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午膳四阿哥是吃得索然無味。

    皇帝顯然對五阿哥近日來的安分守己很是滿意，吳扎庫氏的家族在前朝為大清盡忠，女兒在宮里在王府里也是美名在外，皇親貴胄里個個都稱贊這位五福晉溫柔大方、得體賢淑，成親不久就有了身孕，真真是挑不出毛病。相較之下，四阿哥的福晉烏拉那拉氏就貽笑大方了，皇后姑母在景仁宮里關著，連探視都不得，所出的大阿哥和九阿哥都沒能活得下來，一個嫡公主還要養在妃子膝下，自個兒又出了斷發的鬧劇，四阿哥在外也覺得灰溜溜的不得臉。

    一頓飯吃了將近一個時辰，皇帝故意對五阿哥和吳扎庫氏贊不絕口，四阿哥自然是不能垂頭喪氣只顧著吃，也要強顏歡笑附和著皇帝，換著話兒來稱贊五阿哥。四阿哥一向聰慧，五阿哥從前并不入皇帝的眼，四阿哥對他雖然友善，但他自己也知道是因為自己對四阿哥毫無威脅的緣故。皇家的孩子嘛…… 現下這兩人都捧著自己，五阿哥自然喜不自勝。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五阿哥一高興就多喝了幾杯，似乎忘了皇帝不喜貪杯酗酒的人，喝多了話也變得多起來。

    “和吉里有了身孕后最愛吃酸的，前兒內務府送去了一筐酸橘子，兒子吃了一口酸得眼睛都睜不開，她竟一口氣吃了好幾個。都說『酸兒辣女』，說不定她肚子里真是個兒子，那皇阿瑪您日后就有皇長孫孝敬您、替您分憂了。”

    和吉里是吳扎庫氏的閨名。

    看著五阿哥搖頭晃腦的得意模樣，四阿哥笑而不語，侍膳的小太監看他酒杯空了想要續上，他擺了擺手，只拿起有些涼了的茶盞抿了一口。

    皇帝平生忌憚別人覬覦他的皇位，此時他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五阿哥：“哦？那是好事啊。若你的福晉真能誕下本朝的第一位皇孫，那朕真是要好好嘉獎你們夫婦了。”

    聞言，五阿哥更加高興了，舉起宮人剛斟滿的酒杯：“兒子多謝皇阿瑪，也替和吉里敬一杯皇阿瑪。”

    皇帝沒有拿起酒杯，反而拿起了茶盞：“朕午后還要和軍機處的大臣們議事，就不多飲了，你酒量好，替朕多喝一杯吧。”

    五阿哥自以為得到了皇帝的贊揚，紅彤彤的臉笑成了一團：“皇阿瑪賜酒，兒臣自是要干了！” 說著仰頭又是一杯。

    皇帝的目光越過五阿哥，落在了手上正摩挲著茶盞的四阿哥：“弘歷怎么喝起了茶？”

    四阿哥起身拱手：“回皇阿瑪，下午兒臣還要向太傅請教些問題，身上沾了酒氣恐怕失禮，辜負了皇阿瑪的美酒了。”

    皇帝看四阿哥的眼神多了幾分真心的贊賞，揚手讓小太監替他換了一盞新茶：“這是開春后頭采的毛尖，雖比不上你平日喜歡的碧螺春，但勝在新鮮，喝一杯醒醒神，下午見完太傅也來養心殿這邊聽一聽。”

    四阿哥不喜與皇帝談論后院那些風花雪月之事，說起正事來忍不住面露喜色，高興地再度拱手鞠躬謝恩。可五阿哥卻不以為然，依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在他心中，光憑烏拉那拉氏這樣丟臉，他就覺得皇帝看不上軟弱的四哥了。

    畢竟哪個男人會甘心被女人拿捏呢？

    酒足飯飽，皇帝說要午睡，打發了兩個兒子出去。蘇培盛一邊幫皇帝更衣，一邊討好道：“五阿哥與五福晉夫妻恩愛，皇上您也可以放心了。到小主子出生，皇上您和裕妃娘娘啊就可以享天倫之樂了。”

    皇帝嗤笑一聲：“你這個老滑頭！” 蘇培盛跟了他那么多年，哪兒會看不懂他的心思？

    四阿哥忙完了前朝的事，出宮回府前去了一趟儲秀宮給沈眉莊請安。

    “烏拉那拉氏的事讓額娘操心了，是兒子不孝。”

    沈眉莊溫柔一笑：“烏拉那拉氏性子剛烈，她身為福晉，本該賢惠大度，替你料理好府里的事兒，卻沒曾想她偏執成這樣。罷了，她不似她的皇后姑母城府這樣深也是好事，這事兒說起來不算你的過錯，你無須自責。”

    雖然沈眉莊不在意，四阿哥面上依舊有些內疚：“聽皇阿瑪說您為了替兒子周全沒少操心，兒子知道近來后宮還有旁的事讓額娘煩心，兒子未能替您分憂，反而給您徒增煩惱，實在是兒子不孝。”

    沈眉莊笑著抬了抬手，然后四阿哥趕緊坐下說話：“咱們既然有緣成為母子，就沒有這樣生分的話。富察氏有位姑娘不錯，當初為你選福晉的時候聽說她病了，所以沒來。前兒額娘打聽了一下，她尚未許配人家，皇上頗為重視富察家族，也想為她留意一門好的婚事，于是額娘向你皇阿瑪提了你的事兒。烏拉那拉氏癲狂，總不能讓你的身邊沒個可心的人。”

    四阿哥點頭：“額娘說的是，您的眼光好，兒子都聽您的。”

    沈眉莊先前還有些擔心四阿哥會拒絕富察氏，畢竟高氏陪伴了他多年，一直很得他的心，更何況如今寶郡王府里還有好些得寵的女人。如今見四阿哥點了頭，沈眉莊心里的石頭放了下來，她的嬛兒果然神機妙算，皇帝也對這個提議頗為滿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兒了。她又簡單問了幾句高氏和孩子，叮囑四阿哥一定要好生安置烏拉那拉氏，不要讓她成為阻礙他的話柄云云。

    臨分別時，四阿哥忽然有些嚴肅：“額娘，兒子有話要與你說。”

    沈眉莊給了采月一個眼神，采月微微頷首，轉身對著旁的宮女道：“娘娘這兒有我伺候就成，你們都先出去吧，沒有傳喚不許進來。”

    “是。” 宮女們順從地輕聲答道，一個個福了福身就出去了。

    采月謹慎地把門掩好，站在門口處守著。

    “是有什么事嗎？怎么忽然這樣嚴肅？”

    四阿哥壓了壓聲音：“兒子知道昭娘娘與姝娘娘的事讓額娘擔心了，額娘在外走動不方便，兒子暗地里讓人查了莊嬪家里的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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