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烈郎怕纏女
她來到商陸的辦公室,按照商陸的描述翻找著他的抽屜。
他的東西不多,一個抽屜里放著幾個硬盤,一個抽屜里放著幾個袖扣,還有鋼筆、筆記本、手表、打火機……分門別類的擺的整整齊齊,看起來和普通人一樣,裝的都是普通的東西。
“灰色方形,貼著G18的硬盤……”
付之幸翻來翻去,就是沒找到他說的那個硬盤。
她干脆換個地方找,兩邊的書柜、酒柜、儲物柜都翻一翻。翻到書桌側面的儲物柜的第二層時,她發現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在一本書的后面,一個物品露出了一點。她將書拿走,看到了熟悉的玻璃瓶,玻璃瓶里裝著滿滿的咖啡豆,里面埋著一張白色的紙條,寫著:
“謝謝你的幫助,要天天開心哦!(笑臉)。”
付之幸拿起那瓶咖啡豆,看了看放咖啡豆的位置,正好在他的左手邊,他一抬手就可以拿到。雖然位置隱蔽,但卻是拿取最方便的。
他為什么還留著這瓶咖啡豆?她以為他扔了。
不是說不能用玻璃瓶裝咖啡豆嗎?他怎么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玻璃瓶?
她鬼使神差的打開瓶子,拿出那張紙條,忽然發現在紙條的背后多了一個笑臉。
她的心劇烈的跳了起來。
她覺得商陸或許是喜歡她的,哪怕只有一點點。
不然為什么他會幫助她?為什么要引誘她?為什么在他們歡愛時他眼里會有瞬間的柔情?
這個猜想讓她激動了起來,她蓋上蓋子,將玻璃瓶放回原處,拿著剛找到的硬盤沖出了辦公室。
她急切地按著電梯按鈕,她太想知道商陸是不是喜歡她,如果猜想正確,那他們是不是可以發展這段感情?
電梯急速上行,門一打開,她跑出去,跑到商陸的門口,不假思索的按出了那串密碼。
“滴——”門開了。
室內昏暗,只亮著一盞暖光黃色的落地燈。
商陸正穿著睡衣坐在電腦桌旁,看到付之幸急沖沖的跑進來,她鞋都沒換,喘著氣,眼里帶著興奮和期待,跑到他的面前,緊張的問:
“你對我……對我……”
商陸看著她欲言又止的臉,“你想說什么?”
“你對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滾燙的血液飛速涌到臉上。
她第一次如此大膽,如此有勇氣,如此這般急切的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結果。她想要被愛,想要自己愛的人也愛她。如果一段關系里只有性無愛,那太痛苦了。
商陸的手指僵了幾秒。
她是受什么刺激了居然來問他這種愚蠢的問題?
他都和她說過多少次了,他們是形婚,沒有感情也不會培養感情,一切都是生理需要。他對她僅僅是有點興趣,愛,犯不上。
可付之幸的狀態,讓他感覺自己被纏上了。
他不喜歡這樣。
他喜歡自己主導一段關系,而不是被她牽著走。
見她還在一臉期待,商陸揉了揉額頭,冷眼看她:“你想和我上床就直說。”
“不是,我沒有。”付之幸焦急的握著拳頭,臉在暖黃色的燈光映射下更加紅潤,“我對你來說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商陸起身,掠過她,走向冰箱,他拿出一瓶冰的蘇打水,易拉罐的拉環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別再問我這種無聊的問題。”
付之幸愣在原地,“是我想多了。”
商陸坐在沙發上,眼神戲謔的掃過她的身體,嘴角一勾,“你今天這一件男士T恤,是你男朋友的吧?”
付之幸低頭看了看這件肥大的T恤,是沈長陽的,她解釋道:“不是的,我沒有男朋友,這件衣服是我朋友借給我的。如果你介意的話……”
她抓著衣擺,猶豫了一下,雙臂交叉,將那件T恤脫下扔在地上,露出了淺藍色的內衣和緊致的腰身。
她承認她有勾引他的成分,但她只是想聽他說出那句:“我喜歡你。”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不再滿足他的身體需要,而是更期待與他心意上的相通。
如果他也喜歡她,那多好啊!那一定是世間最美好的祝福!
她急促的呼吸,胸部起伏,曲線動人的身體在昏暗的室內越發迷人。
暖黃色的落地燈閃了一下。
商陸眼神晦暗,喉結上下滾動,“過來。”
付之幸緩緩走向他,還沒走到,或許是嫌她走的太慢了,商陸傾身一把將她拽了過來,讓她坐在了他的身上。
付之幸心如打鼓,她在他的撫摸下顫栗,“你對我真的沒意思?”
商陸嫌她話多,他堵住她的嘴,卻嘗到了她嘴里的咸。
付之幸流了淚,“你為什么不愛我?”
“你為什么不愛我?!商鎮言,你為什么不愛我!”
母親撕心裂肺的喊出那句話,“商鎮言,我對你的真心都喂了狗了!”
記憶碎片瞬間浮現,商陸一把將付之幸按在身下,他緊密的吻如同雨點,吻過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唇。
他說:“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付之幸像是受到了天大的鼓舞,她攀住他的身體,主動探尋他,與他融合。
生命在沸騰,內心在吶喊。
他愛她,他真的愛她?
燈影搖曳,沙發作響。
這場歡愛格外激烈。
她感覺商陸想從她這里索取些什么,她的身和心都已經給他了,他還想要什么?
當時的她不懂。
如果可以穿越時間,穿越回這一刻,或者回到她剛入職的那一天,她一定會對曾經的自己說:“離他遠點。”
云雨退散,一樓淋浴間傳來他洗澡的水流聲。
一股熟悉的失落感和被拋棄感升起,付之幸抱著自己的身體,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
等他洗完澡上樓,兩人一句話都沒說,卻有什么關鍵信息已經傳達了下來。
付之幸躺在那張寬厚的黑色皮質沙發上,摸著身上被他咬出的痕跡,心中百感交集。
她拿出手機想給羅珠發消息,剛點開羅珠的頭像,羅珠與她像是心有靈犀般立馬發來了一個無奈的表情包,說:【丫的,我被人纏上了!】
付之幸:【誰纏上你了?】
羅珠:【還能有誰?宋承佑啊!】
羅珠拍了一張照片發給她,照片里是一束又一束的玫瑰花,紅的、黃的、白的、紫的,眼花繚亂的擺滿了她的客廳。
羅珠:【看看這孫子的行為,這么險峻的情況下天天給我送花,他倒是送點瓜果蔬菜和口罩啊!】
付之幸好奇:【他為什么給你送花?】
羅珠:【丫想追我!我居家辦公這段時間他見不到我,天天給我發消息、送花。煩死了!】
付之幸:【那你怎么想?】
羅珠從花束中拿出手寫卡片,每一束花的卡片都不一樣,落筆都是宋承佑,她幻想出了宋承佑拿著筆小心翼翼、絞盡腦汁的寫字的樣子,笑了出聲,眼底也帶了幾分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柔情。
羅珠:【我覺得他還不錯,畢竟烈女怕纏郎。不過下次我得讓他換成柴米油鹽,玫瑰花又不能吃。】
付之幸:【那有沒有烈郎怕纏女?】
羅珠預感到一絲不妙:【怎么著,你想干什么?】
付之幸聽了聽樓上沒有一點動靜,確定商陸已經休息了,才小心翼翼的打字。
藍色的屏幕光照亮她的臉,她很認真的回復羅珠,帶著一絲堅定:
【我想試試追商陸,我不想以后后悔。】
她覺得趙越的話說的對,世界變化這么快,誰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現在有流感,說不定幾個月后就彗星撞地球了。她應該勇敢,哪怕被拒絕。
這是她對商陸的幻想和期待在作祟,她偶爾會出現商陸也愛她的錯覺。她認為她或許應該主動些,她想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
她查了一晚上的攻略,查如何追到自己喜歡的男生,先做什么再做什么,哪些舉動會增加好感……
于是第二天,商陸剛下樓就看到了一個神采奕奕的付之幸。
他以為她又像之前那樣半夜就走,第二天只能看到空空的沙發呢。
沒想到她一大早就起床了,正坐在落地窗前面拉伸身體。
淺灰色的窗簾被她換成了白紗簾,在微風中輕輕的飛舞著。清晨的光照在她的身上,柔柔的、暖暖的。
看到他下樓,她抬頭笑著說:“早啊!”
“早。”
商陸移開眼睛,嗅覺卻被一陣香氣吸引。
他看向餐桌,餐桌上放著一杯熱豆漿,餐盤里裝著一個煎蛋,半截水煮胡蘿卜,幾根水煮菜,還點綴著切成片狀的紅色千禧果。
他腳步一滯,問:“你這是什么意思?”
付之幸麻利的起身跑到他面前,小臉紅撲撲的,“我不知道你早餐吃什么,就隨便做了一點。你嘗嘗?”
她一大早就翻他的冰箱,誰知道他的雙開門冰箱看起來又高大又貴氣,實際里面除了蘇打水沒裝什么東西。她只能跑到樓下的工位拿了自己囤的食材,才勉強做出了這頓看起來有點像樣的早飯。
商陸有些不適應。
記憶中母親去世后再也沒有人給他做過早飯,他都是跟著保姆阿姨一起吃餐廳,后來萬晴阿姨會給他做早飯,但一點都不符合他的口味。再后來他都是自己解決早餐,烤個面包,煮杯咖啡,應付應付就過去了。
他實在沒想到,付之幸會給他做早餐。
商陸站在原地,移不動腳。
付之幸看他的反應很冷淡,她心中一緊,但還是秉承著昨晚看到的“要主動、臉皮厚”的攻略法則,她握了握拳頭,微微做了下心理建設,便主動的抓住了商陸的胳膊,把他拉到了餐桌前。
她的手心有汗,也有些緊張。
她給自己做的這頓早飯設想了好幾個結局,例如被倒掉、被無視、被嘲諷,她在自己幻想的每一個結局里都破防了一次,她覺得這次她一定可以應對商陸的任何反應了。
付之幸緊張的看著他,誰料商陸竟然略過她準備好的刀叉,徑直拿起了筷子,面無表情的將那些食物吃了下去,除了胡蘿卜。他一直將那杯無糖豆漿喝光,才看向她,不咸不淡的說了句:“謝謝。”
付之幸內心默默記下了他的喜好:不吃胡蘿卜。然后她趁熱打鐵,拉開椅子坐在他的對面,問出了那句期待已久的話。
她問:“商老大,你沒有女朋友吧?”
第42章 攻略之我能住你家嗎
“阿辛,有進步!”
工位旁,趙越拍拍付之幸的肩膀,“這次的劇本寫的很出彩!困住女主的鐵鏈竟然是她為了躲避現實,自己設計給自己的,心魔消散時鐵鏈自動飄散,這一段給你點個贊!”
“謝謝趙姐!”
“你和策劃約時間定劇本吧,定下來后趕緊和供應商確定場地,現在外面的情況不好,選場地一定要注意安全……”
付之幸點頭,她和策劃定了選劇本的時間,然后一個人去茶水間接水。
公司里的人依舊很少,之前總是能在茶水間遇到認識的同事,他們會一起聊聊天,現在她一個人在茶水間,感覺公司好大好空曠,連茶水間都這么大。
她接了熱水,回工位的路上想著要不要給商陸也接一杯?
她想到他的回答,早上她問商陸:“你沒有女朋友吧?”
商陸看著她獻殷勤的樣子,眉頭一皺,說:“你想做什么?”
“沒什么……”付之幸聲音小的像蚊子,“就是問一下。”
商陸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他好像已經洞察了她的心思,說:“付之幸,除了肉體和形婚,你認為你還能帶給我什么?”
他說的十分輕巧,一點都不避諱,就像每一次的開會他問項目負責人:“你能做到什么程度?能帶給組內什么?”
付之幸坐在他對面,感到了無比的窒息。
在他心里,愛也是需要利益交換的嗎?還是他根本不屑于她的愛?
她想起她查的戀愛攻略,追求喜歡的男生最忌諱主動放棄,她打起精神,讓自己笑得自然些:“之前你幫我那么多,我想對你好一點,可以嗎?”
她的意思是我想追你,但她不敢明說。
“做什么是你的事,接不接是我的事。你想做什么不用來問我。”
“有道理,那明天你想吃什么?”
“……隨你。”
付之幸從回憶中抽離,她拿出手機,下單了一個馬克杯。她不能放棄,她要主動,長久的堅持不懈,一定能感化那塊硬邦邦的臭石頭!
與策劃的會議很快便來了,又是和策劃那邊的陳凌希對接。
會議室里只有她們倆,兩人帶著口罩,中間隔著一個空位,陳凌希看著劇本,說:
“從逃避到勇敢面對的心路歷程寫的挺不錯的,我覺得在劇本結尾處可以添加一段內心獨白,闡述女主是如何從過去的陰影中徹底解脫出來,并對未來抱有希望和決心。你傾向于保持現有結構,還是愿意調整并加入這段內心獨白的描繪呢?”
付之幸猶豫不決。
如果按照她自己的喜好,增加一段獨白會更豐富,她是愿意的。但是她代表的是整個制作團隊,增加一句話、一個鏡頭,都會加大各位同事的負擔和工作時長。她不能一個人做決定。
她想,如果趙越在的話,她會給策劃什么答案呢?
