A游戲都上億的資金投入了,她卻只能靠卷績效拿那一點點薪水。

    打工人容易嗎?

    她需要錢有什么錯嗎?

    起碼有了錢,她會減輕家里的經濟負擔,成為一個快樂的行尸走肉。

    但她依舊不會接受商陸給她的卡,那是她最后的人格底線。

    商陸喜歡她和他談錢,感情這個東西太抽象,他不會控制,也不如付之幸那么飽滿充沛,只有看得見數據和金錢讓他有掌控感。

    他捏著她的臉左看右看,付之幸的臉上白白凈凈的,鼻子眼睛嘴巴都哭的紅潤飽滿,他笑道:“20%要有20%的能力和付出,30%要有30%的魄力,你做到了,我自然給你提。”

    “我要怎么做?”

    “你現在要做的是,放松心情。”商陸拿起外套,“走,今天不上班了。”

    “不行,我下午有會,還要復核預算……”

    商陸拉著她的胳膊向門口拽,“別管了,散心去。”

    兩人沒坐電梯,沿著五樓的樓道走向連廊。冠創的辦公樓設計的都很漂亮,五棟辦公樓之間都有連廊,兩人穿過一個又一個的連廊,最終停在了最外圍的一個連廊上。

    連廊外面是一大片西式風格的獨棟別墅,橙紅色的墻,棕色的屋頂,帶著花園和露臺,陽光照過去,像童話書里畫的插畫一樣,溫暖又明亮。

    她看到一對夫婦帶著小孩在院子里跑著玩兒,小孩嘻嘻哈哈的邊跑邊叫。

    她站在五樓的連廊上,看的認真。

    商陸站在她身邊,看她羨慕的樣子,說:“走,去看別墅。”

    付之幸跟在他身后,“看別墅干什么,我又買不起。”

    “你買不起不代表我買不起。”商陸走在前面,出了園區的大門,在前面路口拐了個彎,就來到了別墅群入口。

    他站在入口處,對著門閘一刷臉,入口的門便自動打開了。

    她目瞪口呆的跟在商陸后面,“你、你買了這里的房子??”

    “有這個打算。”

    “那68層呢?你不住了?”

    “太遠,先空著。”

    彎彎繞繞了一會兒,商陸來到一棟別墅前,進了院子,入眼便是一大簇高低錯落的植物,被打理的干干凈凈。房子有三層半,地上兩層半地下一層,室內一應俱全,還有一個小電梯。

    付之幸開眼了,原來住別墅不用爬樓梯。

    “選一層,給你住。”

    他說的是選一層,而不是選一間。

    放在之前遇到這種事,她會被迷住眼、邁不動腿,以為遇到了一個好心人給她房子住。

    如今,她只會感慨投胎是個技術活兒,有的人生來就在羅馬,有的人生來就是牛馬。

    她推開露臺的門,站在露臺吹風,商陸站在她身邊,她頭腦很清醒,問:“給我選一層的話,你的條件是什么?畢竟我們已經分開了。”

    付之幸感覺自己已經摸透了商陸,他不適合一段確定的關系,這樣的關系讓他感到壓力和束縛,他只會跑。雖然他不承認他在躲她,但是付之幸知道,他就是怕了她。

    她如果再逼他一次,迫使他承認這段關系,這個方法用過一次已經不管用了。

    她只能盡量順著他的毛捋,讓他自己明白自己的心。

    商陸轉身靠在露臺上,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不知不覺間,付之幸已經在用他那套方法和他溝通,熟悉的溝通方式讓他心情愉悅。

    他勾勾嘴角,露出一個壞笑,“我要什么你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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