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動【加更】 一同欣賞艷本【1萬字】……
“你說什么?”柳望舒顯然沒聽見他在說什么。
南楚雖然與大梁對抗百年, 但是遠在千里之外,距離遙遠,很多風俗是梁人不知道的, 自然包括貴胄的紋墨。
那紋墨猶如胎記一般, 淡淡的桃花之色,又紋在后腰之處, 因此鮮少被外人見過。
梁玷在退隱之前, 一直游走在前線, 他是大梁之中, 最為了解南楚人的一個, 曾經見過紋墨的樣式,也就是楚氏圖騰。
而方才夏黎后腰處那紅色的胎記,和楚氏圖騰一模一樣……
只有前楚的貴胄, 才會在腰上紋墨, 將他們的圖騰, 他們的家徽, 他們的信仰紋在身上,以表達對老祖宗的尊敬。
難道說……
梁玷喃喃的道:“他是楚氏?”
柳望舒奇怪:“大將軍, 你在說什么?”
梁玷看了一眼柳望舒, 搖搖頭,蹙眉道:“此事事關重大……”
說罷, 滿懷心事的揚長而去。
柳望舒看著梁玷的背影, 不知梁玷在做什么, 愈發的糊涂起來……
楚輕塵也看到了夏黎的后腰, 破碎的衣衫之下,分明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粉紅色紋墨,在旁人眼里, 或許那是胎記,但楚輕塵絕不會看錯!
楚輕塵渾身顫抖,手指尖都在哆嗦,他一直站在御營大帳外面等候,聽到醫官說夏黎沒有生命危險,這才狠狠松了一口氣,搖搖晃晃的往前走去。
楚長脩將醫官送走,剛想回御營大帳,便看到楚輕塵迎面走過來。他平日里絕不會與楚輕塵說話,便算是認出了楚輕塵是當年的小皇子,楚長脩也不會多說一句話,以免給他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是殺身之禍。
而今日,楚輕塵竟主動站在了他的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是他……”楚輕塵顫抖的開口。
楚長脩疑惑,楚輕塵又道:“是他,那個紋墨……是哥哥啊!”
楚長脩斂去眼中的驚訝,將楚輕塵拉到角落,躲藏在營帳之后,道:“誰?紋墨?”
楚輕塵激動的說:“是夏黎!他的后腰有一塊粉紅色的紋墨,我看得清清楚楚,決計不會出錯!那是楚氏的族徽,是楚氏的圖騰,和我……和我身上的一模一樣!”
楚長脩震驚不已,一向以來他都仿佛一塊木頭,一尊石雕,沒有什么可以令他驚訝,也沒有什么可以令他欣喜。
此時此刻楚長脩卻真的怔住了,喃喃的道:“夏開府……便是當年流落在外的長皇子?”
楚輕塵的父親,也就是前楚最后一任皇帝,曾經有個四個兒子,小兒子便是楚輕塵,老二和老三在叛亂中被廖氏叛賊抓住,剁成肉泥,頭顱從城頭拋下,以震懾楚氏百姓。
除了楚輕塵之外,其實他的長兄,他的大哥也躲過了這次劫難,因為楚氏的長皇子,出生沒多久便因為黨派爭斗,被人劫走,一直流落在外,不知生死。
而那個流落在外的楚氏長皇子,正是夏黎。
夏黎根本不是夏國公府的小世子,或許這一點子夏國公都不知情,否則夏國公不會執著于讓夏黎懷上梁琛的血脈。
有人偷梁換柱,將夏黎留在上京,遠離南楚的地方,保下了夏黎的一條性命。
其實楚輕塵早就懷疑了,他早就懷疑夏黎是自己的親兄長。畢竟楚輕塵是重生而來的主角受,因為成為書中的主角,注定無父無母,為了凸顯凄慘的身世,楚輕塵經歷了悲慘的童年,他很痛恨這一切。
重生之后,楚輕塵并不想要所謂的談情說愛,他只想要報仇,報復廖氏,并且找回自己的哥哥。
楚輕塵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哥哥,尋找著蛛絲馬跡,他曾經試探過夏黎,把自己最愛惜的手爐送給夏黎,但是夏黎根本不識得楚氏的族徽,一點子也不認識那些花紋。
沒成想,楚輕塵卻在今日看到了夏黎背后的紋墨,這足以證明夏黎的身份。
“真的是他……”楚輕塵顫抖的道:“他就是阿兄,他就是哥哥……”
楚輕塵的話鋒一轉,眼目瞇起來,欣喜的淚水甚至還在眼眶中打轉,面色卻透露著一股絕然的狠戾,沙啞的道:“大鴻臚看到了。”
楚長脩沉聲道:“他看到了夏開府的紋墨?”
楚輕塵點點頭,冷笑道:“他看到了,按照大鴻臚的心思,合該也知曉了什么。”
大鴻臚如今投靠了廖氏,在外看來是為了兒子,為了百姓才不得已投靠的廖氏,但不管什么,他已經變成了廖氏的爪牙,大鴻臚八成會將夏黎的身份告知楚君。
畢竟……
夏黎是前楚的正統血脈,只要夏黎的身份公之于眾,便是楚君最大的絆腳石。
楚輕塵抬起頭來,面容不見一絲表情,幽幽的道:“倘或大鴻臚膽敢對阿兄不利,不管他是誰,便是你的父親,我也絕不手軟。”
楚長脩慢慢垂下頭,回答道:“是。”
*
夏黎渾渾噩噩的沉浸在睡夢之中,起初有些寒冷,但很快的,刺骨的寒意消失,一切都變得平和起來。
“爸爸……”
夏黎又夢到了爸爸,爸爸耐心的給他擦著汗水,動作溫柔又小心。
只是夢境中的父親,那么模糊,甚至看不清楚模樣,只能依稀看到一個高大的輪廓。
夏黎用盡全力,想要看清楚爸爸,透過重重的濃霧,漸漸的,皇天不負苦心人,霧氣變淡了,越來越淡,他終于可以看見爸爸了……
“爸爸……”夏黎呢喃著,伸出手,想去抓住爸爸,不要讓他離開。
梁琛為夏黎擦著汗,昏睡中的夏黎突然掙扎起來,力氣雖然很小,卻執拗的抓住自己的手腕,嗚咽的呢喃著什么,令梁琛心口一震,沒來由的心疼。
梁琛低下頭,道:“夏黎?夏黎你醒了?”
卻聽夏黎呢喃著:“爸爸……爸爸……”
梁琛:“……”怎么又把寡人當成阿耶了?
夏黎喚的可憐,委屈巴巴,他的樣貌本就羸弱,不說話的時候有些清冷,雙眉緊緊蹙在一起,清冷之中透露著脆弱,仿佛隨時都會碎掉一般。
梁琛認命的回握住夏黎的手,安撫的道:“好好,為父在這兒呢,乖,為父不走。”
“嗯……”夏黎靠過來,梁琛連忙欠身去接,夏黎一個翻身依偎進他的懷中,縮在梁琛的胸口,臉頰親昵的蹭了蹭梁琛的胸肌,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容。
咚咚!
梁琛的心竅跳得飛快,夏黎的笑容實在太犯規了,讓梁琛想要狠狠的親親他,可他現在是病患,梁琛身為一個帝王,又怎么能乘人之危呢?
梁琛垂著眼目,幽幽的自言自語:“身為一個明君,自是不能乘人之危的,可寡人……是個暴君。”
他說服了自己,如釋重負,迫不及待的低下頭去,含住了夏黎的嘴唇。
“唔!”熟睡中的夏黎感覺到一股憋悶,雙手亂抓,在梁琛的胸肌上摸了好幾把,似乎是在抵抗,但那種想要逃脫的感覺,完全激發了梁琛的占有欲,將他緊緊箍在懷中,加深了親吻……
夏黎睡得不是很安穩,不知過了多久,氣力終于稍微回籠了一些,慢慢睜開眼目。
他的雙眼還沒有焦距,只記得自己被拖下水去,對了,話本……
話本掉入了水中,夏黎最后的意識是在水中極力的抓住話本。
“書……書……”夏黎沙啞的開口,掙扎著坐起身來。
“別動。”有人從榻邊一步跨過來,扶住夏黎,不讓他起身。
“陛下?”夏黎認出了對方,是梁琛。
梁琛道:“你才醒來,如此的虛弱,不要動,想要什么寡人幫你拿。”
“書……”夏黎撐著虛弱的身子,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直貼身存放的《綺襦風月》不見了,焦急的道:“陛下有沒有看到一本……”
不等他說完,梁琛從旁邊的案幾上將一只冊子拿起來,放在夏黎手中。
——《綺襦風月》
話本泡了兩次水,應該皺巴巴的,不過因為《綺襦風月》的特殊緣故,并沒有損毀,甚至只是微微的褶皺。
梁琛道:“是要這個么,放心,沒有壞。”
夏黎狠狠松了一口氣,轉瞬又狠狠提起一口氣,話本在梁琛手中,且話本已經被晾干了,難道——梁琛看過了話本?
夏黎遲疑的看了一眼梁琛,用眼神瞟著他,試探的道:“陛下,這書……”
不等夏黎問完,梁琛倒是先開口了,道:“這是什么書,值得你如此豁出性命去打撈?你身子骨如此弱,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如何是好?”
夏黎一愣,聽梁琛這么說,難不成他沒有翻看話本中的內容?
梁琛蹙著眉,濃濃的爹味兒,訓導的道:“下次不許如此魯莽,可知曉了?”
夏黎勉強點點頭,道:“陛下可看過這書中的內容?”
梁琛道:“寡人照看你便足夠忙碌了,你不知自己昏迷的時候還發了熱,這會子好不容易退下去,寡人哪里有功夫看這些閑書?”
是了,話本的封面上便寫著《綺襦風月》四個大字,一看便知道是閑書。
“呼……”夏黎又松了一口氣,如此說來,梁琛是沒有看過話本的。
也是,若是梁琛看過話本,知曉話本中有自己的內容,堂堂一朝天子,被旁人如此編排撰寫,難道不會有些反應么?合該不是現在這個模樣。
“嘶……”夏黎突然輕輕呻吟了一聲。
“怎么了?”梁琛十足緊張:“哪里不舒坦?是不是又發熱了?”
“沒……”夏黎狐疑的摸著自己嘴唇:“黎只是覺得,不知為何嘴唇有些刺痛。”
伸出纖細的食指,夏黎用指腹揉了揉唇瓣,果然好疼,刺辣辣的,好奇怪。
梁琛凝視著他的嘴唇,緊緊盯著那白皙的手指,手指摩挲在柔軟的唇瓣上,令他瞬間想起了夏黎昏迷之時,他趁人之危的舉動。
“咳。”梁琛咳嗽一聲,一本正經的道:“你昏迷了整整一日,加之發熱,必然口干舌燥,嘴唇都裂了也是常有的事情,來,飲些水,潤潤嗓子。”
梁琛倒了一杯溫水,體貼的遞給夏黎。
夏黎沒想太多,自己落水,幸而沒有大事,話本也好端端的,這多虧了梁琛,他自然不會多加懷疑梁琛。
夏黎撐著手臂坐起來,可他實在太虛弱了,這具身子比夏黎想象中還要病弱不堪,便是連坐起來都氣喘吁吁,單薄的胸口不斷起伏,好似做了什么奇怪之事。
梁琛一手端著杯盞,干脆坐在軟榻上,另外一手摟住夏黎的腰肢,將人輕輕一提,讓夏黎靠在自己懷中,把杯盞遞過去,讓夏黎就著自己的手飲水。
“多謝陛下。”夏黎的確口渴了,而且渴得厲害,便沒有推辭,就著梁琛的手掌,急切的飲水。
晶瑩的水滴順著夏黎的唇角溢出,沿著白皙的天鵝頸滾落下去,劃入雪白的里衣,將胸前一片衣襟浸濕,內袍濕潤之后,竟隱隱約約透露出夏黎胸前曖昧的風光。
梁琛的眼神瞬間變得深沉,沙啞的道:“看到阿黎飲水,寡人也有些口渴了。”
夏黎奇怪,口渴?那你喝水啊,盯著黎做什么?
下一刻,梁琛突然低下頭,如同之前的乘人之危一般,含住了夏黎的唇舌。“唔!”夏黎驚呼一聲,手勁兒不穩,還有一點子水的杯盞打翻,全部潑灑在梁琛身上。
梁琛并不介意,將夏黎按倒在軟榻上,微笑道:“阿黎,寡人照顧了你這么久,總該嘗一嘗甜頭,對么?”
夏黎被他吻得氣喘吁吁,他們力量本就懸殊,此時的夏黎沒什么力氣,渾身更是軟綿綿的,雙目失神,重重的喘息著,下意識舔了舔自己刺痛的唇瓣。
轟隆!梁琛的腦海瞬間炸開,海嘯一般,狂風驟雨排山倒海,擊打著他的理智。
“陛下,”御營大帳外面傳來楚長脩的嗓音:“楚鴻臚求見,想來探看夏開府的病情。”
梁琛被打擾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壓制下腹中深處的燥熱,輕咬了一口夏黎軟綿綿的嘴唇,沙啞的道:“好生休息,寡人去會會那個老匹夫。”
說罷給夏黎蓋上錦被,起身離開。
夏黎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回過神來,方才……梁琛親了他,夏黎剛剛醒來還有些迷糊,竟沒有任何反抗,甚至……
夏黎摩挲著自己的唇瓣,甚至覺得還挺舒服。
不得不說,梁琛的顏值那般高,如此俊美,身材又多么好,尤其是那傲然的大胸,倘或他不是夏黎的頂頭上司,夏黎或許都要心動了。
可是與皇帝談感情,這是瘋子才會做的事情。
夏黎蹭了蹭自己的嘴唇,把被子拉上,準備繼續休息一會兒。
沙沙……
輕微的腳步聲,夏黎警覺的睜開雙眼,道:“是誰?”
這里是御營大帳,梁琛這個一國之君下榻的地方,按理來說守衛是最森嚴的,外面有士兵把守,還有楚長脩候著,怎么可能讓人隨便入內。
夏黎撐起身來,剛要回頭去看。
嘭——
有人一頭扎在夏黎懷里,夏黎迷茫的定眼仔細打量。
“輕塵?”
原來偷偷入內之人,正是楚輕塵。
楚輕塵牢牢抱住夏黎的腰肢,收緊雙手,好似一松手夏黎就會消失一般,突然哽咽,竟嗚嗚的哭了出來。
“你……”夏黎有些無奈:“你怎么哭了?”
“嗚嗚……嗚嗚……”楚輕塵生得纖細羸弱,哭起來好像一只委屈的小白兔,眼睛紅彤彤的,好不可憐。
:
“好了好了,別哭了。”夏黎安撫的道:“是嚇到你了?黎沒事,不要哭了。”
“嗚嗚嗚……”楚輕塵還是哭,扎在他懷里,用面頰輕輕蹭著夏黎的胸口,悶悶的哽咽道:“嗚我……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哥哥。”
夏黎難得的言辭頓住,他似乎發現了重點。
——哥哥?
原書中楚輕塵的確有一個兄長,他一直都在尋找兄長,可偏偏這本書是狗血買股文,并不是講述親情的小說,所以故事結尾楚輕塵也沒有找到自己的哥哥。
夏黎一愣,道:“你說什么?”
楚輕塵抬起頭來,一雙大眼睛里垂著眼淚,淚水吧嗒吧嗒的滑下去,道:“你是我哥哥,果然沒錯,你真的是我阿兄!”
夏黎蹙眉:“你……為何喚黎阿兄?”
楚輕塵擦了擦眼淚,終于松開了夏黎,支起身子來,他并沒有離開,而是“唰——”一聲,抽掉了自己繡衣的革帶。
隨著革帶與衣帶的抽離,絳紫色的繡衣松散,有如花瓣一般散落下來。
楚輕塵雙手一分,很自然的將自己的衣袍與里衣一起退下來,上半身脫了個干干凈凈。
瑩白的皮膚,單薄的腰身,夏黎第一反應是,《綺襦風月》這個話本真不靠譜,敢情誰都能當攻,就連楚輕塵這個主角受都能做攻,只有黎攻不起來是罷?
楚輕塵背過身去,用自己光裸的后背對著夏黎,道:“你看。”
夏黎眼目一瞇,他第一次看到了楚輕塵的胎記,不,合該說是楚輕塵的紋墨。
之前填寫人物設定的時候,夏黎并沒有看到楚輕塵的紋墨,仗著話本有“BUG”可以鉆,多次填寫之后,終于懵到了正確答案。
如今是夏黎第一次看到楚輕塵的紋墨,喃喃的道:“這紋墨……有些眼熟。”
楚輕塵道:“自然眼熟,因為哥哥你的后腰上,也有這樣的紋墨,一模一樣的紋墨!”
夏黎腦海中一閃,自己的后腰上也有胎記,因為在后腰處,回頭都不一定能看到,需要鏡鑒才能看清楚,粉紅色的,好像桃花的花瓣,夏黎偶然發現了一次,但并沒有看仔細,也沒放在心上。
他的確見過楚氏族徽,楚輕塵送他的手爐上,就繪制著這樣的族徽,但手爐年頭已久,保存的也不好,又被楚輕塵常年拿出來摩挲,很多地方的花紋被磨得不成模樣。
經過楚輕塵這么一說,夏黎恍然大悟,對了,怪不得覺得花紋有些眼熟,原來……原來和自己的胎記如此相似!
楚輕塵來不及穿衣裳,再次扎入夏黎懷中,緊緊摟著他,一刻也不想松手:“哥哥!塵兒找你許久了,還以為再也找不到你,沒成想……你一直都在塵兒身邊。”
夏黎深吸了一口氣鎮定心神,道:“你怎么知曉我的胎記?”
楚輕塵這才想到了重點,將衣服匆忙穿起來,正色道:“哥哥落水之時,不下心勾破了衣襟,不只是我……”
楚輕塵抿了抿嘴唇,道:“大鴻臚怕是也看到了。”
夏黎蹙眉:“這便麻煩了。”
楚輕塵的人物設定在話本之中,其實夏黎并不怕他知曉秘密,因為夏黎可以控制他的一舉一動,問題在于大鴻臚,大鴻臚的人設不在話本之中。
大鴻臚現在是廖氏之人,說不定便會將這樣的驚天秘密告知楚君。
夏黎是楚氏皇子的秘密一旦曝光,便是楚君最大的絆腳石,別說楚君不會放過他,甚至……
這樣的身份,對于大梁來說也是有利可圖的,那么身為一個鐘情于權術的暴君,梁琛會如何做呢?
夏黎的眼眸微微晃動,道:“這件事情事關重大,若是透露出去,恐怕黎性命難保。”
“哥哥!”楚輕塵緊緊摟著他,道:“不會的,哥哥放心……塵兒終于尋到了哥哥,再不會讓哥哥受到丁點兒的委屈,以后……塵兒來保護哥哥。”
梁琛從御營大帳中走出來,吩咐楚長脩將大鴻臚帶到其他的營帳,以免叨擾了夏黎休息。
其實他本不想去見大鴻臚的,不過梁琛若是不離開,看著夏黎毫無防備的模樣,恐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夏黎身子還虛弱,需要安心將養,梁琛只好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免得總想這些。
梁琛進入營帳,大鴻臚在帳中等候,不知在想什么,便是連梁琛進來,他都沒有發現。
大鴻臚皺著眉頭,手中端著茶杯,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
“大鴻臚?”梁琛出言。
大鴻臚并未聽到,還是那副模樣,仿佛已然入定。
“大鴻臚!”梁琛提高嗓音。
“嗬!”大鴻臚嚇得一個激靈,手中茶杯打翻,滾燙的茶水澆在袖袍之上,燙得他險些蹦起來,連忙甩掉茶水。
“老臣拜見陛下!”大鴻臚慌張作禮。
梁琛冷冷一笑:“大鴻臚這是有什么心事,連寡人進來都不知?”
“沒、沒……”大鴻臚支支吾吾:“老臣只是過于擔心夏開府,因而一時走了神。”
“哦?”梁琛道:“真稀罕呢,大鴻臚竟然擔心夏卿。”
大鴻臚道:“陛下,老臣是奉了君上之命,代替君上來向夏開府賠罪的……當時情況緊急,君上亦是不小心,并非有意拉夏開府入水,還請陛下明鑒,還請夏開府見諒!”
梁琛淡淡的道:“是么?有意無意,又有誰能知道呢?”
大鴻臚尷尬的道:“陛下明鑒,老臣帶來了許多補品,還有名貴的藥材,希望能親自給夏開府賠禮道歉。”
梁琛擺了擺手:“親自賠禮便不必了,夏卿剛剛退了熱,還在歇息,外人……打擾不得。”
他特意強調了“外人”二字,想讓大鴻臚識趣兒。
大鴻臚這個職位,負責的便是邦交,也就是現代所說的外交官,因而合該是最會看別人臉色的,哪知今日大鴻臚偏偏不長眼睛。
執拗的道:“夏開府落水,君上愧疚不已,老臣亦是心中難安,還請陛下通融,讓老臣見一見夏開府,方能心安。”
“呵呵……”梁琛嘲諷道:“夏卿在你們南楚的地界險些出了事,你們南楚還是良心難安一些才好。”
“這……”大鴻臚臉皮跳動。
梁琛敏銳的道:“大鴻臚今日……仿佛有所不同,好似一定要見夏卿,不知所謂何事啊?”
“沒有沒有!”大鴻臚使勁搖手:“陛下錯怪老臣了,老臣沒有這個意思,也沒有旁的事情,只是為了探病,對對……探病……”
大鴻臚慌張作禮:“既然夏開府不便,那……那老臣過兩日,再來探看,老臣告退。”
梁琛冷眼看著大鴻臚退下,他心里頭擔心夏黎,便離開了營帳,匆忙往御營大帳返回。
楚輕塵緊緊摟著夏黎,道:“哥哥……你……你是不是不記得塵兒?或許現在與你說這些,你也不會相信……”
楚輕塵和他的大兄是同父同母的兄弟,長皇子降世之后便被封為太子的,因為黨派之爭,被賊子擄劫,后來一直杳無音訊,不知是生是死。
楚輕塵焦急的道:“但你真的是我哥哥,塵兒再也不要放開哥哥,永遠都要和哥哥在一起!”
夏黎雖然也覺得這不可置信,好端端的夏國公府小世子,原來根本不是夏家人,也不知被誰偷梁換柱,但他讀過原書,結合書中的情節,再加上自己后腰上的“胎記”,這件事情是假不了的。
夏黎安撫的拍了拍楚輕塵的后背,道:“別哭了,哥哥相信你。”
“哥哥?”楚輕塵豁然抬起頭來,不敢置信的盯著夏黎。
夏黎嘆了口氣,他來到這里,本以為擁有了父親,擁有了姊姊,可卻被父親和姐姐算計,在夏國公府之中,沒有親情,有的只是向上爬的野心,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的墊腳石。
夏黎沒想到,這一次自己又擁有了弟弟。
楚輕塵雖然是主角受,金手指大開,但原書為了立住楚輕塵又美又慘的人設,讓他經歷過太多的苦難與磋磨,夏黎并不覺得楚輕塵身為主角受有什么幸運。
“哥哥……”楚輕塵再次嗚咽出聲。
“別哭了,”夏黎替他擦去眼淚,道:“這里是御營大帳,不知陛下什么時候便會回來,你哭成這個模樣,若是被人發現,便不好解釋了。”
楚輕塵的眼淚突然截斷,用手背擦了擦淚水,一臉正色的詢問:“哥哥,塵兒有個問題想要問你,你可要如實回答。”
夏黎奇怪:“什么問題?”
楚輕塵咬了咬嘴唇,道:“哥哥與那個梁琛,到底是什么干系?”
什么……干系?
見第一面就稀里糊涂的做了,原本梁琛是夏黎的姐夫,如今夏國公府倒臺,皇后被廢,梁琛已經不算是夏黎的姐夫,合該是頂頭上司。
眼下夏黎又多了一重前楚長皇子的身份,與梁琛的干系更加復雜,一時半會兒捋不清楚。
楚輕塵見他不回答,便道:“塵兒知道了。”
夏黎:“……?”
夏黎迷茫:“知道什么?”
楚輕塵的表情有些不屑,道:“那個梁琛,生得的確是有模有樣的,身量嘛,也算是高大魁偉的,有些子看頭兒。哥哥若是歡喜,玩就玩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
夏黎:“……??”
更加迷茫了,夏黎頭一次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使。
楚輕塵撒嬌似的摟住夏黎的腰身,道:“我哥哥這么好,想玩什么男子,便玩什么男子,倘若玩膩了,換一個也可以,不不,換十個也可以!”
夏黎:“……???”
楚輕塵這個主角受,是不是有點……病嬌?
嘩啦——
御營大帳的簾子突然被打起來,梁琛從外面堪堪入內,一眼便看到了依偎在夏黎懷中的楚輕塵。
梁琛:“……”寡人才出去沒多久,竟被偷家了?
楚輕塵的臉頰上還掛著淚水,一副梨花帶雨,又十足依戀的模樣,甚至與夏黎親密無間的抱著,夏黎的手掌還托著楚輕塵的后腰。
一股酸澀沖天而起,直撲梁琛的天靈蓋,比什么山楂、金橘都要酸澀百倍!
梁琛醋溜溜,卻故意端著帝王的架子,負手而立,道:“這是在做什么?”
夏黎沒想到梁琛這么快便回來了,眼眸微動,反應很快的道:“回稟陛下,輕塵因著黎落水,十足自責,受了些驚嚇。”
楚輕塵反應也很快,換上小白兔的表情,垂頭哽咽道:“陛下,都是輕塵的錯,輕塵掌舵不佳,這才使夏開府落了水,輕塵甘愿領罰。”
“好啊,”梁琛陰測測道:“看你也是個識大義的,既然你甘心領罰,那寡人……”
不等他說完,夏黎搶先道:“陛下,黎落水并非是輕塵的過失,楚君不懷好意用小舟沖撞船只,還是輕塵掌舵,這才沒有令楚君得逞,還請陛下不要責罰輕塵。”
楚輕塵感動的看向夏黎,一雙兔子眼里滿滿都是小星星。
哥哥他給我求情哎!
哥哥他向著我!
哥哥他關心!
梁琛:“……”好酸,愈發的酸了,一定是寡人的錯覺。
梁琛擺了擺手,道:“好了,退下罷,不要攪擾了夏卿歇息。”
楚輕塵有些戀戀不舍,他才與夏黎相認,想與哥哥貼貼,無時不刻都想和哥哥在一起,咬著嘴唇看了一眼夏黎。
夏黎給他打眼色,讓他先退下,楚輕塵也是乖巧的,點點頭,道:“是,陛下,輕塵告退……”
梁琛等楚輕塵走了,突然來到軟榻邊,一句話都未說,坐下來,直接將夏黎摟在懷中,學著楚輕塵的模樣,將臉頰靠在夏黎的胸口上。
可偏偏梁琛身材高大,肩膀寬闊,他沒有那個小鳥依人的先天優勢,因而縮著肩膀,仿佛一只被沸水燙過的大蝦子,窩窩囊囊的蜷縮在夏黎懷中。
“陛、陛下?”饒是夏黎一貫冷靜,此時也有些許發懵,暴君這是在做什么?中邪了?
梁琛道:“旁人摟過,寡人也要摟過。”
夏黎:“……”
梁琛摟著夏黎許久,最后因為這個動作實在太難拿了,這才松了手,給夏黎蓋好錦被,道:“你發熱才好,多歇息,乖,閉上眼睛。”
“陛下,”夏黎想到楚輕塵所說,大鴻臚似乎已經發現了他的秘密,不知大鴻臚方才求見,和梁琛說過什么,于是試探的道:“大鴻臚求見,不知所謂何事?”
梁琛道:“沒什么要緊事兒,送來了一些補品,還想要見你,被寡人訓斥回去了。”
夏黎暗道,看來大鴻臚并沒有將長皇子的事情說出去,他必然還在猶豫忖度,看看如何才能將利益最大化。
“好了,你現在當務之急,是養好身子。”梁琛道:“乖乖閉眼。”
夏黎的確有些困乏,御營大帳的軟榻柔軟舒適,很快便再次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夏黎再醒過來的時候,四周黑壓壓的一片,只是零星的點了燈,看這模樣已經是黑夜了。
梁琛并不在御營大帳之中,左右只有夏黎一個人。
雖然是黑夜,但夏黎睡飽了,難得恢復了精神頭,便將《綺襦風月》話本拿出來,展開仔細檢查。
泡了兩次水,但并沒有損壞,上面的墨跡也完好如初,十足的堅固。
夏黎想要看一看,話本中有沒有大鴻臚的蛛絲馬跡,他快速翻到第十一章,內容果然已經展開了不少。
【夏黎兀自昏迷著,幸而發熱退去,梁琛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狠狠松了一口氣,在軟塌邊坐下。】
【梁琛的注意力,被那本被水浸泡的書冊所吸引……】
夏黎心頭一震,話本中記錄的顯然是發生過的內容,雖已經是過去式,但讀到這里的時候,夏黎還是忍不住提起一口氣,難道這就是追更的感覺?
【梁琛慢慢伸出手,將話本拿起,隨意的抖了抖,嘩啦——話本展開,攤開在梁琛面前……】
夏黎更是“揪心”,梁琛不是說沒看過話本么,可《綺襦風月》上明明白白的記錄著,梁琛看了話本!
奇怪的是,梁琛如果看了話本,他的反應怎么會如此平靜?好像沒看過一樣……
話本攤開的那一頁,正好是“浴堂殿的故事”。梁琛與夏黎發生一夜情之后,懷疑夏黎便是那夜的妙人,因此將夏黎傳喚到浴堂殿,故地重游,想要驗名正身。
【梁琛凝視著話本上的文字,不由勾起唇角,露出玩味的笑容,幽幽的道:“阿黎真是不乖,竟偷偷的寫寡人的艷本……”】
【“唔……”昏迷中的夏黎發出一聲呻吟,梁琛連忙合上話本,來到榻邊繼續照顧夏黎……】
夏黎恍然大悟,原來梁琛看了話本,但只看了一小段,內容旖旎曖昧,是梁琛壁咚夏黎的片段,梁琛并未看到其他買股攻,所以誤認為這個《綺襦風月》,是夏黎寫的,他與梁琛的艷本。
所以梁琛的表情才如此的耐人尋味,少許得瑟,還謊稱自己沒有看過話本。
夏黎揉了揉額角,這個誤會有點大,暴君不會以為,黎是一個很不正經,很悶騷的人罷?