陳凌希見她猶豫不抉,笑著說:“沒事,我只是建議,你可以考慮著,幾句獨白而已,不影響后續的拍攝。”
會議結束后,付之幸問陳凌希要不要一起吃飯,因為她覺得公司現在的人太少了,她們可以一起吃吃飯、說說話。
陳凌希咳嗽了幾聲,對著付之幸說:“本來這次是另一個同事和你對接的,咳咳……她身體不舒服,我覺得我也快了。飯還是不要一起吃了,抱歉。”
回到54層的工位后,付之幸找到趙越,將陳凌希的那個問題告訴了趙越,趙越聽后無奈的笑了笑,說:“她只是一個策劃,她怎么知道幾句獨白對后續的拍攝有什么影響?”
付之幸不解,因為在她的角度看來,那幾句獨白好像真的如陳凌希所說的那樣,對拍攝沒什么影響。
“付之幸,你要跟著自己的節奏走,把整體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被策劃認為沒有影響的問題影響。策劃再專業,終究不過一個門外漢,她只提需求,可不管制作的問題。”
趙越語重心長的講,她覺得付之幸太心善了,太考慮每個人的建議,太考慮作品最后的效果,效果固然重要,但是打工人何必為難打工人?滿分十分的作品,除非參加比賽,大部分人都是做到及格分就行了。
這次只是幾句不痛不癢的獨白問題,下次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對話,下下次就是一個不影響結構的分鏡。
“一個小小的決定可能會影響到鏡頭的安排、演員的表現指導以及后期剪輯的方向,不要把這幾句獨白不當回事。”
付之幸混亂了,她還不懂趙越真實的目的,只能點頭說:“好的趙姐,是我沒考慮到這一點。”
她一頭霧水的回到工位,一邊拆快遞,一邊問蔡春婷:“春婷,你每次畫畫都竭盡全力嗎?”
蔡春婷抱著數位板,正在畫一個Q版本的角色,她回答:“沒有啊,發揮一半功力應付一下工作就行。”
付之幸探頭看她畫的內容,一時間沒認出來是那個游戲角色,“你畫的這是誰?”
“嘿嘿。”蔡春婷朝四周看了看,確定沒人關注她,低頭小聲說:“五條悟啊,這么明顯你看不出來嗎?”
“五條悟是咱們公司的游戲角色嗎?”
“當然不是,你傻啦!”她拿出一個鑰匙扣,鑰匙扣上掛著一個塑料卡通小人,“你看這是我設計的周邊,我畫,白仔找工廠生產和售賣,每月能賺不少米。”
白仔是蔡春婷的男朋友,COS五條悟的那個男的,沒想到他們倆這么有生意頭腦。
“但是今年有點衰,漫展都不能開,只能線上賣一些,沒之前賣的好。”蔡春婷繼續畫畫,“你要不要加入我們?反正你也會畫。”
付之幸婉拒了,她做不到一邊工作一邊摸魚,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沒那么大,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讓蔡春婷知道她對那些漫畫周邊一個都不了解。
付之幸拆開快遞,露出了那個白色的馬克杯。
她做賊心虛,用快遞盒包著馬克杯離開了工位,來到了茶水間,扔掉快遞盒,用開水燙了一遍杯子,算是高溫消毒。
白色的陶瓷杯身遇到熱水,顯現出了一只黑色的卡通小貓咪,小貓咪伸著懶腰,旁邊一串文字:“miu~笑一笑!”
這是她定制的一個杯子,遇到熱水會變幻圖案,水涼后會復原。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竟然能想到買這么好玩的一個杯子。要不是怕被同事發現她和商陸的關系,她都想給自己買一個。
今天給他喝點什么水好呢?
她看了看茶水間的柜子,上面擺放著各種茶袋、干果、咖啡條,她搜刮了一遍,還翻找了旁邊儲物間的柜子和冰箱,都沒找到什么特別的東西。
她找了塊絲巾包住馬克杯,又放回了工位。
下班后她去了一趟農場,農場農作物多,人少。小靜園長看她來了,熱情的拉她聊天,問:“阿辛啊,最近怎么樣?生活順利嗎?”
付之幸靦腆一笑,“都挺很好的,你呢?”
“哎,兔子又死了一批。”小靜園長搖著扇子帶她去兔子窩,“豚鼠被吃光了,兔子死了幾只,農場也沒客人來,最近虧損嚴重。看來向馬場老板求救的方案可以盡早提上日程了。”
“誰吃的兔子和豚鼠?”
“山貓啊,這里挨著山,山貓夜里偷襲,來農場簡直是來吃自助餐。”
付之幸表示遺憾,她話題一轉,“小靜姐,我想摘點金銀花可以嗎?”
“摘吧摘吧,菜地的菜你也摘點帶走吧。沒客人來我這一園子的瓜果蔬菜都爛在地里了。”
她道了謝,去園子后面的花園里摘金銀花。4月中旬的天氣悶熱,對于植物來說卻長的異常旺盛。
新鮮的金銀花是香甜的,可去火,正值花期,開的特別多。黃色的、白色的花交相呼應。她摘了一小袋,然后又摘了一些青菜。
農場有好幾棵大桑葚樹,品種還不一樣。紫色的、白色的、粉色的桑葚沉甸甸的掛了一枝頭。她搬來梯子摘了一大筐,抱著瓜果蔬菜去了大草坪。
草坪上,那匹叫紅豆的馬兒在低頭吃草,看到她來了尾巴輕輕甩動,耳朵也轉向她。
付之幸站在紅豆面前,拿出一點兒桑葚:“這個你愛吃嗎?”
紅豆頭一低,吃光了那幾顆桑葚。
“青菜呢?”
紅豆又低頭,將那幾根青菜卷入嘴里。
她拿出一把金銀花放在籃子里,“金銀花你總不會還愛吃吧?”
紅豆繼續低頭,嘴還沒張開,付之幸便把筐子移走了。萬一給它吃壞肚子就不好了,金銀花怎么都算一種中藥材呢。
她摸摸紅豆的腦袋,“你真是不挑食,如果你的主人像你一樣就好了。”
當晚付之幸回到冠創的68層,將那些食材全部放在廚房,然后一臉認真的對商陸說:“商老大,我能住在你家嗎?作為交換,我可以給你提供源源不斷的新鮮食材,我會做飯,還會打掃衛生,還會……”
商陸看著她腿上的泥巴,估計她又去農場了,“先把你自己洗干凈。”
付之幸臉一紅,“這個服務不行的,得你情我愿。”
他覺得好笑,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腦子里只有這個?看看你的腿。”
付之幸低頭看到了自己腿上的泥巴,尷尬的跑進了衛生間。
商陸在門外補充:“你睡客房吧。”
第二天清晨,付之幸又一大早起來了,她洗干凈桑葚,煮了一鍋白粥,還有煎蛋、白灼菜心、油煎小餅。
商陸剛下樓就聞到了從客廳里飄上來的白粥香味,他走下樓梯,又看到她在落地窗前拉伸,她還是那樣柔柔的笑著:“早啊!我做了早餐!”
付之幸見他又是那樣的反應,再次鼓起勇氣將他拉到餐桌前,“你嘗嘗。”
這次商陸喝了一碗白粥,吃了白灼菜心、桑葚、煎蛋,但是沒吃油煎小餅。付之幸又默默的記下了他的喜好:不吃油煎小餅。
兩人分開下樓,等付之幸坐到工位上,她拿出昨晚摘的金銀花,捏了一把放在小茶包里,然后拿著那個白色的馬克杯,去茶水間接了一杯熱水,最后敲響了商陸辦公室的門。
“進來。”
付之幸打開門,小心翼翼的走到他面前,將那杯帶著新鮮金銀花香氣的杯子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新鮮金銀花茶,去火的。你嘗嘗。”
付之幸緊張的出了汗,放杯子的時候手一抖,滾燙的茶水溢出,燙在了她的手指上。她沒有吭聲,默默收回燙的發疼的手,對著商陸傻傻的一笑。
“謝謝。”商陸也回給她一個禮貌的微笑,他抬起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你可以走了。”
付之幸轉身,剛走幾步,忽然又被他叫住。
他說:“順便幫我扔一下垃圾。”
第43章 夢魘來襲
付之幸拎著那袋黑色的垃圾出來。
垃圾很輕,裝的都是些紙張之類的干垃圾,但是她的心就那么沉了下來。
她懂了程紫涵的感受,之前程紫涵也是這樣去商陸的辦公室獻媚,結果被商陸連人帶垃圾的丟了出來。這是他侮辱人的方式,她知道,也難過。
她扔掉垃圾,回到工位,看著電腦emo了一會兒,然后又看了一遍怎么攻略喜歡的男生。她看到有人評論男神太高冷總是會受傷,戀愛博主親自給那人回復:“寶子,不要玻璃心!堅持不懈幾個月,你會感謝現在的自己!加油!”
一碗雞湯讓她滿血復活。
想想張擇銳追她的時候,不也是被她冷落嗎?
她拒絕了張擇銳的鮮花,甚至躲著他不見他,后來在話劇社兩人又遇到,張擇銳扮演男主角,付之幸負責給他中場換衣服。
張擇銳在舞臺上說出特定的臺詞后,他跑下場,在緊急的幾十秒時間內,付之幸在后臺利索的扯掉他所有的衣服,給他換了另一身戲服。
張擇銳都來不及說謝謝,就跑上了前臺,繼續演出。
然后那個話劇在各個高校巡演,付之幸在后臺紅著臉一次又一次的扯下他的衣服,兩人的關系也扯來扯去的,自然而然的就變近了……
“滋滋滋——”
蔡春婷噴著消毒水,水霧落在她的桌子上,把她的思緒收回。
她點開供應商提供的人員名單,問:“春婷,《夢魘:破曉黎明時》這個片子是真人實拍,現在情況那么危險,到時候我們怎么出去拍啊?”
“跟著趙導你別管了,她什么都能擺平。”
付之幸看著供應商的人員名單,這次供應商是小彗星,花城專門搞實拍的公司,對接人李鑫比爆炸星球的王盛要和善多了,但依舊奸詐。
她一行一行看著,忽然一個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供應商名單上,有一欄寫著:【攝像,胡步行。】
這個名字仿佛一個黑色的惡魔,讓她瞬間跌入那段熟悉的感受中。她有些記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記住了那種感覺,無助、恐懼、羞辱……
她一向記憶力好,但是有一段時間的記憶卻是模糊的。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個名字仿佛觸發了她的什么機制,手和腿都抖個不停。
她指著屏幕問蔡春婷:“這個人是誰?你見過他嗎?”
“不認識啊,小彗星每次派來的人都不一樣,誰知道他是誰啊。”
下了班她很晚才走,關閉辦公區的燈,她坐上電梯,腦子里的恐懼還沒散去。
上到68層,洗了澡,洗上衣服,她抱著毯子坐在沙發上,眼睛輕輕一閉,就久違的陷入到深深的夢魘之中。
“咔嚓咔嚓——”
夢中,快門聲不斷,閃光燈刺痛她的眼睛。
剛滿十九歲的她穿著一件濕噠噠的白襯衫,茫然的抱著身體,問:“學姐,不這樣可以嗎?”
窗外風雨大作,強烈的閃電瞬間照亮客廳。
付之幸出著汗,緊閉著眼,躺在沙發上渾身動不了。她能聽到洗衣機機械轉動的聲音,卻怎么都睜不開眼睛。
記憶隨著那個名字斷斷續續的浮現,她閉著眼喊出了那句:“不要……求求你放過我……”
“付之幸?付之幸?”
商陸下樓喝水,剛出門就聽到了她的夢話。他來到她的身邊,看到她蜷縮在沙發上,一副做了噩夢的樣子。
他拍拍她的臉,“付之幸,說什么呢?”
付之幸猛然驚醒,看到黑暗中蹲在她旁邊的商陸,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她急促喘息著,像是還沒清醒,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夢到那些,帶著哭腔問:“胡步行是誰?胡步行是誰……”
商陸第一次見她這個樣子,她眼里帶著極致的恐懼,閃著淚水的眼睛仿佛一碰就碎。他不知怎么了,順勢坐在沙發上,將付之幸抱在了懷里。
“胡步行……是誰……”付之幸抱著他,嘴里迷迷糊糊的喊著這個名字,身上全是虛汗。
他俯身摸了摸她的臉,她又睡著了,他將已經昏昏沉沉的她抱上了二樓,把她放在了客房的床上。
然后他拿出手機給宋承佑發消息:【幫我個忙,查查小彗星的胡步行。】
宋承佑:【你沒助理嗎大哥?】
商陸:【辦公樓續租的問題可以談。】
宋承佑:【好嘞少爺!】
轉眼到了第二天早上,商陸按時起床,下樓時發現她不在落地窗前拉伸,廚房也沒有一點動靜,空曠的客廳干干凈凈,餐桌上也什么都沒有。片刻的失落出現,他猛地返回二樓推開了客房的門。
床上,付之幸還在睡覺。
商陸舒了一口氣,“起床了,說好了用早飯交換住宿。”
付之幸一動不動的躺著。
他走上前,拍拍她的身體,“賴床?”
