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說的是。”反正儀貴人也不是主角兒，甄嬛微微一點頭，柔聲繼續道：“不瞞皇上，這番事中臣妾能找到翠果這個線索也是多虧了景仁宮的宮女黃杏，否則無頭蒼蠅似的也不知從何查起。但臣妾心中也十分疑惑，儀貴人住進絳雪軒后不大與人來往，只有平日里的宴席才能偶爾見到她，怎么會忽然動了如此糊涂的心思？于是暗地里少不得讓人去留心著。”

    “景仁宮？” 皇帝眉心攏了起來：“前兒你求了朕讓太醫去給她看病，就是為了這個？”

    甄嬛沒有否認：“黃杏伺候皇后，為主子打點也是理所應當，只要是對皇上有利、對后宮有利，這點兒事臣妾愿意幫忙。”

    “景仁宮禁足，這個叫黃杏的宮女如何還能這般消息靈通？” 皇帝腦里又浮現起烏拉那拉氏那些腌臜事，眼底一陣厭惡。

    “皇后慈愛，自王府里便對裕妃母子關愛有加，裕妃母子回宮后又得到皇后的多番照拂，何況臣妾聽聞，從前裕妃得以入王府當格格，也是選人時皇后在當時還是德妃的皇太后面前說了幾句好話。所以，景仁宮禁足期間，裕妃不忍見皇后落難，時常差人送些東西進去，日子久了多聊幾句也屬正常。”

    “就只是多聊？皇后沒有囑咐過她什么？”

    面對皇帝意味深長的質問，甄嬛只是搖搖頭：“黃杏也是宮里資歷經久的宮女了，嘴巴嚴實，小允子也看不出什么破綻。”

    皇帝轉著念珠的手指一頓，翡翠珠子碰撞的清脆聲戛然而止，殿里的安靜短暫又漫長。他瞇了瞇本來就小的眼睛：“裕妃……” 裕妃的五阿哥也成年了，自從他和吳扎庫氏成親后倒是收斂了不少，近日荒唐事也沒怎么聽說了，但他明確告誡過裕妃不要妄想那個不屬于她的位子，難道是日子久了她又重新得意起來了？還是她聽了皇后的慫恿？

    就在皇帝念頭流轉間，蘇培盛上前一步，有些遲疑道：“啟稟皇上，聽娘娘方才一說，奴才倒是想起來，大約在莊嬪去世后到她出殯那幾日，奴才聽宮里的小太監們閑聊，說裕妃那段時間往寶華殿去得勤，每次都在佛前跪上半日，還拿了不少自己手抄的佛經去燒，不知道是所求何事。”

    答案呼之欲出，甄嬛謹慎地觀察著皇帝陰霾密布的臉色。

    “求什么？自然是求她心心念念的事兒。佛口蛇心！” 皇帝拿著念珠的手使勁往桌子上一砸，玉珠和堅硬的紫檀木桌面撞出的聲音令人心悸，在場的所有人大氣兒都不敢出。

    “皇上別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甄嬛做出心疼的樣子，毫不猶豫地起身走到皇帝身邊，握起皇帝方才拍桌子的手輕輕揉著：“為了這些事兒傷了自個兒不值得。何況單憑裕妃同景仁宮往來一事也不能定了她的罪，說不準只是裕妃嚼舌根罷了。”

    “嚼舌根還是動了手，到底還是要問過她才知道。”皇帝抬眼看著一臉柔情似水勸著他的甄嬛，神色緩緩松懈了些：“嬛嬛，后宮一團污穢，好在還有你能體諒朕。”

    甄嬛笑笑不語。體諒？不就是他先開始懷疑此事是她所為的嗎？

    兩人就這么靜靜地待了一會兒，看皇帝心緒逐漸平靜，甄嬛試探道：“現在皇上是否要召裕妃過來？”

    “朕早就告誡過她，要安分守己，朕也不會虧待了她，誰知經歷了那么多事情她還是這般狠毒，倒真是枉費了朕把弘晝和她接回紫禁城的心意。”皇帝沉著嗓子嘆了口氣。

    “裕妃，可能也是為了五阿哥著想。皇上此番打算如何定奪？”

    說起皇子，皇帝既擔心皇子們只顧盯著皇位，又擔心自己后繼無人，默默了好一會兒才輕嗤一聲：“再如何也不能救回莊嬪了，也要顧全弘晝的體面，先讓裕妃自己辯解吧。”

    “是，皇上英明。”甄嬛福了福身。

    “景仁宮那邊……” 皇帝轉著手上的扳指，頓了頓道：“就別再讓人送東西進去了。她始終是皇后，該有的都要有，不必勞煩旁人可憐。你和眉兒協理六宮，做事有分寸就行。”

    甄嬛再次恭順地福身應是，她見蘇培盛已經出去請裕妃了，又細聲叮嚀了幾句皇帝別太過生氣便告退出來。

    在回宮的路上甄嬛還是忍不住琢磨剛才的事情。裕妃在此事上已是脫不了關系，這些事情像是被擺到了她面前似的，雖然她也讓人去查了，但總是不必費太大力氣就找到“答案”，還有莊嬪那個陪嫁叫喜樂的，為何偷聽她與玉姝的對話…… 皇后的手段甄嬛是見識過的，但皇帝對她如今沒有情分，她這么做對自己半分好處也沒有，何必自尋死路？

    轎子搖啊搖的，甄嬛本就心煩，這下子太陽穴都有些發疼了，臉色也變得有些憔悴蒼白。槿汐走在轎輦邊悄悄看著，有些隱隱擔心：“娘娘，您瞧著不太好，要不要傳太醫？年前年后忙碌，您都好久沒讓溫大人來請平安脈了。”

    甄嬛腦里還是放不下方才的事兒，蹙著眉抬了抬手：“不必了，本宮早點休息便是。”

    裕妃連夜進了養心殿的西暖閣，待了半個時辰便出來了，槿汐消息靈通，知道她并未被罰，覺得更奇怪了。但甄嬛一回宮便沐浴更衣早早睡下，今日是佩兒留在內室伺候，槿汐掀開香色綢繡百子千孫床簾看了一眼熟睡的甄嬛，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佩兒見槿汐面上略帶愁容，也跟著出來問了幾句。

    “槿汐姑姑可是有事要稟告娘娘？”

    槿汐輕輕搖了搖頭：“娘娘這些時日臉色不太好，整日為莊嬪的事情傷身，但她又不愿叫溫大人來瞧瞧，我實在是有些擔心。”

    佩兒壓低了聲音附和道：“是啊，娘娘最近食欲不好，今晚的晚膳也沒怎么動。從前我見流朱給娘娘做過酸甜可口的櫻桃羹，冰窖里還留著些櫻桃果醬，我明日去拿一罐來給娘娘做了吃吧。”

    槿汐嗯了一聲，又看了看內室：“你快進去吧，萬一娘娘醒了找不到伺候的人。”

    “好，那姑姑您也早些休息，明日怕是還有得忙呢。”

    這回，佩兒還真沒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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