這一段的內容,分明是梁琛壁咚夏黎不成,腹中突然絞痛,跑出去鬧肚子的情節,單看前面的確旖旎非常,但其實后面什么也沒有,甚至十足搞笑。
夏黎抿著嘴唇,拿過一張宣紙鋪在案幾上,提筆將這一段謄抄下來……
夜色深沉,梁琛處理了公文,已然是子時過后,這才回到御營大帳。
他躡手躡腳的走進來,以免吵到了夏黎安歇,哪知御營大帳之中竟亮著燈火。
“怎么不歇息?”梁琛將冕旒摘下來放在一旁,走到軟榻邊,試了試夏黎的額頭,并不發熱,微笑道:“看阿黎你的精神頭,好了不少?”
“多謝陛下關懷。”夏黎作禮。
“陛下……”夏黎話鋒一轉,直接切入重點:“陛下是否看過那冊話本。”
梁琛的動作一僵,很快笑起來:“嗯?好罷,寡人說實話,寡人看過一眼,不過……”
他慢慢逼近夏黎,輕輕撫摸著夏黎的面頰,將散落出來的黑色鴉發別在夏黎耳后,壓低自己的嗓音,用旁人難以拒絕的沙啞,含笑道:“阿黎竟偷偷寫與寡人的艷本,寡人還未找你興師問罪呢。”
嘭……
梁琛覺得氣氛剛好,將夏黎撲倒在軟榻上,繼續緩慢的湊近。
一股墨香之氣撲面而來,梁琛沒有親到夏黎,一張宣紙隔在二人中間,是夏黎謄抄的那段話本。
夏黎道:“陛下,若不然……您還是將話本的內容看全罷?”
“嗯?”梁琛玩味的笑起來:“阿黎你竟要與寡人一同欣賞你寫的艷本?真是不知羞,不過……寡人歡喜。”
夏黎:“……”暴君晚膳吃了不干凈的東西么?
梁琛微笑的接過宣紙,展開來閱讀,他越讀,面上的笑容越僵硬。
——就在二人的吐息即將相接之時……
——腹中一片絞痛,梁琛再難以忍受。
——那感覺便好似……要鬧肚子!
嘩啦嘩啦……宣紙直發抖,梁琛震驚的凝視夏黎,脫口而出:“你怎知寡人當時鬧肚子?”
說完這句梁琛便后悔了,身為一個俊美、高大、偉岸的帝王,可以殘暴,可以弒殺,可以不仁,但絕不能鬧、肚、子!
梁琛立馬改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道:“阿黎你誤會了,寡人從不鬧肚子。”
夏黎:“……”現在笑出來,會不會不禮貌。
第42章 長皇子 對天發誓,絕不透露夏黎的身份……
夏黎忍著笑意, 眼眸笑成了新月形,好似彎彎的月牙,抿著唇角, 常年缺乏血色的面頰透露著桃花般的殷紅, 竟有一種少見的明媚。
梁琛對上夏黎這樣的眼眸,短暫的失神之后, 更是沒臉見人。
“寡人突然想起來, ”梁琛從榻上起身, 一手端在身前, 一手負于身后, 一臉的正經嚴肅,身量高大偉岸,十足具有說服力, 無比深沉的道:“還有要緊的政務需要處理, 你先歇息罷。”
說完, 動作迅捷, 仿佛用上了輕身功夫,夏黎只覺得眼前一晃, 有微風拂過, 梁琛的身影已然不見,唰——消失在御營大帳中, 只剩下帳簾子輕微的顫抖著。
“噗嗤……”夏黎終于笑出聲, 他雙肩顫抖著, 難道陛下便沒有發覺, 他剛才為了遁走找的借口,和上次鬧肚子的借口一模一樣么?
“讓黎看看,”夏黎將話本拿出來:“陛下現在在做什么。”
【梁琛展開輕身功夫, 身如鴻雁一般掠出御營大帳。】
【“糟了。”梁琛后知后覺的喃喃自語:“寡人方才找的借口,是不是和上次一樣?失算,合該找其他借口的。”】
夏黎抱著話本再次笑出聲,差點子在軟榻上打滾兒,該說不該說,梁琛的反應力還是很快的,不愧是一國之君。
【梁琛竄入無人的公干營帳,高大的身軀一矮,干脆蹲在墻角之處,雙膝并攏,肩膀垂低,骨節分明的手指,默默的摳著撲在地上的地毯……】
夏黎再難以忍耐,笑得肚子直疼,總覺得梁琛的反應,竟然有些……可愛?
*
夜深人靜。
嘩啦——
一處帳簾子發出輕微的顫動聲,有人從里面走出來。
那人一頭白發,因為年事已高,身形微微佝僂,他看起來心事重重,左顧右盼,分明是從自己的營帳走出來,卻猶如做賊一般。
是南楚大鴻臚。
大鴻臚面色凝重,皺紋一條條蹙在一起,眉心皺起來,舒展開,舒展開又皺起來,不斷的反復無常著,最終下定了決心,大步往前走去。
大鴻臚走向的分明是楚君的御營大帳……
此時此刻的楚君營帳之內,廖恬正在請罪。
“君上!恬兒知錯了!恬兒當真知錯了!”廖恬跪在楚君腳邊,瑟瑟發抖的抱著他的小腿,可憐兮兮的道:“君上,恬兒并不是有意搖船的,可能當時……當時風浪太大了,所以……所以船只才會翻掉的。”
楚君極力要求水上行獵,其一是為了拖延時機,其二便是想要找回顏面。誰能想到楚君在自己的地盤子上,陰溝里翻船,變成了落湯雞?顏面更是丟了個精光!
“庸狗!!”楚君狠狠一踹廖恬。
“啊呀——”廖恬驚呼,跌倒在地上,連忙捂住自己的肚子,他雖不疼,卻裝模作樣的用肚子做擋箭牌:“君上……哎呀……恬兒好疼啊!恬兒的腹中,可懷著君上的孩子呀,嗚嗚嗚……君上求您饒了恬兒這次罷!”
楚君指著廖恬的鼻子,呵斥道:“若不是你懷有身孕,哼!寡人非要一腳踹死你不可!你給寡人記得,能懷孕的男子之身雖不多,但也不會少你一個!”
“是是是!”廖恬爬起來叩頭:“恬兒知錯了,恬兒知錯了!恬兒當真不是有意搖船,當時……當時……嗚嗚,恬兒只是身形不穩,所以才……不小心搖船的。”
廖恬也不知當時發生了什么,鬼使神差的,他越是不想搖船,便越是努力搖船,擋也擋不住。
“這會子又變成身形不穩了?不是風大!?”楚君恨恨的道。
“君上……”廖恬求饒:“恬兒知錯了,都是因為……因為恬兒身懷有孕,恬兒聽說,懷孕之人難免都有些不同之舉,恬兒再也不敢了……”
廖恬用懷孕作為擋箭牌,別說,還真的管用。
畢竟南楚與大梁雙方已然到了荊湖,楚君還想將這頂綠帽子給梁琛戴實,來謀取梁琛的江山,因而不能因為一時生氣,便要了廖恬的性命,總要等他將孩子生下來。
“滾!!”楚君憤恨的道:“滾出去,寡人現在不想看到你!若之后出現任何岔子,哼,不必寡人再多言了罷!”
“是是是!”廖恬如蒙大赦,從地上爬起來:“君上仁厚,恬兒叩謝!”
廖恬立刻從楚君的御營大帳退出來,狠狠松了一口氣。
他退出來沒走幾步,便看到了往御營大帳前來的大鴻臚,大鴻臚步履匆忙,壓根兒沒看到廖恬。
廖恬本想從旁邊路過,他剛惹了事兒,如今只求低調行事,旁的什么也不敢多事兒。
哪知……
廖恬走著走著,步伐突然一頓,收回了腳步,朝著大鴻臚的方向一步邁過去。
“怎么……”回事?廖恬的身體不受控,這種感覺實在太熟悉了,又是那“鬼使神差”的中邪之感。
【廖恬一步攔在大鴻臚面前。】
大鴻臚冷眼瞥斜了一眼廖恬,說實在的,他看不上廖恬這等賤民,不過是個妓子,恰好可以懷孕罷了。
大鴻臚沒說話,側身邁開一步,想要錯過去。
【大鴻臚往左邁開一步,廖恬便往左邁開一步,大鴻臚往右走一步,廖恬便往右走一步,始終攔在大鴻臚面前。】
“六皇子!”大鴻臚瞪著眼睛,胡子差點吹起來:“你這是何意?為何阻攔在老朽面前?”
“我沒有啊!”廖恬也瞪著眼睛,但他瞪眼睛,并非是想要與大鴻臚示威,而是也覺得匪夷所思。
他的身體晃來晃去,如影隨形的攔著大鴻臚,這么說話的功夫,已經晃了十幾下,累得廖恬呼呼喘氣。
他也想要趕緊離開,可是……可是身體不聽使喚!
“怎么回事?”廖恬震驚的問出口。
大鴻臚氣得跺腳:“六皇子還問老朽怎么回事?老朽有急事求見君上,若是耽擱怠慢了,不知六皇子可擔待得起?”
【廖恬沒說話,大步踏上前,高高抬起腳,狠狠落下——踩在大鴻臚的腳背上。】
“哎呀——”大鴻臚還以為廖恬要給自己讓路,因而并沒有躲閃,哪知腳背狠狠一痛,渾身都哆嗦起來。
“你……你!”大鴻臚指著廖恬。
廖恬反應過來,別說大鴻臚一把年紀了,他這個踩人的,也覺得腳痛。
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身體,廖恬可以自由的動彈了,立刻埋頭便走,根本不敢看大鴻臚一眼。
“你……你……”大鴻臚渾身發抖,氣得打顫,根本不知廖恬發什么瘋!
大鴻臚自然是不知曉的,因為剛才廖恬身不由己的發瘋,其實是被夏黎用話本控制了。
大鴻臚半夜三更的去找楚君,無非是想要將夏黎的身份告知于楚君。夏黎在話本上發現了大鴻臚的做法,但時間來不及阻止,此時大鴻臚馬上便要趕到楚君的營帳。
于是夏黎便想到了這么一個損招,彼時廖恬正好在楚君面前求情,夏黎便填寫話本,支配著廖恬阻攔大鴻臚,拖延一時時機。
“楚鴻臚。”
一道人影走出來,站定在大鴻臚面前。
此人身量高大,面容之上沒有一絲半點的表情,在夜幕之中,猶如一尊石佛,幽幽的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是楚長脩!大鴻臚之子。
楚長脩成功趕到大鴻臚面前,攔截住大鴻臚。
大鴻臚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楚君御營大帳,道:“長脩啊,有什么話,一會子再說,老朽先去……”
楚長脩則是一成不變的重復:“請大鴻臚,借一步說話。”
大鴻臚遲疑片刻,點點頭,便跟著楚長脩往偏僻之處而去。
大梁與南楚的營帳分開而立,中間有一道分界嶺,兩邊巡邏的軍隊都不會越過分界嶺,因而這里十足安靜,也足夠偏僻。
大鴻臚站定下來:“長脩,你……你終于來找阿耶了!你是不是想回到阿耶的身邊來?”
“大鴻臚說笑了。”楚長脩淡漠的道:“大鴻臚深夜求見楚君,可是……想要將夏開府的身份,告知楚君?”
“你在說什么啊?”大鴻臚裝傻充愣:“夏開府?夏開府有什么特別的身份么?為何要告知楚君?”
一道笑聲傳來,清冷而溫和,偏偏那笑聲融入黑夜之中,便顯得格外幽然,并不真實。
夏黎這才慢悠悠的,閑庭信步走出來,時機拿捏的剛剛好。
“夏、夏開府?!”大鴻臚瞪著夏黎,眼珠子轉動起來,看向楚長脩,又看向夏黎,眼神來回的跳躍。
夏黎微笑:“大鴻臚怕是看見了罷?”
大鴻臚還在裝傻充愣:“這……夏開府說的什么?老朽愚鈍,實在不明白啊。”
夏黎挑眉:“黎喜歡有話直說,大鴻臚是不是想將黎后腰上楚氏族徽的事情……告知楚君?”
轟隆——大鴻臚身體微微打顫,向后退了一步。
他似乎想要逃跑,或者去叫守衛,但是楚長脩就在他身側。
他很清楚,楚長脩雖如今是個內官,但從小文武雙全,如今的楚長脩身形依舊高大挺拔,不似一般的內官,說明他從未懈怠習武,大鴻臚想要逃跑,是決計沒有可能的。
“你……”大鴻臚沙啞的道:“你當真是楚氏之人……不、不對,當年的楚氏都被殺光了,難道你是幼皇子?”
不需要任何人回答,大鴻臚已然自問自答:“不不,也不對,當年幼皇子才幾歲,不該是你這番年紀,那只有……只有長皇子?你竟然是……長殿下?”
楚氏的長子出生之后沒多久便流落在外,當年的楚君下令尋找長子,興師動眾,大鴻臚身為忠臣,也跟著一同尋找,很多年過去,杳無音訊,后來朝臣漸漸默認了,長皇子必然已然身故。
無論是家徽,還是年紀,都對上了。
大鴻臚顫抖的道:“你……你……怎會是你!”
夏黎其實也沒有想到,流落在外的楚氏長子,竟然變成了夏國公府的小世子。夏小世子降世之時,分明下過一場粉雨,證明著他不同尋常的體質,想要替換這樣的特別體質可不簡單。
不過這種特別的體質雖然少見,卻不是獨一份,廖恬也是如此,如今夏黎和夏小世子,還有廖恬,恰好都是這樣的體質。
夏黎道:“大鴻臚知曉了黎的身份,這么著急,便要去告密么?想來大鴻臚對楚君,還真是忠心耿耿呢。”
大鴻臚哪里是忠心于楚君?他不過是權衡了利弊之后,覺得將此事告知楚君,楚君便會多信任他一些,如此也好鞏固自己的權位。
楚長脩眼眸變得深沉,幽幽的道:“口口聲聲,你是為了我才不得已投靠廖氏賊子,而如今,你卻要出賣楚氏的血脈!”
“長脩……”大鴻臚哀聲道:“為父……為父也是不得已啊!”
夏黎微笑:“大鴻臚,不如咱們好好談一談罷。”
“談?”大鴻臚狐疑。
夏黎身邊只帶著楚長脩一個人,雖楚長脩會武藝,但會盟營地這么多人,倘或大鴻臚大喊求救,合該也會被人發現。
大鴻臚有了底氣,道:“夏開府想要談什么?”
夏黎慢慢的踱步,很是無所謂的道:“如今的黎,在大梁做繡衣衛,不會干系到大鴻臚的榮華富貴,何必非要告密呢?若是將黎的身份公之于眾,大鴻臚以為……你能討到什么好處?”
大鴻臚不屑,覺得夏黎是危言聳聽。
夏黎繼續道:“大鴻臚也不想一想,你到底姓什么。”
大鴻臚身體一僵,那不屑的表情終于松動了,仿佛龜裂的冰面。
夏黎道:“大鴻臚也是楚氏族人,這么算起來,你我本是一家,至于廖氏的楚君,反倒是個外人了呢。前楚覆滅了十幾年,廖氏已然坐穩了國君之位,你以為現在的你,對他還有多少幫助?”
大鴻臚的眼神更是晃動。
“你的價值,早已榨干凈了,不是么?”夏黎笑起來,他的嗓音仿佛有魔力,分明如沐春風般溫暖,卻令黑夜更加清冷。
“如今的你,在楚君眼里可有可無,食之無味,說是雞肋,”夏黎淺笑,笑容十分斯文:“也是一塊柴肉的老雞肋,丟了也不算可惜。”
大鴻臚的牙關開始顫抖:“夏開府……想要老朽怎么做?”
夏黎微微聳了聳肩膀:“大鴻臚不如便當做什么也沒看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只要曉得,夏國公府覆滅在黎的手中……”
夏黎纖細的五指輕輕收攏,做了一個握拳的動作:“與其你將楚氏從新提到楚君的面前,招惹楚君的忌憚,不如什么也不做,安分守己的做你的大鴻臚……否則,黎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大鴻臚胡子抖動,干澀的吞咽了兩口,咕咚突然矮身跪下來,顫抖的道:“長殿下,老臣……老臣深受先君的恩典與提拔,怎么敢忘記先君的恩德呢?老臣對天發誓,絕不……絕不會將長皇子的事情透露出去分毫,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甚好。”夏黎一笑:“有了這句話,黎也放心了。”
他抬頭看了看朦朧的月色:“時辰不早了,大鴻臚既然不想求見楚君,便早些回去歇息罷。”
“是……是……”大鴻臚從地上爬起來,不敢回頭,顫巍巍的往前走去,徑直回自己的營帳去了。
沙沙……
等大鴻臚離開之后,楚輕塵從黑暗中走出來,他瞇著一雙眼目,透露出與乖巧截然不同的冷酷與狠戾,冷哼道:“哥哥,干脆讓我殺了這個背信棄義的老匹夫,一了百了!”
夏黎抬起手來,阻止了楚輕塵的動作。
楚長脩站在一邊,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沒有抬起眼皮。
夏黎道:“不要輕舉妄動,這里是會盟大營,大鴻臚再怎么說也是德高望重的老臣,突然死了一個南楚的老臣,反而成了楚君的把柄,徒增麻煩。”
“好罷……”楚輕塵抿了抿嘴唇,道:“塵兒聽哥哥的,哥哥說什么便是什么。”
夏黎瞇起眼目,道:“荊湖會盟,南楚必有圖謀,大鴻臚為人謹慎,合該暫時不會將黎的事情說出去,當務之急,是要查一查楚君與大鴻臚,到底在合謀什么。”
夏黎看向楚輕塵與楚長脩,道:“你二人都曾在楚地久居,人脈比黎寬廣,便勞煩們你們仔細查一查楚君的把戲。”
“好!”楚輕塵一口答允下來:“哥哥放心。”
楚長脩拱手道:“是。”
*
夏黎在梁琛的御營大帳養傷一日,第二日恢復之后,便搬回自己的營帳了。
御營大帳是天子下榻安寢的地方,雖然床榻柔軟,火盆溫暖,但那始終是龍榻,夏黎可睡不慣。尤其……
尤其夏黎如今又多了一重楚氏長皇子的身份。
這身份猶如一枚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引爆,將夏黎炸的體無完膚……
因為夏黎的傷勢,會盟順延,拖延了一些時日。
大梁扈行的隊伍留在荊湖,輜重與開銷都要重新規劃,今日梁琛忙碌的緊,他需要坐鎮在幕府,將后續的輜重補給批示一番,大軍有了補給,底氣充足,才能毫無后顧之憂。
梁琛批看著糧草與輜重的文書,一條條核對。此次扈行乃是繡衣司與金吾衛協同合作,相關文書也是繡衣司和金吾衛多方檢查之后,這才呈上來的,梁琛只需要蓋下天子大印便好。
只不過梁琛是個謹慎之人,他從不相信任何人,即使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自然要嚴謹的查看一番。
梁琛的雙目有些酸疼,放下朱批,揉了揉眼目與額角,停下里稍微緩口氣。
“陛下,”楚長脩通傳:“金吾衛大將軍求見。”
“叫他進來。”梁琛開口。
楚長脩拱手道:“大將軍,請。”
梁玷站在大帳門口,只通傳這么一會子功夫,竟在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沒有聽到楚長脩說話。
“大將軍?”楚長脩奇怪,提高了嗓音:“大將軍,陛下謁見。”
梁玷猛地回過神來,點點頭:“好。”
他走進大帳之中,梁琛已然收斂了疲憊的表情,和平日里無異,都是那個高高在上,毫無破綻的大梁天子,殘暴、專制、游刃有余,將一切都掌控在他的掌心之中。
“拜見陛下。”梁玷跪下來作禮。
梁琛笑道:“阿弟前來,可是有要緊事?”
梁玷起身的動作頓了一下,道:“陛下,臣有要事稟報。”
梁琛言簡意賅的道:“說。”
反而是梁玷,再次卡頓,欲言又止,微微垂下頭,他似乎在與自己掙扎。
“阿弟?”梁琛笑起來:“到底是什么事情,叫你如此左右為難?你與寡人乃是族中最親后的兄弟,有什么話,是不能與為兄說的?”
梁玷張了張口,沙啞的道:“陛下,其實……”
“荊湖潮濕多雨,臣的跛足舊疾復發,時常疼痛難忍,因而想請陛下恩準,用一些藥材。”
梁琛挑眉:“哦?是這樣?”
梁玷咬住后槽牙,道:“回陛下,正是。因為只是區區小事,臣本不該勞煩陛下,這才猶豫到底要不要開口。”
梁琛走過來,親自將梁玷扶起,道:“你是寡人的阿弟,你的事情,又如何能算是小事呢?不管是什么名貴的藥材,你只管支取。”
“謝陛下。”梁玷的眼眸深沉,道:“臣……告退。”
梁玷一瘸一拐的退出了大帳,進來之時心事重重,退出去之時眉頭緊鎖,看起來還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楚長脩侍立在一側,不由瞇了瞇眼睛。
夏黎這幾日都在養病,柳望舒也沒有給他安排任何的公務,清閑的厲害,整日除了吃就是睡,感覺自己的腰身都圓潤了一整圈。
夏黎用了晚膳,走出營帳散一散消消食。
“夏開府。”楚長脩從遠處走過來,看似是不經意路過的模樣,他趁著拱手作禮的空檔,壓低聲音道:“梁玷今日來見陛下,欲言欲止,說了一些有的沒的,不相干的話……我懷疑他已然知曉了夏開府的身份,還請夏開府小心一二。”
夏黎點點頭,楚長脩沒有任何停留,直接走了過去。
夏黎返回營帳,將帳簾子放下來,門板掩上,落了門閂,這才把話本拿出來仔細翻閱。
除了大鴻臚,梁玷竟也知曉了他的身份?夏黎微微蹙眉,若是梁玷有所察覺,其實并不奇怪,畢竟梁玷常年與南楚打交道,上次那個楚氏的圖騰紋樣,還是梁玷認出來的,
嘩啦嘩啦——
夏黎泛著書頁,查看著上面的內容,倘或梁玷真的有所察覺,他也是書中的后補攻之一,話本上合該有他的內容。
“在這里……”夏黎翻書的動作突然頓住,修剪的圓潤的指甲輕輕敲擊,喃喃自語:“他果然知曉了。”
那日夏黎墜湖,梁玷也看到了夏黎的“胎記”,雖只是一瞥,但那個紋樣梁玷一眼便認了出來。
梁玷這兩日有些魂不守舍,今日又去見了梁琛,其實便是在猶豫,要不要將夏黎的身份告知梁琛。
夏黎曾經對梁玷有過恩惠,他看起來好酒貪杯,自甘墮落,實則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梁玷心中猶豫,若是揭發夏黎楚氏貴胄的身份,夏黎不只會成為大梁的異類,更會成為楚君的眼中釘肉中刺。
屆時,只會腹背受敵,死無全尸!
梁玷猶豫再三,又覺得此時事關重大,不是自己一個人可以決斷的,方才去見了梁琛,想要請梁琛來做決斷。
可偏偏到了梁琛的面前,梁玷最終沒能將這句話說出口,反而撿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說辭。
夏黎若有所思,看來之前對梁玷的那些小恩小惠,起作用了,梁玷并不忍心恩將仇報的告發夏黎,這一點子可比大鴻臚這個賣主求榮之人強太多了。
可是梁玷也很猶豫,畢竟如果此事暴露,不知楚君會不會用夏黎的身份作為突破口,屆時大梁與南楚的紛爭,牽一發動全身。
夏黎繼續翻著書冊,眼眸微微轉動,大鴻臚是個貪生怕死之人,從他賣主求榮便能知曉,高深的德望之內,其實敗絮其中,所以夏黎嚇唬他一嚇,便會起作用。
可梁玷呢?
思索的目光突然一頓,“嗯?”夏黎發出一聲疑惑的單音,幽幽的盯著話本,無奈一笑:“這楚君還真是不叫人省心呢……”
夏黎本想從話本觀察觀察梁玷的反應,哪知道意外看到了楚君想要加害梁玷的戲碼。
梁玷乃是昔日里的大梁戰神,讓南楚吃了不少苦頭,尤其是廖氏之后,南楚的實力一日不如一日,更是打不過梁玷,連連挫敗,丟進顏面。
梁玷如今雖然退居二線,變成了金吾衛大將軍,但楚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還是畏懼梁玷的威嚴。
楚君將婚宴設立在荊湖,顯然不安好心,無論如何不安好心,他必須要做的,便是離間梁琛與梁玷,只有讓手握金吾衛大軍的梁玷失去信任,大梁的軍隊一片散沙,其余才好說。
因為在荊湖逗留的時日比預期要長,輜重與糧草都需要后期補給,楚君顯然拿捏到了這個時機,打算從中作梗,讓梁玷獲罪。
此次扈行,繡衣司與金吾衛協同合作,說是協同合作,自然是要有分工的,大軍的行印還是掌握在金吾衛大將軍梁玷的手中。
行印乃是這一路上,調兵遣將、支配補給糧草等等的印信,凡事都要蓋上印信才可行事。
梁琛在白日里批看了糧草補給的文書,蓋上了天子大印,文書發放下來,金吾衛核對無誤之后,再由梁玷蓋上行印,便可由部下推行。
楚君私下買通了梁玷的副將,也就是金吾衛的副手偷竊行印,想給梁玷蓋上一個玩忽職守,丟失大印的罪責,這可是要掉腦袋的重罪!
金吾衛向來與繡衣司不和,這并非是梁玷上位以來才發生的事情,已然是上京的“傳統節目”,然而梁玷述職金吾衛大將軍之后,盡力約束下屬,不與繡衣司發生沖突,這一點子引得金吾衛將軍很是不滿。
金吾衛的副手,本身將軍出身,只等著一道述命,便會登上金吾衛大將軍的寶座,將軍與大將軍,一字之隔,差之毫厘謬以千里,這等子美夢一下被梁玷擊碎,副手已然很是不滿。別看他平日里恭恭敬敬,其實早就想要找機會扳倒梁玷,自己上位。
如今……
這個機會來了。
【副手趁著梁玷不在軍機營帳,遣走身邊的金吾衛,偷偷將行印偷竊出來,藏在袖袍之中,帶離會盟大營,丟在一處偏僻的樹坑之中,“哼”冷笑一記,猙獰的道:“我倒要看看,梁玷這個瘸子,蓋不上印信,耽誤了輜重補給,如何交差!”】
夏黎合上書稿,幽幽的一笑:“機會果然是留給有準備之人的。”
倘或夏黎可以幫助梁玷找到行印,免于失竊的罪責,最重要的是,輜重與糧草也會按時抵達,無論是對于梁玷,還是對于大梁來說,都是不容拒絕的恩惠,梁玷定不會拒絕……
天子文書已經放下來,蓋上了大梁寶印,此時此刻這文書便展開在軍機營帳之中。
而梁玷卻遲遲沒有用印。
“大將軍!!”副手臉上盡是焦急:“這可怎么辦是好啊!行印……行印還是沒有找到!”
金吾衛副將監守自盜,早就將行印扔到營地之外,便算是梁玷將整個會盟大營翻個底朝天,也絕找不到印信。
副將挑撥離間的道:“大將軍,您別怪卑將說話難聽,必然是那把子繡衣衛搞的鬼!您難道忘了,他們繡衣衛那些花拳繡腿的小白臉兒,向來與咱們金吾衛對著干,屁本事都沒有,只會一些下三濫的手段!肯定是他們偷走了行印,想讓大將軍當眾出丑!”
嘭!
梁玷的手掌拍在案幾之上,沙啞的道:“你可有證據?”
“這……”副將尷尬的道:“卑將……卑將也只是猜測。”
“事關重大,”梁玷冷聲道:“倘或文書不能用印,輜重糧草補給不及,丟掉的不只是我大梁的顏面,還會令南楚有機可乘。繡衣司雖向來與金吾衛不和,但柳望舒到底是個有成算之人,如今大軍在外,絕不會做這等子糊涂之事。”
“大將軍……”副將狠狠的道:“怎么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您還幫著繡衣司說話?咱們合該把事情捅出去,讓天子做主,治罪繡衣司!”
他說著還想煽動營中的金吾衛,道:“繡衣司與咱們不和,已然不是一日兩日之事,自從大將軍來了之后,咱們金吾衛一退再退,再這樣退下去,便真成了孫子,傳出去還以為金吾衛怕了他們那群花拳繡腿,還如何在上京立足?”
嘩啦——
軍機營帳的帳簾子突然被打了起來,有人從外面走進來,嗓音帶笑的道:“將軍如此信誓旦旦,揚言是我們繡衣司偷盜了行印,又拿不出證據,天底下哪有這么不講理之人?”
軍機營帳剎那間沸騰起來,金吾衛一個個警戒,甚至有人“唰——”的抽出佩刀,指著來人道:“夏開府?”
副將眼眸亂轉,連忙道:“大將軍,繡衣司偷盜了行印,竟還敢來挑釁,卑將今日便替大將軍拿住這廝問罪!”
夏黎負手而立,腰肢挺拔,眼中絲毫沒有懼怕,微笑道:“你哪里是想要替大將軍拿住黎?你分明是想要替大將軍,做這金吾衛的主人!”
“你……你……”副將心虛:“你在亂說什么?!”
他又對梁玷道:“大將軍,你可不要相信繡衣司的挑撥離間啊!”
夏黎道:“說起挑撥離間,黎可不敢托大,還要敬你是當之無愧的魁首。”
“無知小兒!”副將氣急敗壞,他本就心虛,生怕事情敗露,抽出佩劍當頭沖著夏黎砍過去。
當——!!!
一聲巨響,佩劍擊打爆發出火花。
便在這關鍵時刻,梁玷一把拔出腰間佩刀,巨響之下蕩開副將的襲擊。
“大、大將軍?”副將被震得后退五六步,撞在營帳的承重柱上,這才停了下來。
夏黎便知曉,梁玷一定會攔住他,畢竟夏黎的身份擺在這里,梁玷是他們之中最冷靜,最有承算的一個。
梁玷眼神深沉,沙啞的道:“夏開府此番前來,到底意欲何為?”
夏黎微笑:“來為大將軍……排憂解難。”
他頓了頓,篤定的道:“黎知曉行印在何處。”
“不可能!!”副將叫喊出聲。
唰!一瞬間所有的金吾衛全都看向副將,副將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太多突兀,連忙遮掩道:“卑將的意思是……行印丟失,夏開府怎么可能知曉行印在何處,怕是偷盜行印之人,便是夏開府罷!”