付之幸喘著粗氣翻身,她滿臉通紅,呼吸急促,嘴唇發干。
一個不好的預感出現。
商陸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是滾燙的。他起身下樓,從藥箱中拿出電子溫度計和核酸提取試劑盒,回到付之幸的房間。
他拿著體溫計對著付之幸的額頭,“滴”的一聲,小屏幕瞬間變成了紅色,顯示39℃。
他拿出手機,在大群里發公告:【各位,可以居家辦公了。】
付之幸睡的迷迷糊糊,身體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十分不舒服。
她還是會做夢,夢里一直有刺眼的閃光燈,閃的她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她隱約間聽到有個雌雄莫辨的聲音說:“拉開點……騎上去……”
刺眼的光照在她的臉上,她在夢里驚恐大叫:“你是誰——”
她猛地睜開眼,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瞇了瞇眼,從枕頭下摸出手機,一看已經上午十一點了!
她急忙起床,剛爬起來就感覺身體不對勁兒,肌肉酸痛的厲害,頭也暈暈的。旁邊的書桌上放著一盒核酸提取試劑盒,她拿起來自測了一個核酸。
不出意外,十五分鐘后,試劑上顯示出了兩條深紅色的杠。
她失落的看著這個結果,本以為自己身體好能躲過這次的流感,沒想到還是中招了。
臥室門被推開,商陸聽到里面的動靜走了進來。
付之幸見他進來,急忙轉身找了個口罩帶上,“你別過來,我陽了。”
商陸倚靠在門框上,“嗯,你不用去上班了。”
“那……其他人呢?”
“托你的福,都居家辦公了。”
付之幸坐在床上,抱著自己的膝蓋,低著頭,“對不起,是我連累了大家。”
“這件事不是任何人的錯,你不用自責。”
“飯!早飯!”
付之幸想起今天自己沒有做早飯,急忙起身準備去做飯,剛起身就看到商陸大步走來將她按回了床上。
“省點力氣吧,我叫了餐,一會兒就到。”
付之幸只好躺回被窩,昏昏沉沉的瞇著。
等送餐人員把餐送到門口,付之幸才發現商陸每天在家過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門口放著一輛金色的三層餐車,送餐人員早已消失不見,但是餐車上的食物都是熱氣騰騰的。食物沒有裝在一次性餐盒里,而是裝在了不同的盤子里,還有金色的蓋子。
商陸將餐車推到餐桌旁邊,把菜一樣一樣的拿到桌子上,看著站在旁邊目瞪口呆的付之幸,說:“愣著干什么?過來幫忙啊!”
“哦好!”付之幸走過去,想起自己還在生病,又說:“可是我會傳染給你。”
“你以為你帶著口罩我就一點影響沒有?”商陸端出兩份例湯,一份推在她面前,“早晚的事兒,趕緊吃,吃完把藥吃了。”
“可是我沒買藥。”
“我買了。”他指了指餐車第三層,從里面拿出一個大藥箱,全部是藥。
付之幸在餐桌上喝著湯,她頭疼,食欲不好,也嘗不出什么味道,但是她知道這湯一定很好喝,花城老火湯,里面有霸王花、雪梨和豬肉。
她觀察了一下商陸點的餐,清蒸鱸魚,白灼菜心和蒸蛋,還有幾個她叫不上來名字的菜,擺盤都很漂亮,原來他喜歡口味清淡的。
吃完飯商陸就去沙發后面的書桌辦公,聽到廚房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他皺眉:“你在干什么?”
“洗碗啊!”
商陸無奈起身,來到廚房門口看著她:“你知不知道有個東西叫洗碗機?你用廚房用了這么多天了別說你不認識洗碗機。”
付之幸臉一熱,洗碗的手停住。
他廚房里有很多家電,像電飯鍋、豆漿機這種比較大眾的她認識,但是天殺的她真的不認識洗碗機!在她的印象中只聽說過這個東西,且只有傻子才會買這種智商稅產品,沒想到商陸竟然用洗碗機。
她環視了一圈廚房,“是那個嗎?”
“那是消毒柜。”
付之幸站在水槽前,身體搖搖晃晃,臉也被燒的紅撲撲的。
商陸指了指她腿旁的東西,“就在你腿旁邊。”
她彎腰去看,洗碗機的顏色和柜子的顏色一模一樣,全都是英文,但凡出現一個“洗”字她也不至于不認識。她正想把盤子放進去洗,商陸又說:“不用洗,把盤子放餐車上推出去,自然有人洗。”
“可我陽了啊,這樣會傳染給別人。”
“你以為別人是手洗?”
不然呢,付之幸心里默默問,別人不是用手洗嗎?算了算了,她不洗就不洗,還省事了。她抱起盤子放在餐車上,將餐車推出門外,然后吃了藥,跑上樓繼續睡覺。
燒的迷迷糊糊的四天就這樣過去了,這四天每天都有全副武裝的醫生上門看情況,她每天早中晚都要記錄體溫。商陸還叫人送了女士的衣服,他說她穿的那幾件男士T恤丑掉牙了。
有一天燒的迷迷糊糊,她忽然感到手指一疼,抬起沉重的眼皮就看到商陸坐在她的床前,擠著她的手指頭。一根透明的微量采血管瞬間被裝滿了血,旁邊放著一根扎手指頭的采血針。
商陸拿出棉簽按在她的手指上,轉身將血交給了醫護人員。
付之幸的大腦瞬間宕機,她張著嘴看著商陸,不明白為什么是他給她采血,而且他不提前說,也不叫醒她。
商陸說想哭就哭,付之幸蒙上頭,悄悄地在被子里心有余悸的抖了一下。
等她掀開被子,看到商陸還在捏著她的手指,她認真的問:“你怎么還不被我傳染?”
商陸忽然靠近:“或許親密度還不夠。”
那給你吃一口我的口水啊!付之幸只敢想想,她不敢說。
誰料商陸看著她紅潤潤的嘴唇,低頭親了一口她的嘴,還吮吸了一下,付之幸更熱了。
他說:“早死早超生,我不等了。”
第44章 商經理限時款粘人小狗
第四天傍晚時她不再高燒,轉成了低燒,身體沒那么難受了,精神頭也上來了。
她給羅珠發消息問她的情況,羅珠說:【丫的,我陽了!】
付之幸不解:【你這幾天都在家,怎么陽的?】
羅珠:【都是宋承佑那個孫子啊!大半夜抱著花翻墻到我家,我們激情一夜,他就把病毒帶給我了!】
一張照片發過來,羅珠和宋承佑雙雙躺在床上,頭上貼著退燒貼,宋承佑靠在羅珠的肩膀上,臉上帶著紅暈,對著鏡頭比耶。
付之幸:【他怎么看起來如此嬌羞?】
羅珠:【是吧是吧,我就說這男人啊還是得脆弱時才能看出本性,誰知道平時油嘴滑舌的男人,生病時像個男仆,對我可體貼了!端茶倒水伺候我,我都忘了他也陽著!】
結束聊天后,付之幸起身出門,剛下樓就見商陸裹著毯子坐在沙發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連付之幸下樓的聲音都沒聽到,直到付之幸站在他身邊叫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
付之幸看著他,他的臉頰微微發紅,眼睛竟然從雙眼皮變成了三眼皮,顯得眼睛圓圓的,嘴唇也比平時更紅潤。
“你怎么了?”她問。
“發燒了。”
商陸裹著毯子,兩眼放空,低聲說了句:“好冷。”
一股小人得志般的開心情緒在她心里出現。
平時都是看商陸高高在上、鋼鐵不入的樣子,沒想到他竟然也會生病,而且還是這樣一副惹人憐惜的模樣。這反差,讓她想捏他的臉,親他的嘴巴。
她走上前摸摸他的額頭,好燙。翻出體溫計,對著商陸的額頭滴了一下,40度!怪不得他雙眼迷離。她拍拍商陸的臉,“我幫你叫醫生?”
商陸緩緩看向她,一伸手便把付之幸拉進了懷里。
他的身體滾燙,散發著熱氣,行為卻像一個要取暖的小孩,拼命的鉆到她的懷里,汲取熱量,他說:“我好冷……”
付之幸被他抱的喘不上氣,她掙扎著把頭伸出毯子外,說:“你冷就去臥室蓋上被子睡覺。”
她重復了幾次,商陸卻好像聽不見般,依舊死死的抱著她。
生病了力氣還挺大,付之幸軟下語氣,伸手拍拍他的背,“你去臥室蓋上被子睡好不好?我去給你拿藥。”
這招有用,商陸終于有點反應,他將頭埋在她的頸窩,“好。”
看著商陸乖乖上樓,付之幸急忙給醫生打電話說明情況,然后翻出藥,接上水,上了二樓。
他連門都沒關,衣服也沒換,就那么隨意的躺在床上,
付之幸走過去叫他吃藥,他沒動靜,她拍拍他的身體,“商經理?商陸?小商?”
商陸忽然睜開眼看她,把她嚇得半死,“商老大,吃藥吧。”
等他吃完藥,又是一言不發的躺在床上,定定的看著她,眼里帶著一絲可憐,好像一只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付之幸坐在床邊,“那……我陪你?”
商陸點點頭,掀開了他的被窩。
付之幸:這是什么意思??
“我就坐這里陪你,你睡吧。”
“不行。”商陸伸出手抓住她,“你進來。”
“這不好吧?”
付之幸一邊說著這樣不好,一邊滿心雀躍的鉆進了他的被窩。剛躺進去,商陸就緊緊地抱住了她,他閉著眼,有點急促的呼吸灑在她的脖子,有時還會蹭一下她的脖子,真的好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狗。
這是她第一次睡商陸的床,她躺在他的大床上四處看著。
他的房間很整潔,床旁邊有一面的胡桃木柜子,像是有潔癖和強迫癥般,每個柜格只放一個東西,一個藝術品擺件,一盆小植物,或是一個杯子。
床頭柜干干凈凈,地面只有她和他的拖鞋,靠窗的位置有一張小桌子,桌子放著一本看起來翻過的書。她想知道他在看什么書,但她又動不了。于是她拿出手機對著那個小書桌拍了一張照片。
然后她看著手機照片,放大,再放大,是《壞小孩》。她沒看過,但是聽書名感覺挺叛逆的。
她又打量天花板上的燈,他衣柜的門,床單的顏色,枕頭的形狀……躺在那里能看到的東西她都觀察了一個遍。
她發現商陸的臥室和他這個人一樣,容不下一點雜物,條理分明,沒什么廢話。嚴肅中帶著正經,正經中帶著毒舌,毒舌中帶著沉默,沉默中又帶著一點神秘,例如那本《壞小孩》,她以為他會看《鋼鐵是怎么練成的》。
商陸一直睡到第二天還不醒,付之幸餓的難受,她想起床,商陸卻死死抱著她不松手。付之幸摸摸他的腦門,還是一如既往的滾燙,甚至開始說胡話,迷迷糊糊的喊媽媽。
付之幸想起商陸的家庭,據說他媽媽很早就去世了,商鎮言娶了萬晴,商陸不滿意商鎮言的做法,父子關系一直不合。
她摸摸商陸的頭,有些憐惜他。
商陸像是感應到了她,將她抱的更緊了。
也就只有在他燒的神志不清的時候,他才會對她流露出這副神情吧,也是只有這種時候,付之幸才感覺到她深深的被商陸需要。她喜歡被商陸需要的感覺,那種感覺等于他愛她,讓她沉迷其中。
付之幸緩緩靠近他的臉,輕輕的親了親他的嘴巴,熱熱的軟軟的,且不拒絕、不反抗也不擺臉色給她看,真好!
她大膽起來,摸摸他的鼻子,捏捏他的耳朵,手指滑過他的鎖骨,向下摸到他的胸膛,然后是他的腰……
“好玩嗎?”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付之幸抬頭看到了商陸無語的眼神,“偷襲我這個病號,還爬到我床上,你就不能等我病好了再勾引我?否則容易引發休克。”
付之幸社死了,她收回手,說:“是你主動叫我進你被窩的。”
“怎么可能。”
“就是你主動的,你還喊我媽媽!”
商陸扶額,不愿相信,“怎么可能……”
她趁機掙脫他的懷抱,不想跟他繼續這個尷尬的話題,“我去做飯,你吃完藥下來吃飯吧。”
等她做好飯,兩人簡單吃了一點后,商陸又變成了那只被遺棄的小狗模樣,他的心智好像退化了,一直在哀求付之幸陪他、不要走之類的話。
付之幸再次躺在他的被窩,被他抱的死死的,她拿出手機查商陸的癥狀,網上說每個人的癥狀都不同,病毒會攻擊人體最薄弱的地方。
她看向商陸,心想他最薄弱的地方是什么?是孤獨嗎?所以才需要有人陪?可是平常也看不出她孤獨啊。
她胡亂猜測著,隱約間又聽到商陸喊了幾聲媽媽。
付之幸恍然大悟,原來他最薄弱的地方是思念媽媽啊!可憐的小狗,不是,可憐的商經理,竟然沒有完整的母愛。
她放下手機,抱住商陸,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再次偷親了他一下。然后她拿出手機,給自己拍了一張照片。照片里,商陸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緊緊摟著她。
她又拿起床頭的紙巾,捏了兩條大眉毛放在他的眉毛上,像打卡般又拍了幾張。
拍完她激動的不得了,生怕被商陸發現。
她將照片發給羅珠:【粘人小狗~啊啊啊啊啊!我是不是在侵權啊啊啊!】
羅珠:【都夫妻了,你又沒傳播出去侵什么權。給你看我的照片。】
羅珠發來幾張她和宋承佑的照片,照片里兩人互相依偎著,宋承佑的雙眼充滿愛意,羅珠則是驕傲的看著鏡頭。
【誰能想到這個哥們竟然是個戀愛腦,跟你說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我提出要試一試40度的他,他同意!我下不去手他還求我!】
付之幸;【試一試40度的他??是我想的那樣嗎?】
羅珠:【是的,幸寶你成長了。你試了嗎?】
付之幸;【額,我不敢,他說會休克。】
羅珠;【……親測不會。】
付之幸又發了一張照片,商陸緊緊抱著她,像個小狗,【你看商陸好可愛。】
羅珠:【嗷呦,好像個四愛弟弟。】
付之幸:【什么是四愛弟弟?】
羅珠:【自己百度。】
她用手機查了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她關了手機,摸摸商陸的臉,想象商陸變成一個四愛弟弟求她的樣子,太好笑了,她笑的身體一抖一抖的。
商陸被她抖醒了,他睜開眼,無語道;“你怎么又跑我床上了?”