夏黎聳了聳肩膀,道:“倘或偷盜之人是黎,黎何必一個人,單槍匹馬而來,這個時候合該去找陛下告你們一狀,從今以后,金吾衛再也無法與繡衣衛分庭抗禮,一勞永逸,豈不是更好?”
梁玷似乎覺得夏黎說的有道理,副將焦急的道:“大將軍,不要聽他的,他是繡衣司的人,絕對不安好心!”
夏黎卻道:“大將軍若是想要找到行印,不防問問你的副將。”
“什么?”梁玷瞇起眼目,轉頭看向副將。
副將心竅幾乎跳到了嗓子眼,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果然是來挑撥離間的,你不要以為這樣說,大將軍就會信了你的鬼話!”
夏黎挑眉:“如今行印丟失,陛下尚不知曉,若是天明之前可以找回行印,蓋上印信,輜重補給照常運送,此事便可一了百了,然……倘或找不回行印,丟的,不只是大將軍一個人的臉面,還會令南楚看了笑話。”
梁玷的目光愈發的深沉,突然沙啞的道:“將人拿下!”
副將立刻高聲道:“還不快來人,把夏黎拿下!”
唰!
冰涼的長刀架在副將的脖頸之上,梁玷手持兵刃,幽幽的道:“本將軍要拿下的人,是你。”
副將呆若木雞,反應過來大喊著:“大將軍?!你怎么能……能信他呢?!”
旁邊的金吾衛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夏黎微笑:“看來大將軍是個明事理之人。”
梁玷沉聲道:“你說的無錯,繡衣司與金吾衛向來不和,因而金吾衛上上下下對繡衣司戒備深重,試問軍機營帳戒備如此森嚴,繡衣司的人又如何能混入其中,偷盜行印此等重器?”
旁的金吾衛恍然大悟,是啊,但凡有個繡衣司靠近軍機營帳,金吾衛都不會放過,更不要說偷走行印,只有……
只有自己人,才方便下手。
金吾衛竊竊私語起來:“不會真的是監守自盜罷?”
“將軍本就看不起大將軍,不會真的是他……”
“盜竊行印,這也太歹毒了一些,他不怕被南楚看了笑話么?”
副將眼眸狂轉,額角青筋暴怒,突然哈哈哈大笑起來,似乎放棄了抵抗,“啐”的呸了梁玷一聲,道:“梁玷!你這個瘸子!你這個殘廢!你憑什么做大將軍?!”
“若不是你,我才應該是金吾衛的大將軍!你這個廢物從邊關退下來,竟在宮中享起清福來?!我不服!!我不服——”
梁玷緊緊握住長刀,無論是瘸子,還是殘廢,都仿佛利刃,扎入梁玷的傷口之中。
夏黎打斷了副將的嘲諷,道:“大將軍守衛邊疆,有榮無過,上京的繁華錦盛,哪一點子不是邊關將士用血汗換回來的,你憑何如此心安理得的嘲諷于人?”
梁玷吃驚的看了一眼夏黎,旁人只知他是昔日的戰神,榮光不在,風華已逝,他回京的這幾年,從未有人正眼看過他,梁玷實實在在明白了,什么叫做世態炎涼。
而如今,他從未想過,這等維護之辭,會從繡衣司副指揮使的夏黎口中說出。
“哈哈哈!”副將肆意張狂的大笑:“隨便罷!你愛怎么說,便怎么說!有種你們便現在殺了我!便算是我死,你們也尋不到行印!丟失行印乃是重罪,別說再當金吾衛的大將軍,梁玷,你這個瘸子,馬上便會成為人人唾棄的階下囚!!哈哈哈、哈哈……”
“我不好過,你們誰也別想好——”好過。
副將還未說完,夏黎幽幽的嘆口氣,打斷了他的狂笑,道:“你不會真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罷?”
夏黎眼神中略帶一些憐憫,搖頭感嘆道:“好傻一個反派。”
第43章 寡人心儀于你【加更】 永遠在一起【加……
副將輕蔑冷笑:“無人知曉行印在何處, 梁玷,你便等死罷!”
他說完,又道:“你以為繡衣司是什么好人?他們的副使這會子假惺惺, 你敢說行印丟失一事傳開, 繡衣司不會落井下石?便算是夏黎不會落井下石,繡衣司里自有人會落井下石!這便是人性!這便是人心!!”
“連人性你都悟不透, 梁玷, 你憑什么占著金吾衛大將軍的位置!”
梁玷的眼神愈發深沉, 副將說的沒錯, 便算夏黎不會落井下石, 但保不齊別人就不會,繡衣司與金吾衛自來不和,這是扳倒金吾衛最好的機會。
夏黎白皙清秀的臉面出現一抹恰到好處的迷惑, 道:“你怎知, 便無人知曉行印的下落?”
“哈哈!”副將道:“你不必套我的話, 我什么也不會多說, 我食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黍米還多!無知小兒!”
夏黎擺了擺手, 道:“勞煩大將軍辛苦一趟, 親自押解著這賊子,與黎走一趟。”
梁玷看向夏黎, 夏黎對他點點頭, 面容平和, 一點子也不見焦慮, 莫名的令人感覺安心。
梁玷道:“好。”
他的長刀一直架在副將的脖頸上,下令道:“堵上他的嘴。”
金吾衛立刻上前,用布巾堵住副將的嘴巴, 給他套上枷鎖。
夏黎走在前面,最先離開軍機營帳,梁玷親自押解著副將,眾人一直往前走去。
副將的臉色猙獰又高傲,雖披著枷鎖,卻用鼻孔看著每一個人,他必定覺得沒有人知曉行印被丟在什么地方,因為當時是他親自動手,根本沒叫任何一個人看到。
可是漸漸的……
副將的臉色開始變化,目光抖動,頻率越來越劇烈,不敢置信的盯著夏黎。
夏黎帶著他們走出了會盟大營,來到一處偏僻的水溝前。
那水溝旁邊垂著幾棵歪脖子樹,生得歪瓜裂棗,毫不起眼兒。
夏黎卻在樹坑前停了下來,負手而立,微笑道:“將軍,你看看這地方風水如何?”
副將板著臉色,盡量不暴露出分毫的破綻。
夏黎一笑:“黎看便不錯,說不定能從這樹坑里摸出一枚大行金印。”
梁玷狐疑:“這里?”
夏黎沒有說話,只是走過去,彎下腰,伸手在堆滿落葉與雜草的樹坑里摩挲,隨著沙沙簌簌的聲音,那秀美的笑容慢慢擴大,果然掏出了什么東西。
“嗬……”旁邊的金吾衛睜大眼睛,結結巴巴的道:“大、大將軍,真的是行印!”
副將眼睛一翻,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癱軟在地上,嘴里“唔唔”的喊著,雖眾人聽不清楚他在說什么,但他的表情完全像是在說——你怎么知道行印被丟在此處?
夏黎的臉面揚起俊美而謙遜的微笑:“因為……黎聰明。”
當然是因為夏黎擁有《綺襦風月》這個粗壯的金手指。
夏黎將行印交給梁玷,道:“大將軍,這次可要收好了。”
梁玷雙手接過去,狠狠松了一口氣,道:“多謝。”
行印丟失,不只是梁玷要獲罪,金吾衛也難逃罪責,更重要的是,輜重糧草不能到位,很容易遭到南楚的算計,梁琛這個天子還在會盟營地,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梁玷便算是死,到了黃泉之下也愧對列祖列宗。
大梁的基業,絕不能毀在梁玷的手中……
梁玷剛要開口感激夏黎,便感覺自己的袖袍動了動,不由得眼皮一跳……
——夏黎將行印交給他之后,并沒有立刻松手,而是揪著梁玷的袖袍,擦了擦手,似乎是覺得樹坑不太干凈……
梁玷:“……”
梁玷一時有些愣神,反應了半天,這才道:“多謝夏開府,夏開府的恩德,梁某無以為報。”
身邊的金吾衛也拱手道:“夏開府恩德,卑將們沒齒不忘!”
“若是天明之前沒找到行印,那罪過可就太大了!”
“之前是咱們小心眼,錯怪了夏開府,夏開府大仁大義,不但沒有怪罪咱們,反而以德報怨,卑將們信服!”
夏黎道:“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唔唔唔!!!”副將使勁搖頭,不敢置信,一雙眼珠子布滿了血絲,像是要從眼眶里吐出來。
夏黎看了他一眼,道:“大將軍,這賊子包藏禍心,但是偷盜行印乃是株連九族的重罪,若是無人蠱惑篡奪,為他做靠山,掂量他也不敢如此,暫留他一條性命,或許還有用處。”
梁玷似乎也想到了這點,自從他成為金吾衛大將軍之后,副將雖然平日里略有微詞,但從不大張旗鼓的與他叫板,今日實屬反常,若不是有人給他撐腰,這副將恐怕還要忍耐一二。
梁玷道:“多謝夏開府提點。”
他瞇起眼目,森然的道:“梁某一定將人帶回去,嚴加審問。”
夏黎點點頭,副將背后的靠山,還能是什么人?分明是楚君,梁玷若是嚴加審問,必然可以套出南楚離間梁琛與梁玷的計謀。
“行印已然物歸原主,既然無事,黎便先告辭了。”夏黎并不多話,似乎也不想多加逗留。
“且慢,”梁玷道:“夏開府請留步。”
夏黎回頭:“大將軍還有事?”
梁玷的目光有些遲疑,將行印交給部下,道:“你們護送行印,先行回營。”
“是,大將軍!”
金吾衛護送行印,押解著副將先一步回營地,昏暗的野地里,只剩下夏黎與梁玷兩個,再無旁人……
夏黎轉過身來,面對著梁玷,坦然的與他對視,道:“大將軍,可還有什么旁的事情?”
梁玷張了張口,沙啞的道:“夏開府,不問我么?”
夏黎一笑,二人仿佛在打什么啞謎,同樣道:“大將軍,不問我么?”
梁玷沉默良久,道:“恐怕夏開府已然察覺到了,梁某確實已然知曉了夏開府的身世。”
夏黎點點頭,道:“但是為何大將軍,明明有許多次機會,將黎的身份告知陛下,卻始終沒有開口呢?”
梁玷手掌攥拳,死死握住腰間的長刀,沉聲道:“梁某日前受過夏開府的恩惠,絕不是忘恩負義之徒,而且……梁某覺得,這其中必有蹊蹺。”
夏黎輕笑一聲,笑容之中有些自嘲,道:“其實不瞞大將軍,這其中的蹊蹺,黎自己也不知曉。”
夏國公府的小世子,竟然是楚氏的長皇子,而且這個秘密,便是連夏國公或許也不知情。
“但有一事,黎可以肯定。”夏黎幽幽的道:“黎并無爭奪之心,對大梁亦是無害。”
夏黎問:“大將軍可愿相信?”
梁玷并沒有遲疑,爽快的道:“我愿相信。”
夏黎當即微微松出一口氣,他今日所做,自然是為了再賣給梁玷一個人情,但是人情債這種事情,需要賣給有情有義之人,像大鴻臚此等賣主求榮之輩,人情便不那么管用。
梁玷沙啞的道:“這話若是旁人說出口,梁某不一定相信,但此話是夏開府說出口,梁某愿意相信……更何況,夏開府的身份敏感,尤其是如今荊湖會盟期間,梁某也不想大梁內亂,請夏開府放心,梁某暫時什么也不會說。”
“暫時……”夏黎抓住了重點。
梁玷鄭重的道:“希望夏開府,與大梁始終是一路人。”
夏黎輕笑了一聲,道:“大將軍請放心,會的。”
梁玷點點頭,對夏黎抱拳作禮,轉身率先離開了野地,往會盟大營而去。
稍微等了一會子,夏黎這才抬步往回走,他進了營地,一條人影跑過來,輕聲道:“哥哥!”
是楚輕塵。
他在繡衣司中,今日正好負責執夜。楚輕塵本是不放心夏黎獨自一人去找梁玷的,對于繡衣衛來說,金吾衛就是個狼窩,夏黎又不會武藝,斯斯文文的,楚輕塵如何能放心他一個人去闖狼窩?
但夏黎覺得,人去的太多,反而會引得金吾衛的戒備,夏黎一個人去游說剛剛好。楚輕塵就算不放心,但也不會忤逆夏黎的意思,便老老實實的在這里等待著。
楚輕塵關心的道:“哥哥你沒事罷?那個梁玷,有沒有傷害哥哥?”
夏黎安撫道:“放心,梁玷已然答允了,暫時什么也不會說……如今荊湖會盟,黎的身份一旦暴露,最麻煩的反而是大梁,于公于私,梁玷都不會這時候把事情捅出去。”
“算他還有些承算。”楚輕塵說著,突然癟了癟嘴巴,伸手摟住夏黎,將額頭靠在他的肩窩上,輕聲道:“都怪塵兒無用,若是塵兒更有用一些,也不必讓哥哥受這些委屈。”
夏黎揉了揉楚輕塵的頭發,道:“無妨,不必因為這種事情自責。”
“對了,”夏黎轉移了楚輕塵的注意力,道:“可查到楚君的異動了?”
楚輕塵眼眸亮堂了起來,道:“雖沒有什么太大的異動,但還真有一點子,塵兒也不知是不是重要的事情。”
“什么?”夏黎問。
楚輕塵微微蹙眉,疑惑的道:“廖氏那個老匹夫,令大鴻臚組織了一些難民,將這些難民遷徙到荊湖以南的邊境,說是開墾田地。”
“開墾……田地?”夏黎不由重復了一遍。
楚輕塵點點頭:“哥哥是不是也覺得很奇怪?”
夏黎道:“開墾農田無可厚非,可這是司農的活計,是司徒的活計,再怎么說,也不是大鴻臚的活計,楚君讓大鴻臚遷徙難民,這一點本就好笑,也說不通。”
鴻臚寺掌管外交,負責邦交往來事宜,像是使團出使,招待外賓,或者朝賀會盟,都是他的分內之責任。
但讓大鴻臚遷徙難民,就好像讓學歷史的文科生做CAD一般,專業根本不對口,豈不是抓瞎?
楚輕塵冷笑一聲:“何止呢?哥哥從小流落在外,并不熟悉南楚的情況,但那廖氏賊子可是土生土長南楚人,這荊湖的南側,多是河流沼澤,土壤根本不適合種植農耕,若在這里種莊稼,絕對顆粒無收,血本無歸。”
夏黎挑眉道:“可是按照楚君的性子,合該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無錯!這一點子蹊蹺的厲害!”
夏黎摸著下巴沉思:“恐怕楚君只是利用開墾田地為由頭,實則行其他之事情。”
楚輕塵點點頭:“塵兒會繼續盯著那些人的一舉一動,若是有不妥,立刻向哥哥回報。”
夏黎微笑:“辛苦你了。”
“怎么會!”楚輕塵摟住夏黎的手臂,道:“塵兒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尋到哥哥,永遠永遠和哥哥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上輩子楚輕塵身為書中主角,獲得了所有人的青睞,所有人的迷戀,好似贏得了整個天下,但他卻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包括在書中根本沒有被提起的哥哥。
楚輕塵重生而來,最大的心結便是血親,可偏偏故事開始之時,他再一次失去了親人,萬幸……他遇到了夏黎。
楚輕塵道:“時辰不早了,哥哥早些回去歇息罷,塵兒還要去執夜呢。”
夏黎囑咐道:“別太累了。”
“嗯嗯!”楚輕塵使勁點頭,好像一只乖巧的小白兔,兩只眼睛水靈靈的,閃爍著星星。
夏黎與楚輕塵分別,慢悠悠的走入下榻的營帳,狠狠松了一口氣,這一天實在太累了。
他將《綺襦風月》的書稿拿出來,鄭重的擺放在案幾上,向后一倒癱在軟榻之上,本打算先放松一下再去洗漱。
“嗬!”夏黎倒抽一口冷氣,軟榻竟是暖的!
暖洋洋的,帶著溫度,而且軟彈彈的,不是毯子的那種軟綿,竟有一些彈力。
他的軟榻上,分明躺著一個人!
營帳里黑洞洞,沒有一點兒聲息,夏黎哪知曉床上躺了一個大活人,他毫無防備,一下子倒在對方懷中。
“呵呵……”那人低沉的笑了一聲,顯然是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夏黎忙撐起身子向后一看,怪不得那笑聲如此熟悉——是梁琛!
身為一國之君,大半夜不在御營大帳中歇息,竟然跑到旁人的營帳,還躺在榻上,故意熄滅了所有的燈火。
梁琛順勢摟住“投懷送抱”的夏黎,趁著夏黎還沒反應過來,在夏黎的唇上十足自然的一吻。
一股溫熱彌漫開來,夏黎這才回神,連忙抵住梁琛的胸口,將人推開。
真想揉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的道:“陛下?”
半夜三更,出現在床上的,不是傳說中吸人精氣的狐貍精,竟然是傳說中的暴君……
梁琛被發現了,一點子也沒有“悔過”的心思,“玉體橫陳”,側臥在夏黎的軟榻上,伸手支著額角,一身黑色的常袍,柔軟的衣料勾勒著高大挺拔的身姿,俊美的面容笑得十足……騷氣。
“阿黎,被寡人嚇到了?”
夏黎:“……”不,是被“燒”到了。
夏黎側目瞥斜了一眼案幾上的話本,不著痕跡的用袖袍一掃,將其他文書壓在話本之上,道:“陛下怎么來了?”
“你還問寡人?”梁琛支起身子,道:“這么晚了,你去了何處?”
夏黎心竅一跳,自然是去拉攏金吾衛大將軍梁玷了,難道……梁琛知曉了?
夏黎鎮定心神,平靜的回答:“回陛下的話,黎去檢查了一遍夜巡。”
梁琛的注意力并沒有放在案幾上,也沒有看到話本,他終于坐起身來,或許是玉體橫陳的動作太過難拿,而夏黎對此也沒有太多的反應,干脆坐起身來,道:“還說?你發熱才好,大半夜都不知歇息,跑出去檢查什么夜巡?”
微微松了一口氣,原來梁琛沒有發現端倪,只是突擊來檢查夏黎的病情。
夏黎道:“多謝陛下關懷,黎已然大好了。”
梁琛微微蹙眉,他的面容俊美中帶著一股關切,尤其是凝視著一個人的時候,眼底臥蠶襯托的一雙眼眸深邃而溫柔,道:“醫官都說了,你身子虛弱,需要長時間將養,平日里要多注意一些,切忌勞累。”
“陛下……”夏黎的嗓音有些干澀,他突然很好奇,道:“陛下為何……如此關心于黎?”
梁琛很自然的道:“這還用問么?”
他的言辭理直氣壯,并不打一個磕巴:“阿黎你為了寡人,連性命都能豁出去,旁人是為了大梁的江山,梁氏的社稷,而阿黎你不一樣……”
當然,夏黎并不是為了大梁的江山,也不是為了大梁的社稷,畢竟他是半途來到這里的,說這些大義未免有點假大空。夏黎是為了活下去,身為一個炮灰小配角,想要活下去,自然要狂刷頂頭上司的好感度。
這么看來,夏黎心想,梁琛對自己的好感度已然很高了。
只是……
夏黎在想,倘或為梁琛擋劍的是旁人,又倘或那一日夏黎沒有心血來潮更改話本,梁琛沒有匪夷所思的被絆住衣角,他也沒有假裝替梁琛擋劍……
那么,梁琛還會如此寵信他么?
不等夏黎心竅中的疑惑擴大,梁琛已然重新將他的手掌托在手心里。
梁琛的掌心很大,如他的身量一般,手掌寬闊,輕而易舉便能將夏黎的手心包裹起來,習武而成的薄繭摩挲著夏黎的皮膚,帶起一股酥麻之感。
“但這些都不重要。”梁琛專注的凝視著夏黎。
夏黎一時沒聽明白,這些都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呵呵……”梁琛看著他迷茫的表情,忍不住笑起來,將夏黎的手掌按在他的胸膛上、心口上,讓夏黎感受著他強健有力,又溫熱的心竅跳動。
輕聲道:“最重要的分明是……阿黎,寡人心儀于你。”
第44章 吃醋 夏黎:好雙標啊【1萬字】
阿黎, 寡人心儀于你……
夏黎一怔,結結實實的怔在了原地,這是他……第一次聽旁人表白。
夏黎真實的長相其實和這具身子幾乎一模一樣, 面容透露著一股清冷, 性子說是溫柔,不如說是疏離, 與誰都很有禮貌, 總是保持著安全距離。總有人覺得夏黎生得好看, 便心生向往, 下意識想要靠近夏黎, 但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夏黎是靠不近的。
正是因為夏黎的疏離,并沒有人向他表白過, 還是如此直白的直球。
“阿黎?”梁琛笑起來:“歡心壞了?”
夏黎回過神, 疑惑的問:“陛下……喜歡黎什么。”
“當然是阿黎的容貌。”梁琛干脆的回答出來。
的確, 夏黎的容貌數一數二, 乍一看驚為天人,再一看又十足耐看。
夏黎張了張口, 梁琛又道:“還有……阿黎的身子。”
夏黎:“……”
梁琛笑起來, 道:“阿黎的所有……寡人都喜歡。”
夏黎聽到這里更是不解,全都喜歡, 包括缺點么?愛屋及烏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梁琛趁著夏黎發呆出神, 突然靠過去, 摟住夏黎的腰肢往懷里一帶, 低頭吻在他的唇上。
“唔!”夏黎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被偷襲。
親吻什么的,一般不是都該在被表白的人接受之后么?梁琛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夏黎雙手抵住梁琛的胸口, 將他推開一些。
梁琛雖只是蜻蜓點水的一吻,表情卻十足饜足,道:“阿黎是不是很喜歡寡人的胸?”
夏黎:“……”
夏黎眼皮狂跳:“陛下,此話怎講呢?”
梁琛挑起一抹自豪的微笑,垂了垂眼目示意:“每次阿黎都要摸寡人的胸,且愛不釋手呢。”
夏黎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顛倒是非、指鹿為馬!
他分明是為了推開梁琛,這才用手抵住梁琛的胸口,夏黎發誓,絕對沒有旁的意思,雖然……雖然梁琛的胸肌寬闊又飽滿。
梁琛反問:“難道不是么?”
夏黎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梁琛道:“寡人不鬧你了。”
他松開手臂,將夏黎放出來,嗓音變得深沉而沙啞,無比鄭重的道:“阿黎你聽好,寡人不需要你現在著急回應,你可以慢慢考慮。”
夏黎微微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按照暴君的性子,一定會現在便要個答案呢,沒成想在這種事情上,梁琛竟然還挺有耐心的?
夏黎對梁琛的好感度還沒來得及攀升,突然感覺額頭一熱,梁琛再次貼上來,吻在他的眉心。
“陛下?”夏黎懵了:“陛下不是讓黎慢慢考……”考慮。
他最后一個字還未說出口,梁琛的親吻已經從額心落下,重新吻在他的唇上,將夏黎所有的嗓音覆蓋住,溫柔的侵略,強勢的席卷。
“嗯……”夏黎膝蓋發軟,險些直接跌倒。
梁琛將人摟在懷中:“阿黎,寡人的技藝如何?”
夏黎吐息紊亂,極力調整自己的呼吸,道:“陛下怎能出爾反爾,不是說讓黎慢慢考慮么?”
梁琛一笑,理直氣壯的道:“寡人一言九鼎,從不食言,說讓你考慮,便讓你慢慢考慮,然……寡人也沒說,你考慮的時候不做什么。”
夏黎:“……”無賴!差點忘了,暴君是個厚臉皮……
*
大梁接送輜重的文書蓋上了行印,手續齊全,第二日清晨便準備出發。
天色灰蒙蒙的發亮,金吾衛大將軍梁玷已然晨起,帶著金吾衛們檢查派出去護送輜重的隊伍。
“啊呀!”遠處有人走過來,挺胸疊肚,帶著一股子小人得志的囂張氣焰,正是廖楚的一國之君。
楚君看似親和,笑瞇瞇的走過來,實則是來看熱鬧的。
——他提前買通了梁玷的副將,偷盜行印,便是想要大梁的公文發不出去,無法接送輜重糧草。一來大梁在會盟營地之中所用的糧草便會缺少,大梁的軍隊定然士氣不穩;這二來,丟失行印可是誅九族的重罪,梁玷身為金吾衛大將軍罪責難逃,除去了梁玷,便是斬斷了梁琛的左膀右臂,何樂而不為?
楚君不知他的計劃全都被夏黎看得清清楚楚,行印昨夜就被夏黎連夜找到,丟失了還不到一個時辰,根本無傷大雅。而今日一早,金吾衛帶著蓋上行印的公文,都已然要上路了。
楚君完全是來幸災樂禍看熱鬧的,走到梁玷面前,哈哈大笑道:“哎呦,這不是梁玷大將軍么?這么一大早的,忙呢?”
梁玷瞥斜了一眼楚君,他與南楚交戰這么多年,是頂頂看不上廖氏的,冷淡的道:“楚君,點兵刀劍無眼,還請楚君移步,倘或傷了楚君,豈不是外臣的罪過?”
“沒事沒事!”楚君擺擺手,站在一邊道:“你們盡管點兵,盡管核驗公文,無妨無妨,寡人只是看一看,不耽誤你們的。”
梁玷瞇起眼目,心中冷笑,楚君哪里是想要看看,他分明是想要看梁玷的熱鬧!
梁玷也不再說話,轉過頭來面向金吾衛,從懷中拿出公文,“嘩啦——”一聲抖開,振臂舉起手中的公文,朗聲道:“陛下有令,接運補給!”
將士們看到公文,立刻跪地抱拳:“卑將敬諾!”
楚君還在等熱鬧,他沒看清楚公文,理所應當的覺得公文上沒有行印,大喊道:“等一等!”
梁玷眼神不善的凝視著楚君,楚君大搖大擺走過來:“大將軍,你這公文上……嘶,哎呦,寡人眼拙,怎么好像沒看到行印啊?”
“那還真是楚君眼神不好。”一道笑聲從遠處傳過來,夏黎慢條斯理而來。
楚君看到夏黎,眼珠子直轉,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夏黎的身子,恨不能直接流下口水,笑道:“這不是夏開府么?夏開府,你可看清楚了,這文書上根本沒有……”
不等他的話說完,梁玷已經將文書轉過來,面對著楚君,這下子看的清清楚楚。
——公文之上,分明蓋著大梁寶印與行印兩重印章。
“這怎么可能……”楚君一愣,沖上前去想要抓住公文。
嘩啦!
梁玷將手臂收回,沒有叫楚君碰到公文,道:“楚君可看清楚了?”
楚君喃喃自語:“這不可能……怎么可能?分明……”
夏黎微笑:“楚君,您怎么如此詫異?好似篤定這文書上沒有官印一般。”
“這、這……寡人……”楚君支支吾吾,他該如何說才好?他的確篤定文書上沒有行印,本是萬無一失,可眼下文書上明明白白蓋著行印!
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楚君眼珠子一轉,干笑道:“夏開府,大將軍,寡人瞧你們二人公務繁忙,那你們忙,寡人就不……”
不打擾了。
夏黎攔住楚君的去路,看似恭迎的微笑道:“楚君何必如此這般著急呢?外臣斗膽,請楚君看個熱鬧。”
剛才楚君的眼珠子恨不能黏在夏黎身上,但此時他根本不敢看夏黎一眼。看熱鬧?看什么熱鬧?絕對不是什么好事兒。
“寡人還是……”楚君想要離開,但已然沒有機會了。
梁琛恰好走過來,道:“阿黎把寡人叫來,可是有什么要緊之事?”
梁琛哪里恰好走過來,分明是夏黎特意把他請過來的,能請得動梁琛移步的,也只有夏黎了。
夏黎拱手道:“陛下,昨日大將軍抓到了一名大膽偷盜行印的賊子,還妄圖賊贓繡衣司,挑撥大梁朝廷內部爭斗,請陛下英明發落。”
“哦?”梁琛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去,最后停頓在了楚君身上。
這是大梁內部的事情,偏偏楚君在場,梁琛何其聰敏,一下子便猜出來,偷盜行印之事,絕對與楚君脫不開干系。
梁琛道:“偷盜行印,已然是死罪,栽贓陷害同僚,更是罪加一等……”
他笑起來:“楚君,不如與寡人一同移步,審一審這個賊子?”
“不了不了……”楚君想跑,梁琛一把抓住他,笑容擴大:“楚君,一起審一審,耽擱不了太長時辰,怎么?楚君是不賣寡人這個面子?”
楚君一頭冷汗,如今已經后悔過來看熱鬧,這會子想跑也跑不脫。
梁琛強硬的拽著楚君,眾人進入了會盟大營的幕府營帳,大梁和南楚的官員全都聞訊趕來。
梁玷冷聲道:“帶人犯。”
副將脖頸上架著解鎖,鐵鏈纏身,被金吾衛押解著進入幕府大帳,他一眼便看到了楚君,更是嚇得渾身篩糠。
楚君的眼神狠戾,狠狠瞪著副將,似乎在用眼神警告他,不要把自己賣出來。
副將顫巍巍跪倒在地上,突然放聲大哭,哐哐磕頭:“陛下——陛下……卑將冤枉啊!卑將冤枉……”
副將惡人先告狀,指著梁玷道:“大將軍丟失了行印,又懼怕被陛下責怪,因此才找了卑將來替罪!卑將在金吾衛兢兢業業二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對陛下忠心耿耿,對大梁不敢有二!還請陛下明鑒啊,嗚嗚嗚——”
副將涕淚交流,哭得撕心裂肺,相對比面容冷酷的梁玷,他好像一個苦命的小白花似的。
“哦?”梁琛挑眉:“丟失行印?”
梁玷跪下來請罪:“回稟陛下,行印的確在昨日丟失,但已然被夏開府尋回,輜重文書已蓋印,并未耽誤護送糧草,臣辦事不利,還請陛下責罰。”
梁琛看向夏黎:“是阿黎找回來的?”
副將聽到梁琛這句話,好像被開啟了什么機括一般,大喊道:“陛下!陛下明鑒!大將軍誣陷卑將偷盜行印,卑將倒是以為,其實這行印……便是夏開府所盜!!”
梁琛饒有興致的靠在席上,伸手支著額角,好似在聽故事,道:“那你說說看,為何是夏開府所盜?”
副將振振有詞:“大將軍丟失行印,這么巧就被夏開府找了回來,倘或不是夏開府偷盜,夏開府又如何能輕而易舉的尋回行印?再者,繡衣司向來與我們金吾衛不和,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繡衣司總是喜歡在背地里搞一些阿貓阿狗的手段!”
柳望舒立刻站出來,道:“還請陛下明鑒,臣可以用人頭擔保,夏開府絕不是做事不知輕重,能做出偷盜行印之舉的人。”
“陛下!”梁玷也站出來,道:“繡衣司與金吾衛的確常有意見相左的地方,但無論是繡衣司,還是金吾衛,都在履行保護大梁,保護上京,保護陛下的職責,又怎會行偷盜行印之事?臣相信繡衣司堂堂正正,絕不會做此行徑!”
柳望舒吃驚的看了一眼梁玷,沒想到這個時候梁玷竟然站出來為繡衣司說話。
梁琛玩味的看了一眼柳望舒,又是玩味的看了一眼梁玷,最后看了一眼一句話不說,并未為自己辯解的夏黎,慢悠悠的笑了起來。
梁琛終于坐直身子,微微前傾,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副將:“看來你的嘴巴很硬,不愿意說實話,那好罷……來人,用極刑。”
“陛下!!”副將大吃一驚,嘶喊道:“陛下饒命啊!!卑將是無辜的!卑將是被冤枉的!夏開府若沒有參與偷盜行印,又如何能尋到行印,陛下難道不覺奇怪么!?”
梁琛幽幽的道:“不覺。”
副將還想再次大喊,聲音全都卡在了喉嚨里,震驚的看著梁琛,他不知梁琛為何如此輕松的說出這兩個字。
梁琛的目光落在夏黎身上:“因為對比起你,寡人相信阿黎。”
擺了擺手,黑色的袖袍輕輕飄蕩:“用刑,既然你如此喜歡栽贓陷害,寡人倒是要看一看,你的腦袋從脖子上分家之后,還能不能栽贓旁人。”
梁琛的言辭滿含無所謂,道:“五馬分尸。”
“陛下饒命啊!!!”副將掙扎著,但有枷鎖束縛,還是被金吾衛揪了起來。
“陛下——”
“陛下饒命……救命啊!!救命……”
副將被拽起來,好似有病亂投醫,也不知是不是被嚇傻了,突然大喊起救命來。
金吾衛將副被推出去,營地里最不缺的便是馬匹,找來結實的繩索,分別套在副將的脖頸和手腳上,繩索的另外一頭捆在馬匹之上。
“啊啊啊!!”副將感覺繩索繃直,整個人幾乎凌空而起,馬匹躁動不安的踏著蹄子,只要稍稍用力,他就會變得四分五裂。
副將大喊:“救我!!救我……救命啊——”
他還在喊救命……
“這……”楚君突然走出來,滿臉的汗水:“陛下,這……會盟乃是大吉之時,再者……過兩日又是陛下的大婚之喜,若是……若是見血,豈不是不吉利?恐怕會沖撞了龍氣啊!”
楚君竟然站出來給梁人求情,一副慈悲的模樣。
“哈哈,”梁琛輕笑一聲,道:“楚君,大梁與南楚還未變成親家呢,怎么,楚君的手已然伸到寡人這面來了?管得可真寬呢。”
“不不不……其實……”楚君連連搖手:“寡人并沒有想要多管閑事,只是……只是這龍氣,不好沖撞啊,寡人也是為了陛下著想……”
“陛下。”夏黎站出來道:“楚君說的也不無道理。”
楚君一臉震驚,不敢置信的看向夏黎,夏黎竟然為他說話?
夏黎心竅中橫著一把稱,倘或副將被五馬分尸,什么都來不及說,也來不及指認楚君,豈不是令楚君躲過一劫,逍遙法外?自然是要讓副將指正楚君,才得趣兒。
夏黎道:“會盟大典本是吉事,怎么能讓一個宵小之徒,沖撞了陛下的龍氣呢?”
梁琛很配合,笑起來:“阿黎覺得該如何?”
“依臣之見……”夏黎挑唇道:“其實并不需要見血,也可以讓賊子招認。”
楚君納悶的看向夏黎,不見血?副將好歹也是金吾衛,在朝廷中混跡了二十多年,的確,吃過的鹽比夏黎吃過的黍米還多,什么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只要不是五馬分尸,他都能接得住!
夏黎略微思考,道:“黎只要用一艘小舟,一根繩索,便可以讓賊子乖乖招認,不止如此,還能為陛下解解悶兒,助助興。”
“哦?”梁琛愈發的感興趣:“那便賜你一艘小船,一根繩索。”
“謝陛下。”
梁玷親自去尋了一艘小船,又找來了結實的繩索,低聲道:“夏開府,你到底要做什么?”
夏黎也低聲道:“大將軍不必擔心,黎一定會讓這個賊子拱出楚君。”
梁玷眼神復雜:“那你……小心。”
那面梁琛眼睛很尖,自小習武令他耳聰目明,一眼便看到了夏黎與梁玷扎在一起說悄悄話,當即心里酸溜溜的,朗聲道:“可準備好了?”
夏黎道:“回稟陛下,準備好了。”
他轉頭對梁玷道:“勞煩大將軍,將這賊子綁上繩索。”
梁玷沒有異議,立刻上前按照夏黎的要求,將副將的雙手綁在身后,然后去除了枷鎖。
副將去掉了枷鎖,眼珠子亂轉,他可是個武將,而夏黎呢?誰不知夏黎雖然進了繡衣司,但他是個文質彬彬的年輕郎君,別說不會習武了,身子骨瘦瘦弱弱的,大風一吹恨不能摔倒。
副將剛想反抗,夏黎早有準備,“咚——!!”快準狠,一腳踹在副將的屁股上。
副將雙手綁在背后,這樣的姿勢不利于平衡,被夏黎狠狠一踹,身體搖動起來,“啊!”大喊一聲,緊跟著便是咕咚——
一頭扎入了水中。
副將掉入水里,不停的撲騰著,他似乎會一些水性。
繩子的另外一端拴在船尾,勾連著小船與副將,夏黎立刻親自掌舵,將小船開起來。
小船經過南楚的改良,輕便、快捷,船體向前行駛,副將還在水中撲騰,繩索瞬間繃直,拽著副將快速往前掠去。
“啊——咕嚕咕嚕……啊!救……咕嚕咕嚕——”
副將毫無準備,拖死狗一般被船只拽起來,水面有浮力,不至于讓副將沉底兒,偏偏副將身上穿著介胄,介胄遇水沉重,于是便一沉一浮,嘰里咕嚕的翻騰在水中。
“救——咕嚕咕嚕……”
“啊……咕嚕……咕嚕……”
夏黎開著船,向前、向左、向右、繞圈,小船之后不停的冒出水泡,好像釣著一條大魚。
“哈哈哈!”梁琛很給面子,大笑出聲,他似乎從未見過這般有趣兒的事情。
感嘆的道:“這般古怪的法子,怕也只有阿黎想得出來,有趣兒,著實有趣兒。”
“咕嚕咕嚕……”
夏黎發現冒泡的頻率變低了不少,于是停下小舟,搖起繩索,釣魚收桿一般將副將從水里撈了出來。
“咳——嗬……咳咳咳咳咳——嘔——”
副將一口氣去了半口,渾身濕噠噠,好似落湯雞,垂頭喪腦的被拽了起來,狠狠喘著氣,不停的咳嗽著。
夏黎微笑的看著副將:“如何?如今你可招了么?還是黎偷盜的行印不是?”
“你……咳咳咳……”副將猛烈咳嗽,咬碎了一口牙,大吼道:“你這個奸佞!如此心狠手辣……你不得好咳咳咳……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是你!是你偷盜行印!!就是你——!”
“好。”夏黎輕飄飄的笑了一聲:“嘴硬,黎喜歡……但要看看你的骨頭夠不夠硬了。”
咚——!!
“啊!”副將一聲慘叫,再次被夏黎踹入了水中。
夏黎如法炮制,將船只開起來,船尾又開始“咕嚕咕嚕”的冒泡。
只不過夏黎也并非故技重施,他開著船往前行駛,“咚——”一聲巨響,似乎撞到了什么,船只自然而然停了下來。
夏黎走到船尾,將繩索搖起來,副將比剛才還狼狽,不止如此,他的額角竟然破了一大塊,滴滴答答的流著血。
偏偏副將從水里撈起來,血跡被湖水一沖立刻散去。
夏黎沒什么誠意的道:“真不好意思,黎也是頭一次掌舵,好像撞到暗石了。”
副將:“……”
副將沒有開口大罵,是因為他現在還七葷八素,撞得惡心,根本無法開口罵人。
夏黎挑唇:“你可要想好,黎的開船技藝有限,而這荊湖之中,又多是暗石,也不知道你的骨頭能不能禁得住撞。”
“老子——”咕咚!!
副將還沒能罵出聲,夏黎眼疾手快,沖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腳,水面冒出水花,副將第三次跌入水中。
“咕嚕咕嚕——”
“咕咕咕……咕嚕!!”
咚!
咚!咚——咚……
梁琛在岸邊看著,竟被逗得樂不可支,身為一個暴君,他的笑點好似很低,撫掌道:“好好!有趣兒!當真有趣兒!”
梁琛側頭看向楚君:“楚君,你覺得這般如何?既不見血,也不會沖撞了龍氣。”
“哈哈、哈、哈哈……”楚君干澀的賠笑。
梁琛又道:“不如寡人與楚君打個賭,猜猜這個賊子會不會招供?”
“這……”楚君更是汗如雨下。
“嘖,”梁琛突然咋舌,十足的遺憾:“看來沒有打賭的機會了。”
楚君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水面,船只停下來了,這一次是停在岸邊,夏黎從船上走下來,梁玷和柳望舒合力將副將從水中拽出來。
“咳咳咳……嘔——咳咳……”副將氣息游離,癱在地上吐水,虛弱的道:“罪臣招……招……”
咯噔!楚君心頭恨恨一震,臉色變得十足不自然。
“楚君?”梁琛善解人意的道:“你的臉色可不好看,莫不是水邊風太大了?”
“沒、沒事……”楚君道:“無妨……”
副將在金吾衛中見過各種各樣的刑罰,但是從未見過夏黎這么歹毒的刑罰,窒息的感覺讓副將頭皮發麻,更不要說嗆進去那么多水,副將的肚子漲得比懷孕之人還要大。
“哇——嘔——咳咳咳……”副將趴在地上,吐了個七葷八素。
梁琛是有潔癖之人,嫌棄的扇了扇袖子,冷冷的道:“說。”
楚君搶先一步,他已然后悔替副將求情,還不如一刀殺了他,也能落下一個清閑,威脅的道:“賊子!你可要想好了,這一次你休想糊弄陛下!”
副將趴在地上,有氣無力的看了一眼楚君,相對比楚君的威脅,還是荊湖的湖水更加可怖。
“是……是……”副將把心一橫:“是楚君!!是楚君指使罪臣,偷盜行印!”
“你胡說!”楚君呵斥:“一派胡言!!”
“是楚君!”副將大喊:“金吾衛丟失行印,還可以栽贓陷害給繡衣司,楚君想要大梁內部爭斗!梁玷丟失了行印,罪不容誅,屆時糧草輜重也會被耽誤,楚君是想要一石三鳥!”
“你你你……”楚君好像變成了復讀機:“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罪臣有證據!”副將急促的道:“罪臣的營帳中,有許多楚君送來的珍寶,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尋!”
梁琛沒有說話,輕輕的擺了一下手。
柳望舒會意,立刻帶人前往。
沒過多久,“哐——!!”幾個繡衣衛將一個大箱子搬出來放在地上。
箱子敞開,里面滿滿都是珠寶!
“就是這些!這些都是楚君為了拉攏罪臣給他賣命,特意送給罪臣的!”副將指著楚君:“罪臣不敢撒謊啊!”
楚君面色扭曲,看到那些珠寶反而輕松了一些,突然笑起來:“你這個賊子,休要誣陷寡人!你仔細看看這些珠寶,哪一點子是南楚的特產?也沒有南楚的官銀!怎么?你隨隨便便拿些東西來,便想誣陷給寡人不成?”
副將愣住了,盯著那些珠寶恍然大悟:“怎么會這樣……怎么會如此?!你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楚君自然是故意的,他的確給了副將很多好處,金山銀山,當然還畫了許多大餅,但是他留了一個后手——上次給副將的珍寶,都是一些隨處可見的寶物,值錢是值錢的,但全都規避了南楚的特產,連一個能證明楚君身份的東西也沒有。
楚君拱手道:“陛下,您可千萬不要聽信小人挑撥,這賊子不知受了誰的指使,竟如此挑撥離間,分化南楚與大梁,實在可惡!”
“是你!是你!!”副將嘶聲力竭的大吼:“你讓我偷盜行印,許諾我金印!還許諾助我做大將軍!!你竟然出爾反爾!”
楚君面色難看,向旁邊看了兩眼,似乎在給什么人打眼色。
夏黎順著楚君的眼神看過去,原來是廖恬。
“啊呀——”廖恬叫起來,故意掐著嗓子,嗓音尖銳,拔了一個尖兒,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啊……肚子……肚子好疼啊……”廖恬捂著自己的肚子,矯揉造作的跌在地上,像蠶蛹一樣扭動,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擠出兩滴眼淚,梨花帶雨的道:“陛下……陛下……恬兒腹痛難忍,啊……恬兒也不知怎么的,好疼……好疼……”
梁琛冷漠的看了一眼廖恬,不過做戲還是要做全套的,當即大步搶過去,道:“怎么突然疼了起來。”
“哎呦,哎呦……”廖恬裝模作樣:“恬兒也不知為何,就是突然好疼,或許是湖邊風硬,陛下……陛下,恬兒好疼啊。”
梁琛看了一眼楚君,眼眸微動,突然一把將廖恬打橫抱起來。
“啊呀!”廖恬吃了一驚,但不是驚嚇,而是驚喜,順從的靠在梁琛的懷中,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梁琛抱著廖恬,眼里是恰到好處的關心與焦急,口中道:“傳醫官!”
于是抱著廖恬,急匆匆往營帳而去,不知是不是夏黎的錯覺,梁琛離開之時還故意看了他一眼,唇角牽起似有若無的笑意……
梁琛的御營大帳中,很快傳來醫官的恭喜聲。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六皇子這是喜脈啊!”
“六皇子并無大礙,只是稍微受寒,動了一點胎氣。”
“六皇子身懷龍種,這婚宴怕是要趕緊置辦啊!”
“恭喜陛下——”
夏黎看了一眼充滿賀喜聲的御營大帳,并沒有去湊那個熱鬧,轉身回了自己的營帳。
“哥哥!”楚輕塵趁人不注意跟進來,身邊還跟著楚長脩,道:“塵兒查到了廖氏老匹夫的詭計!”
和楚輕塵柔柔弱弱的外表不一樣,他辦起事兒來意外的利索。
夏黎道:“楚君將難民遷徙到荊湖以南,到底為何?”
楚輕塵冷笑一聲,嘲諷的道:“荊湖以南不適合耕種,那個老匹夫也沒打算耕種,只是借著開墾的由頭,在荊湖以南挖水道!”
“水道?”夏黎蹙眉。
楚長脩沉聲道:“今年南楚潮濕多雨,雖還未入雨季,但已經降了不少雨水,荊湖的水位頗高……楚君召集那么多難民,在荊湖南側以開墾有為,大動土木,其實是為了掘開荊湖,水淹會盟大營!”
夏黎心竅一震,但他并不意外,在楚輕塵說南楚在挖水道的時候,他似乎已經想到了。
會盟大營處在平地之上,四周平坦,連個樹木都少見,但地勢意外的低洼,比荊湖的水平面要低了許多,一旦荊湖決口,湖水倒灌,周邊又沒有樹木阻攔,整個會盟大營將陷入一片汪洋,寸草不留!
楚輕塵憤恨的道:“楚君好狠的心,他是打算水淹整個會盟大營,屆時什么陛下,什么梁軍,一個不留!”
楚長脩又道:“大鴻臚負責挖水道的事宜,楚君一直在拖延時日,怕是因為水道還未完成。”
開墾田地是司農的事情,遷徙難民是司徒的事情,挖水道那是司空的事情,都不是大鴻臚的業務范圍之內,所以大鴻臚辦起事情來難免不利索,雙方已經齊聚會盟大營,但是大鴻臚還未完成水道。
夏黎沉吟道:“此事事關重大,黎需要通稟天子。”
一提起天子二字,楚輕塵癟起嘴巴,嘟囔道:“那個梁琛,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楚長脩看了他一眼,楚輕塵道:“怎么?我說錯了?有事沒事撩撥哥哥,動手動腳的,結果呢,轉頭便抱著那個廖恬,愛不釋手的!”
楚輕塵說的是梁琛方才將廖恬親自抱回大營的事情。
楚輕塵挽住夏黎的手臂,道:“哥哥,那個梁琛也就是生得好看一些,哥哥你撇了他,天底下樣貌俊俏的男子多得是!塵兒覺得柳大人便不錯,俊美又斯文,雖口上不喜表露,但每一次都是柳大人維護哥哥……啊還有,梁玷也不錯,雖然跛了一條腿,不能再上戰場,可是大將軍身材好啊,那魁偉的身量,整個上京城里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
夏黎剛要開口,楚輕塵興致勃勃的道:“哥哥若是喜歡,兩個都收了罷,夜里可以換著來,無論是想要斯文的,還是魁梧的,總不會膩歪!”
“還有還有!”楚輕塵回身指著楚長脩道:“哥哥若不然看看長脩,雖然是個悶葫蘆,三腳也不一定能踹出個屁來,但是好在體貼細致!”
楚長脩眼皮跳了兩下,拱手道:“我先告退了。”
楚輕塵道:“哥哥你看,到底誰好?或者都好?”
夏黎:“……”弟弟好雙標啊。
夏黎無奈一笑:“好了,挖水道一事耽擱不得,你先回去歇息罷,黎要去見一見陛下。”
“唔……”楚輕塵嘟了嘟嘴巴,還是乖巧的應聲:“好罷,哥哥。”
等御營大帳消停下來,廖恬回了自己的營帳養胎,夏黎確保御營大帳中再無旁人,這才過去謁見。
“阿黎,你來了。”梁琛微笑,他的笑容十足耐人詢問。
夏黎拱手作禮,平靜的道:“陛下,黎已查明楚君背后的手段。”
他將荊湖以南的事情說了一遍,梁琛冷笑:“楚君還真是心狠手辣啊,他是想將寡人與大梁的精銳全部淹死在這里,然后用廖恬肚子里那個假的血脈,取代我大梁的天下!”
一提起廖恬,夏黎微微垂下眼眸。
“呵呵……”梁琛突然換上笑顏,走過來,俯身在夏黎的耳邊道:“阿黎,你是不是吃味兒了?”
夏黎道:“黎愚鈍,不明陛下的意思。”
梁琛卻道:“你明白,寡人之前抱著廖恬,好似很緊張的模樣,你說,是不是吃味兒了?”
夏黎挑眉看著梁琛,道:“看來陛下是故意的。”
夏黎便覺得不對勁兒,便算是梁琛為了表現得十足關心廖恬,也不用抱著廖恬走,再者,梁琛離開的時候,故意看了夏黎一眼,那一眼還帶著笑意,就好像……故意似的。
原來梁琛便是故意的,故意試探夏黎,想看看他是不是會吃味兒。
梁琛的嗓音低沉沙啞,溫柔的氣息灑在夏黎的耳畔,竟一點子也不藏著掖著,坦然的道:“是啊,寡人是故意的,寡人想看看阿黎吃味的模樣……為寡人吃味的模樣。”
夏黎抬起頭來,平視著梁琛,道:“那……陛下可看到了?”
“尚未看清楚。”梁琛寬大的手掌捧起夏黎的面頰,一點點靠近,幽幽的道:“讓寡人好好兒的,仔細的看看,阿黎會不會為了寡人吃味兒……”
“嗯?”梁琛笑起來:“怎么好像有那么一點點,這樣看不清晰,寡人得換個法子,仔細看看。”
他說著,微微啟唇,調整了一個完美的角度,緩緩在夏黎的唇上落下一吻,夏黎竟沒有躲閃,長長的鴉羽眼睫輕輕顫抖,緩緩閉上了眼目,那溫柔又順從的表情,瞬間激起了梁琛極大的占有欲與侵略欲!
【便在二人的氣息即將纏綿之時,梁琛他______。】
咕嚕——
他——的肚子沒來由的疼痛起來,翻江倒海,又是那種奇妙且熟悉的感覺,仿佛……要鬧、肚、子!
“嗬……”梁琛隱忍的悶哼一聲,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腹部,深吸了一口氣,忍耐著不斷加劇的絞痛,想他梁琛也是上過戰場,經歷過生死之人,斷頭流血尚且不怕,可偏偏怕鬧肚子。
夏黎的眼睫再次顫抖,慢慢睜開,點漆般的黑色眼眸透露著恰到好處的迷茫與疑惑,歪了歪頭,紅艷靈巧的舌尖輕輕舔了舔自己的唇瓣,道:“陛下?”
梁琛雙手攥拳,想要狠狠的親吻夏黎,占據他的唇舌,將他生吞活剝,可腹中的絞痛越發難耐,額角甚至有汗珠滾下來。
“偏偏又是在這種時候……”梁琛自言自語。
“陛下臉色不好,”夏黎挑眉,唇角帶著一絲洞悉的笑容:“可要傳醫官?”
“不,”梁琛咳嗽了一聲:“不必了。”
他的聲音無比沙啞,無比深沉,無比性感,卻是因為抵御肚子疼,咬著后槽和自己較勁兒,干澀的道:“寡人……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之事,暫時離開一會兒。”
說罷,仿佛一道黑色的閃電,迅捷的沖出御營大帳。
梁琛哪里知道,肚子疼根本不是巧合,他故意讓夏黎吃味的事情,夏黎在話本中早就看到了,梁琛的那些小心思根本逃不過夏黎的眼目。
“噗嗤……”夏黎忍不住笑出聲來,自言自語的道:“吃醋?還想讓黎吃味,好好在廁所里反省一下罷。”
第45章 大婚之日 與寡人入洞房
黑色的閃電頃刻之間離開營帳, 一眨眼的功夫,突然又折返回來。
夏黎奇怪的看著梁琛,挑眉道:“陛下?”
看來梁琛的肚子還是不疼, 不是那么著急……
梁琛忍耐著腹中的絞痛, 極力沉住氣,讓自己的容貌看起來端莊、大氣、沉穩, 沙啞的道:“阿黎, 寡人……并非鬧肚子, 不要誤會。”
“噗……”夏黎實在沒忍住, 笑出聲來。
梁琛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么, 忍耐著疼痛也非要回來強調一下。
“真的、”梁琛強調:“真的不是肚子疼。”
“哦……”夏黎忍著笑意,咬著下嘴唇點點頭。
梁琛松了口氣,道:“那寡人先去忙了……”
唰——
不等他的話音落地, 梁琛的人影已經離開, 似閃電, 如疾風, 風馳電掣消失得干干凈凈。
等梁琛腳步虛浮的回到自己的御營大帳,已然是半個時辰之后。從小習武令他下盤穩健, 已然許多年不曾體會雙腿發麻的感覺, 甚至走起路來直打晃兒。
梁琛自言自語:“難道寡人穿得太單薄了,所以才會……”鬧肚子?
梁琛今日特意穿了一件柔軟的黑色長袍, 布料順滑而貼合, 十分能襯托出他高大的身材。這里是荊湖, 天氣潮濕又溫暖, 梁琛在上京都不曾害病,更不要提在這里了。
他本以為穿一件稍微單薄的衣裳不會有問題,誰成想……
梁琛不知夏黎的話本有問題, 他自然不會往話本上去想,只當是一個意外,是自己穿的衣裳太少了……
等梁琛離開,夏黎渾身放松,終于躺在榻上,伸了個懶腰:“終于可以歇會兒了……”
“快!快叫醫官!”
“醫官呢,怎么還不來?”
夏黎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到一陣嘈雜的響聲,起初以為是做夢,但漸漸的,他被這響動從夢境中拔了出來,迷茫的睜開眼目,這才發現不是做夢。
營地外面傳來雜亂的跑步聲,還有人大喊著叫醫官。
夏黎揉著眼睛坐起來,隨便披了一件衣裳,打起帳簾子道:“發生了何事?”
路過的宮人回話道:“回稟夏開府,是南楚的六皇子,似乎動了胎氣,陛下關心十足,正喚醫官給六皇子看診呢。”
夏黎太困了,只想翻一個白眼兒,這深更半夜的,如此興師動眾,不知廖恬又要鬧什么幺蛾子,梁琛怕是想要上演深情戲碼,因而整個營地才沸騰起來。
“好困……”夏黎打了一個還欠,轉身回到自己的營帳,咕咚倒在榻上,抱著被子遮住自己的腦袋,將嘈雜的聲音全都隔絕。
踏踏踏……
梁琛急匆匆趕到廖恬的營帳。
“哎呦……哎呦——好疼啊……”廖恬矯揉造作的呻吟著,見到梁琛更加賣力。
“陛下——”廖恬一臉委屈:“陛下,恬兒好疼啊,怕是……怕是動了胎氣。”
梁琛道:“沒事,寡人已經叫來了最好的醫官為你看診,一會子便沒事了。”
廖恬眼神閃爍:“陛下,醫官就不必了,恬兒……恬兒感覺好像比剛才好了不少。”
廖恬自然不想讓醫官給自己看診,畢竟他懷孕的身子現在已經超過三個月,和與梁琛“歡好”的日子根本對不上,倘或讓大梁的醫官診脈,一定會查出端倪。
廖恬借口道:“陛下,恬兒當真無事了,不需要這般勞師動眾的,再者……恬兒的身子,還是身邊的醫官比較了解。”
他抓住梁琛的袖子,撒嬌道:“啊呀陛下,相對比醫官,恬兒更想讓陛下陪陪恬兒嘛!”
廖恬這大半夜的,突然喊自己肚子疼,卻又不讓醫官看診,其實是楚君吩咐廖恬,來試探梁琛的,看看梁琛是不是對他寵愛有加。
今日梁琛鬧了半個時辰的肚子,錯過了和夏黎親密的時機,已然很不歡心,這大半夜廖恬還要耍手段,梁琛耐著性子,唇角的笑容根本不達眼底,道:“你如今有了身子,寡人不知輕重,萬一傷了你,傷了孩兒怎么辦?來,你躺下來,寡人在這里陪你一會子。”
“不嘛——”廖恬執拗:“陛下今夜便留在恬兒這里嘛,恬兒雖身子不便,但也有旁的法子伏侍陛下,不是么?”
梁琛的眼神深沉,透露著一抹厭惡,只是閃過的太快,廖恬并沒有發現。
他側頭看了楚長脩一眼,楚長脩跟在梁琛身邊這么多年,一下子便知梁琛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要讓楚長脩找個借口,隨便什么借口都行,把梁琛叫走。
楚長脩會意,當即開口道:“陛下,您還有……”
他的話未說完,廖恬突然放開了梁琛的袖子,咕咚——頭一歪,倒在榻上一動不動了。
梁琛:“……?”
梁琛奇怪的看著廖恬,深深的蹙起雙眉,試探的道:“六皇子?”
廖恬一點子反應也沒有。
“六皇子?”梁琛甚至伸出手,試探廖恬的鼻息。
鼻息穩定,并不像是有事兒,反而像是……睡過去了?
廖恬方才一直在撒嬌,精神頭大得緊,怎么說睡過去就睡過去?
“呼——呼——”梁琛的猜測是正確的,廖恬的確睡著了,這會子竟還打上了呼嚕。
沒錯,呼嚕聲震天。
“呼——呼!!”還磨牙……
夏黎用被子蒙著腦袋,但還是能聽到外面糟亂的聲音,廖恬的營帳距離這里不遠,也不隔音,那尖銳的撒嬌聲穿透力十足,尤其是在黑夜中。
“唔……”夏黎翻了個身:“好吵……”
他忍無可忍,從被窩里坐起來,伸手將《綺襦風月》的話本抓過來,提起筆唰唰唰添了幾筆。
【廖恬扭動著腰身,抱著梁琛的手臂,掐著嗓子不斷撒嬌,他說:“______。”】
——他說:“呼——呼——呼——”直接睡死了過去,甚至還打呼嚕磨牙。
夏黎填寫完畢,不過須臾,果然廖恬尖銳的撒嬌聲突然中斷。
夏黎松了一口氣,滿意的拍了拍話本,將話本塞在頭枕下面,道:“睡覺。”
他鉆進被窩中,這次不需要蒙住腦袋,世界終于安靜了……
根據夏黎的稟報,梁琛讓柳望舒與梁玷分別去查,果不其然,楚君打算在荊湖以南動手腳。因為今年荊湖雨水豐富,非常適合水攻,只不過大鴻臚從未做過這等事情,所以工程不由自主的拖延了一些,致使這幾天才會完工。
梁玷蹙眉道:“陛下,依照荊湖今年的雨水,一旦決口,整個會盟大營都將變成一片汪洋,還請陛下早作打算!”
梁琛冷笑:“好一個楚君!”
柳望舒道:“會盟大營之中,除了大梁的軍隊之外,楚君也帶了不少將士前來,難道楚君想要那些將士一同賠命么?”
南楚這些年來勢力大不如從前,倘或用這些將士賠命,的確不會引起大梁的懷疑,但是代價也太大了,如此一來南楚也會損傷元氣。
柳望舒的疑問剛拋出來,便聽到營地里傳來大鴻臚一連串的大喊聲。
“不好了!不好了,君上!”
大鴻臚著急忙慌的跑進來,神態雖然匆忙驚慌,但是那種驚慌保留的時間太長太長了,以至于看起來有些……假?
大鴻臚跑過來,用整個營地都能聽到的聲音道:“君上,幾個附屬小邦突然起兵作亂,急需鎮壓,只是……只是邊疆兵力不足啊!”
便聽楚君道:“這可如何是好啊?”
大鴻臚回答道:“依老臣所見,君上不如調遣會盟大營的兵力,前往邊陲鎮壓叛亂!”