付之幸:“……給你看個視頻。”
還好她留了一手,為了防止商陸又以為是她主動貼上來的,她特意把商陸求她的那一刻拍了下來。
視頻里,商陸躺在床上,雙眼迷離,掀著自己的被窩,可憐巴巴的說:“你陪我一起睡……你別走……”
看到視頻的商陸愣住。
幾秒后他惱羞成怒,想搶付之幸的手機,付之幸舉著手機逃竄,腳剛從床上移走,商陸一把將她拉回床上,按著她的手腕,壓在了她身上。
“我刪還不行嗎?”付之幸求饒。
商陸看著她,突然頭一沉,趴在了她的肩膀上。他抱著她,低聲說:“你別走……陪著我……”
得,又來了。
在他生病的期間,萬晴阿姨給商陸打電話,是付之幸接的,萬晴阿姨著急的問情況,付之幸直接把攝像頭對準自己,萬晴一看商陸抱著付之幸睡的和豬一樣,欣慰的說:“你們缺什么告訴我,我讓香盈去送!”
萬香盈崩潰的聲音傳來:“你就不顧我的死活嗎?!我的命不是命嗎?”
再晚點媽媽的電話也打來,付之幸詢問著家里的情況,媽媽說不用擔心她,村里沒外人來,什么動靜都沒有。然后媽媽看到了付之幸旁邊的人影,問:“那是小商吧?”
付之幸第一次給媽媽看商陸的正臉,還是在商陸睡著的時候。
她小聲說:“是,但是他發燒了,現在不舒服,在睡覺呢。”
商陸睡的迷迷糊糊,他朝著付之幸的位置拱過去,又把她抱在了懷里。
付之幸使勁推著他,她不適應在父母面前“秀恩愛”,尷尬的想死。
媽媽笑著說:“沒什么事兒我先掛了,你們好好的就行。”
和媽媽視頻聊天的那一刻,她覺得她和商陸仿佛真的是一對兒平凡、普通又相愛的夫妻。
她甚至想,如果他們是真結婚的話該多好。
往后幾天,是付之幸印象中過的又開心又自在的日子。
每天她都陪他睡覺,雖然是單純的睡覺,但是那種死死的被他需要的感覺,讓她欲罷不能,她經常趁他熟睡時觀察他,她覺得他好帥,且越來越帥,一個男的怎么能這么帥。
晚上只有一個小臺燈發出光,她在燈光下看他的臉。
黃色的燈光打在他挺拔的半邊臉上,在另外半邊臉上投出了一片陰影。起伏的額頭、眉骨、鼻梁、嘴唇、下巴,讓她驚嘆女媧造人的高超手法。
她趴在商陸懷里,枕著他的手臂,有時候親親他,有時候摸摸他。她擺弄他的胳膊,讓他摟著自己的腰,摸自己的臉。偶爾他會醒,起來上個廁所洗個澡,然后又把付之幸抱在懷里睡覺。
付之幸看著他沉睡的臉,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變態,如此愛一個人。
如果他能永遠這樣就好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趕緊糾正思想:希望他早日康復。
商陸也燒了四天,第四天時,已經轉成低燒。
他想翻身,卻看到付之幸躺在他懷里。
她睡的很沉,嘴角微微上揚,好像夢到了什么好事。她的臉靠在他的胸口上,抱著他的腰,睡裙不知何時卷到小腹,露出了白色的內褲。
第45章 勇敢的人
他的手緩緩覆上去,觀察著她的反應,繼而向上游走,再向上……直到付之幸難受的睜開眼,兩人對視一瞬,她嚇了一跳,打開他的手跳下了床。
對視的那一瞬間,熟悉的眼神讓她知道商陸恢復了,他又變成了曾經的那個他。
她心中有些失落,整理著自己的衣服,說:“你好了啊,我去給醫生打電話!”
她的好日子結束了。
荒唐的一段時間來了。
接下來幾天,她和商陸轉成陰性,全副武裝的醫護人員每天上來消毒一次,她問醫護人員什么時候才能出門,醫護人員說:“十四天后。”
這十四天,是她人生中度過的最……荒淫無度的時間。
因為兩個人的身體都恢復了。
項目都被延遲了,不用上班。
精力旺盛的男女每天都不用出門。
就吃吃飯。
睡睡覺。
他每天開開會,健健身。
除此之外,實在沒別的事可干。
兩人之間的氛圍便逐漸不對勁兒起來。
到底是怎么開始的呢?她回憶著,是從一次晚飯開始?從一次敲門開始?還是從一次洗澡開始?
記不清了,她只記得兩人之間的欲望如同過山車,一波過后還有一波。
她看著自己的身體,人在欲望面前,果然是一頭原始的野獸。
欲望讓他們貼近,讓他們交纏,欲望卻從不提醒她,他的欲望與愛她無關。
她不再問他愛不愛她這種問題,她會觀察他的眼睛和表情,大部分時候他的眼里都是赤裸裸的欲望,只有片刻、一閃即過的溫情。
她想,在她堅持不懈的努力下,哪怕是肉體上的努力,他給她的溫情一定會慢慢變多吧!
六月,冠創解封,付之幸終于感激的出了門。
組內人員陸續復工,被困在家鄉的王勇和吳風也回來了。
長時間不見,回到工位后大家看著對方,都有一肚子劫后余生的感言要說。
其中,吳風看著付之幸,笑著說:“阿辛,我差點要認不出來你了。”
其他人也打量著她,王勇摸著下巴說:“是哈,付妹子出落的越發水靈了。”
蔡春婷若有所思:“阿辛,你看起來過的很開心的樣子。”
只有阿may板著臉,說:“日子挺滋潤。”
付之幸想起那個金色的三層餐車,每天什么都不干,門也不能出,天天吃飯睡覺能不滋潤嗎?
下班時,付之幸快速收拾東西,她迫不及待的要見羅珠,要講述她這段時間是怎么過的,以及她的錯覺是什么。
她下樓,在電梯里又遇到商陸。
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彌漫,像是見到了地下情人,她故作鎮定向他打招呼:“商老大,這么巧。”
“嗯。”
她尷尬的站在電梯一角,那十四天的荒唐讓她抬不起頭。她不知道為什么他不尷尬,甚至還能理直氣壯、若無其事的和她對話。
他說:“下周你去跟拍攝?”
“是,我和趙姐一起去審核場地,然后我、趙姐和春婷一起去跟拍攝。”
“拍幾天?”
“計劃是四天,到時候會根據現場情況來安排。”
“供應商?”
“供應商選的是小彗星。”
“那邊的情況怎么樣?”
“小彗星對接人李鑫說他們防護做的也很好,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
電梯門打開,付之幸想走出電梯,卻被商陸攔住,他按了關門按鈕,電梯向著負一樓下降。
“我還沒問完。”商陸轉身看她,“付之幸,你害怕過什么人嗎?”
電梯門打開,兩人走出電梯,付之幸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她說:“沒有,大家都對我很好。”
她總不能說她最怕的是商陸吧?怕他發火,怕他生氣,怕他不言不語,怕他持續的對她展示魅力,最怕自己感化不了他。
商陸靠在車門上,抱著胳膊看著她,眼里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
“要是遇到了害怕的人,你會怎么做?”
“嗯……”付之幸頭大,“遠離他吧。”
“如果遠離不了呢?”
他說的是他自己嗎?她總不能回答“如果愛他就攻略他”吧?
“那我還是不理他。”
“嗯,記著你說的話,下周去拍攝,無論如何都不要向別人展示你的弱點,有弱點就會被拿捏。你有沒有發現越是怕狗的人,狗越輕易從人群中挑出她來咬?”
“好像是這樣。”
“所以,收起你的弱者氣息,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強者。強者是無所畏懼的,你給我看個強者的眼神。”
誰知道強者是什么眼神……
她瞪了他一眼。
“你這是智障的眼神。”
商陸也不想再廢話,他覺得自己太婆婆媽媽了,竟然妄想教會付之幸怎么面對害怕的人。他教再多,都不如她親自去面對一次的效果快。
他拉開車門,“去哪兒?我送你。”
付之幸鉆進去,“上屋小酒館,謝謝。”
“剛解封就去喝酒?”
“朋友約的地點。”
“今晚還回來嗎?”
“今晚……我想想。”付之幸竊喜,他是擔心她嗎?
“我是覺得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該清理了,你不回來的話我就找保潔全都扔掉,看著心煩。”
“別扔別扔!我回!你扔了我沒法向沈長陽交代。”
商陸不說話了,車子行駛在空曠的馬路上,沒一會兒便到了上屋小酒館。
羅珠站在酒館門口向她揮手,見到是商陸送她來的,她故意大聲說:“你老公對你真好!”
聲音傳到了商陸耳朵里,他面無表情的踩了油門。
“切,男人!還揣著呢!”
羅珠不屑,視線移到付之幸身上,她驚訝了幾秒,然后拉起付之幸的胳膊左看右看,又圍著付之幸轉了一圈,說:“媽呀,幸寶,你這一個多月都在干嘛?”
付之幸疑惑,“吃喝拉撒睡啊,我是不是長胖了?”
酒館門口有很多五顏六色的玻璃窗戶,她對著玻璃看著自己的身體,并沒看出有什么變化。
“不是不是,不是外表的變胖或者變瘦,而是……而是……”
羅珠捏了捏她的腰,又摸了摸她白里透紅的臉,“是一種感覺,成熟,嫵媚,純欲。”
羅珠一拍手,“我懂了!你的身體徹底成熟了!這是成熟女人的信號!不信你跟我進來看!迷死那群臭男人!”
付之幸被她拉著,進了小酒館。
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幾次去酒吧,都是跟著羅珠去的。
大學時她跟著羅珠去夜店,結果她被里面的音樂震到嘔吐,挺沒面子的,但是自從那之后羅珠都帶她去清吧,或者這種小酒館,音樂不會太吵,她也不會太丟臉。
復古風格的小酒館人不多,但也坐了不少人。
藍紫色的燈光閃爍,臺上一個男的在彈唱,聲音輕輕柔柔的,好像是一首民謠。
羅珠帶她坐在了最中間最顯眼的位置,叫了酒和食物。付之幸擔心在外面吃飯不安全,羅珠說:“都是有抗體的人了,怕什么!”
“萬一是不同的毒株呢?”
“過幾天就打疫苗去,我們一起打。”
付之幸想到了那細細長長的針頭,她的頭搖成了撥浪鼓:“我不打。”
“你這樣不行啊,很多疫苗都關乎我們的生命健康,比如九價,你打了沒?”
“沒有……”
她大學就聽羅珠說過打九價,她不打是因為沒錢,現在不打純屬害怕。
服務員端上酒,兩小杯裝扮的又精致又漂亮的酒,點綴著櫻桃,都是羅珠點的,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羅珠喝了一口酒,“你應該打的,應該在和商陸發生關系之前打,這樣會安全很多。現在打也不遲,但是我覺得你還是先打流感疫苗。”
付之幸也喝了一口,冰冰涼涼,又甜又辣,“可我真的很怕針,想一下腿就抖。”
“幸寶你要勇敢啊!”
羅珠放下酒杯,伸開胳膊像個詩人一樣起范兒,字正腔圓:“勇敢的人,不是不落淚的人,而是愿意含淚繼續奔跑的人!”
“哇——你說的真好。”
“我說的真好??”羅珠驚訝的看著她,“你忘了你大學時的座右銘了?你天天在宿舍念叨我才記住的,怎么成我說的真好了?”
付之幸混亂了一下,她還有這種座右銘?她怎么不記得?
“我為什么會有這種座右銘?”
羅珠猶豫了下,“誰知道你啊,可能是話劇社的臺詞吧。”
“話劇社的臺詞?”
她想了想,大學期間她就參與了那么幾部話劇,哪個話劇需要這個臺詞?
“別想了,你看那個唱歌的小帥哥在看你呢!”羅珠朝著舞臺上的主唱眨眨眼。
付之幸卻蹙著眉,看著酒里的氣泡,說:“我感覺我的記憶力有點問題。之前看我的大學成績單,大一、大三和大四成績都挺好的,但是大二上學期我的成績竟然在班里吊車尾,關鍵是我對那個學期的課程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托著下巴,十分疑惑,“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癡呆癥?”
“可能對那學期的課不感興趣吧,我大學的課一門都不記得了,我豈不是更癡呆?”
“我覺得……”
“別想了!帥哥來了!”羅珠激動推推她的胳膊,“下來了下來了!走過來了走過來了!”
付之幸抬頭,看到剛才抱著吉他唱歌的男的已經走到她們的面前,他一身新中式穿搭,手腕上帶著一串珠子,十分有禮貌的問:“唱歌嗎?我給你伴奏。”
“唱唱唱!!”羅珠激動起身抓住那個帥哥的手,“帥哥,我只會唱《纖夫的愛》,你可要給我把伴奏彈準一點啊!”
男人嘴角一抽,“好的。”
然后就是羅珠扯著嗓子自信放光芒的時刻。
她脫掉了外套,露著黑色吊帶,穿著極短的熱褲,拿著話筒喊道:“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蕩悠悠~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蕩悠悠……”
雖然歌詞只有一句,但她身體變換的姿勢多,落落大方。伴奏的吉他手和架子鼓手跟上了節奏,燈光也變成了紅色,氣氛被她烘托的很熱。
付之幸在臺下鼓掌。
羅珠簡直太棒了!她才是那個勇敢的人!
服務員見場子熱了起來,人也多了一批,又端上來一杯漂亮的酒給了付之幸。她正看羅珠看的開心,端起酒杯就喝光了。
等羅珠唱累了,她回到座位上,發現付之幸已經紅著臉趴在了桌子上。
她拿起付之幸喝的酒杯聞了一下,高濃度的酒精味撲面而來,她咒罵了一句服務員,拿出手機給宋承佑打電話,讓他聯系商陸接人。
商陸和宋承悅正在餐廳吃飯。
宋承悅穿了一身大紅色的連衣裙,妝容明艷嫵媚。
她帶著商陸想知道的消息,優雅的吃了一塊牛肉,說:“你父親很深情嘛,他用金絲楠木做了一套文房四寶,你猜他怎么著,他居然把那套文房四寶拿到你母親的墓前給燒了,說是給你母親用。”
“虛偽,他怎么不把自己燒了下去陪我媽。”
“哎呀,他不是還有家室嗎?肯定放心不下你。”
“那他可以把我一起燒了。”
“你真幽默。”
宋承悅笑著,白嫩的腳在餐桌下,輕輕的沿著他的小腿上移。
第46章 再跪舔他,我就去死!
商陸放下餐刀,清脆的聲音嚇得宋承悅收回了腳。
牛排是上好的牛排,餐廳是頂尖的餐廳,極好的環境加上養眼的美人,怎么說都是享受的一餐,他卻吃不下飯,腦子里還在想明天早上的早餐吃什么。
宋承悅見他臉色不好,急忙放出更多信息:“你父親這次防護做的很好,他身體硬朗,沒被影響到……”
“誰要聽他的死活。”
商陸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宋承佑發來消息:【來接人。】
商陸:【接誰?】
一張照片和一個定位發來,上屋小酒館,付之幸趴在桌子上睡得死沉。桌子上放著兩著空杯,一個還是迷你小杯,酒量真差。
他正愁沒理由擺脫宋承悅,看到照片嘴角一勾,“下次再約,我去接人。”
見商陸起身要走,宋承悅急忙說:“可以讓司機去接啊!”
“司機還在陽著。”
宋承悅還在說著什么,商陸已經聽不見了,他走出餐廳打開車門,朝著小酒館的位置行駛。
到了上屋小酒館,羅珠已經架著付之幸站在門口等候,見到商陸下了車,羅珠說,“你老婆喝醉了,你要小心啊,以我對幸寶的了解,她可能會吐,是吐在你車里還是你家里這我就不知道了,你要煮一鍋熱湯或者熱茶……”
商陸不理會羅珠,他架著付之幸將她往車里一塞,“謝了。”
羅珠看著揚長而去的車,罵了一句:“什么人吶話都不聽別人講完!”
車子行駛,后視鏡正好能看到她不安的手在亂摸,他一怔,“找什么?你不會要吐吧?”
付之幸躺在后座上閉著眼摸索了半天,“我的話筒呢?”
“……什么話筒?”
“我的話筒呢!我要唱歌!”
她在座位底下摸到了一小瓶滅火器,抱著滅火器做出了詭異的劃船動作,一邊劃一邊唱:“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蕩悠悠……”
商陸:“……”
她抱著滅火器唱了一路,反反復復就那一句歌詞,等到了地下車庫,商陸將她從車里拖出來,她搖搖晃晃的攀附在他身上,抱著他的脖子,問:“你說……我是不是,最、最勇敢的人?”
“勇敢個屁,一杯酒就醉成這樣。”
“你罵我?!”付之幸對著商陸的胸口就是一拳,“你快說我是最勇敢的人!”
商陸被她結結實實的捶了一拳,有點氣,他抓著她的手一個彎腰將她扛在了肩膀上。
忽然感到有點失重,手里的紅色滅火器掉落,乒乒乓乓的滾遠了。
付之幸伸著胳膊對著滅火器哭喊:“我的話筒……我的話筒……”
她的哭喊聲越來越大,身體扭動幅度也越來越大,仿佛丟的不是滅火器,而是她的孩子,而商陸是那個挨千刀的人販子。
還好夜深人靜,地下車庫沒人。
走了沒幾步的商陸暴躁的罵了幾句,邊罵邊打了一下她的屁股,然后認命般返回,給她撿起了那瓶滅火器。
回到68層后,付之幸死活不上樓睡覺,她抱著滅火器坐在沙發上哭,她說:“我討厭這里!我討厭這里!!”
商陸煩了,他的耐心被用光,對著神志不清的付之幸喊:“討厭你就走啊!”
付之幸抱著滅火器,看著他,抽泣,“可我喜歡你。”
第二天付之幸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二樓客房的地上,懷里還抱著一個滅火器。她的衣服被脫的一絲不掛,只裹了一個毯子,床上什么都沒有,床墊都沒了,剩下一個空架子。
疑惑,滿腦子的疑惑。
她找了件衣服穿上,下樓就看到客廳有三位保潔阿姨在打掃衛生。
商陸站在沙發后面,一臉嫌棄的指揮,“沙發底下也要打掃,還有那些衣服,那個床墊,這個地毯,全扔掉。”
付之幸一看,扔的是她昨晚穿的衣服,她攔上去:“不行!別扔!”
“扔,必須扔。”
“為什么要扔?”
“你沒聞到嘔吐味兒嗎?”
付之幸聞了聞,搖頭,“我的嗅覺暫時失靈了……后遺癥。”
商陸無語,“昨晚你回來后耍酒瘋,吐的到處都是,我把你扶到臥室你又把床上吐的到處都是。惡心死了。”
付之幸的腦子一抽一抽的,她隱約有點印象,又記不清楚。
等保潔阿姨打掃完衛生離開了,商陸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根煙。
付之幸從沒見過他抽煙,她不喜歡煙味兒,感覺煙味會堵住她的腦子,讓她反應變得遲鈍。她跑到窗前,把窗戶打開了。
高樓層外面的風刮的格外洶涌,風一吹,將煙草味吹的到處都是。
商陸兩口吸完了一支,掐滅煙頭,看著窗邊的她,說:“付之幸,你是不是以為你和我睡過覺便可以肆意妄為?”
他始終記得昨晚付之幸的話,她說:“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不允許那樣,他可以對她產生興趣和欲望,但絕不能產生愛情。因為那愛情會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心中黑暗、骯臟的一面。那不堪入目的思想關乎他、父親母親、付之幸,以及他那個前女友。
那是他的弱點,誰都不能發現。
他知道他是個壞小孩,從小就是,哪怕到現在,他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好孩子、好兒子。
所以聽到付之幸說愛他、要追求他時,他感到自己和之前不一樣了,心中竟然隱隱有著期待。
但是另一個警惕的自己卻說:一定要拒絕她,否則等事情無法控制時,一切都晚了,她會發現你最陰暗、骯臟、齷齪的那一面,而你,會在痛苦中折磨到死,最后下地獄,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他見識過母親的死亡,他知道“不得好死”是多么惡毒的詛咒。
他一日日看著母親的衰敗,母親最痛苦的那幾日他甚至想過使用一些特殊手段直接讓母親死掉吧,不要讓她痛苦了。
后來母親把“不得好死”詛咒給了父親,如果讓付之幸知道他內心的陰暗,以他對付之幸的了解,那句“不得好死”遲早會詛咒給他。
他絕對不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付之幸不懂他的意思,“我沒肆意妄為。”
“可你已經越界了。我給你吃給你喝,給你住的地方,你還想要什么?”商陸起身,身上的距離感越發強烈,“別太貪心了,今天收拾收拾東西就走吧。”
工位上,付之幸看著電腦屏幕出神,蔡春婷拍了拍她的肩膀,“阿辛,想什么呢?”
付之幸回過神,“春婷,你和白仔是怎么認識的?誰追的誰?”
蔡春婷晃著鑰匙扣,“參加漫展認識的,當然是我追的他!開始他不同意,然后我窮追猛打……”
付之幸聽著她生動的描繪,問:“你追他那么久,他會反感嗎?”
“他表面反感,實際上喜歡的不得了,有一天我不理他了,他特別著急,滿世界的找我哈哈哈哈哈!”
付之幸暗暗給自己打氣,她不會放棄商陸的,她要他的眼中有她,要感化他,對,不能輕易放棄!不能被他的話打擊到!
她用絲巾包著馬克杯,又去了茶水間。
給他泡的水也不知道她喝沒喝,她晚上會準時偷摸的收回杯子,杯子是空的,連茶袋都不見了。她就當作他喝了。
接水的時候,杯子上面的貓咪圖案又顯現出來,她感慨,原來給別人當舔狗是這樣的感覺。他的話猶如利劍,刀刀刺向她,她居然還有勇氣笑著給他泡茶。
她真是瘋了才會這樣委曲求全、小心翼翼的注視著他。
她端著那杯茶,這次泡的還是金銀花,新鮮的金銀花簡直她聞到過最好聞的花,她喜歡,她最喜歡的花送給他,希望他也喜歡。
推開商陸辦公室的門,阿may正在里面和商陸說著什么。
她手抖又心虛,說:“商老大,水,我放這里行嗎?”
商陸頭也不抬,“端出去倒了吧,杯子一起扔了。”
付之幸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在阿may的注視下僵了幾秒才離開。
她端著那杯水回到工位,手還在抖,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她的決心和信念再次被商陸擊潰,她不明白為什么商陸可以那么無情,即使他對她沒感情,但是看在他們睡了那么多次的份上,他連一點機會都不給她?
還是說,睡的次數太多,他對她已經失去了新鮮感?
想到這里,一股巨大的恐懼和無助感襲來,她感到呼吸困難,頭暈暈的,那一整天都渾渾噩噩。
傍晚臨近下班,她迫不及待的去了68層,打包好了自己所有的東西。想到以后也不會在這里做飯了,她把冰箱里囤的食材統統帶走。如果能餓死他最好了。
她站在門口,看著這個又恢復成空曠、條理、嚴肅的房子,腦子里浮現出兩人隔離在一起時的片段。
在沙發上,在餐廳,在廚房,在二樓的臥房……
她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腿,讓自己從回憶中撤退出來。
媽的,再也不當舔狗了!
再跪舔他,我就去死!
她發了偏激的毒誓,大力的關上門,帶著憤怒,推著行李箱走向電梯。
她憤怒,有部分原因是商陸拔吊無情的態度,讓她更憤怒的是,除了她的身體之外,她竟然想不到她還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電梯開門,正好遇到商陸從電梯走出來。
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東西都收拾好了?”
付之幸沒理他,她一句話都不想和他說,微笑也沒有。她想哭,又克制自己不要哭,不要為了他哭,不值得。
電梯門關上,付之幸一個人坐著電梯下行。她打開手機翻著自己關注的那個情感博主,博主說:【寶子,追他一百次,讓他養成對你的習慣,他一定會愛慘你!】
付之幸回復:【沒動力了,我不想追了。】
戀愛博主很快回復:【那一定是你不夠愛他。】
她關掉手機,有些迷茫。
她不夠愛他嗎?
是誰定義的愛?
愛是什么?
和她理解的一樣嗎?
回到新村花園,走到小區門口的保安亭,她從箱子里拿出一兜N95口罩,送給了孫阿叔。口罩不好買,又貴,孫阿叔表示不能要,付之幸說:“這是我們公司發的口罩,發了特別多,質量也特別好,你拿著吧。”
孫阿叔勉強收下口罩,轉身從抽屜里拿出一捆曬干的艾草給她,讓她拿回家點燃驅蚊蟲和病毒。
提著行李回到家,推開門,家里竟然干干凈凈,沒有空氣不流通的悶味,茶幾和餐桌沒有灰塵,陽臺上的小盆栽也活的好好的,玻璃亮亮的。
沈長陽聽到動靜從臥室出來,看到她回來了,他笑著張開手臂:“付之幸,歡迎回家!”
第47章 這樣真的不犯法嗎
回到家后,她和沈長陽一起玩飛行棋,一起看電影,一起下樓在空曠的籃球場打籃球,度過這個漫長的周末。
周日晚上,沈長陽說:“許久沒出門了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個好玩的地方?”
付之幸問什么地方,他笑著說:“我和江樹曾經工作的地方。”
她太好奇了,程序員都干什么呢?于是跟著沈長陽下了樓。
樓下,沈長陽從車棚推出一輛黑色的電動車,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只能開這個車,因為生病駕照考不了……”
付之幸一點都不介意,她看著那輛黑色的電動車,問:“我帶你?”