重點不就來了么?楚君與大鴻臚一唱一和的,原來是為了這個事情。
梁琛帶著眾人從營帳中走出來,便看到楚君一臉為難:“這……這……可是……”
大鴻臚拱手道:“君上,陛下是仁義之君,如今又是會盟,再過兩日便是陛下與六皇子的大婚之日,此等喜事,又何須這么多將士呢?不如將這些將士調離,前往邊關鎮壓。”
楚君長吁短嘆:“是啊,寡人相信陛下的為人,咱們此次是為會盟與大婚而來,陛下絕不會出爾反爾。”
他重重一拍手,道:“好罷!那現在便調遣兵馬,前往邊關,鎮壓叛軍!”
什么叛亂,分明只是借口。楚君不想讓他的士兵陪葬,因而在水淹之前,隨便找個借口,把大部分軍隊調走,然后留下小部分軍隊糊弄梁琛的耳目。
梁琛幽幽一笑:“楚君如此信任寡人?”
楚君賠笑:“陛下說笑了,咱們馬上便是一家子人,寡人自然是相信陛下的。”
“是啊,”梁琛輕聲道:“一家人。”
*
大婚之日。
梁琛與南楚六皇子的婚宴,在荊湖大營舉行。
整個營地都披上了紅綢,張燈結彩,將營地打得猶如白晝一般。
雙方走入幕府大帳,首先并非是行婚禮,而是雙方簽訂盟約條款。
楚君殷勤備至,將盟書親自捧到梁琛面前,道:“陛下,請過目。”
盟書上寫的清清楚楚,從今往后,整個荊湖都歸大梁所有,而楚君自去皇位,以臣子自稱,拜入大梁,年年進貢,歲歲稱臣。
夏黎瞥眼看著盟書,看來楚君為了博取梁琛的信任,是下了血本了。無論是割讓荊湖,還是稱臣,這些都是往日里南楚絕對不會做的事情。
恐怕楚君是覺得,過了今夜,大營馬上就要被淹了,所有的人,包括大梁的天子梁琛,一個也逃不掉,到那時候什么盟約,全部灰飛煙滅,所以現在簽了也等于沒簽,根本不吃虧。
“甚好。”梁琛微笑:“這份盟約,深得寡人之心。”
“是是是!”楚君賠笑:“往日里是寡人……哦不不,是臣眼界太短,如今臣見識到了陛下的威嚴,大梁的強盛,深知只有歸順大梁,才是我南楚最好的歸宿啊!”
梁琛道:“既然如此,楚君用印罷。”
楚君一點子也不猶豫,立刻拿出大印,“咚!!”的一聲蓋在盟書上,甚至還猙獰的一笑。
雙方蓋印完畢,楚君笑瞇瞇的道:“陛下,良辰吉時已到,今日是陛下大婚的大喜日子,臣敬陛下一杯!”
廖恬親自給雙方滿上酒水,將酒杯送到梁琛手邊:“陛下——請用酒。”
楚君為了表達恭敬,一飲而盡,又低聲對廖恬咬耳朵:“快去,多敬梁琛一些酒水,今晚務必要把他灌醉,只有他醉的不省人事,咱們才能……”
今日是約定掘開荊湖水道的日子,楚君打算利用婚宴,把梁琛灌醉,然后偷偷離開營地,跑到隔壁的高地,親眼看著大水淹沒營地,將梁琛和他一干將士全部吞沒!
楚君的眼睛里并發出貪婪的光芒,沙啞的道:“小寶貝兒,今日成敗,全靠你了!”
“君上放心罷。”廖恬十足自信:“這些日子您也看到了,那個梁琛,迷戀恬兒迷戀得緊吶!”
梁琛將酒水飲下,廖恬立刻又添了一杯酒水,一個旋身坐在梁琛的腿上:“陛下好酒量呀,再飲嘛——再飲嘛!”
梁琛輕聲一笑:“怎么,恬兒想把寡人灌醉?若錯過了洞房花燭之夜,恬兒便不后悔么?”
“啊呀討厭了陛下!”廖恬輕輕捶打著梁琛的胸口,撒嬌道:“恬兒身子重,不方便伏侍陛下,不然今日便放開了幸酒,無醉不歸。”
“好啊。”梁琛挑眉:“無醉,不歸。”
廖恬轉瞬已然給梁琛添了第三杯酒水:“陛下,繼續幸酒呀!”
梁琛一連飲了好幾杯,眼看著夜色濃郁,便按照計劃,裝作醉酒的模樣,高大的身形東倒西歪。
“陛下——”廖恬伸手去扶梁琛。
哪知梁琛實在醉得太厲害了,根本分不清楚廖恬,不客氣的一把推開廖恬,反而手臂一展,直接將夏黎摟在懷里,口中笑著:“心肝兒,讓寡人親一親。”
梁琛也不客氣,真的親下來,吻在夏黎的額心。
夏黎:“……”
旁人不知情,夏黎卻是知情的,梁琛根本沒有醉,裝醉只不過是為了遮掩楚君的耳目罷了,所以他是故意借瘋撒邪,摟住夏黎揩油的。
“陛下!”廖恬焦急的道:“陛下,恬兒在這里呢!”
梁琛再一次不客氣的推開廖恬:“走開!寡人又沒有飲醉,誰是心肝兒還分不清楚么?”
“啊呀!”廖恬差點摔倒在地上:“陛下!我才是恬兒啊!”
廖恬焦急不已,但是梁琛抱著夏黎便不撒手,緊緊摟著夏黎的腰肢,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夏黎的身上,下巴搭在夏黎的肩膀上,別有深意的笑道:“心肝兒,與寡人入洞房。”
夏黎:“……”
楚君以為梁琛醉了,打圓場道:“陛下醉了,不如這樣,先送入營帳,好生歇息。”
只有梁琛休息了,楚君才能趁夜逃跑。
眾人攙扶著梁琛,將他送回營帳,梁琛腳步不穩,猛地向軟榻跌倒過去,甚至還帶了夏黎一把。
夏黎的身量度比起梁琛來說,根本不夠看,下盤一輕,直接被梁琛抱著倒在軟榻上,眾目睽睽之下,又被梁琛親了一口。
夏黎眼皮狂跳,壓低了聲音道:“陛下這酒瘋再撒就假了。”
梁琛不著痕跡的挑起唇角,用僅有夏黎能聽到的嗓音道:“是么?寡人卻覺得恰到好處。”
楚君道:“看來陛下當真醉了,臣便不叨擾陛下了。”
楚君迫不及待的退出營帳,趕緊回去準備,將東西簡單的收拾好,隨時準備離開。
夜色靜悄悄的,梁琛的御營大帳終于安靜下來,梁琛似乎已經墜入了深沉的夢鄉。
廖恬一身喜服,偷偷的從御營大帳中鉆出來,提著衣角一路猛跑,前去與楚君匯合。
今日是大梁天子大喜的日子,行轅的守衛都飲了陛下的喜酒,只留下幾個人巡邏,十足方便楚君偷偷離開。
廖恬追上楚君,欣喜的道:“君上,梁琛已經睡死過去,他醉成那個模樣,不到明日中午是決計醒不了的,咱們快走罷!”
楚君身邊帶著大鴻臚、廖恬,還有幾個親信心腹,為了遮掩梁琛的耳目,剩余的士兵便被楚君舍棄,就在這里作為棄子,
楚君冷笑一聲,“嘭!”將一樣東西仍在地上:“什么大梁,還不是要喂荊湖的魚蝦,狗屁的盟約,留之無用!”
原來楚君扔在地上的,正是今日才剛剛簽訂的盟約。
楚君之所以大方的將荊湖割讓,還口口聲聲稱臣,便是覺得梁琛活不過今日,到那時候荊湖還是南楚的,不只是荊湖,整個大梁都將成為南楚的土地!
“走!”楚君大手一揮,大踏步往前走,肥胖的肚皮甚至顛簸起來。
“這深更半夜去何處呢,楚君。”
一條人影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擋在楚君面前。
楚君嚇得一個激靈,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應該醉倒才對,沒成想還有人行走在營地之中。
楚君定眼去看對方,狠狠松了一口氣:“是……是夏開府啊。”
夏黎身材纖細,拔身而立在黑暗的營地之中,夜風輕輕吹拂,勾勒著他柔軟的腰肢,看起來如此無害……
楚君挺胸抬頭,底氣十足:“這么晚了,夏開府怎么一個人?還沒歇息啊。”
夏黎負手而立,挑眉道:“楚君不是也未歇息?”
“楚君還未回答黎的問話,”夏黎重復道“:這么晚了,楚君這是想去何處呢?”
廖恬連忙道:“君上,不如……不如咱們帶著阿黎哥哥一起走罷?”
楚君下打量夏黎,眼神露骨而猥瑣,雙手搓著掌心:“好好好!如此美人兒,若是被淹死在這里,也著實可惜了,便聽你的,帶上他一起走!”
“美人兒!”楚君底氣十足哈哈大笑:“你不是想知曉寡人去何處么?不如——你配寡人一起走啊?”
大鴻臚著急道:“君上,夜長夢多,還是趕緊離開這里才是正經兒,千萬不要多惹是非啊!”
“怕什么?!”楚君不以為然:“去,把美人兒給寡人抓過來!”
親隨應聲,不斷逼近夏黎。
夏黎站在原地根本沒有動彈,只是微微挑起唇角:“想動黎,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這本事了。”
他的話音一落,踏踏踏——
是腳步聲,整齊劃一的跫音快速逼近,楚君等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已然被黑甲大軍包圍在正中間。
“金……金吾衛!?”大鴻臚驚叫出聲。
那包圍著他們的軍隊,正是金吾衛。
一個手持長刀的高大男子從黑暗中走出來,他乃是昔日里大梁的戰神——梁玷。
楚君慌了神,想要從后方逃跑,踏踏踏——
又是跫音,楚君的后方也被快速包圍,那些人并未著鎧甲,絳紫色的衣襟昭示著他們的身份,是繡衣衛!
繡衣司指揮使柳望舒手持紫金劍,有條不紊的指揮著繡衣衛斬斷了他們的后路。
夏黎的眼神掃過慌亂的楚君、廖恬和大鴻臚,輕飄飄的道:“會盟重地,私離營地,格殺勿論。”
“這……這……”楚君慌張的變成了一個結巴。
為了不損兵折將,這兩日楚君支走了大部分的軍隊,留下來的都是棄子,都是楚君準備丟掉的老弱殘兵,且數量非常少。
如今楚君被大梁的兩股精銳包圍,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突圍,實力懸殊,實屬喊破喉嚨也沒人答應的境地!
楚君笑容發顫:“誤會!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寡人與大梁乃是盟友啊,咱們剛剛簽訂了盟約,寡人只是……只是酒氣憋悶,出去散……散散步。”
“是么?”夏黎微笑:“楚君要去何處散步?夜色深沉,外面不安全,不如黎多派些人手,隨行保護楚君?”
大鴻臚焦急的跺腳,低聲催促楚君:“君上,快啊,來不及了,要來不及了,按照約定的時辰,荊湖水道馬上便要決口了,大水馬上便要淹過來了!”
楚君能不知曉?眼看著月色越來越濃郁,急得他腿肚子抽筋兒。
楚君干脆道:“夏開府,寡人不妨與你直說罷,寡人十足看重夏開府的人品,夏開府生在梁地實在太可惜了,如此年輕有為,卻只是一個開府,若是來到我們南楚,別說是儀同三司,寡人便讓你做三司之長!你若是跟了寡人,便是我南楚的丞相,如何?”
眼看突圍無望,楚君打算游說夏黎。
“是呀是呀!阿黎哥哥!”廖恬結結巴巴的道:“阿黎哥哥,你……你難道忘了與恬兒海誓山盟了嘛?你與我們一道回南楚去,從今往后,恬兒……恬兒的身心,便都是阿黎哥哥你的了……”
夏黎眼皮一跳,婚宴之上他也飲了一杯酒,險些直接吐出來。
不等他開口,有人大步走出來,高大的身軀將夏黎攔在后面,紅黑色的喜服,柔軟的布料襯托著對方寬闊的肩膀,飽滿挺拔的胸肌,便算是不看臉,只是看胸,不用猜測夏黎都知曉對方是誰。
——是梁琛!
梁琛哪里有一點點醉態?方才撒酒瘋的模樣,好似是錯覺一般。他面容冷酷,雙眼清明,唇角化開一抹冷笑,幽幽的道:“竟有人敢挖寡人的墻腳,看來是活得膩歪了。”
第46章 夏黎的秘密 寡人早就知曉【1萬字】……
“陛、陛下?!”楚君震驚的瞪著銅鈴一般大的眼睛, 滿眼的不敢置信。
“陛下您不是……不是……”醉了么?
是楚君親眼所見,梁琛醉得一塌糊涂,連人都認不出來, 抱著夏黎還以為是自己新納的妃子, 哪成想……
梁琛笑起來:“寡人不是什么?醉了?”
楚君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梁琛幽幽的繼續道:“楚君可真是會開玩笑, 寡人千杯不倒, 如何會被三兩杯薄酒灌醉呢?”
“倒是楚君。”
他上下打量著楚君, 楚君甚至換下了平日里的朝袍, 穿著一身顏色昏暗的常服, 皮笑肉不笑的道:“楚君這是要去哪里?何故穿成這幅模樣?若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什么阿貓阿狗,準備混出軍營呢。”
“我……我……”
不等楚君狡辯開口, 梁琛瞥眼道:“是了, 怎么還拐帶著寡人的新妃子?這不是寡人剛剛納入掖庭的廖妃么?這是……要去何處?”
楚君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 一直在篩糠, 夏黎則是“啊呀”一聲,裝作很驚訝的低下頭, 將地上的東西撿起來。
“咦?這是什么?”夏黎將楚君丟棄的盟書撿起來, 撣了撣上面的灰土,展開來看。
又是故作驚訝的道:“盟書?盟書怎么會被丟棄在這里?”
“這、我……寡人……臣……”楚君支支吾吾, 這正是他剛才瀟灑丟棄的盟書, 畢竟梁琛死了, 梁軍覆滅, 還要什么盟書?荊湖照樣是楚君的,便是連整個大梁,也將成為他的掌中之物。
可是……
誰偏偏會想到, 臨門一腳出現了岔子!
楚君回答不上來,夏黎做出側耳傾聽的動作:“什么聲音?”
轟——
轟隆隆……
轟隆——!!
這是……
楚君眼睛睜大,瞳仁卻在快速收縮,整個眼眸變成了彈球,劇烈的跳動著,渾身篩糠一般顫抖:“水、水……”
夏黎笑起來:“楚君這是口渴了么?要飲水?”
什么飲水?楚君口中的水,分明說的是洪水!
荊湖以南挖開了水道,這個時辰若是沒有夏黎和梁琛出來搗亂,楚君已經逃之夭夭,跑到了附近的高地上,洪水肆虐而來,淹沒整個會盟大營,姓梁的一個也逃不了。
但眼下,偏偏楚君被絆住了手腳,耳朵里又聽到了轟隆隆的聲音,那是洪水奔騰咆哮的聲音。
“來了、來了!”楚君焦急緊張,養尊處優的臉盤子瞬間變成了白色,顫抖的道:“水……洪水……洪水來了!”
夏黎道:“洪水?楚君真是會開玩笑,荊湖今年雖然多雨,但南楚還未進入雨季,又怎會有洪水呢?看來楚君才是飲多了酒。”
“洪水!!”楚君信誓旦旦,瞪著眼珠子:“洪水!洪水要來了!”
“大家……”楚君突然抬起頭來,沙啞的咆哮:“再不跑大家都要死!!”
梁琛慢悠悠的道:“楚君為何如此篤定,這就是洪水的聲音?”
“我……”楚君一時語塞,廖恬在旁邊突然哭喊出來:“我還不想死啊!我還不想死!”
楚君似乎被感染了,面色扭曲又猙獰,道:“是洪水!!荊湖的水道被挖破了,是洪水!馬上……整個會盟大營都會被大水淹沒!都要死……都要死!!”
楚君其實是怕死的,緊張的道:“還不快打開營門,若是慢了一些,洪水就來了!!”
梁琛挑眉:“楚君如此了解,這洪水,怕是楚君的杰作?”
楚君也不是個傻的,看到這個局面,心竅里已然知曉,自己的計劃可能被識破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威脅道:“洪水馬上便要來了!你們若是打開轅門,寡人可以帶你們到附近的高地避難,否則——”
“否則,”梁琛平靜的道:“大家一起死。”
死這個字完全刺激了楚君,楚君的大喊:“寡人不想死!不想死——”
梁琛反而笑起來:“洪水來襲,便算是寡人能跑,那寡人的大軍呢?金吾衛與繡衣衛呢?這般多的將士,如何同時涌上高地?既然寡人逃不了,好甚好,大家便一起死,楚君你也休想逃過此劫!”
轟隆——
轟隆隆……轟隆——
伴隨著梁琛的嗓音,那轟鳴的響聲更加劇烈,更加急切,不停的奔騰,不停的咆哮,不停的逼近,也來越清晰……
“不,不——”楚君膝蓋一軟,咕咚一下跌倒在地上。
夏黎皺起眉頭,嫌棄的后退了一步,連忙用袖袍掩住口鼻,好騷氣。
楚君竟嚇得……尿、褲、子!
一灘黃水從楚君的褲#襠里溢出來,楚君雙眼無神,雙手亂抓,差點和泥,喃喃的道:“不,寡人不想死……寡人不想死啊!!”
他現在十足后悔,提前把軍隊支走,否則眼下也能拼個你死我活,殺出軍營,可是一切都晚了。
轟隆隆……
那聲音更近了,咆哮著滾入營地之中。
轟隆隆,嘩啦啦——
就見幾個士兵抬著大鼓,還有幾個士兵舉著帆布,不停的敲鼓,不停的揮舞著帆布。
鼓聲沉悶,帆布的聲音若有似無,遠遠的傳來便成了洪水咆哮的聲音,距離近了,反而越聽越是不像。
楚君瞪著眼珠子,詫異的看著那些敲鼓晃帆布的士兵:“你、你們……”
夏黎笑出聲來:“楚君,洪水這不是來了么?”
“怎么會……怎么……”楚君不能相信。
洪水沒有淹沒會盟大營,那轟隆隆的聲音是梁琛故意安排的,為的就是嚇得楚君屁滾尿流。
踏踏踏——
楚長脩騎在馬上,飛奔而來,身后跟著一支大約五十人的隊伍。
翻身下馬,楚長脩拱手道:“回稟陛下,荊湖以南挖渠之人,已經被悉數抓獲。”
“甚好。”梁琛笑起來。
楚君恍然大悟,梁琛早就發現了水渠的事情,提前做了準備,水道根本沒有決堤,洪水根本沒有淹來,這一切都是假的。
而楚君……卻真真兒的提前將軍隊調遣離開。
如今整個會盟大營,只剩下大梁的軍隊,楚君便是扣押在籠子里的獵物,任人宰割,任人魚肉!
楚君的眼珠子來回亂轉,似乎在想對策,他不甘心就這么喪命。
“是他!!”楚君從地上爬起來,用骯臟的手指指著大鴻臚:“是他!他的詭計!大鴻臚,你可知罪?!”
大鴻臚懵了,顫聲道:“君上?!您在說什么?”
楚君的嗓音蓋過大鴻臚,咆哮道:“分明是你,是你挑撥離間南楚與大梁的干系!一直在寡人耳邊說陛下的壞話!從頭到尾,都是你蠱惑寡人,若不是你,寡人也不會犯下這滔天的大罪!”
楚君又對梁琛道:“還請陛下明察秋毫,都是這老賊!是他挖的水道,與臣無關啊!臣也是多方勸阻,可是……可是大鴻臚仗著自己是楚氏后人,在朝中多番欺壓臣,臣這個國君做的有名無實,也是沒有法子,只能像傀儡一樣被大鴻臚操縱!”
“君上?!”大鴻臚大喊:“您怎么能如此顛倒黑白呢?”
楚君咕咚跪在地上,一點子尊嚴也是不要了,框框叩頭:“陛下饒命啊!都是大鴻臚!全都是他的詭計,他威脅蠱惑了臣,臣只是……”
“讓寡人來替你說,”梁琛冷笑:“你只是一時糊涂。”
“對對對!”楚君哪里聽不出來梁琛的諷刺意味,卻還是硬著頭皮道:“是是是!臣只是……只是一時糊涂!臣對陛下,對大梁都是忠心耿耿的啊!”
他說著,連忙給廖恬打眼色,廖恬會意,突然“啊呀——”一聲大叫。
妖嬈的跌倒在地上,腰肢打了好幾道彎,捂著自己的肚子:“哎呦……哎呦……陛下,恬兒怕是動了胎氣,好疼啊……哎呦……”
“是么?”梁琛眼膜一瞇,沙啞的道:“寡人看你還不夠疼。”
嘭——
“啊啊啊!!”廖恬慘叫一聲,伴隨著一聲悶響,被梁琛一下踹倒在地上,這次是真的摔倒,爬也爬不起來。
“啊……好疼……我的……我的肚子好疼啊……”廖恬的臉色瞬間慘白下來,哆哆嗦嗦的掙扎。
梁琛沙啞的道:“夏卿,你先將這個背信棄義的楚君與大鴻臚押解起來。”
夏黎看了一眼梁琛,拱手道:“敬諾,陛下。”
夏黎帶著繡衣衛將人押解起來,往牢營而去。
梁琛是故意支開夏黎的,因為他不想讓夏黎看到自己冷酷殘忍的一面。
“陛下……恬兒肚子好疼啊……”
“疼?”梁琛幽幽的道:“肚子疼是么?寡人可以讓你更疼……”
“啊!!”廖恬再次發出慘叫之聲,梁琛已經走過來,踩在他的腹部之上。
“陛下!?”廖恬瞪著眼睛,驚恐的對上梁琛猶如黃泉修羅的冰冷雙眸。
“這可是……這可是陛下您的龍子啊……”廖恬哭求:“陛下饒了恬兒罷?”
梁琛呵呵低笑一聲,垂目冷聲道:“你以為寡人不知,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廖恬眼眸亂晃,心虛的厲害,卻打死也不能承認,否則死得會更慘,裝傻充愣的道:“陛下您……您說什么啊,恬兒聽不懂,這孩子……孩子可是陛下的血脈啊!”
梁琛挑眉:“嘴硬?無妨,寡人有一百種手段款待嘴硬之人。”
“啊!啊啊啊啊——”廖恬嚎叫著,想要逃跑,可是他根本無法逃跑。
梁琛輕笑:“那天寡人根本沒有碰你。”
廖恬不敢置信,他之所以謊稱懷上了梁琛的孩子,正是因為那天和梁琛有“一夜情”,便裝作一發中地的模樣。
梁琛又道:“那天夜里,寡人和你的阿黎哥哥,可是纏纏綿綿呢。”
“啊——”慘叫聲綿延在整個營地,便算是牢營之中,亦能隱隱約約的聽到。
大鴻臚哆嗦著,口中喊著:“老朽要見你們的常內官!老朽要見他!快去通傳,去啊!”
“常內官!老朽要見他!”
“你們去通傳,他一定會來見我的!一定會來……”
嘩啦——
牢營的簾子被打起來,一條人影走了進來,那人身材雖然高大挺拔,卻穿著一身內官的衣袍,面無表情,仿佛一尊石雕。
“脩兒!脩兒!”大鴻臚看到對方,顫抖的道:“脩兒你來了!終于還是來了!”
楚長脩擺了擺手,示意看守之人全部退出去。
獄卒知曉楚長脩是天子身邊的內官統領,因此不敢異議,立刻垂頭退了下去,牢營中只剩下楚長脩與大鴻臚二人。
“脩兒!”大鴻臚哭咽:“我的兒!阿耶便知曉,你是最為孝順的,絕不可能狠心拋棄了阿耶,對罷?”
楚長脩冷冷的看著他,不,也并非是冷冷的,而是雙目沒有任何波瀾,沒有任何感情,仿佛一潭死水,道:“有話便說。”
“脩兒!”大鴻臚焦急的道:“我是你的阿耶啊,我生你、養你,都到了這個時候,你救一救阿耶,好不好!好不好?”
“呵呵……”楚長脩竟然笑了。
這是他第一次笑,自從逃亡之后,楚長脩再沒笑過。
只是他的笑容并不那么真切,竟然比平日面無表情的模樣,還要苦澀,好像一潭死水,曬成了灰燼。
“如今,你要我救你了?”楚長脩道:“不是你為了榮華富貴,投靠廖氏的時候了?”
大鴻臚狡辯:“阿耶也是沒有法子!當時……當時阿耶也是為了你啊,他們說攥著你的性命,阿耶才無可奈何之下,投靠了他們!阿耶是為了你,才委曲求全的,脩兒你難道不懂得阿耶的苦心么?!”
“嗚嗚嗚……”大鴻臚哭泣起來,老淚縱橫:“你說阿耶老來得子,阿耶能不心疼你么?看到你如今這幅模樣,阿耶恨不能把那個廖氏千刀萬剮,可是……可是當時的情勢如此,阿耶也沒有法子,阿耶也要為了南楚的百姓著想啊,負隅頑抗的結果,只有兩敗俱傷!”
“嗚嗚……脩兒,自從你失蹤,阿耶沒有一天不在尋找你……”
“難道你、你就忍心,再次失去阿耶么?”
大鴻臚在打親情牌,想要感動楚長脩。只可惜,現在的楚長脩好似一尊石佛,只是這么靜靜的凝視著大鴻臚,凝視著他的眼淚。
“脩兒……”大鴻臚哭著哭著,淚水都哭干了,他的表情突然繃緊,好像是一條瀕臨崩潰的皮筋,猙獰之后,慢慢收斂了悲傷,和老父親的慈愛。
“你——”大鴻臚咬牙切齒的呵斥道:“你非要做不孝子,是不是?!”
楚長脩淡漠的道:“楚長脩已死,我早就沒有家人了,何來不孝一說?”
大鴻臚喋喋發笑:“好啊!楚長脩!但你別忘了,你姓楚!你是我楚氏的后人!你是南楚的貴胄!只要我把你的身份捅出去,我看你還如何在大梁逍遙自在?!大梁的天子如此多疑,我看你還如何在他身邊享受榮華富貴?!楚長脩,你不讓我活,我便拉著你一起下地獄!下地獄——哈哈哈哈!!”
楚長脩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泊,幽幽的自言自語:“無所謂,反正……我活著,和死了也沒有區別。”
嘩啦!
帳簾子突然被打了起來,有人走進來。
大鴻臚嚇了一跳,下意識看向來人——是夏黎與楚輕塵。
夏黎挑起唇角道:“輕塵,給黎狠狠的打他的嘴。”
“是!”楚輕塵立刻擼起胳膊,挽起袖子。
別看他生得柔弱,胳膊也細細的,但打起人來絲毫不手軟。
啪——
啪、啪——!
“啊!啊!啊——”大鴻臚瞬間被打了三個耳光,頭暈、目眩、耳朵里嗡嗡作響,七葷八素。
楚輕塵打得累了,甩甩手道:“老匹夫臉皮子真的很厚!”
他說著,干脆摘下自己腰間的紫金劍,“啪——”合著劍鞘抽過去。
吧嗒——
一聲輕響,大鴻臚嘴里吐出了什么東西,掉在地上,竟然是一顆老黃牙!楚輕塵這一巴掌,把他的槽牙給打掉了!
“牙……牙……老朽的牙……”大鴻臚含糊的喊著。
夏黎滿意的點點頭,真別說,楚輕塵不愧是他的弟弟,雖只是狗血文中的弟弟,打人的姿態,與夏黎當時打鄭惜卿還真有幾分相似,可以堪稱一脈相承。
夏黎收斂了笑意,冷聲道:“長脩是你的兒子,因為你滿口的孝道,他不能打你,但是黎可以。”
揮了揮手又道:“打成豬頭。”
“好嘞!”楚輕塵不由分說,又是上手一頓胖揍。
大鴻臚投靠廖氏,楚輕塵對他的狠意濃重,早就想要狠狠出氣,這會子正好打他一頓,一解心頭之狠。
“夏開府……”楚長脩驚訝的看著夏黎,他能看得出來,夏黎是在維護他。
大鴻臚真的被揍成了豬頭,無法張口喊疼,頭一垂突然昏死了過去。
楚輕塵還想再打,夏黎伸手攔住他,道:“不必再打了。”
楚輕塵壓低聲音道:“哥哥,不如干脆殺了這個老匹夫,一了百了!”
夏黎卻搖搖頭道:“大鴻臚的身份不可小覷,他若是死了,你決計脫不開干系,屆時又是麻煩。”
“那怎么辦?”楚輕塵蹙眉:“這大鴻臚嘴巴一點子也不嚴,留著他終究是禍害!他方才還威脅長脩,要將他的身份告知梁琛呢。”
楚長脩自嘲的道:“二位不必因我的事情煩惱麻煩,我便沒想到能活到今日。”
夏黎突然一笑:“也不麻煩。”
“哥哥?”楚輕塵奇怪。
夏黎若有所思的道:“其實黎與一個法子,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長脩的麻煩。”
楚輕塵追問:“是什么?”
夏黎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道:“黎先回營帳一趟做些準備,一會子便帶長脩去見陛下。”
他看向楚長脩道:“你可信黎?”