沈長陽驚訝:“你會騎嗎?”
付之幸拿起頭盔戴上,神情帶著一絲驕傲,“當然,車技一流。”
在魯南讀書時,她的交通工具除了自行車就是電動車,冬天騎著電動車去上學,手指凍的都是凍瘡也不影響她騎的穩穩的。
沈長陽猶豫的時候,付之幸已經推著電動車插上了鑰匙,拍拍后座,“來吧,相信我!”
一路風馳電掣,她騎的很穩,沈長陽在她身后輕輕抓著她的衣角,“你真厲害!前面路口向左拐!”
等到了目的地,她才發現兩人在花城蠻腰塔旁邊的廣場。
廣場挨著珠江,珠江邊亮起了一排排的黃色小燈,光影隨著水波輕輕蕩漾。天空是深藍色,沒有云,閃爍著星星。
周圍幾乎沒人,幾艘漂亮的大輪船也安安靜靜的,船沒有亮燈也沒有乘客。
有微微的夜風和細碎的蟲鳴,還有夏天植物的清爽味道。
付之幸看著這一幕,感覺好像親眼見到了梵高的畫,那幅《羅納河上的星夜》。
電動車就停在空無一人的廣場上,沈長陽指了指蠻腰塔,“那里,今晚八點半有燈光秀,是我和同事設計的。還有五分鐘。”
他轉頭看向她,“你喜歡燈光秀嗎?”
“看過幾次,感覺挺有趣的。”
兩人沒再說話,靜靜等著剩下的幾分鐘。
不說話的時間格外漫長,有點尷尬,付之幸看向他,“感覺你今天話不多,還在為科比的事難過嗎?”
沈長陽笑笑,“沒有,我今天很開心。”
“為什么?”
“因為可以給你看我的作品。開始了!快看!”
蠻腰塔閃爍了幾下,一層一層的亮了起來,不斷的變幻顏色和圖案。忽然塔的周圍亮起無數小光點,像一顆顆鮮活的星星。
“這是無人機,一共1300輛。那邊有個控制中心,十九名飛控技術同事會根據事先做好的程序控制著無人機。”
“在那邊啊,我以為他們直接在蠻腰塔上控制呢!”
小光點圍著蠻腰塔移動,組合出了很多圖案。看得出這次燈光秀的主題與流感有關,無人機擺出很多熱血的場景,最后擺出了“中國加油,花城加油”的字樣。
付之幸看的有些感動,又害怕,因為她想起媽媽打電話說村里很多老人都走了,喪事辦不了,兒女到不齊,都是街坊們幫忙操辦的。
“本來之前不上班了,今年缺人手,團隊外包給我了好幾個項目。”沈長陽看著她,“你是做視頻的,比我更懂畫面的設計,你認為什么樣的效果好看?”
付之幸思考著,一片樹葉掉在她身上,她抬頭看,一樹的花開的正艷。
“加點花城的英雄花?英雄花敬英雄。英雄花緩緩升空,旋轉著,變幻成各種英雄,有醫護人員、志愿者,還有千千萬萬個努力生活的我們。”
“英雄歸來,紅而不媚,好主意。”沈長陽側頭看她,“你好聰明,又有想法,之幸,應該有很多人都喜歡你吧。”
“沒有。”付之幸馬上想到了商陸,“我最喜歡的人不喜歡我。”
“可你值得被很多人喜歡,值得很多人愛。”
他說的十分真誠,付之幸又有那么一點感動,感動還沒來及在身體里消化,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尖銳的哨子聲,一個穿著熒光制服的管理員大聲呵斥:“這是誰的電動車!”
“壞了!快走!不然會被罰款。”沈長陽拉著她幾步來到車旁邊,騎上車,“上車,我帶你走近路!”
眼看那管理員就要過來了,付之幸急忙坐在車上,扶住他的腰。
“坐穩了!走!”
高空中的無人機在蠻腰塔周圍變換著圖案,一會兒是一雙緊握的手,一會兒是一對互相依靠的心。
高空下,珠江的水面蕩漾,一輛急速的電動車飛馳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身后的管理員邊跑邊吹哨子:“市區不準騎電動車——”
沈長陽的車騎得很快,付之幸緊張的抱住了他的腰。她的臉貼在他的后背,有點結巴的問:“這樣真的不、不犯法嗎?”
過往的教育告訴她,這樣不對。
沈長陽的后背抖動了幾下,是笑的,“就算犯法,不也很值得嗎?”
那夜急速的風,后退的景,他后背的溫度,他的笑聲,在每個午夜時分化作珠江邊上的潮腥和泡影。
滾滾而來。
結束了緊張刺激的周末,周一,付之幸準時到了工位。
她和蔡春婷找了個安靜的會議室,抱著電腦在會議室里錄音。所謂錄音就是把劇本臺詞說一遍,再剪輯到分鏡中,做成一個簡單的視頻小樣,方便供應商那邊的導演拍攝,也方便后期的配音人員知道要配什么效果。
付之幸覺得挺好玩,她喜歡配音,雖然不是專業的,但她還是興致勃勃的模仿每一個角色的語氣。
蔡春婷拿著文字稿,說:“你普通話標準,女主這段你來配。兩個女主一黑一白,黑色女主的聲音要聽起來有些黑化的感覺,白色女主聲音呢,聽起來就比較正義、正常。”
“好。”她帶著耳機,按下錄音鍵,對著麥克風開始錄音。
黑衣女主:“那些傷痛真的說忘就忘嗎?膽小懦弱的你只敢茍藏于這深不見天日的海底嗎?”
沉睡在海底的白衣女主緩緩睜眼,鐵鏈捆住她的四肢:“是誰?誰在說話!”
無數魔氣聚集,形成了另一個黑色的她。
白衣女主:“你是誰?”
黑衣女主:“你把我忘了?那我來幫你回憶一下吧!”
……
錄完重復聽時感覺很中二,還好這只是一個小樣。保存素材后,菜春婷神秘兮兮的說:“阿辛,上次你問我的問題,我給你找到答案了!”
“我問你什么問題?”
“就是小彗星的那個攝像啊!”
付之幸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頭緒,“你搞錯了吧,我沒問過你小彗星攝像的事。”
蔡春婷一臉震驚:“不是吧,你的后遺癥也太大了吧?”
她打開小彗星供應商提供的人員名單,指著其中一行:“這個攝像,胡步行,有印象嗎?你之前問我的,我問了李鑫,李鑫說他工作經驗豐富,是個像天使一樣的人……”
胡步行……
菜春婷說了什么她已經聽不清了,耳朵在耳鳴,手和腿又抖了起來。很多一閃而過的片段在腦子里浮現,其中包括那日她打開表格指著屏幕問菜春婷的場景,還有那些感受,濕噠噠的襯衣貼著她的身體,她又冷又難受。
她問:“春婷,明天我們去現場審核布景,小彗星的攝像會去嗎?”
“不知道,一般都是那邊導演去,攝像看情況吧。”菜春婷見她臉色不好,擔心道:“你怎么了?不會復陽吧?”
付之幸努力站起身,合上筆記本,“不會,我不會讓自己再陽一次了。明天,我要見一面胡步行。”
她一定要看看他是誰。雖然一些事情記不清楚了,但是她一直記得這個名字,記得自己曾經的黑暗感受都與他相關。她要搞清楚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她的記憶會出問題。
“咚咚咚——”
會議室的門被敲響,商陸帶著幾個同事站在門口,“會議室用完了嗎?”
蔡春婷一看,這是耽誤了商陸用會議室,急忙拉著付之幸走,“用完了用完了,商老大您用吧!”
誰知道付之幸剛走了兩步,雙腿不聽使喚的一軟,毫無防備的摔倒在會議室的地面上。
這一摔,更多的記憶涌入,像是把卡住的磁帶捋順了,大腦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更多事情。
在學校里,她仰著頭,看著面前的“學姐”,學姐對她笑,說:“你就正合適,求求你幫幫我吧……”
然后是噩夢般的感受,鋪天蓋地的無助、窒息、混亂、糾結。閃光燈對著她閃個不停,她看著學姐,學姐只是笑。
她不懂那笑是什么含義,應該是贊賞或者鼓勵,但是她不舒服,她抓著自己的衣服,問:“學姐,不這樣可以嗎?”
沒有人理她,閃光燈繼續閃爍,她哭了出來,“我不拍了……”
“我不拍了……讓我離開……”付之幸趴在會議室冰涼的地板上,渾身發抖。
蔡春婷嚇壞了,她扶起付之幸,掐著她的人中,“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阿辛!”
付之幸渾渾噩噩的,話也說不出。
身體忽而一輕,熟悉的味道包裹了她,朦朧間聽到商陸說:“會議推遲,我帶她去醫療室。”
再有意識時,付之幸躺在在公司的醫療室里吸氧,醫療室不大,有白白的桌子和柜子,還有藥品聚集在一起散發出的獨有味道。
商陸站在窗戶前,窗戶開著,正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付之幸說了聲謝謝商經理,便沒再開口。氧氣罩勒的她臉疼,她稍微松了一點,環視四周沒看到醫生,想問醫生去哪了又不想和商陸說話。
商陸插著口袋,看著她糾結的表情,主動開口:“你知道嗎,馬是很擅長逃跑的動物。遇到的危險越多,馬跑的越快,運動系統才越發達,這樣的馬才會得到馴馬師的青睞。”
付之幸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你讓我繼續逃跑?”
商陸沒回應她,繼續說:“一匹好馬兒的標準,更重要的是看馬兒的勇氣和反擊。勇氣不夠,遇到害怕的指令或者感到壓力時馬兒會逃跑;反擊不夠,無論是對個體還是群體,都是會導致種族滅絕的弱點。”
“我要怎么辦?”
“我的建議是,雙方都狠下心,永絕后患。”
付之幸感覺他好像知道什么,可是自己又什么都沒和他說過。她第二次對他說謝謝商經理,兩人又陷入沉默中。
仿佛自己一說商經理這個詞,橫跨在兩人之間的距離便會顯現。
她拿出手機問羅珠:【胡步行是誰?】
羅珠:【不知道。】
沒一會兒,醫療室的門被打開,醫生扶著另一個同事進來換藥,那同事見到躺在床上的付之幸,詫異道:“付之幸!你也在這里!”
付之幸抬頭,看到李家偉拄著兩根拐仗一跳一跳的進來,他的右腳懸空,纏著繃帶,看到商陸也在,又向他打了個招呼。
她問家偉腳怎么了,家偉說杯子炸了,被熱水燙了腳。
看著醫生給家偉換藥的場景,付之幸忽然問:“家偉,你認識胡步行嗎?”
第48章 趙越是一個很好的老師
花城番禺區的紫泥影視拍攝基地,攝影棚門口,趙越已經提前到了,先進去看供應商布景布的如何。
付之幸還在出租車上,外出打車屬于出差,能報銷,她坐了一個半小時的出租車,一路上看著這個區的建筑,問這是老城區嗎?
司機哈哈一笑,操著一口老花城口音,說花城到處都是老城區。
她看到司機師傅手腕上的勞力士手表,看到茶杯里泡著色澤金黃的陳皮,心想這又是一個閑不住的有錢房東。
羅珠說花城的有錢人很獨特,大短褲配人字拖,衣服可以是淘來的,包可以是假的甚至不出名的,但是早茶一定要吃頂配的,且為了省那兩塊錢的紙巾費隨身帶紙。
換句話說叫接地氣,松弛,這樣的生活氣息造就了花城極大的包容性。
她喜歡這樣包容的花城,讓她能夠穿著隨意的衣服,不用化精致的妝,也能按照自己的經濟水平生活下去。
如果花城沒有胡步行,那就更好了。
出租車開進一個小村子,停在一處高大的倉庫廠房旁邊。付之幸下了車,就看到了斑駁的高墻。
曾經的鍋爐廠房和倉庫,現在成了影視基地,外表看起來破舊,門口豎著一個大牌子。付之幸按照群里發的照片提示,推開了其中一個倉庫的大門。
攝影棚很高,一個棚面積大約500平,里面有五六個小彗星的那邊人,他們正在布置即將要拍攝的場地。趙越看到付之幸到了,對她揮手:“阿辛,這邊!”
付之幸走過,小彗星的對接人李鑫熱情的上前握手,“付導您來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您和趙導一起來,我們真是很感恩!你們都很年輕嘛,趙導看起來比上次狀態更好了……”
只有李鑫為了抬她稱呼她為“付導”,之前的供應商都叫她“付老師”。她有些開心,雖然知道李鑫很會拍馬屁,又圓滑又奸詐,這不是她說的,而是她在后臺的結算系統上看其他同事評價的。
阿may的評價尤其犀利,她評價道:“小彗星李鑫,Disgusting,Treacherous,and Uncultured。”
付之幸還悄悄復制了一遍這幾個單詞,在網上翻譯了一下,才知道阿may的評價是:惡心,奸詐,且沒文化。
沒文化……她有點帶入自己的行為。
“……那邊景已經布置好了,您幾位看看有什么建議。”李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付之幸看了一圈人,問李鑫:“李導,你們的攝像來了嗎?胡步行。”
問出這話時,她感到自己的腿微微發抖。
李家偉支支吾吾的回答讓她更加確定他是認識胡步行的,但是他故意不挑重點說。來之前她已經給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無論胡步行是誰,做過什么事,她都要面對他,解決這個事。
李鑫抱歉道:“攝像今天沒來呀,您找他有急事嗎?我打電話叫他來!”
付之幸說算了,反正以后還有見面的機會。
她跟在趙越的身后審核場地,趙越的專業性體現出來了,這一片空間感弱,另一片燈光角度不對,那一邊顏色搭配的氛圍感不夠……有的問題她都看不出來,但是趙越都指出來了。
付之幸跟在旁邊,拿著本子記錄。
趙越看她認真的樣子,說:“阿辛,不要光記,要思考和模擬。想象你的眼睛就是攝影機,讓角色和場景在你的腦子里動起來,鏡頭在推、拉、搖時會發生什么情況,哪里合適哪里要改就一目了然。”
“動起來?”
“對,你寫劇本時角色不也是動起來的嗎?把想象空間投射在現實布景上,想象著故事發生,角色和道具、場景互動。”
李鑫在旁邊附和:“趙導不愧是趙導,有您帶小付導,以后付導絕對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一句話夸了兩個人,付之幸被夸的有點開心,趙越卻一臉平常。
轉了幾圈攝影棚,兩人準備回去的時候,趙越悄悄在她耳邊說:“小心抬你的人,越是把你捧到高處的人越期待看你摔下神壇,人們造神,也弒神。若你摔不下去,看起來被眾星捧月,實際已經被他們的花言巧語裹挾了。”
付之幸一臉崇拜:“嗯!”
順便拿起筆記下這句話,末尾落款“趙越導演”。
趙越無奈的笑,“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商老大說的。”
“商老大能說出這種話?”
“是啊,不然你以為他是怎么坐上那個眾星捧月的神位的?并且……”趙越停頓了一下,“他還會繼續向上爬,從三級部門爬到二級部門,然后是一級部門。”
付之幸從沒見過二級部門的經理,一級部門經理更是罕見的猶如大熊貓,她問:“二級部門的經理都去哪里了?”
“都在京城,也不過七八個。”
“那商老大能成為二級部門的經理嗎?”
“不要小看他的野心和運氣,他能力傍身,野心大,只需一點運氣,未來的事兒誰都說不準的。”
“晉升還和運氣有關?”
“當然,運氣也是能力的一部分,不然你以為你來冠創工作是因為什么,能力出眾嗎?我實話實說,你來冠創除了你的能力外,還有面試官的為人、面試官當天的心情、行業情況、公司文化,甚至是當天的天氣情況和你帶給別人的第一印象。多種原因共同影響了你的結果,這就是運氣。”
付之幸哦了一聲,她從小到大都以為努力就有收獲,能站在高位的人一定能力超群,他們一定更努力。她自己就是這樣,寒窗苦讀,勤勤懇懇,相信越努力越幸運,可趙越的一番話,加上她在冠創的經歷,讓她覺得運氣真的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這樣一想,商陸真是錦鯉附身啊,又有運氣又有能力。
趙越見她一臉消化不良的樣子,也不著急走了,從化妝室拖出兩個塑料凳子放在攝影棚里面的空曠地方,兩人坐下聊。
棚里燈沒開全,她們這邊暗暗的,還有蚊子,趙越坐在凳子上,認認真真的和她講。
付之幸感覺自己跟對人了,趙越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很好的老師,也是她的好運。以至于幾年之后,她離開了冠創,還會想念的人就是她。她一直記得趙越的話:“保持真誠,做自己,剩下的交給天意。”
“趙姐,我覺得我的霉運也挺多的。”
她想起自己的出身,大學四年的不開心,以及自己不被他愛的痛苦。
“阿辛,人生哪有什么霉運。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年齡越大我越能感受到這句話的威力。不怕你笑話,你猜我第一份工作是什么?”
“編導?或者文案策劃?”
“都不是,我第一份工作是服務員,在餐廳給別人端盤子倒水。”
看到付之幸震驚的表情,她云淡風輕的繼續說:“我沒上過大學,高中畢業就在餐廳打工,沒有人看好我,連我自己都覺得我的人生完了。然后我遇到了一個銷售來餐廳吃飯,他在宣傳他們的導演課,他塞給我一張宣傳單,花里胡哨的銷售方式騙我當場花了所有的積蓄報名了。”
“銷售不給我退錢,我只好去學,意外的發現我好像有點天賦,于是一學就是三年。最后我借了設備拍了人生第一個短片,短片內容就是一個女孩在餐廳打工發現自我和夢想的故事,然后獲獎了,開始了我的導演之路。”
“你能說過往的倒霉經歷沒有用嗎?正是那些看起來不光彩的經歷給予我精神上的養分,如果能根據自己的興趣或天賦走上合適的路,再加上一點運氣,這一生已經打敗了98%的人了。畢竟很多人窮極一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適合做什么。”
付之幸聽的渾身發麻,她以為大廠人均高學歷或者好出身,像阿may那種出過國的,蔡春婷那種美院畢業的,沒想到她覺得最厲害的趙越,竟然有這樣的故事。
她覺得趙越太勵志太勇敢了,她也想像趙越一樣找到自己的路。
她問:“趙姐,你覺得我適合做什么?”
趙越笑著:“那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談笑之間,攝影棚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趙越起身,“我們也走吧。”
付之幸把凳子放回化妝室,兩人剛走出攝影棚,李鑫從棚里跑出來,對著遠處的一個人喊道:“胡步行——來這兒!再晚點兒付導就走了!”
然后李鑫諂媚的笑著看著付之幸:“付導,我把小胡給您叫來了!他今天有空,不耽誤的……”
付之幸看著緩緩走來的身影,巨大的壓力猶如死神降臨般,將她釘在原地,恐懼感讓她想跑都跑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一步步朝她走來。
來人和她年紀差不多大,帶著口罩,一頭到肩膀的黃色卷發,穿著寬松的民族風衣服,紅紅綠綠的顏色將他的身材隱藏起來,寬大的褲子看起來像裙子。
他走到付之幸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摘下口罩,道:“學妹,好久不見。”
他又露出了那種笑。
這次她懂了,那笑不是贊賞,是嘲諷和玩弄,更是一種恐嚇。他量她和之前一樣膽小。
塵封的記憶解凍,付之幸什么都記起來了。
關于胡步行,她大學的陰影。
第49章 陰影
怎么會有人連對方的性別都分不清?
放在現在,她一定一眼就能知道對方是男是女,可是放在五年前,她剛上大二的那個時間,她真的分不清。
她所在的藝術學院本就是學校最開放、獨特的,學院里的人都是學藝術的,個性十足且不羈,奇裝異服和多樣的發型都不算稀奇,相反,她的樸素更像是一朵奇葩。
某天她經過藝術樓的攝影棚時,聽到里面在吵架,她悄悄探頭看,看到羅珠和一個卷發姐姐在爭吵。羅珠看到有人探頭,她指著門口的付之幸:“讓她拍!我實在沒時間!”
付之幸就這樣被羅珠拉了進去。
當時她和羅珠關系一般,在她眼里羅珠是個說話大聲且瘋瘋癲癲的女孩,她適合當俠女去闖蕩世界,而自己呢,說話小聲社交圈又窄,適合當個侍女或書童。
那個卷發姐姐看到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卷發姐姐主動介紹自己,說她叫胡步行,是大三的學生,正在完成攝影課的作業,需要一個模特,本來約的是羅珠,但是羅珠臨時有事拍不了。
卷發姐姐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說:“我馬上就要交作業了,你能不能幫幫我?”
付之幸看向羅珠,相比之下她更信任同寢室的羅珠,她問:“羅珠,這個學姐是你的朋友嗎?”
羅珠說算是吧,然后她接了個電話,說“來了來了別催”,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對付之幸說:“你幫我這個忙,以后我罩著你。”
羅珠走的很著急,她走后,付之幸看著胡步行,說學姐我沒當過模特,你還是找別人吧。
胡步行拉著她的胳膊,語氣討好:“你就正合適,求求你幫幫我吧……”
付之幸好說話,心還軟,半推半就的被胡步行推到了棚內,至始至終,胡步行都沒糾正她錯誤的認知,她以為胡步行是“學姐”。
極具女性化的欺騙面容和中性的嗓音,讓她警惕性不高,她看著攝影棚里的服裝和大燈,以為自己會拍什么絕美藝術大片,結果胡步行給她化了妝后,拿出一件白襯衫和短褲讓她換上。
他說:“我要拍手拿鮮花的純情少女,彰顯生命的蓬勃與懵懂。”
他很懂怎么一步步讓她放松警惕,他仗著自己的面容和付之幸的信任,一點點的將她引導向另一個方向。
衣服太板正了不夠生機,頭發太整齊了不像被風吹過的,花瓣有點萎靡了沒事他后期會P圖,你熱不熱我給你灑點水降溫,牛奶喝嗎還是冰的……
兩邊的柔光燈照的她出汗,密閉的攝影棚里,胡步行搬出一個長凳放在燈下。
付之幸你累嗎?他說,坐下休息一下吧,你可以分開點,騎上去……
當時的她不會知道,胡步行的鏡頭都在拍些什么,更不知道穿著薄薄的襯衫站在強光射燈下,身體早就暴露的一覽無遺。他還笑著看她,說很好很好就是這樣……
一直到胡步行提出讓她脫掉襯衣,付之幸腦子暈暈的,身上都是汗和他澆的水、牛奶,她感覺自己很不舒服,像是中暑了,說:“學姐,我不想拍了……”
“對很好,這個表情很好看。”胡步行繼續用攝像機對著她,攝像機每引閃一次,她就惡心感加劇,她朦朦朧朧的看著胡步行的笑,大腦一片混亂。
人總要為自己的無知和愚蠢付出代價,無論在什么年紀。
付之幸的代價是,在胡步行的攝影結課的大階梯教室里,在想參觀攝影大佬作品慕名而去的一百多號學生眼下,胡步行公然展示了那些照片。
她從不知道照片竟是那樣的色情,她想全程穿著衣服能拍出什么呢,誰知道有時候穿著衣服反而比脫光更引人遐想。
這確實是攝影的鏡頭語言魅力,但對她來說簡直是災難。
臺下一陣唏噓,付之幸也在,她不可置信的看著講臺上的胡步行,胡步行卻自豪的說:“這是偉大的藝術!是令人贊嘆的藝術!感謝學妹付之幸!”
一切都瘋了,起哄聲,嘲笑聲,還有那些不懷好意的眼神,付之幸坐在臺下感覺自己已經石化了……她希望自己能瞬間消失,或者瞬間死掉,希望能發生地震將這里的一百多個學生壓在巨石下,連同她自己,全部死光。
坐在旁邊的羅珠也愣了一會兒,她越過呆若木雞的付之幸,扛起一個凳子沖向胡步行,她破口大罵,邊罵邊砸:“王八蛋孫子,你當初可不是這么答應我的!這是他媽的校園風嗎!你丫腦袋被驢踢了嗎?!給我刪掉!”
投影儀在劇烈的晃動中關掉,胡步行扯過羅珠的凳子扔在一邊,羅珠尖叫著撓他的臉,攝影老師上來阻止,現場混亂無比。
付之幸趁機從教室后門跑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更是可怕。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照片流傳了出去,起初流傳在藝術學院,后面整個校區都在傳,付之幸多次看到表白墻上貼著她的照片求聯系方式。她不敢打開QQ,因為一打開全都是罵她是賤貨騷貨,還上升到“藝術學院的女生就是騷”。
她無法在學校抬頭做人,不敢回宿舍,不敢去食堂,不敢去上課。她跑出學校,猛然想起學校在大學城,大學城在一個小島上,十幾所高校仿佛將她圍住。
她不知道其他學校的學生看沒看到她的照片,但是她經過的每一個人,她都感覺他們知道。
她崩潰了,她想去一個沒人的地方。她跑到江邊,鉆到了一艘破漁船里,不吃不喝的過了兩夜。
一直到第三天的夜晚,忽然有人靠近破漁船,她驚恐的大叫,卻聽到了一個男孩子的聲音,聲音干干凈凈,溫溫柔柔,他踩在吱吱呀呀的破船頭,俯身看著她,說:“你在這里呀,老師和同學找你好久了。”
他伸出手,她卻向后縮。
他說:“你放心,胡步行已經受處分了,照片全部刪掉了,學院老師知道你被騙了,還下了通知,不允許其他學院討論、辱罵你和咱們學院。”
她依舊不出來。
他又說:“我叫張擇銳,也是動畫專業的,今年大三……”
他喋喋不休的說到后半夜,說到有螢火蟲飛進來,付之幸看著一閃一閃的螢火蟲,恍惚間感覺自己的腦子蒙上了一層黑色的霧。
那些事還在放映,但她卻從事件的參與者變成了旁觀者,她看著那些事件發生,感覺到那些事不是她的,然后記憶開始混亂,這件事就那樣,在腦海中越來越遠。
她揉揉眼睛,跟著螢火蟲爬出漁船。
張擇銳向她伸出手,她緊緊抓住,然后她問:“我怎么在這里?”