楚長脩拱手道:“但憑夏開府發落。”
三個人從牢營出來,一股劇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兩個金吾衛架著一個渾身是血,已然昏死過去的人從旁邊經過。
那個人垂著頭,面容朝下,滴滴答答的淌血,尤其是他雙腿之間,水珠變成一片,將營地的土地都染紅了。雖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但那衣裳夏黎是認識的……
——是廖恬的衣著。
“是廖恬?”楚輕塵嫌棄的捂住鼻子,遮掩著血腥氣。
不由嘖嘖兩聲:“梁琛果然是個暴君,下手這般心狠手辣。”
夏黎只是看了一眼便沒有再看,急匆匆往營帳趕回去。
他進了營帳,把帳簾子放下來,掩上門,拿出《綺襦風月》的原稿攤開在案幾上,提起筆來,開始在原稿上填寫。
楚長脩乃是大鴻臚之子,雖然是前楚的貴胄,但是楚長脩并沒有前楚的繼承權,他的身份便算是曝光,也不會威脅到大梁與南楚的邦交。
這一點子,可比夏黎的隱藏身份安全得多。
再加上楚長脩跟在梁琛身邊這么多年,夏黎覺得這個法子可以試一試……
夏黎從營帳中走出來,楚輕塵和楚長脩還在外面等候。
“哥哥!”楚輕塵走過來:“準備好了?咱們走罷。”
夏黎攔住楚輕塵,道:“你便不要去了。”
楚輕塵有些失落,夏黎道:“梁琛并不知你的身份,你還是不要在他面前轉的好。”
楚長脩也道:“是啊。”
楚輕塵撇了撇嘴巴:“那哥哥你自己小心。”
夏黎點點頭,帶著楚長脩往梁琛的御營大帳而去。
“陛下,”內官通傳:“夏開府在外求見。”
梁琛剛剛審問完廖恬,回到御營大帳,帳中霧氣裊裊,熱湯擺放在正中間,梁琛坐在浴桶之中正在沐浴。
若是放在平日里,梁琛沐浴之時夏黎來求見,梁琛絕對會趁機孔雀開屏,將夏黎叫進來觀摩。
但今日……
梁琛瞇起眼目,沙啞的道:“讓夏卿候一會子。”
“是,陛下。”內官應聲,恭敬的退出去通傳。
梁琛舉起熱水,洗了洗自己的面頰,他的面頰上還殘存著血跡。
無錯,是血跡。正因為這些血跡,梁琛才放棄了孔雀開屏的大好時機。他快速的沐浴干凈,將血跡全部洗掉,從浴桶中邁出來,簡單的擦了擦,披上里衣。
又喚來內官,將稀釋了血液的熱湯搬出去,親自打開戶牖通風,還不忘了對著鏡鑒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容貌。
梁琛堪堪沐浴完畢,黑色的長發濕濡,散下來,并沒有束發,遮掩著他凌厲的面容,比之平日束發的模樣,竟有兩三分柔和的俊美。
垂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襟,穿得……太整齊了,沐浴之后合該慵懶一些。
于是梁琛扯了扯自己的里衣,露出大片的胸膛,一想到夏黎好似對自己的胸肌情有獨鐘,于是又扯了扯,好端端的黑色里衣,被他穿得騷氣外露,變成了深V大領口,從領子一直開到小腹,簡直一覽無余。
梁琛側臥在軟榻上,順了順自己的黑發,讓黑發看起來慵懶,凌亂的恰到好處,這才朗聲道:“傳夏卿進來罷。”
“是,陛下。”
內官通傳,夏黎走進來,一同進來的還有楚長脩。
夏黎一入內,眼皮登時狂跳兩下,壓都壓不住:“……”
梁琛這是……又中了什么邪?只穿里衣,還衣襟大開,鬢發濕濡,好像在拍畫報……
“咳!”梁琛定眼一看,進來的何止是夏黎,竟然還有旁人,當即翻身而起,裝作很自然的整理了一席自己的鬢發和衣襟,瞇眼低聲對身邊的內官道:“為何不告訴寡人還有旁人?”
“這這……”內官支支吾吾。
夏黎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拱手道:“陛下,黎有要事稟報,還請陛下屏退左右。”
“哦?”梁琛開始裝作深沉,擺了擺手,道:“都退下。”
內官們趕緊退下去,楚長脩卻沒有離開,靜靜的站在原地,垂著頭。
梁琛看了一眼楚長脩,挑眉道:“阿黎想說的事情,與常內官有關?”
夏黎拱手道:“陛下英明。”
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打了一個直球道:“陛下,常內官本姓楚,乃是南楚大鴻臚之幺子。”
楚長脩一成不變的面容閃過絲絲詫異,抬起頭來看了夏黎一眼,他沒想到夏黎會打直球,這般輕而易舉的將秘密透露了出來。
但也只是驚訝了一瞬,楚長脩是相信夏黎的,他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因而也沒什么可驚訝的。
梁琛瞇起眼目,都:“你是說……”
夏黎繼續道:“當年南楚叛亂,楚長脩抵死不降,遭到荼毒,死里逃生流落到上京,大鴻臚卻以愛惜兒子的名義,投靠了廖氏。”
“所以……”梁琛幽幽的道:“常脩,不只是南楚人,且還姓楚。”
楚長脩拱手道:“回稟陛下,正是。”
【梁琛聽聞楚長脩的真實身份之后,眼神變得更加深沉,仿佛在考慮著什么,仿佛在衡量著什么,他說:“_______。”】
梁琛的眼神更加深沉,他說:“其實寡人早就知曉。”
梁琛:“……?”
他一開口,便是連他自己都愣住。
什么?寡人知曉什么?在這之前寡人不知情啊……
梁琛的嘴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說出了如此匪夷所思的言辭。
楚長脩震驚,抬頭看向梁琛,而夏黎則是一點子驚訝也沒有,在三個人之中,就屬他最為鎮定了。
畢竟……
梁琛現在的行為,可是他精心填寫在話本中的。
夏黎拱起手來,道:“陛下英明神武,果然什么也瞞不過陛下的耳目!”
梁琛:“……”
【梁琛再次開口,他說:“______。”】
梁琛一頭霧水,沒來由的再次張口,道:“寡人早已知曉,亦深知楚長脩對寡人,對大梁忠心耿耿,所以一直沒有揭明此事,長脩也是個苦命之人,寡人不怪他。”
梁琛:“……”???
梁琛差點不知自己在說什么,分明說出來的都是人話,可每一個字,都出乎梁琛本人的意料。
“陛下英明。”夏黎的唇角挑起狡黠的笑容,開始給梁琛蓋大帽子:“這天底下的國君,沒有能比陛下還要圣明的……長脩,還不快謝過陛下的體恤。”
楚長脩震驚的久久不能回神,陛下早就知曉?
他連忙作禮:“謝陛下恩典,長脩百死無以回報!”
梁琛:“……”這話從何說起呢。
梁琛乃一國之君,說出去的話便是潑出去的水,如今木已成舟,若是再反悔面子也不好看。
梁琛干脆道:“楚長脩,你乃南楚大鴻臚之子。”
楚長脩應聲道:“是。”
“即是如此,”梁琛道:“寡人將你的父親關入牢營,你可要求情?”
楚長脩的面容平靜而冷漠:“回稟陛下,臣與大鴻臚的父子之恩,早已在十幾年前,他投靠廖氏之時便已經了斷,如今臣忠心于陛下,只會聽從陛下的安排與命令。”
梁琛點點頭,十足滿意的道:“甚好,你跟在寡人身邊這般多年,望你以后也忠心耿耿,無有二意。”
“是,”楚長脩恭敬的作禮:“臣敬諾。”
夏黎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梁琛雖然多疑,但到底還是有一些念舊的,楚長脩跟著他那么久,再者,楚長脩雖然姓楚,但他并沒有南楚的繼承權,所以不需要擔心,因而留楚長脩下來,并沒有大礙。
這一點子,夏黎和楚長脩是不一樣的。
楚長脩的身份可以輕飄飄的用話本直接掩過去,梁琛醒過夢來覺得無傷大雅,過去也就過去了,但夏黎的身份可不一樣。他是前楚國君的兒子,擁有楚氏名正言順的繼承權,尤其是眼下廖氏已經被抓住的情況下,夏黎的身份將變得更加敏感。
夏黎與楚長脩從御營大帳中出來,輕輕拍了拍楚長脩的手臂,道:“從今往后,你便是你自己,再也無需懼怕什么。”
楚長脩深深作禮:“多謝夏開府,夏開府的恩情,長脩無以為報。”
夏黎一笑:“無妨,慢慢回報便是了。”
他與楚長脩分開之后,直接回了自己的營帳,這一天鬧的,楚君半夜跑路,如今已經天明,夏黎決定先好好的睡一覺再說。
他疲憊的癱倒在軟榻上,腦海中迷迷糊糊的想著,楚長脩的事情算是解決了,可自己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大鴻臚這個人遠沒有梁玷重信守諾,留下來必定是個禍端,要想個法子,讓他無法開口才行。
夏黎困倦的嘟囔道:“讓他變成啞巴算了……”
“哥哥!哥哥……哥哥……”
睡夢中,夏黎隱隱約約的聽到呼喚之聲,十足急切。
“哥哥!醒一醒啊……大事不好了!”
“嗯?”夏黎感覺有人一直搖自己的肩膀,迷茫的睜開眼睛,是楚輕塵。
楚輕塵跪在軟榻上,急切的搖晃著他的肩膀:“哥哥,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夏黎腦海中渾渾噩噩,還未醒過來。
楚輕塵道:“梁琛他去牢營見大鴻臚了!那個大鴻臚不知會不會對梁琛說些什么。”
“什么時候的事?”夏黎立刻醒過來,瞇起眼睛。
楚輕塵道:“就剛才!”
夏黎的眼眸微微轉動,道:“你先去再探探情況。”
“好!”楚輕塵焦急的退出了營帳,營帳中又只剩下夏黎一個人。
夏黎現在趕到牢營也沒有用,梁琛已經去了牢營,他再趕過去也是晚了,于是干脆將書稿拿出,攤開在軟榻上。
【梁琛踏入牢營,負手而立,站在牢房面前,眼神睥睨的盯著被五花大綁,狼狽不堪的大鴻臚……】
“糟了。”夏黎呢喃了一聲,他才睡了沒多久,梁琛果然是去見了大鴻臚。
夏黎想讓梁琛像上次那般,突然忘記自己要做什么,到了牢營門口又離開,可是已然來不及……
牢營之中。
梁琛閑庭信步的走進去,站定在大鴻臚面前。
“陛下!陛下!”大鴻臚欣喜猶如見到了自己的爹娘:“陛下饒命啊!饒命啊……”
梁琛幽幽的道:“廖恬的下場,你看到了?”
大鴻臚嚇得哆嗦起來,廖恬也被關在這個牢營之中,前不久才被拖拽進來,像是拖死狗一樣,渾身是血,那股血腥氣,至今還繚繞在牢營之中,久久不能散去。
梁琛甚至笑了一聲,無所謂的道:“廖恬與人通奸,意圖混淆我大梁皇室血脈,你可知曉,他通奸之人是誰?”
大鴻臚眼眸一轉,立刻道:“老臣知曉!老臣知曉!是楚君!他們明面上是父子,其實廖恬不過是收養而來的妓子,連南楚的族譜都沒有上!楚君與廖恬早有通奸,他們的干系不清不楚!廖恬還未出使大梁之前,便已經懷上了楚君的孩子!”
“哦?”梁琛笑起來:“看來你知曉的不少呢?”
“老臣……”大鴻臚立刻表達忠心:“老臣還知道很多!只要陛下饒過老臣一命,老臣在南楚幾十余年,知曉很多秘密,老臣愿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梁琛收斂了全部笑意,話鋒一轉,冷冷的道:“既你早就知曉,卻與楚君、廖恬,合起伙來誆騙于寡人,很有趣兒罷?”
大鴻臚一愣,這才發現自己多說多錯:“陛下!饒命啊!老臣也是……老臣也是迫不得已!陛下您知曉的,老臣是降臣,只能仰人鼻息活著,楚君暴戾殘忍,說一不二,老臣不敢不從啊……其實老臣……老臣一直想要告知陛下,只是苦于找不到機會……”
大鴻臚急忙道:“老臣還有秘密,還有秘密可以告知陛下!”
“常內官!”大鴻臚迫不及待的揭穿了楚長脩的身份,道:“陛下身邊的常內官,其實是老臣的幺兒,他不姓常,其實姓楚,名喚長脩!”
“呵呵……”梁琛沙啞一笑,這次終于可以高深莫測的說出那句……
“寡人早就知曉。”
“什么!?”大鴻臚震驚不已,眼球急速震蕩的瞪著梁琛。
梁琛慢條斯理,游刃有余,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控之中,深沉的道:“這算是什么秘密?寡人早就知曉……長脩是楚氏之人,那又如何?他早就與寡人坦白。當年廖氏摧毒于他,你這個父親為了榮華富貴放棄于他,是寡人,在他最無助之時伸出援手,你以為,他現在忠心耿耿之人是誰?”
“怎么……怎么會……”大鴻臚不敢置信,楚長脩竟然找梁琛坦白了身份?
他威脅人的把柄,便少了一個。
梁琛冷笑:“寡人看你知曉的秘密,也并不如能稱得上是秘密。”
“不不不!”大鴻臚激動的道:“老臣還知道一個驚世秘密,而且這個秘密,就在陛下身邊!”
梁琛回過頭去,凝視著大鴻臚。
大鴻臚睜大眼睛,他的眼眸渾黃,卻閃爍著猙獰的光芒,好像在故弄玄虛,竟笑了出來:“陛下,楚長脩的身世雖然是秘密,但和這個秘密比起來,實在太小太小了!這個秘密足以令陛下掌控整個南楚,將南楚盡數收于股掌之中!”
“只求陛下,”大鴻臚道:“饒了老臣一命!”
“哦?”梁琛饒有興致的看向大鴻臚,幽幽的道:“留不留下你這條老命,還要看看你所說的秘密,到底值多少了。”
大鴻臚故弄玄虛的道:“這個秘密就在陛下的身邊,是關于繡衣司副指揮使夏黎的……”
【“哈哈哈!”大鴻臚咬著后槽牙,笑容猙獰,充滿了毀滅欲,肆意大笑起來,身上的鎖鏈震動得嘩啦啦作響。】
話本上的內容快速展開,黑色的墨跡浮現在紙箋之上,夏黎白皙的手指忍不住緊緊捏住書稿,掌心里已經一片濕濡,星星點點的冒出汗跡。
【“陛下你決計想不到!”大鴻臚一字一頓的道:“夏黎他其實是——”】
【第一卷第十一章】完
第47章 小小的感動【加更】 會不會太野蠻了?……
【第一卷第十一章】完
夏黎看著話本, 一口氣沒能喘上來,正是關鍵時刻,這一章怎么就截斷在這里?
嘩啦嘩啦!
夏黎趕緊將書頁往后翻……
【第一卷第十二章】
【大鴻臚一字一頓的道:“夏黎他其實是……”】
【大鴻臚的言辭說到這里, 似乎是故意賣關子, 竟然頓住了,道:“陛下若想知曉夏黎的秘密, 需答允……饒了老臣一命。”】
【“呵呵……”梁琛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笑:“大鴻臚, 你這是在與寡人討價還價不成?”】
【“老臣不敢!”大鴻臚雖然口中說著不敢, 但他底氣十足, 道:“還請陛下明鑒, 老臣握著的,是大梁最為年輕的開府的秘密,怎么也要討陛下一個恩典。”】
昏暗的牢營之中, 梁琛拔身而立, 他將雙手負在身后, 慢悠悠的踱步。
“大鴻臚想說的秘密, ”梁琛挑眉:“是夏黎的秘密。”
“正是如此!”大鴻臚信誓旦旦:“只要陛下肯饒過老臣一命,老臣一定……”
不等他發誓詛咒, 梁琛幽幽的道:“不必了。”
“什……”大鴻臚的嗓音卡住, 眼神混沌迷茫的瞪著梁琛。
梁琛擺了擺袖袍,很是無所謂的道:“原是夏黎的秘密, 那寡人……突然不想聽了。”
“陛下?!”大鴻臚不敢置信, 活脫脫將“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演繹的淋漓盡致, 這會子又開始上趕著道:“陛下!這可是天大的秘密, 夏黎的秘密,不只牽扯到了大梁,甚至還有南楚, 老臣……”
梁琛笑起來:“寡人說了,寡人不想聽。”
大鴻臚干脆道:“夏黎他其實是楚……”
話說到這里,梁琛已然無情的打斷,道“:正好,寡人為大鴻臚準備了一份厚禮……端上來。”
梁琛招了招手,牢卒手中托著木質承槃,承槃中安放著一只小碗,熱騰騰的煙氣從小碗中裊裊冒出。
梁琛道:“大鴻臚雖反復無常,但寡人看在你年事已高,又是個名士的份兒上,便不要你的性命,這是一碗補湯,飲下去,從今往后你便不用再開口說話,什么秘密都將爛在腹中。”
“來人,”梁琛板起唇角,幽幽的道:“伺候大鴻臚。”
“是!”牢卒應聲上前,扳住大鴻臚的臉,另外有牢卒掰開他的嘴巴。
大鴻臚本就被五花大綁,這會子簡直是砧板上的魚肉,還是一條掙蹦都掙蹦不起來的老魚。
“不——不……陛下,老臣真的有夏黎的秘密……”
“嗬——”
咕嚕咕嚕……
大鴻臚想要開口說話,獄卒趁機將湯藥灌入,滾燙的湯藥,還冒著熱氣,大鴻臚燙的一張臉面青筋跳動,嗆得咳咳咳使勁咳嗽,湯水稀里嘩啦的往外流。
梁琛笑起來:“無妨,湯水多得是,管夠。”
“咳——咳咳咳……嘔——”大鴻臚想要干嘔出來,但喝進肚里的湯水太多了。
不知是不是藥效起了作用,“嗬!嗬——”大鴻臚張開嘴巴,瞪著眼睛,脖頸上的老皮不停的繃著,卻只能發出“啊……啊……”毫無意義的聲音。
它變成了……一個啞子!
大鴻臚不敢置信,使勁張嘴,瘋狂搖頭,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梁琛踏上兩步,牢卒們立刻會意退下去。
【走到大鴻臚的身邊,梁琛微微垂下頭,睥睨著不斷干嘔咳嗽的大鴻臚,唇角掛著冷酷無情的笑顏,淡漠的道:“阿黎為了寡人,可以拼盡性命,而你呢?一個只會陰奉陽違,反誣倒戈之人,在背地里說阿黎的閑話,你也配么?”】
夏黎定定的看著話本上浮現出來的文字,他還未來得急去修改話本的內容,修改梁琛的重要行為。
換句話說,第十二章目前出現的內容,全都是梁琛的本意。
梁琛根本沒打算聽大鴻臚的秘密,反而將大鴻臚毒成了啞子,讓他再也說不出秘密……
可是梁琛的話……夏黎喃喃自語:“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梁琛反應太過淡定,淡定的好像洞悉一切似的,難道……
“夏開府……”
內官的聲音響起,一個內官端著湯藥恭敬的走進來。
啪!
夏黎立刻合上話本,放在一面。
內官道:“夏開府,該用藥了。”
夏黎看著那湯藥,瞇了瞇眼睛,看似不著痕跡的問:“本使那日落水……是誰給本使換的衣裳?”
內官回稟道:“那自然是陛下了,夏開府您都不知,那日夏開府不慎落水,陛下有多焦急!親自抱著夏開府進了御營大帳,一切都不假他人之手,便是連更衣、擦汗這樣的事兒,也是陛下親力親為呢!可見陛下,有多么寵信夏開府!”
內官為了討好夏黎,回答的雖有些添油加醋,但大體是屬實的。
夏黎擺了擺手:“下去罷。”
“敬諾,夏開府。”
內官退出去,夏黎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那日落水,是梁琛給自己換的衣裳,也就是說,梁琛或許已然知曉了夏黎背后的“胎記”。
南楚與大梁相距千里萬里,雖楚氏的圖騰紋樣,很少有人見過,但梁琛身為一國之君,或便知曉其中端倪。
夏黎自言自語道:“梁琛可能已經知曉了我的身份……”
但為何,梁琛知曉夏黎的身份,卻沒有動夏黎,反而私底下去找了大鴻臚,把大鴻臚毒啞?
夏黎還在想,找個機會給大鴻臚下藥,讓他變成啞巴,一了百了,哪知道梁琛倒是先幫他辦成了這件事情,甚至不需要他費心。
“啊……”夏黎嘆了口氣,想不明白,干脆躺在榻上,把被子一拉蓋住腦袋:“先睡覺罷……”
夏黎一晚上沒睡,本就困得厲害,如不是方才被吵醒,這會子還在夢鄉之中,既然想不通,干脆便不要想了,徒增煩惱。
渾渾噩噩之間,夏黎真的睡了過去,還十足香甜,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覺得腹中咕嚕咕嚕,倒是睡飽了,肚子卻餓得緊……
“嗯……”夏黎伸了一個懶腰,微微舒展雙臂,纖細的腰肢從被子里露出來,里衣被蹭的翻起來,甚至能看到夏黎精巧的腰窩,柔軟的腰肢還有一對小酒窩。
“呵呵……”一道笑聲從旁邊傳來:“才睡醒,莫要著涼。”
有人拉起被子,將夏黎嚴嚴密密的包裹在錦被之中。
夏黎一怔,營帳中有人?而且那人就坐在夏黎的榻邊上,正托著腮看著夏黎。
是梁琛!
梁琛見夏黎呆呆的看著自己,不由起了逗弄之心,傾身過去,在夏黎的唇瓣上輕輕一吻:“還沒睡醒呢?讓寡人親親,醒了么?”
夏黎:“……”
夏黎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唇瓣上的溫度十足真切,這才恍然大悟:“陛下?”
梁琛又笑起來,道:“阿黎你這一睡好久,寡人來看看你,還以為你又生病了,原來真的只是貪睡。”
夏黎看了一眼天色,雖然營帳簾子垂下來,但能從戶牖看到日光灑進來,他這一睡,竟然睡到了第二日的正午,外面陽光正好。
梁琛所坐的位置,擋住了曬進來的日光,以免強烈的日頭照在夏黎的面上,夏黎這才睡得如此香甜,否則早就被太陽給曬醒了。
怪不得夏黎腹中饑餓的厲害,竟睡了一整天。
他連忙起身,作禮道:“陛下恕罪,黎失禮了。”
梁琛隨和一笑,道:“無妨,餓了罷,梳洗起身,今日日頭不錯,寡人帶你去荊湖泛舟吃宴,如何?”
夏黎奇怪,昨日才抓了楚君,毒啞了大鴻臚,今日梁琛便有心情泛舟吃宴?不應該整頓大營,收拾殘局么?
但他口中道:“是,還請陛下移步營帳外稍等。”
梁琛卻道:“寡人幫你更衣。”
他真的拿來衣物,替夏黎穿上絳紫色的官袍,仔細的系上衣帶,又套上外層的革帶。
革帶乃三指寬,鮫革所制,柔韌性極好。梁琛將革帶繞在夏黎的細腰上,那腰肢柔軟又挺拔,梁琛兩只手就能箍住,甚至還有空隙,他那骨節分明的手掌留戀在夏黎的腰線上,若有似無的撫摸。
“唔……”夏黎一個激靈,他堪堪睡醒,十足的敏感,也震驚于自己發出這樣羞恥的嗓音,連忙捂住嘴巴。
梁琛沙啞的笑笑:“阿黎的聲音真好聽……如不是還有要事,寡人真想再聽聽。”
夏黎:“……”
最后將紫金劍佩戴在夏黎的腰側,梁琛道:“好了,走罷。”
夏黎不知梁琛要帶自己去何處,跟著他走出營帳。遠遠的,營地外面的湖面上,真的停著一艘大船,船身簪花,還掛著彩絲,是精心布置的模樣,果然擺了宴席。
梁琛伸出寬大的手掌,親自扶著夏黎上船,道:“當心,踩穩了。”
夏黎愈發的奇怪,梁琛還真的置辦了燕飲?這么閑的么?
梁琛在首席上展袖坐下來,微笑道:“今日的天氣甚好,寡人設宴犒勞眾卿,不必拘禮,都坐罷。”
扈行的卿大夫們都在場,謝恩之后紛紛落座。
梁琛的面容上展開恰到好處的面容:“如此良辰美景,把楚君也請上來罷。”
來了,果然來了。夏黎心想,梁琛果然不是單純的想要吃席,重頭戲這不就來了么?
“是!”梁玷應聲,親自去押解楚君,沒過多久,便聽到“嘩啦嘩啦”的鎖鏈聲,楚君脖子上架著厚厚的枷鎖,身上纏繞著鎖鏈,被帶上了大船。
“陛下!陛下!”楚君見到梁琛,不需要任何人開口,咕咚直接跪下來,叩頭道:“陛下饒命啊——饒了臣一次罷!臣再也不敢觸怒陛下的威嚴了!臣一定帶著南楚上下,投效陛下!”
梁琛微微一笑:“誒楚君,說的哪里話?今日天氣如此之好,春暖花開,正是賞景風月之時,國家政務便不要再談了。”
楚君戰戰兢兢,不知梁琛到底是什么意思,絕不可能只是吃飯這么簡單。
果不其然,梁琛話鋒一轉,又道:“今日寡人好心宴請楚君吃席,只可惜……楚君英雄氣短,竟不甚墜入水中……”
頓了頓,梁琛嗓音輕飄飄的道:“淹死了。”
楚君短暫的怔愣了一會子,恍然大悟:“你……你要殺了我?!”
梁琛搖頭:“是楚君不甚落水,身為南楚的國君,水性竟如此之差,自己淹死了,與寡人何干?”
“你、你……”楚君顫抖著,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恐懼,大吼道:“我是南楚的國君!!我是一國之君!你怎敢如此對我?!我若是死了,南楚如何能甘心這奇恥大辱,必定傾盡國力,也要與大梁魚死網破!!梁琛,我南楚雖兵力不及你們,卻也不會叫大梁好過!!屆時候,大梁周邊的小國,也都會紛紛效仿,群起而攻之,梁琛,你便不怕成了亡國之君么!!!”
南楚一直都是實力不菲的存在,他是大梁周邊兵力最強大的國家,雖然這些年削弱了不少,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南楚若是與大梁殊死一搏,贏是不可能的,也會叫大梁損失慘重,民不聊生。
大梁之所以沒有動南楚,也正是因為不想百姓受苦。
梁琛微笑:“楚君此言差矣,楚君淹死在自己的荊湖之中,寡人亦很傷心,可這與寡人何干?今日你死了,在場的又都是我大梁之人,誰會將實情說出去?難道……是那變成啞巴的大鴻臚不成?”
梁琛招了招手,金吾衛又押解著一個老者走上來,那老者一身狼狽,咕咚癱在地上,正是南楚大鴻臚。
“啊……啊……嗬!”大鴻臚手舞足蹈,但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正如梁琛所說,他變成了一個啞巴!
楚君眼神劇烈顫抖,肥胖的身子也跟著抖動,哐哐又開始磕頭:“陛下!饒了我罷!饒了我罷!我可以帶著南楚歸降,從此再無二心,這次是我有眼無珠,求求陛下!”
梁琛都沒有說話,還是搖了搖頭,不再看楚君一眼。
梁玷走上前來,一把抓起楚君。
“啊——!!放開寡人!”
“放開我!寡人是南楚的皇帝!寡人是皇帝!”
“你們竟敢謀害寡人!南楚不會放過你們的!不會放過你們的——”
咕咚——!!
一聲水響,楚君嘶聲力竭的大吼聲沒入水中,四周只剩下咕嚕咕嚕的水聲,漸漸的,便是連水聲也平息了下來。
梁琛坐回席位上,他的面前擺著精致的菜肴,慢條斯理凈手,將雙手在清水之中洗凈,又拿起繡帕擦拭,這才夾了一只蝦子,放在承槃之中,手指輕動,白玉筷箸發出咔嚓咔嚓兩聲,干脆利索的將蝦子剝好。
梁琛夾著剝好的蝦子,送到夏黎的承槃中,微笑道:“這荊湖天氣潮濕,雖還未進入雨季,卻已然濕噠噠的,寡人以為,還真是不如上京,不過……”
他點了點承槃:“這水產卻是新鮮的緊,阿黎嘗嘗看,這是剛撈上來的。”
夏黎看了一眼自己的承槃,拿起筷箸夾著蝦子,占了一些醬汁送入口中,果然鮮嫩可口,還有一股子鮮甜之味,與好幾日送到上京的水產就是不一樣的。
“好吃么?”梁琛問道。
夏黎點點頭:“甚是美味。”
“那便好。”梁琛又拿起筷箸,熟練的開始剝蝦子。
咕咚!大鴻臚跪在上,不停的叩頭,他說不出來,只能用磕頭來表達自己的恐懼與屈服。
梁琛的注意力都在剝蝦之上,抽空撩起眼皮,道:“楚君不幸落水,寡人亦十分悲痛,大鴻臚年事已高,還是需要保重身子才是。”
咚咚咚!大鴻臚又開始叩頭。
楚輕塵站在一側,他的品級很低,站的很靠后,不由蹙起眉頭,這個梁琛不愧是暴君,心狠手辣,竟直接溺死了南楚的國君,他之所以留下大鴻臚,并不是可憐大鴻臚,也并非生出了憐憫之心。
而是因為大鴻臚素來有名士之稱,又是南楚的老臣,他的輩分遠遠要比楚君高深,留他一命,可以替梁琛安撫南楚。
夏黎眼看著自己的承槃堆積成了小山,剝了殼的蝦子一個落著一個,吃都吃不過來,連忙道:“陛下,夠多了。”
梁琛正好剝完最后一只蝦子,給“小山”添磚加瓦,道:“阿黎多食一些,你太瘦了,這身子需要好好兒補一補。”
夏黎目光深沉,凝視著不停磕頭的大鴻臚,打定了主意,終于開口問道:“陛下……大鴻臚何故變成了一個啞子?”
梁琛輕飄飄的看了一眼大鴻臚,道:“寡人想要他變成一個啞子,因為他想說阿黎你的壞話。”
夏黎一愣,這和話本上寫的如出一轍。
梁琛夾了一只剝干凈的蝦子,輕輕沾了一些醬汁,道:“寡人從未喜歡過什么人,也從未對什么人如此用心,所以雖想對一個人好,卻不知到底該如何對他好。”
他將那只蝦子送到夏黎唇邊,雙目深深的凝視著夏黎,道:“阿黎,寡人想對你好,這就是寡人的方法,會不會有點太野蠻了?”
楚輕塵聽了,仗著自己站在后面無人注意,撇了撇嘴巴,自言自語的道:“何止是野蠻,堪稱心狠手辣,哥哥會感動才怪呢……”
“咳……”楚長脩輕輕咳嗽了一聲,示意他不要出聲。
夏黎回視著梁琛,一時忘了反應,直到那帶著甜鮮滋味的醬汁碰了碰夏黎的唇瓣,夏黎這才回過神來。
“阿黎?”梁琛微笑:“吃蝦子,還有你喜歡的釀蟹。”
夏黎抿了抿嘴唇:“……”心竅酥酥麻麻的,好像有點小小的感動。
第48章 小別勝新婚 使勁按頭【1萬字】
梁琛給夏黎剝好蝦子, 復又凈了手,用帕子仔細的擦手,似乎想起了什么, 將帕子輕輕扔在一邊。
他抬了抬手, 示意大鴻臚近前。
大鴻臚嚇得顫抖起來,嗓子里發出“嗬……嗬……”的嗓音, 斷斷續續, 哆哆嗦嗦, 在地上蹭了半天, 才爬過來哐哐磕頭。
梁琛微微一笑, 親和又溫柔,好像一個慈愛的帝王,道:“大鴻臚, 你們的楚君淹死了, 寡人甚是悲傷, 回去了……你該知道如何說法, 對么?”