后來她不知道怎么就和羅珠成為了好朋友,和張擇銳談起了戀愛,還搬了一
次宿舍。至于胡步行,她回學校后再也沒見過他,也不認識他。現在想,應該是被開除了。
“你們認識?”趙越的話將她拉回現實。
“認識。”
付之幸站在影視基地的攝影大棚里,看著面前一頭卷發的男人,努力微笑著伸出手,她的手微微發抖,碰到他的手時惡心的反胃,但她還是拿出工作時的認真態度,說:“胡學長,合作愉快。”
她覺得自己有進步,她沒有在胡步行面前抖成篩子或者憤世嫉俗,她是和胡步行分開后,和趙越坐在出租車里的時才后知后覺的抖。趙越問她怎么了,她如實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了趙越。
趙越聽完,說:“阿辛,逃不掉的,該面對的問題遲早要面對。”
當晚回到家,她看著床頭那個寫滿優點的相框,拿出紙筆,例舉了今年一定要解決的問題。
第一個問題,如何面對曾經的陰影人物胡步行?
第二個問題……如何面對和商陸的感情。
這兩個問題今年一定要解決。
她躺在床上,拿出手機,和羅珠說:【我今天見到了胡步行,我都想起來了。】
手機那邊的羅珠正在衛生間洗臉,看到消息后,她先是害怕了一陣,然后她拿著手機沉思怎么回復付之幸,想來想去,最后回了個:【你不會怪我吧?是我拉著你去拍的。】
按照以往她的性格,她應該立刻給付之幸打電話,巴拉巴拉的說一堆。可是她不敢,她怕多說一句,她就失去這個朋友了。
付之幸看著羅珠的消息,她沒有對羅珠產生恨意或者討厭,她覺得自己心挺大,或者對羅珠格外寬容,又或者自己真的是太傻。她幻想中完美的女性,應該是敢愛敢恨、有仇必報,可她心中真的無法怪羅珠。
她編輯:【沒有,你也不知道胡步行會拍那樣的照片。要怪就怪我自己,沒有看清他的真實嘴臉。】
【不要怪你自己,你沒有錯,錯的是胡步行。】
羅珠抬手擦拭眼睛,卻摸到了一團洗面奶的泡沫。
付之幸想了想,確實是這樣,她沒有錯,罪魁禍首是胡步行。
有的人出生在底氣很足的家庭,從小就懂這個道理,他們很會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且心安理得,雖然有時候顯得不負責任。例如商陸,他就是這樣的人。
她沒有錯,錯的是別人。
這么些年了,她才感觸到這個道理,停止自我攻擊,包容自己,愛自己,真真實實的明白了這些,讓她更有勇氣去面對生活。
她給羅珠發消息:【永遠愛你,豬豬。】
羅珠終于洗干凈了臉,她擦著臉上的水,回復:【我也永遠愛你,幸寶!】
第50章 誰敲門都不要開
場景布置好后,付之幸推著行李去了番禺區的影視基地附近的賓館入住。
計劃定的四天的拍攝時間,考慮到外面環境不安全,所有的甲方乙方工作人員都定了同一家酒店。
酒店離拍攝基地很近,付之幸放下自己的行李,和趙越、蔡春婷一起簡單吃了個早飯,然后走路去影視基地。
清晨的村落因為流感影響,家家戶戶都關著門,好幾家掛著“吉屋轉租”的牌子。
路上遇到很多小彗星那邊的人,胡步行也在其中,他看到付之幸她們幾個,轉頭加入到了她們,他走在付之幸身邊,又露出了那種笑。
付之幸討厭那種笑,看起來溫和卻讓她毛骨悚然。
胡步行說:“學妹,幾年不見你都成了我的甲方了啊,當年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咦,你認識阿辛啊!”蔡春婷還想和他說什么,付之幸一把拉著她和趙越,快速的向前走,“春婷,別理他。”
蔡春婷見她臉色很差,對著被落在身后的胡擺了擺手,沒再和他說話。
拍攝第一天,演員們卯足了勁兒,不斷的NG重來,不斷地調整表情、動作,一遍又一遍。趙越、付之幸和蔡春婷坐在拍攝團隊的后方,三人盯著顯示屏的鏡頭一個一個的確認效果,一直拍到夜里十二點。
三人的桌子是臨時搭建的,坐著硬邦邦的塑料凳,桌子底下的蚊香燒光了好幾盤,旁邊放著一個巨大的白色垃圾桶,悶了一整天的垃圾散發著酸臭的味道。
付之幸起身,拖著那個垃圾桶拖到了攝影棚門口,然后洗了個手回來。
趙越看她的舉動,說:“以后這種事直接叫場務來,你不用做這些。”
“哦好的。”
她們所在的區域沒什么燈,付之幸的眼睛有些累了。
她扭頭看趙越,趙越也有些疲憊,她拿起對話筒,對著小彗星的工作人員說:“剛才那個落點不錯,攝像重拍一次,抓住演員那個點。拍完這部分我們就休息。”
現場幾十號人聽到趙越的話,再次打起精神,準備一條過,然后收工休息。
付之幸覺得演員也挺不容易,鏡頭里光鮮亮麗的,實際上累的面無表情,但是聽到導演的號令后,還是會立馬切換到笑臉的狀態。
供應商選的這些演員,他們很敬業,尤其是在這種困難的社會大環境下,能出門掙錢的機會不多,大家都在拼命抓住機會。
等拍完這部分后,趙越舉著手機給三人拍了一張合照,發到大群中,艾特了商陸:【今日拍攝計劃完成,收工。】
鏡頭里三個人都很疲憊,蔡春婷夸張的抱著付之幸,付之幸露出一個淡淡的笑,頭發有點亂,脖子上還被蚊子咬了一個大紅包。
商陸縮小照片,放下手機,坐在書桌旁喝了口水,將一片褪黑素吃下。
他很少失眠,最近卻睡不著覺。
他編輯道;【辛苦三位了,現場有什么問題嗎?】
這次商陸艾特了付之幸。
付之幸拿著手機,編輯:【沒有,一切正常。】
忙起來時,她根本不會注意到胡步行,滿腦子都是怎么拍攝。而且有趙越和蔡春婷在,還有一大群小彗星那邊的人,她沒那么害怕。
商陸沒再回復,付之幸關掉手機,收拾了東西,和趙越、蔡春婷一起回酒店。
一路靜悄悄的,村落里沒有路燈,三人開著手機手電筒走夜路,回到酒店將近夜里一點。大環境不好的那段時間酒店格外便宜,她們定的豪華單間,付之幸回到自己的房間,換掉衣服,一邊洗漱一邊打量這間房。
房間真大,還有書桌、沙發和冰箱,燈也漂亮。往常都是給游客準備的,今年算是攤上便宜了。
一直到她洗漱完,關了燈躺在床上,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咚咚咚——咚咚咚——”
敲的很有規律,聲音回蕩在寂靜黑暗的房間里,十分清晰。
她被嚇了一跳,“誰啊?”
門外的人沒有回答,還在有規律的敲門,“咚咚咚——”
“誰啊?”付之幸起身,有些緊張的來到門口,“誰?”
一邊問她一邊翻手機聯系人,屏幕上下滾動了一下,她還沒想好給趙越打電話還是給蔡春婷打電話,忽然一個中性聲音在門外響起:“學妹,是我。”
聽到聲音那一刻,她手一抖,也不知道按了什么,手機砰的一聲掉在地上。
她從沒覺得一個人的聲音能這么可怕,沒有感情,似男似女,輕飄飄的,如同索命鬼。
她扶著門緩緩蹲下,身體控制不住的害怕。
是胡步行,他不會是來報復她的吧?白天沒有機會,于是就晚上來找她?
門外的聲音繼續:“學妹,你開門,我有話跟你說。”
付之幸的背靠在門上,抖著聲音說:“你走!有什么話明天再說!”
門外的人依舊不依不撓,“學妹,你把門打開,我真的有話對你說……”
門鎖傳來被轉動的聲音,還有房卡刷門的錯誤提示音。
“誰敲門都不要開,付之幸你聽得到嗎?”手機里傳來一個聲音。
付之幸抱著自己身體,緩緩伸出手撿起了手機。手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在通話了,顯示著名字:商陸。
她猶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對著手機點頭:“嗯,我不開。”
“你檢查一下門鎖,把安全鏈掛上。”
付之幸抬手把門鎖全部鎖上,又拿起門門旁邊的那根小鐵鏈,“這是安全鏈嗎?”
“是。”他的聲音十分沉穩,明明是電話,但他好像可以看見她般,繼續鎮定的說:“把安全鏈扣在門上,滑到底。”
“咔嚓”一聲,安全鎖滑倒底。
“現在,去找電話,給前臺打電話。”
付之幸軟著腿來到座機旁邊,撥通了前臺的電話,結結巴巴的和前臺解釋了一通后,掛了電話,門口的敲門聲也停了。
她一頭汗,僵硬的坐在床邊看著那扇門。
沒多久,座機電話打來,前臺說找人去看了她的房間門口,并沒有什么人。
付之幸如釋重負。
“付之幸……”
電話那頭的商陸坐在落地窗前,他一點睡意都沒有,左手無意的晃著一瓶褪黑素,藥片碰撞、滾落的聲音反反復復。
他想起宋承佑發給他的那份資料。
胡步行,大三時期因拍攝同學大尺度照片,害的學生失蹤三天,精神受到刺激。胡步行被開除后成立了一個攝影小組,繼續以此為生,然后被顧客多次舉報,小組解散,近一年成為小彗星的攝像。
電話還沒掛,他聽著電話那邊的喘息聲,知道她很著急很害怕。明明想好了以后不再管她,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心中的惡魔在笑他,說,商陸你再向前走一步就等著不得好死吧。
他揉揉太陽穴,心想就一次,最后一次,幫了她之后,他們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他拿起電話,“付之幸,聽我說,這幾天胡步行說什么你都不要信。”
“什么都不要信……”付之幸抱著手機縮在被窩里,“好……”
第二天一早,她猛地驚醒,摸出手機按了幾下,關機了。
她充上電,一看時間已經七點半了。外出拍攝的工作時間比平時上班時間更早,下班更晚,她著急忙慌的穿衣服、洗漱,推開房門,正好遇到蔡春婷和趙越。
下樓的路上,付之幸將昨晚的事情說給她們倆聽,蔡春婷震驚道:“不會吧,我看胡步行挺好的啊,昨天晚上還給我送了奶茶。”
付之幸警惕起來,“你喝了嗎?”
“冇啊,那么晚了誰喝奶茶啊!還在桌子上放著呢。”
“誰給的東西都不要吃,尤其是那個胡步行。”趙越嚴肅道,“他給我的感覺很不舒服。”
第二天的拍攝一如往常,胡步行老老實實的拍攝。
這一拍又是拍到夜里十二點。
拍到晚上八點時趙越胃痛提前先回賓館了,現場只剩付之幸和蔡春婷兩個甲方人員。
蔡春婷是原畫師,她懂畫面構成和色彩,但是對鏡頭和角色心理不熟悉。面對李鑫導演提出的問題,付之幸要一個人把控全局,她有點緊張,生怕自己做錯。
李鑫從對講機里問她:“付導,您看這個鏡頭,女主心灰意冷跳入海底這一段,要不要加點奔跑?讓女主跑過來跳下去?”
付之幸想趙越會怎么回復他呢?她準備給趙越打電話求助一下,手在桌面摸了一圈都沒找到手機。她一拍腦門,什么記性,手機還在酒店床頭充電,今天壓根就沒帶手機。
沒了可以求助的人,她拿起對講機,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李導,我是這樣想的。女主無意間放出了魔氣,魔氣導致整個村落的人被殺,她力量太弱無法對抗,她來到海邊的心態是無助且絕望的,雖然她主動跳下海底了,但實際上她并不想。”
“所以我的想法是,不要著急的跑過來,而是一步步的、沉重的走向海里,突出絕望和無助。跑過來跳下去反而更像是著急的逃避。”
“付導有想法啊!我看吶您不比趙導差!”李鑫奉承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付之幸不知道他說的是真心還是假意,只能回一句謝謝。
等拍到十二點時,蔡春婷已經拍桌子上睡的不省人事了。付之幸學著趙越的樣子,拿起話筒對大家說辛苦了,趕緊休息吧。拍攝這才結束。
付之幸叫醒蔡春婷,兩人互相攙扶著,開著手電筒走夜路回酒店。
剛到酒店大堂,前臺見到付之幸,立馬說:“是付之幸小姐嗎,有人找您,讓您給他回電話。”
付之幸心想不會是胡步行吧,但是按理說他現在應該還在攝影基地收拾器材,沒理由比她提前回到酒店。
她問誰找她,前臺說不認識。付之幸讓蔡春婷先回去休息,自己用前臺的電話撥通了那串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通,她剛喂了一聲,就聽到商陸生氣的聲音:“付之幸,你今天是死了嗎?一整天都不接電話,你知不知道員工出了事兒對我的影響有多大?”
付之幸語塞,“手機……手機沒電。”
“沒電不會充?”
“落房里了,出門沒帶。”
“你怎么不把自己的腦子也落里面??還有今天的工作匯報,為什么這個點兒了都沒在群里拍照艾特我?”
付之幸被他的話嗆住,許久沒說話。
她討厭商陸這樣問他話,聽起來好像都是她的錯。再說匯報這件事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工作內容,憑什么光說她?她剛學了那句“不是你的錯”,沒想到第一個實操用到人的是商陸。
外出拍攝已經很辛苦了,他為什么不能像趙越、吳風那樣關愛關愛她?
她越想越氣,對著電話說:“要你管!”
然后掛斷了電話。
商陸開著車,聽著耳機里的嘟嘟聲,他被氣笑了。
她聲音還挺有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