大鴻臚說不得話,拼命點頭, 然后又開始哐哐磕頭。
梁琛道:“該說什么, 不該說什么,想必你應該明白。”
他說到此處, 突然呵呵笑起來, 道:“是了, 寡人險些忘了, 你現在變成了一個啞子,也無法說話。”
“不過……”梁琛開始自說自話,一臉苦惱, 抬起手來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道:“寡人倒是開始有些擔心,你的手還是好的,你雖說不出話來,但會不會胡亂寫字?想當年大鴻臚也是一代大儒名士,筆桿子的功力,寡人也能小覷啊。”
“嗬!嗬嗬!”大鴻臚使勁搖頭,示意他不會亂寫。
梁琛的笑容幽幽擴大,擺了擺手道:“阿弟。”
梁玷走上前來,不需要梁琛說明白,一把提起大鴻臚的后頸。
“啊……啊……!!”大鴻臚使勁叫喚,奈何他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
梁玷提著他離開大船,夏黎隱約聽見梁玷的嗓音,冷酷無情,一個磕巴也不打的道:“斷了他的雙手。”
“是,大將軍!”
船艙安靜下來,沒有大鴻臚的叫喚,也沒有楚君的求饒聲,變得清凈了不少,只剩下悠然的絲竹之音,又變成了高雅的燕飲。
梁琛把目光落在夏黎身上:“吃了這么多水產,寒氣難免有些大,一會子再飲些湯羹,驅驅寒。”
沒過多久,船艙外面傳來金吾衛的聲音:“大將軍,楚君撈上來了,已經……”
沒氣了。
雖然最后三個字很輕很輕,但夏黎還是聽到了。
他只是眨眨眼,繼續享用美味,與他無關……
大梁與南楚會盟在荊湖,荊湖突然漲水,楚君竟然被淹死了,大鴻臚奮力營救楚君,落下了一身的病根。
至于廖恬,南楚六皇子在婚禮前夕,竟然與人通奸,不僅不知廉恥,甚至將孩子都給做掉了,與大梁的婚事戛然而止,無疾而終。
收拾整頓之后,大梁的扈行隊伍也準備返回上京,今日便是上路的日子。
夏黎登上輜車,楚輕塵乖巧的坐在輜車中等著,低聲道:“哥哥!”
扈行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出發,往上京的方向折返。
夏黎有些奇怪,道:“這些日子,怎么沒有看到廖恬。”
“廖恬?”楚輕塵笑起來:“哥哥你還不知曉么?”
夏黎挑眉道:“知曉什么?”
楚輕塵壓低了聲音,撇了撇嘴唇:“廖恬滑胎之后,一直被關在牢營之中,也不讓醫官前去探看,聽說是身體太弱,失血過多,一命嗚呼了。”
夏黎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梁琛處置楚君和大鴻臚的時候,竟然沒有處置廖恬,原來那日廖恬已經一命嗚呼,所以根本不需要處置。
楚輕塵感嘆:“這個梁琛,還真是心狠手辣。”
夏黎想了想,道:“還行罷。”
楚輕塵疑惑的看向夏黎,這都不算心狠手辣么?
回上京的路程很平靜,南楚周邊雖然有一些不服管教的小國和部落,但是楚君被淹死,大鴻臚重傷的消息不脛而走,傳播的很快。
雖明面上說楚君是溺水而亡的,但誰都清楚真正的緣故,那些子小國哪里還敢與梁琛叫板,全都躲著大梁的軍隊,因而這一路十足順遂。
抵達上京沒多久,南楚便傳來了消息。
楚君溺水而亡,他雖然還有五個兒子,但是那些兒子們竟無一人敢稱帝,于是南楚決定歸順大梁,將荊湖徹底割讓出去,從此依附大梁成臣。
南楚再次派出使團,以臣子的身份朝拜梁琛。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跟隨南楚的隊伍,一同上京的,還有大梁的甯太妃與安遠侯。
說起梁琛的兄弟姐妹,當年梁琛上位之時,將所有的兄弟姐妹全部抹殺,如今跟隨在梁琛身邊的,也只剩下梁玷這個堂兄弟。梁玷為了自保,謊稱殘疾跛足,自動交出兵權,從一線退了下來。
其實梁琛的兄弟們之間,還有一人——便是安遠侯。
說起這個安遠侯,夏黎可是識得他的,并非見過面,安遠侯甯無患,乃是原本狗血買股文中,最后上位的主角攻!
大梁的國姓是梁,安遠侯卻姓甯,這聽起來簡直匪夷所思,其實答案非常簡單,甯無患乃是梁琛異父異母的兄弟。
甯太妃出身落魄,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是有大梁第一美人的稱號,聽說艷絕四方,當年先皇見到甯太妃的第一眼,便沉迷在甯太妃的美色之中,一見傾心念念不忘。
而甯太妃入宮那年,并不是第一次嫁人,她的身邊甚至帶著一個小孩子,便是如今的安遠侯甯無患。
所以甯無患其實并非先皇所生,換句話說,甯無患沒有大梁的皇室血脈,只是先皇為了討得甯太妃歡心,所以答應將她的兒子接進宮中撫養。
后來梁琛上位,先皇身死,梁琛的兄弟姐妹沒有一個逃得過抹殺,先皇的所有妃子也一同殉葬,唯獨甯太妃和安遠侯甯無患得以保全。
那是因為,在梁琛的母親去世之后,所有的人都欺辱梁琛,唯獨甯太妃可憐他的遭遇,將他接到自己的殿中,撫養了一段時日,那時候甯無患也曾與他一同讀書寫字。
梁琛或許是想起了的那年的撫養之恩,并沒有殺死甯太妃和安遠侯,而是留了他們一條性命。再者,甯無患根本不是皇家血脈,雖然先皇寵愛,給他封了侯,但于情于理,都不是梁琛的眼中釘。
那段時日上京人人自危,甯無患干脆提出來,想與自己的母親,一道前往遙遠的南趙,常駐南趙作為大梁的使臣。
甯無患本就不是先皇的血脈,根本沒有繼承皇位的權利,他又提出遠離上京,一輩子駐在南楚,永遠也不回來,梁琛怕是頭一次動了惻隱之心,便放過了他們母子二人,任由他們前往南楚。
這么多年過去了,南楚如今歸順稱臣,安遠侯和甯太妃也隨同南楚的隊伍一同歸來,朝拜天子。
夏黎摸了摸下巴,這個安遠侯甯無患,在書中可是白月光一般的存在。他不只是主角受楚輕塵的白月光,但凡書中有個阿貓阿狗,都會拜倒在甯無患的一襲白袍之下。
甯無患號稱上京第一美男子,溫柔謙遜,彬彬有禮,乃是為人稱道的君子圣人。
夏黎剛剛聽說甯無患回京的消息,柳望舒便找了過來,道:“正堂集合。”
“是,柳大人。”
繡衣衛們齊聚在繡衣司的正堂,看來是有正經活計來了。
因為之前夏黎查封了素舞館,已經完成了繡衣司這一年的“業績份額”,還是超標完成,所以繡衣司最近都很清閑,自從荊湖回來,便沒有什么正經的活計可以做。
柳望舒掃視了一眼眾人,道:“大家應該都聽說了,南楚歸順,安遠侯與甯太妃也會一道回朝。”
眾人都點點頭,議論紛紛。
“聽說安遠侯乃是上京第一美男子,也不知生得什么模樣,這次終于有幸得見了。”
“你們都沒見過安遠侯,我以前遠遠的見過一次,哎呦喂,神仙一般的人物,那模樣,真是叫人汗顏,自慚形穢啊!”
“真的假的?傳聞安遠侯是仙人下凡。”
“仙人不仙人我可不知,但那容貌真是天上少有,底下絕無。”
夏黎十足好奇,到底俊美成什么模樣?梁琛的容貌已然可以稱得上天上少有,底下無絕了,尤其是那胸肌,簡直是“人間尤物”,不知主角攻要帥成什么樣子,最后才能成功上位。
柳望舒咳嗽了一聲,眾人肅靜下來,他才繼續道:“陛下將接待安遠侯的事情,交給咱們繡衣司來完成。”
大劉笑起來:“柳大人您放心罷,這些都是小意思,咱們一定將宮中保衛得猶如鐵桶一般!”
“是啊,柳大人放心!論起守衛禁宮,便是隔壁的金吾衛,也差了咱們一個頭等!”
柳望舒卻道:“不只是守衛。”
“啊?”大劉迷茫。
柳望舒道:“除了守衛意外,接待、燕飲等等,也需要繡衣司來完成。”
大劉更是迷茫,又發出:“啊?”的一聲。
繡衣司負責禁宮的安全,因為勢力逐漸變大,所以也會伸手一些其他的事務,例如上京的安全,查封檢舉等等,但是……
但是繡衣司從來沒做過鴻臚寺的活計啊,招待使者,這分明是大行署的工作。
眾人都有些抓瞎,一臉迷茫的看著柳望舒,等著他繼續發話。
柳望舒掃視了一眼眾人,最后把視線落在夏黎的身上,道:“陛下有令,此次接待使團的事情,全權交給夏開府來負責,繡衣司上下協助辦事,不得有誤。”
夏黎眨了眨眼睛,梁琛這是又犯了哪門子的病,他雖是開府,但也不是鴻臚寺大行署的開府,突然要管這等閑事兒。
“嗨!”大劉沒心沒肺的笑起來:“交給夏開府,保證是沒問題的!咱們夏開府與安遠侯,那可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干系,親厚得緊呢!夏開府一定最了解侯爺的喜好,不會出錯的!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小別勝……勝……”
小別勝新婚?
夏黎的腦袋差點給大劉說宕機了,立刻端起手邊的茶杯,道:“大劉,喝茶。”
“誒?”大劉差點被茶水燙了,最后那句驚世駭俗的話終于沒有說完。
柳望舒的臉色有些異樣,看了夏黎一眼,隨即轉身便走,道:“使團還有幾日進京,本使還要去陛下面前復命,你們準備罷。”
“是,柳大人!”
大劉撓了撓后腦勺,奇怪的看著柳望舒的背影:“柳大人是不是心情不好,好像不開心啊!”
老李無奈的低聲道:“大劉,你這癡子,以后不會說話便不要說話!”
“為何?”大劉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老李嘆口氣,道:“你在柳大人面前,說夏開府與安遠侯青梅竹馬,還小別勝新婚,你不知柳大人對夏開府有意思么?”
“什么?!!”大劉一個猛子竄起來:“這都哪跟哪兒啊!”
夏黎:“……”是啊,哪跟哪啊!
夏黎回了在繡衣司的屋舍,趕緊關上門,把話本拿出來端詳。
夏黎是狗血文中的炮灰配角,沒兩章便死了,但如今不同,夏黎改變了劇情,因而后面的劇情自然而然也有些奇妙的發展。
按照《綺襦風月》的話本中記錄,安遠侯比梁琛稍微大一兩歲,乃是梁琛名義上的阿兄。
因為姿容俊美,又有上京第一美男子的稱號,便被原身一眼看中,原身曾經發誓,非安遠侯不可,一定要得到安遠侯的心意。
為了接近安遠侯,原身特意到學宮上學,和安遠侯成為了同窗,自此之后便開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日子。
話本中記錄著,安遠侯與夏黎一同賞花,一同賞月,一同放風箏等等,都是情侶該做的事情。
夏黎揉了揉額角,安慰自己,這是夢男話本,不可全信。
后來梁琛上位,甯太妃和安遠侯離開上京,遠赴南楚,原身便再也沒有見過安遠侯。送行之時,原身跑出十里,一路追著馬車,哭得兩眼通紅,大喊會一直等著無患哥哥回京。
夏黎揉了揉額角:“跑十里?腿還好么?夢男話本就是夸張。”
當時柳望舒傾心于原身,前來安慰,哪知道原身竟然破口大罵:“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模樣,哪一點子比得上我家無患哥哥,你便是連無患哥哥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夏黎:“……”
槽點太多了,夏黎心想,柳望舒的容貌也稱得上俊美了,雖平日里冷冰冰的,不愛說話,但其實還有點小體貼,只是稍微別扭了一些,原身竟如此辱罵柳望舒。
怪不得柳望舒今日提起這個事情,臉色一直怪怪的,恐怕又想起了當年被“自己”辱罵的事情……
“造孽啊……”夏黎愈發的頭疼。
【人物設定】
果然,人設的一頁又增加了新的選項。
姓名:甯無患
秉性: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秘密:______。
又是秘密?真是每個人的背后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夏黎仔細的回想原書,他也是看過原書的人,書中的甯無患乃是主角攻,因此筆墨很多,的確是個溫柔攻,從來不懷疑楚輕塵,只是默默的付出,一直站在楚輕塵的背后,可以說是無怨無悔了。
夏黎并不記得主角攻有什么秘密……
*
“臣柳望舒拜見陛下。”
柳望舒進入紫宸殿,跪在地上作禮。
梁琛看似專注的批看文書,連頭也不抬,很是無所謂的道:“話傳到了?”
“回稟陛下,”柳望舒道:“傳到。”
“哦?”梁琛道:“夏黎接旨了么?”
“回稟陛下,”柳望舒一板一眼的又道:“夏開府已經接旨。”
梁琛:“……”
無聲的悶響,梁琛的筆觸一頓,竟是在文書上抹了一個大疙瘩。
梁琛終于抬起頭來,將毛筆撂下,狐疑的道:“夏黎接旨了?”
“是。”
梁琛又問:“他不是大行的人,從來沒有在鴻臚寺和大行署當過差,便這么接旨了?沒有推辭?”
“回稟陛下。”柳望舒第三次開口:“夏開府的確未有推辭。”
梁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胸腔憋悶,所有的氣堵在胃里,翻江倒海,難受的厲害。
他一直在上京,自然聽說了坊間的那些傳聞,包括夏黎與甯無患青梅竹馬,夏黎與甯無患兩小無猜,夏黎與甯無患暗許終身,他們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都是因為甯無患突然離開了上京,否則夏黎與甯無患已然成為了一對佳偶……
梁琛是故意讓柳望舒去傳旨的,他知曉,柳望舒對夏黎有意思,明里暗里都很照顧夏黎,所以故意讓柳望舒去傳話,想要試探試探柳望舒,對夏黎是不是仍然賊心不死。
結果沒試探出柳望舒來,梁琛倒是把自己氣壞了。
夏黎竟一口答允下來?他是不是對甯無患仍然舊情不忘?
梁琛問:“夏黎便沒有推拒?”
柳望舒回答的很順暢:“沒有。”
梁琛:“……”好、好氣……
梁琛擺了擺手,不悅的道:“下去罷。”
“是。”柳望舒退下去,正好楚長脩帶著寺人去布膳。
便聽到紫宸殿里傳來梁琛深沉的嗓音:“怎么是醋魚?這么酸,是想酸死寡人么?還不撤下去。”
楚長脩:“……”
夏黎以前從未做過招待使臣的事情,不只是“安保工作”,還要負責下榻、接風等等事宜,便是接風燕飲一條,門路便太多太多了,若是稍有差池,師團們不歡心,梁琛的面子也不好看,到時候責任便大了。
不過幸好,夏黎還有《綺襦風月》這粗壯的金手指。
夏黎仔仔細細的看了兩遍話本,將南楚使團,還有甯太妃、甯無患的各種喜好全都研究了一個遍。
“原來這個甯無患對豆子過敏。”夏黎立刻記下來。
燕飲之上肯定有豆子,如果沒注意布膳給了甯無患,安遠侯當場過敏,那過失可就太大了。
夏黎把注意事項全都記錄下來,讓大劉吩咐下去,不得出現一丁點兒差錯。
接待的準備時日有限,南楚上趕著來表達忠心,因此入京非常倉促,準備的時間自然也很短,夏黎這幾日忙前忙后,是一刻多余的功夫也沒有,終于全部準備妥當。
使團入京之時,夏黎特意去燕飲的長歡殿檢查了一圈,吩咐庖廚一定不要端錯,安遠侯甯無患的膳食是沒有菽豆的。
“夏開府。”楚長脩前來傳話:“陛下請您過去一趟。”
夏黎點點頭,從膳房出來,便往紫宸殿而去。
“拜見陛下。”夏黎作禮。
梁琛微笑上前,親手扶起夏黎道:“阿黎不必多禮,這幾日辛苦你了。”
的確十足辛苦,夏黎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時間又倉促,他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梁琛為何要將這個活計點名交給他。
難道……
夏黎眼眸轉動,梁琛是有意為難自己?
梁琛可不知夏黎在想什么,他若是知曉,腸子必定都悔青了,不就是想要試探試探夏黎,篤定夏黎會拒絕,哪知夏黎竟然一口答允了下來,還做得如此井井有條,害得梁琛這幾日哪里都尋不到夏黎,白白錯過了很多獨處的機會。
梁琛隨口問:“為使團接風燕飲的事情,都準備妥當了?”
“回稟陛下,”夏黎道:“已然準備妥當,膳食的清單可要呈給陛下過目?”
“不必了。”梁琛微笑:“寡人信你。”
夏黎似乎想起了什么,道:“陛下,安遠侯對菽豆不服,因此黎特意為安遠侯準備了一些菜色,替換有菽豆的菜色,黎……”
不等夏黎說完,梁琛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唔?”夏黎一臉迷茫,抬起頭來看向梁琛。
梁琛的眼神很是耐人尋味,說不出來是生氣,還是賭氣,其中還有些小小的酸澀和……委屈?
梁琛道:“阿黎你怎么如此在意那個安遠侯,就連他菽豆不服,都記得清清楚楚?”
夏黎難得露出一些迷茫,梁琛讓他接待使團,如果都不知安遠侯菽豆不服,屆時豈不是要闖大禍?
“黎……唔!”夏黎剛要開口,梁琛又捂住他的嘴巴,不讓他說話。
梁琛道:“你不要開口,你一開口,寡人怕是要心口疼。”
夏黎:“……?”
夏黎好不容易掙脫梁琛,奇怪的道:“陛下若是不舒服,黎喚醫官前來。”
梁琛道:“只是心口不舒服,不必喚醫官。”
夏黎心說,心口不舒服還不用叫醫官?
梁琛已然拉住他的手,將夏黎的手掌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笑容別有深意:“阿黎,你替寡人揉一揉。”
下意識一收掌心,但夏黎沒能把手抽回來,反而輕輕的捏了一記梁琛的胸肌。
那胸肌好生神奇,自然放松不用力的時候,軟如棉花,而一旦繃緊力氣,便猶如鐵石一般堅硬。
梁琛的胸肌起初是軟綿綿的,但被夏黎那么輕輕一捏,每一寸肌肉立刻全部繃緊,甚至脖頸上的青筋微微跳動了兩下,似乎在忍耐著什么。
“阿黎……”梁琛沙啞的笑道:“讓你替寡人揉揉,你這是……在調戲寡人?”
“黎不敢。”
夏黎發誓,他沒有故意調戲梁琛,誰讓梁琛握得太緊,他一抽手沒能抽回去,反而……
嗯——夏黎默默的回味,手感不錯。
梁琛道:“你敢。”
他慢慢靠近夏黎,一步步逼近,將夏黎逼退到墻角,幽幽的道:“來,像剛才那般,再替寡人揉揉。”
夏黎:“……”
夏黎精巧的喉結輕輕滾動,稍感干澀,對上梁琛那雙深沉的眼目,手掌之下又是梁琛結實有力的肌肉,無論是原書還是話本之中,都沒寫梁琛是如此悶騷一個攻啊?
不,這已然不是悶騷了。
溫熱的氣息一點點貼近,梁琛俊美的容顏漸漸放大,甚至因為太近,夏黎看得已然有些模糊,二人的唇瓣輕輕的觸碰在一起,仿若蜻蜓點水。夏黎下意識收緊雙手,抵在胸口的手掌,再一次感覺到了梁琛的肌肉變化,比剛才更加堅硬。
就在梁琛即將加深這個親吻之時……
“陛下。”楚長脩的嗓音在紫宸殿外響起:“南楚的使團已經進入上京。”
夏黎一驚,連忙推開梁琛,他方才有些晃神,那種感覺好像被狐貍精勾走了魂魄似的,無疑的,梁琛就是那個大胸狐貍精!
夏黎連忙道:“陛下,黎還要去接待使團,先告退了。”
他說罷,匆忙作禮,趕緊離開了紫宸殿。
楚長脩進殿之時,便看到梁琛黑著一張臉,幽幽的道:“長脩啊,寡人真該把你丟到荊湖里喂魚。”
楚長脩:“……?”陛下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夏黎從紫宸殿中大步走出來,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面頰,唇瓣上還殘存著麻嗖嗖的余韻,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哥哥!”有人拍了一下夏黎的肩膀,是楚輕塵。
楚輕塵驚訝的道:“哥哥,你的臉有點紅,別是這些天太累了,累壞了身子罷?”
他伸手去捧夏黎的面頰,感嘆道:“果然好燙!”
夏黎:“……”
“咳咳……”夏黎咳嗽一聲,道:“無妨。”
他岔開話題:“使團入京了?”
楚輕塵點點頭:“已經入京了,馬上便到館驛。”
夏黎道:“咱們去迎一迎。”
南楚的使團,并著甯太妃與安遠侯的隊伍,一并子進入上京,在大行署的館驛之前停駐馬車。
夏黎一身絳紫色繡衣,腰配紫金劍,站在首列迎接。
嘩啦——
最前面的輜車打起帳簾子,一個約莫四十歲模樣的女子,緩緩的從車上走下。
巴掌大的臉面,標準的美人鵝蛋臉,下巴并不尖削,一股古典之美撲面而來。高潔、瑩潤、端莊、美艷,夏黎以前見過的所有美女,都不足以與這個女子相提并論,甚至不可同日而語。
那端莊的美人,便是安遠侯的母親——甯太妃。
夏黎在見到甯太妃之后,這才煥然大悟,為何甯太妃身邊帶著一個孩子,還可以進入后宮,甚至冠寵一時,畢竟這樣的美貌可不多見。
甯太妃優雅的步下輜車,美目一掃,最后落在夏黎身上,提高了步伐,快速走過來,突然……
一把將夏黎抱在懷中。
夏黎:“……”什么、什么情況?
“黎兒!真的是黎兒!”甯太妃摟著夏黎,親昵的拍著他的背心:“黎兒,你受苦了,你受苦了,你家中的事情,甯姨都聽說了……”
夏黎眨了眨眼睛,這么聽起來,甯太妃和原身的關系還挺好?
夏黎退出來一步,拱手道:“繡衣司副使夏黎,給太妃問安。”
甯太妃被他逗笑了,上上下下的打量夏黎,道:“黎兒,何時與甯姨如此見外了?想當年,你母親……你母親還在的時候,唉——”
原來甯太妃與夏國公夫人十足要好,甯太妃自從嫁入宮中,便不能時常出來走動,唯獨與夏國公夫人說說話,聊聊天兒,也算是解悶了。
久而久之,便識得了夏國公府的小世子,于是安遠侯從小便與原身在一處玩。
甯太妃道:“你的母親不在了,把甯姨當成是你的母親便是了,可憐見兒的,你家中發生那樣大的變故,心里一定難過壞了罷,真是可憐,唉——”
她說著,強自打起精神來,似乎不想勾起夏黎的傷心事。
可是夏黎哪里會覺得傷心?他對夏國公府完全沒有任何親情可言,更不要說,夏國公和廢后夏娡還想利用夏黎,傷害夏黎了。
“好了,不說這些傷心事兒。”甯太妃招招手:“來,無患,怎么還站在后面,快來見一見黎兒!你看看,這一別好些年,黎兒長大了,可比往日里更加俊美了,都把無患給比下去了!”
甯太妃伸出手,一個年輕的男子從后面的馬背上翻身而下,大步走過來,恭順的扶住甯太妃,道:“母親。”
夏黎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主角攻——甯無患。
甯無患一襲白衣,纖塵不染,不比柳望舒那種高不可攀的清冷,也不比梁玷那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又比楚長脩的寡淡多增加了一些溫柔的人情味,果然稱得上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甯無患隨了他母親的容貌,標準的鵝蛋臉,面容俊美而親和,貴氣又平易近人,令人見之忘俗,自有一種想要親近的感覺。
夏黎快速的上下一打量,果然是個美男子,無論是身量、體魄,還是容顏,都無可挑剔,只不過……
若說是上京第一美男子,夏黎覺得還是需要好生考慮考慮,他覺得梁琛的容顏并不比甯無患差,尤其是那胸肌,更是給梁琛加分不少。
上京美男子的排行之中,卻沒有梁琛一個名號。其實道理很簡單,梁琛弒殺殘暴,哪里有人敢給這樣的暴君偏序,難道是不想要腦袋了?
甯太妃笑道:“快來見見黎兒,可不要生分了。”
甯無患走過來,彬彬有禮的道:“夏開府。”
夏黎回以作禮:“侯爺。”
甯太妃左手拉住夏黎,右手拉住甯無患,將二人的雙手搭起來:“什么開府,什么侯爺,你們往日里不是經常玩在一處?怎么今日如此生分了?”
夏黎有些子尷尬,他不喜歡陌生人的觸碰,雖然是青梅竹馬,但那是原身的青梅竹馬,還是便宜弟弟未來的正牌攻,夏黎自是不好撬墻角的。
夏黎想要抽回手去,有人已經提前一步,直接將二人的手毫不客氣的分開。
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夏黎道:“陛下?”
是梁琛!
梁琛竟然親自到了大行署的館驛門口,他的面上帶著微笑,但是笑容不達眼底,大手將二人分開,不著痕跡的擋住夏黎。
“這不是阿兄么,回來便好。”
甯無患立刻恭恭敬敬的作禮:“臣甯無患拜見陛下。”
梁琛擺了擺手:“阿兄不必多禮,這一路奔波勞頓的,定然是累了,怎么能站在門口敘舊呢?快快入內歇息,晚間還有接風燕飲。”
“謝陛下體恤。”甯無患拱手。
使團進入館驛下榻,梁琛看著甯無患的背影,突然發問道:“阿黎,你覺得安遠侯的容貌如何?”
夏黎有些子奇怪,梁琛怎么一上來便讓自己評價旁人的容貌?還是一個侯爺。
夏黎雖然年紀輕輕便是開府,但論官位和親疏,遠遠不及封侯的甯無患。
“回稟陛下,”夏黎避重就輕的道:“黎不敢貿然議論安遠侯。”
“哦?”梁琛挑眉:“那你看寡人容貌如何?”
夏黎眼皮一跳,回答道:“黎乃臣子,更不敢妄圖議論陛下容貌。”
“呵呵……”梁琛笑起來,好似心情很好,道:“你說不敢評論安遠侯的容貌,更不敢評價寡人的容貌,寡人比安遠侯多了一個更字,阿黎的意思……是不是寡人更加俊美一些。”
夏黎:“……”???
做皇帝的腦回路,果然與旁人是不一樣的!
夏黎還要準備燕飲的事情,很快告退,從大行署回了宮,先去長歡殿把關。
眼看著宮人們將宴席擺好,出不得一點子差錯,這才松了口氣。
很快,南楚的使團紛紛進入長歡殿,大鴻臚怕是懼了,因此并沒有跟隨使團前來,而是躲在南楚,這次使團由南楚的二皇子作為特使。
“黎兒!”一聲清脆的輕喚。
甯太妃帶著甯無患走入長歡殿,甯太妃握住夏黎的手,還是像之前那樣親和。
“方才都沒有好好兒的與黎兒敘舊,一會子定要和甯姨好好的說說話,你可不知,甯姨這些年在南楚,心頭里一直掛念著你。”
她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掩唇輕笑一聲:“黎兒,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可有心儀之人?甯姨可是聽說了,你一直都尚未娶妻,是不是……心里還惦念著無患呢?”
“母親……”甯無患微微蹙眉。
甯太妃笑起來:“無患還害羞了呢!你在南楚不是時常提起你的阿黎,如今見到了面,怎么反而說不出口了?”
夏黎:“……”
不知是不是錯覺,甯太妃好像一心撮合夏黎與甯無患,正使勁按頭呢……
“太妃,”梁琛從殿外走進來,微笑道:“何事如此歡心呢?”
甯太妃道:“回稟陛下,老身只是想起了無患與夏開府,兒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過往,一時有些唏噓。”
梁琛的笑容很是生硬,道:“那都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阿兄年紀還小……”
他轉變了話題,道:“太妃,入席罷。”
甯太妃道:“陛下,請。”
眾人入席坐下來,南楚的二皇子站起來說了一些諂媚的話,然后送上南楚的各種珍寶,甘愿永遠稱臣,每年進貢朝拜。
梁琛也說了一些場面話,宴席便開始了。
夏黎特意確定了一番,安遠侯的宴席上并沒有任何菽豆的菜品,這才坐下來準備用膳。
“無患!無患!”甯太妃的嗓音突然拔高,焦急的道:“你怎么了?無患!無患!”
長歡殿突然喧嘩起來,眾人全部看向安遠侯。
甯無患似乎有些不舒服,他的面色發紅,吐息困難,胸膛起伏十足急促,手掌緊緊的揪著前襟。
好端端面如冠玉的一張俊顏,竟泛起淡淡的紅斑,斑塊的邊緣發白,越發的紅腫。
“咳……咳咳……”甯無患咳嗽起來,越是咳嗽,便越是吐息不順暢。
“嗬!安遠侯不會是中毒了罷!”不知是誰驚叫了一聲。
夏黎趕緊排開眾人跑過去,仔細查看安遠侯。
“黎兒!”甯太妃焦急不已:“黎兒你快看看,無患這是這么了?嗚嗚嗚……我的兒……”
甯太妃手足無措,急得嗚咽,掉下眼淚。
斑塊?夏黎看著那些肉眼可見腫脹的斑塊,即使不撓,只是被衣料摩擦,也會快速的鼓脹起來,這是……
過敏?
夏黎立刻看到了一眼案幾上的菜品,這分明是過敏的表現,但按理來說,菜品中不應該出現菽豆才對!
梁琛也趕過來,蹙眉道:“去傳醫官!”
“是是!”內官們一打疊朝著醫官署跑去。
周邊的官員,還有南楚的使團,一個個圍觀著甯無患,小聲竊竊私語:“老天爺啊,這是怎么了?”
“旁人吃食怎么沒事。”
“是啊,這個安遠侯,不會是得罪了神明罷?你看看他的臉,都潰爛了!哎呦,太可怕了……”
“會不會傳染啊!”
甯無患昔日里素有上京第一美男子的稱號,如今臉上都是斑塊,腫脹的不成模樣,哪里還有半點子俊美,只覺得異常可怖。
夏黎掃視了一眼指指點點的眾人,當即將自己的外袍解下來,“嘩啦——”一抖,罩住甯無患的面容。
甯無患艱難的吐息著,看向夏黎的眼眸里閃過一絲驚訝。
咕咚——
他的頭一歪,徹底失去了意識,靠在夏黎的肩膀上昏死過去……
第49章 兩情相悅【加更】 寡人不該嫉妒么?【……
咕咚……
甯無患突然昏厥了過去, 直接靠在夏黎的肩頭上。
夏黎吃了一驚,過敏可大可小,有的人過敏嚴重, 甚至會休克, 導致死亡的也不少見。
就在夏黎著急之時,梁琛大步跨過來, 伸出大手, 并不是去扶甯無患, 而是輕輕一戳, 將甯無患從夏黎的肩頭上戳下去。
咕咚……嘭——
這回好了, 甯無患還在昏迷之中,直接倒在了地上。
夏黎:“……”
“咳……”梁琛板著臉,催促道:“怎么回事?醫官為何還不來?”
醫官火急火燎的趕來, 立刻給甯無患檢查, 果然是不服之癥, 也就是過敏。
“如何?如何?”甯太妃焦急的道:“我兒怎么樣了, 他怎會如此?”
醫官回稟道:“回稟太妃,侯爺這是不服之癥。”
“不服?”甯太妃震驚:“如何會不服?我兒只是對菽豆不服, 這……這膳食之中, 何曾有菽豆啊!”
宮宴是夏黎準備的,燕飲與酒水的清單也核對了不下十遍, 送到安遠侯和甯太妃案幾上的菜色里面絕無任何菽豆, 但旁人的吃食還是按照平常的規制制作的。
畢竟安遠侯不食菽豆, 也不能叫菽豆滾出大梁宮不是么?其他官員也有喜好菽豆的。
夏黎微微蹙眉, 難道是膳房的膳夫們,或者是上菜的宮人們不小心弄錯了,這才致使安遠侯誤食了菽豆?
梁琛道:“安遠侯情況如何?”
“陛下請放心, ”醫官道:“老臣已經用藥,配合下針調理,安遠侯性命無恙,只是這斑腫,怕是要瘙癢一兩日,才能全部退下去。”
夏黎跪下來,拱手道:“陛下,太妃,是黎監管不力,還請陛下降罪。”
“咳……”一聲輕咳,是甯無患幽幽的轉醒過來。
他重重的喘出一口氣,吐息終于順暢了不少,慢慢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道:“陛下,母親……”
“我兒!”甯太妃緊緊握住甯無患的手:“無患,你別說話,不要傷神,好好的養足精神,多多歇息……”
甯無患卻搖搖頭,沙啞的道:“請陛下和母親……不要……為難夏開府。”
夏黎看了一眼甯無患,略微有些吃驚,甯無患都過敏成這個模樣,竟然還在替他求情?
甯無患虛弱的道:“無患無事,夏開府也是頭一遭制備宮宴,難免……難免有什么疏漏,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是他的錯……”
梁琛深吸了一口氣,他本就不打算治罪夏黎,如今他已經知曉自己的心思,寶貝夏黎還來不及,別說甯無患沒死,便算是死了,梁琛也會為他開脫。
只是梁琛還未開口,反倒是叫甯無患搶了先,讓他給夏黎說了好話,求了情,梁琛心里頭能舒坦么?酸溜溜的能再醋一槃魚。
梁琛板著唇角,冷冷的道:“阿兄只管好生歇息,旁的事情不必費心,寡人會處理好的。”
甯無患點點頭,道:“是,陛下……”
他說著,實在受不住疲倦,閉上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再次陷入昏迷。
“無患!”甯太妃嚇得睜大眼睛。
醫官趕緊道:“請太妃放心,侯爺只是過于疲憊,昏睡了過去。”
甯太妃手足無措:“好好,那就好,沒事就好……”
燕飲突然中斷,甯無患昏迷,梁琛讓人將他以前下榻的宮殿收拾出來,特意恩準甯太妃與甯無患住在宮中,便不必回驛館去了。
忙碌了一整晚,宮門早已下鑰,夏黎也無法出宮,他思前想后,還是決定去一趟紫宸殿,不管是不是宮人不小心出現的差錯,夏黎都是負責人,責任是逃脫不開的,他準備去向梁琛請罪。
夏黎到了紫宸殿門口,楚長脩未侍候在門口,梁琛的嗓音從里面幽幽的傳出來。
“寡人就是隨口一說,叫你去給甯無患的菜色里加一些菽豆,你還真去了?”
“不是后來叫你不要去了么,甯無患怎么還是菽豆不服,險些鬧出人命。”
夏黎:“……”
夏黎那一刻的無語,簡直無聲無息,卻排山倒海,難道不是宮人的錯,是梁琛搞的鬼?
“陛下……”楚長脩輕輕咳嗽了一聲,道:“夏開府來了。”
梁琛:“……”
梁琛這才注意到夏黎竟然來了,那剛才的話豈不是都被夏黎聽了去?
梁琛咳嗽道:“阿黎來了啊,你……都聽到了什么?”
夏黎眼皮狂跳:“黎只是聽到了菽豆二字。”
梁琛:“……”
梁琛因此陷入深深的無言之中,楚長脩則是默不作聲的退出去,關上了殿門。
“咳……”梁琛搶先開口:“阿黎,你務必聽寡人解釋一番,寡人的確是讓楚長脩偷偷給甯無患的菜色里加了菽豆,但是……”
梁琛信誓旦旦,甚至舉起手來發誓:“寡人知曉,宮宴的事情是阿黎你來負責的,倘或甯無患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阿黎你肯定無法脫罪,寡人怎么忍心連累與你,因而最后還是沒有叫楚長脩下手。”
夏黎的眼皮還是在狂跳,心說黎真是謝謝你了!
“當真不是寡人干的!”梁琛強調。
“陛下……”夏黎道:“為何要在安遠侯的菜色中加入菽豆?難道是不想讓安遠侯回京?”
南楚名存實亡,安遠侯回京朝拜,倘或梁琛不想讓安遠侯回京,其實下一道旨意就可以了,或者朝拜之后,便讓安遠侯和甯太妃再回去,犯不著殺人呢。
梁琛的目光微微晃動了兩下,表情有些異樣,道:“阿黎你真不知情?”
夏黎奇怪,自己知曉什么?
梁琛道:“寡人本無心取甯無患的性命,當年甯太妃在寡人無親無故之時,也算是伸出援手,給予了寡人幾頓飽飯,而甯無患本姓甯,并不是大梁皇室之人,寡人殺他做什么?”
“那陛下是……”夏黎更是奇怪。
梁琛干脆道:“錯便錯在,甯無患他是阿黎你的青梅竹馬,什么兩小無猜,寡人不該嫉妒么?”
夏黎:“……”
梁琛的發言,振聾發聵,且理直氣壯,不愧是一朝天子。
夏黎只看到那些狗血劇中,后宮妃子為了爭寵,博取皇上的青睞,互相下毒,互相詬病的,從沒想過一朝之君也有這樣的“戲份”。
梁琛更是理直氣壯的道:“這么說來,其實阿黎也有錯。”
“黎?”夏黎指了指自己。
梁琛點點頭,道:“阿黎你與甯無患走得如此親密,寡人自然吃味兒,是阿黎的不對。”
夏黎:“……”?
夏黎一頭霧水,誰與甯無患走得親近?自己么?分明是梁琛一道旨意,讓夏黎負責迎接使團的,如不是梁琛的圣旨,夏黎這會子與甯無患八竿子打不著,連敬酒都不一定能敬到,梁琛反而惡人先告狀了?
夏黎仔細想了想,梁琛可是一朝天子,而甯無患現在只是個侯爺,雖然他是主角攻,但在這本書中,主角攻除了美貌與陪伴感之外,其實沒有多少金手指,遠遠不如梁琛這棵大樹粗壯。
夏黎還是打算抓穩梁琛這棵大樹,當即道:“請陛下放心,黎對安遠侯,只有同僚之誼,并無其他想法。”
梁琛的眼神立刻清亮起來,道:“當真?”
“是,”夏黎道:“黎不敢欺瞞陛下。”
梁琛笑起來,道:“那你說,是寡人俊美一些,還是甯無患俊美一些?”
夏黎唇角輕輕抖動,暴君還真是童心未泯啊,這樣的話都問的出口?
不等夏黎回答,梁琛笑起來:“自然是寡人更俊美一些,還有……阿黎更喜歡寡人的胸,是不是?”
夏黎:“……”
夏黎根本沒說什么,三言兩語便哄好了暴君,將殘忍暴虐的天子哄得團團轉,美開了花!
他從紫宸殿離開,回到繡衣司的屋舍,將房門掩上,愈發覺得奇怪。
梁琛雖然有的時候的確心狠手辣,但還是能掌握分寸的,給甯無患的菜色里加入菽豆的人,并不是他。
而且楚長脩是自己人,如果梁琛真的要毒死甯無患,他一定會提前告知夏黎的,楚長脩如此有分寸,夏黎絕對放心。
這一切的種種,都讓夏黎確定,想要謀害甯無患的人,絕對不是梁琛。
“那會是誰呢?”
夏黎拿出話本,快速的翻找著話本中的有用線索。
第十二章已經展開了不少內容,其中……
【長歡殿燕飲熱絡,羣臣舉杯慶賀……】
【安遠侯甯無患舉起酒盞,他的目光微微晃動,趁著眾人助酒賀詞,手腕一抖,仗著寬大袖袍的掩飾,將一些粉末撒入了承槃的菜品之中。】
夏黎睜大眼眸,反復盯著那幾行字來回看。
“竟然……”夏黎恍然大悟的喃喃自語:“竟然是甯無患,自己下的毒?”
菽豆對于旁人無毒,但是對于甯無患來說便是劇毒。這種東西不似毒藥,很容易帶入宮中,甚至不會被檢查出來。
怪不得無人發現,甯無患的小動作如此的絲滑。
夏黎的迷惑猶如濃霧:“可是甯無患為何要給自己下毒?”
原書中,對甯無患的描述,八個字足以概括——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甯無患的封號是安遠侯,但上京中的人總喜歡管他喚作君子侯,足見甯無患的人品有多么的貴重,而這樣的圣人君子,為何要給自己下毒?
下毒,對他有什么好處?
夏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看來這個甯無患的背后,果然也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夜色已深,夏黎的身子禁不得熬夜,干脆先睡下來。
第二日清早,繡衣司里沒有什么公務,夏黎便打算帶一些贄敬,去安遠侯那里探病。
“無患,”甯太妃看到夏黎,十足的歡心,連忙道:“快些看看,誰來探看你了?”
甯無患靠坐在軟榻上歇息,他的面容還有些紅腫,斑塊沒有完全消退下來,溫潤一笑,道:“是夏開府,快請進來罷。”
夏黎提著贄敬之禮,道:“太妃,侯爺,黎那里也沒有太貴重的禮物,這是黎準備的一些藥材與補品。”
甯太妃道:“黎兒你能來便好,帶什么來,甯姨都歡心得緊!”
“唉——”甯太妃嘆氣道:“黎兒你不知,我們母子二人離開上京太久太久了,如今無患生了病,京中也沒有人敢來探看,如今你可是第一個來探病的吶!”
夏黎拱手道:“長歡殿燕飲,侯爺誤食菽豆,導致不服,乃是黎的失職,黎理應賠禮,還請侯爺與太妃責罰。”
夏黎說著,跪下來請罪,不等他跪下,甯太妃立刻摟住他,把他親自扶起來:“不怪你!怎么能怪你!”
“甯姨與你母親,那可是如姊妹一般的干系,見你便猶如見親生兒子一般,再者,昨日若不是你給無患遮丑,無患還不知要怎么被人嘲笑呢!甯姨怎么能苛責于你呢?”
甯太妃瞪了一眼甯無患,道:“你還不快扶起黎兒來?”
甯無患親自起身,將夏黎扶起來,道:“夏開府,母親說的是,你便不要苛責自己了。”
甯太妃笑起來:“啊呀,這就對了!黎兒啊,你若是覺得心中有愧,不如……你扶著無患出去散一散?自從昨日病了,他便一直窩在榻上,也不曾起身,你們出去走走也好。”
甯無患很是孝順,順從的道:“不知能不能勞煩夏開府?”
夏黎正好想要試探甯無患,到底為何要給自己下毒,便點點頭道:“侯爺,請。”
甯太妃眉開眼笑,道:“甯姨年紀大了,便不出去吹風了,你們去玩罷,去罷,不必著急回來。”
夏黎:“……”怎么感覺甯太妃又在按頭?
夏黎扶著甯無患從從殿中走出來,甯無患回頭看了一眼,已然看不到甯太妃的影子,這才嘆了口氣,笑道:“讓夏開府見笑了,母親許久都未回到上京來,她在南楚也沒有親人,一年到頭說不上兩句話,總是郁郁寡歡的,如今見到了夏開府,難免多說一些,還請夏開府見諒。”
夏黎搖頭道:“甯太妃平易近人,是我們做臣子的幸事。”
別看甯無患溫潤如玉,但到底身材高大,并不是弱不禁風的類型,過敏之癥已經好轉了不少,根本不需要夏黎來攙扶。
甯無患的眼神突然波動了一下,指著前面,轉換了稱謂,突然道:“阿黎,你還記得前面那棵樹么?”
阿黎?
這個稱呼可不多見,因為聽起來十足親密。
夏黎奇怪的看了一眼甯無患,明明之前甯無患總是恭恭敬敬,略帶疏離的喚自己夏開府的,怎么突然轉了性子?
甯無患朝著那棵樹走過去,輕輕撫摸著樹干,感嘆良多的道:“阿黎你看,這棵樹都長高了,變得如此挺拔。”
夏黎接不上話,因為他根本不記得這棵樹。
甯無患似乎是在回憶,笑道:“當年咱們在宮中玩耍,你喜歡放風箏,我便與你一同在這里放風箏,風箏飛到了樹上,你哭得可兇了,可還記得?”
夏黎尷尬而不失禮貌的一笑,道:“這都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黎……不太記得了。”
“是么?”甯無患溫柔的道:“我倒是記得很清晰,甚至感覺昨日便在眼前……當時你一直在哭,我怎么也哄不好,便答應你,往后每年的春天,我都會帶你到這里來放風箏,你我拉鉤起誓……”
甯無患看向他,道:“這么多年,我終于回來了,萬幸沒有錯過今年的春日,你我再一起放風箏,如何?”
“呵呵……”夏黎干笑,道:“其實……黎現在不喜歡放風箏。”
那種浪漫的事情,其實不適合夏黎,一來夏黎覺得麻煩,二來他覺得仰著頭對著天空傻笑,還不如多睡一會兒覺。
“是么?”甯無患的眼神略微有些失落,微微垂下眼眸:“看來,我不在的這些年里,阿黎改變了不少。”
夏黎好生奇怪,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甯無患對他的箭頭如此粗重?倘或按照原書中所寫,夏黎是楚輕塵的對照組,甯無患喜歡楚輕塵,對夏黎的追求嗤之以鼻,根本不屑一顧,不可能有這么粗的單項箭頭。
只有在《綺襦風月》的話本之中,原身才幻想著,安遠侯甯無患癡戀自己。
且完成話本是需要填寫人物設定的,現在夏黎還沒有發現安遠侯的秘密,人物設定是空缺的,甯無患合該不會喜歡上他才對。
“在聊什么?”一道聲音橫插進來,分明在笑,但是沒聽出任何笑意。
梁琛一身黑色的袍子,與甯無患簡直是涇渭分明的黑與白,闊步從遠處走了過來。
“寡人遠遠便看到你們,”梁琛板著唇角,壓著眉心道:“在聊什么,聊得如此歡心?”
梁琛下意識走到夏黎面前,用自己的身軀將二人隔開,不讓甯無患與夏黎距離太近。
夏黎本想開口說話,并沒聊什么,都是一些可有可無的話題。
哪知……
甯無患突然一撩衣擺,雙膝跪倒在地上,臉色嚴肅,一本正經的拱手道:“陛下,臣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陛下成全。”
“哦?”梁琛挑眉:“阿兄可從未求過寡人什么,難道阿兄是不想回南楚去,想求寡人將你留下?”
甯無患卻道:“并非如此。”
他說著,看了一眼夏黎,夏黎心頭一跳,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在發酵……
甯無患面色更加凝重且堅定,鏗鏘有力的道:“陛下,臣與阿黎兩小無猜,兩情相悅,還請陛下成全臣與阿黎完婚!”
夏黎:“……”?
第50章 下藥 寡人好熱【1萬字】
梁琛的眼神沉下來, 他的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陰冷,好似被人動了底線一般,連虛偽的假笑都收斂了起來, 森然的道:“你說什么?可敢再說一遍?”
嘎巴……
是梁琛的骨節在咔咔作響, 好似徒手便可以將甯無患的腦袋掰下來。
“臣……”甯無患開口,真的想要把剛才的話重新說一遍。
夏黎的反應更快, 搶先道:“陛下!黎有重要的事情想要稟報。”
他又側目看向甯無患, 道:“侯爺的不服之癥還沒有大好, 紅腫也沒有全部退下去, 若是著了風, 又會起疹子的,出來散步已然這般久,還是快些回去歇息, 以免太妃著急。”
“也是。”甯無患點點頭, 微笑道:“還是阿黎想得周到。”
嘎巴——
又是梁琛的骨節在作響。
甯無患拱手道:“陛下, 那臣先告退了。”
說完轉身離去。
梁琛的眼神冷冷的戳在甯無患的背上, 夏黎連忙道:“還請陛下移步,臣有要事稟報。”
梁琛這才收回視線, 但面色還是很不愉快, 轉身紫宸殿的方向而去。
夏黎跟在后面,微微松了一口氣, 剛才那一刻, 好似會有隕石撞擊地球一般的錯覺……
踏踏踏……
甯無患的腳步停下來, 慢慢轉過頭來, 他的面色沒有任何溫柔,冰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 轉頭凝視著梁琛與夏黎離開的背影……
二人回到紫宸殿,夏黎拱手道:“陛下,黎發現安遠侯,有一些子古怪。”
“古怪?”梁琛的目光一動,不似方才那般深沉,追問道:“如何古怪?”
夏黎剛才為了將梁琛和甯無患分開,所以突然提出有要緊事稟報,其實他并沒有甚么要緊事,左右思量之后,將甯無患自己給自己下毒的事情說了一遍。
夏黎回稟完畢之后,拱手道:“臣懷疑……其實是安遠侯自己給自己下毒。”
梁琛的目光愈發深沉,死死凝視著夏黎,一直沒有出聲。
難道……夏黎心里思忖,梁琛并不相信自己說的話?也是,夏黎并沒有任何證據,全都是從話本上看到的內容,他自然是深信不疑的,但是對于旁人來說實在太匪夷所思,夏黎也不能將話本這樣的金手指告知別人。
夏黎眼眸微動,打算再說一些旁的。
哪知道梁琛突然笑起來:“阿黎,你是說你懷疑甯無患?”
夏黎一愣,眼皮輕微跳了跳,這……有什么好笑的么?暴君的笑點優于常人,這么低的么?
夏黎拱手道:“是。”
梁琛這次大笑起來,撫掌道:“好,甚好!”
夏黎:“……?”壞了,梁琛不會是吃壞了腦子罷?
梁琛的心情突然陰轉晴,且是艷陽高照的那種,十足明媚。
夏黎奇怪的道:“陛下?”
梁琛拉住夏黎的手,心里美滋滋的想著,阿黎懷疑甯無患,說明他根本不喜歡甯無患,甯無患必然是一頭熱,真真兒是太好了。
梁琛一個人傻笑,把夏黎笑得渾身發毛,止不住又道:“陛下?”
“嗯?”梁琛回過神來,一本正經的道:“是了,寡人也覺得這個甯無患有問題,你去仔細的查一查他的底細。”
夏黎驚訝的道:“陛下……把這件事情交給黎?”
剛才梁琛見到夏黎與甯無患在一起,還十足不歡心,這會子轉頭竟然將這種事情交給夏黎,夏黎若是探查,必然會和甯無患有所交集。
夏黎可不知,梁琛剛才是吃味兒,這會子聽到夏黎說懷疑甯無患,身心都開朗了不少,自然不會再吃味兒,甚至還覺得酸爽,有一種志得意滿的感覺。
梁琛道:“自然,寡人身邊,最為信任之人便是你了,寡人將這件事情交給你,是最為放心的。”
夏黎點點頭,拱手道:“黎定會竭盡所能。”
“好。”梁琛溫柔的應聲。
夏黎又道:“黎還是要向陛下請罪,畢竟安遠侯在燕飲之上,發生了那樣的狀況,不管是誰下毒,都是黎的失職。”
梁琛卻道:“怎么會是你的失職?那個甯無患又沒被毒死。”
夏黎:“……”暴君好大度……
甯無患的病情好轉了不少,畢竟是過敏,因為施救及時,來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疹子都已經淡下去,乍一看根本沒有任何不妥。
甯無患打算帶著甯太妃從宮中搬出去,回到大行署的館驛去住,今日便來到紫宸殿辭行。
甯無患跪下來,道:“臣拜謝陛下恩典,承蒙陛下恩惠,臣發病之時住在了宮中,今日臣的病情已然大好,倘或一直住在宮里頭,與禮數不合。”
“哦?”梁琛慢悠悠的道:“阿兄病情大好了?”
“正是,多謝陛下關懷。”
梁琛則是一臉遺憾,根本沒有關懷的樣子,可惜了,不服之癥那么嚴重,臉上怎么沒有留疤?若是甯無患留了疤,看看他如何稱得上上京第一美男子。
梁琛道:“也好,你長年住在南楚,突然讓你住在宮里頭,恐怕你也有些不習慣,搬出去也好。”
他又裝作溫柔的道:“阿兄你與太妃需要什么,不必客套,只管對大行署要便是了,大行署若是沒有的,寡人自會安排。”
“是,”甯無患拱手:“謝陛下。”
他說著,稍微有些遲疑,向四周尋找著什么。
“阿兄,”梁琛輕飄飄的問:“你可是在找什么?”
甯無患拱手道:“回稟陛下,臣……其實是在找夏開府。”
“哦?”梁琛笑起來,那笑容好似小人得志,悠閑的端起茶盞呷了一口,他其實并不口渴,只是要拿出那個氣勢,慢條斯理的道:“夏開府啊?他今日休沐,不在宮中,不必找了。”
無錯,今日夏黎休沐,根本不在大梁宮!
梁琛故意的,他特意批準了夏黎今日休沐,讓他不要進宮來,這樣即使甯無患住在宮中,夏黎也不會與甯無患打照面。
雖夏黎懷疑甯無患,并不是喜歡他,但是該吃的醋,梁琛還是自己會吃的,不必旁人著急。
梁琛并非大度之人,自然要把他們岔開。
梁琛的笑容擴大了,道:“真是不巧了,好了……若是沒有其他的要緊事,退下罷,寡人還要處理其他公務。”
“是。”甯無患垂首告退,收斂了眼神,微微瞇起眼目……
夏黎今日休沐,突然便休沐了。
要知曉在大梁做官,雖然福利不少,油水也不少,但是休假卻很少,且退休的年齡很大,基本沒什么告老還鄉,基本是活到老干到老。
難得有休沐的日子,夏黎自然是樂意笑納的,干脆留在府邸中,打算睡一個自然醒。
夏黎睡了一個好覺,眼看將近中午,這才伸了個懶腰,蹭了蹭被子。
雖然是春日,但是天氣還有些寒涼,夏黎縮在被子里,打算好好的享受這得來不易的休沐。
“哥哥!”
楚輕塵敲了敲門,從外面走進來,手里端著一只銅盆,那是洗漱用的。
楚輕塵本是借住在他的府上,自從二人變成兄弟之后,楚輕塵更是名正言順的住在府上了。
“哥哥你醒了!”他雀躍的走過來,將洗漱的銅盆放在一邊。
“輕塵?”夏黎道:“你今日怎么沒去繡衣司?”
“哥哥休沐,我也休沐呀!塵兒特意和劉校尉換了班,打算留在府中陪著哥哥!”楚輕塵跑過來,踢掉鞋子爬上軟榻,摟住夏黎的胳膊,撒嬌的道:“哥哥,起身嗎,塵兒給你打了熱水,還準備了早膳,都是塵兒自己做的菜色呢,哥哥一定喜歡!”
夏黎揉了揉楚輕塵的頭發,好軟好乖啊,好像一只小白兔,這樣的可愛受哪里像攻了?夏黎覺得,和楚輕塵比起來,自己才是攻氣滿滿的那一個!
夏黎道:“再躺一會兒,難得休沐。”
楚輕塵便道:“那塵兒也陪著哥哥,一會子起來直接用午膳。”
夏黎想要懶床,還有一個“小抱枕”自己靠過來,其實他也睡不著了,只是軟榻太舒服,一直粘著他,夏黎根本無法爬起來,干脆多躺一會兒。
他突然想起甯無患的事情,話本上還需要填寫甯無患的秘密,但目前為止,他不知甯無患的秘密是什么。
甯無患是書中的主角攻,而楚輕塵是書中的主角受,甯無患早年對楚輕塵有恩,倘或不是甯無患出手相助,楚輕塵已經被賣入女閭,也就是妓院一類的地方,他們之前便有交集。
夏黎摸了摸下巴,楚輕塵會不會了解甯無患一些過往?
夏黎試探的道:“輕塵,最近回京的那個安遠侯,你識得他么?”
“安遠侯?”楚輕塵支起頭來,道:“哥哥怎么提起他?”
楚輕塵是重生之人,夏黎想要從他口中套出更多安遠侯的事情。
楚輕塵皺起眉頭,癟著嘴巴,道:“哥哥,我看那個安遠侯,可不是個好東西。”
夏黎的眼睛登時亮堂起來,實在不是他八卦,而是楚輕塵的回答出乎意料。要知曉原書也是狗血買股文,那么多攻君之中,安遠侯甯無患脫穎而出,最后戰勝了各色的環肥燕瘦,成功站在楚輕塵的背后,成為了主角受背后的男人。
在讀者眼中,甯無患俊美、高潔、檢點,可以說是男德培訓班第一名,無論從樣貌到性格,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可是楚輕塵卻說他——不是好東西!
夏黎試探的道:“輕塵,你為何如此說侯爺?這個安遠侯,不是素來有君子侯之稱?”
楚輕塵眼眸轉動,他不想把重生的事情透露出來,故而道:“嗯——哥哥,塵兒也只是感覺,這個安遠侯,話少、深沉,誰知道他肚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壞水兒?而且話本子都說了,像這樣的人,都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內地里八成是個偽君子!”
楚輕塵抓住夏黎的手,道:“哥哥,你不會還是對那個甯無患,念念不忘罷?”
夏黎險些忘了,自己在整個上京眼中,都是非甯無患不嫁不娶的。
夏黎道:“怎么會?”
楚輕塵不信:“真的?”
“真的。”夏黎只差發誓了,可是楚輕塵的眼神還是不太相信。
也是,安遠侯離開上京之時,原身足足跑了十里地相送,淚灑當場,眼睛都給哭腫了,有這體魄能耐,干什么不去參加馬拉松比賽?
夏黎搪塞道:“哥哥只是隨口問一問,沒有別的意思。”
楚輕塵強調:“甯無患雖然是異姓侯,但他的身份始終是根刺,此次他從南楚回來,陛下少不得要整治他一番,哥哥你便不要蹚這趟渾水,由得他們去罷。”
“記住哦!”楚輕塵正色的道:“越正經的男子,便越是壞得緊,哥哥你可不要被美色蒙蔽了眼目。”
夏黎無奈一笑:“知道了,你哥哥是看臉的人么?”
楚輕塵的眼神不太信任的看著他,好似在說——是的。
夏黎:“……”怎么也要再看看身材。
夏黎干脆摟過楚輕塵,道:“來,陪哥哥再睡一會兒。”
楚輕塵跌在夏黎懷中,靠著夏黎單薄的胸口,面頰突然有些泛紅,但機不可失,當即摟住夏黎的腰肢,與夏黎依偎在一起。
“郎主……”
外面傳來仆役的聲音。
夏黎的府邸沒幾個仆役,原因是養不起那么多人,一般仆役都自己忙自己的,不會露面。
“何事?”夏黎朗聲道。
仆役的聲音道:“郎主,有客人前來拜會,是安遠侯和甯太妃。”
“什么!?”楚輕塵騰的一下子坐起身來:“怎么是他們?不見!”
夏黎攔住他,道:“安遠侯起碼是個侯爺,而且甯太妃也親自前來,輩分擺在這里呢,不見說不過去。”
“可是哥哥……”楚輕塵樓主夏黎的手臂撒嬌:“塵兒都說了,看不慣那個甯無患,他必然是個偽善的假君子,塵兒不想讓哥哥與他來往。”
夏黎安撫道:“黎去打發了,你放心。”
夏黎雖然是大梁最年輕的開府,但是也沒看有讓侯爺拜會的道理,還是太妃親自登門,這若是傳出去,安遠侯從南楚回來,第一個拜會的便是夏黎,夏黎一定會被打上安遠侯黨派的標簽。
夏黎這個人怕麻煩,是絕不會站隊的。
他讓仆役請安遠侯與甯太妃先去廳堂喝茶,快速洗漱整齊,推門走了出去。
楚輕塵看著夏黎的背影,撇起嘴唇,瞇了瞇眼睛,呢喃道:“這個甯無患!”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牽了馬匹,從府邸的后門溜出來,快速往大梁宮趕去。
楚輕塵趕到紫宸殿,道:“去通病,我要見陛下。”
今日紫宸殿是楚長脩當值,奇怪的道:“今日不是休沐?”
楚輕塵撇嘴道:“的確是休沐,但府中來了討厭之人,甯無患跑到哥哥那里去了,我要向陛下告狀!”
楚長脩揉了揉額角:“主子不是一直不喜歡陛下,為何這會子又要巴巴的前來通風報信。”
“我的確不喜歡梁琛,”楚輕塵道:“這個梁琛,心狠手辣,剛愎自用,誰會喜歡這樣的人?”
“但是!”
楚輕塵還有后話:“我更不喜歡甯無患,甯無患心機深沉,他親近哥哥,八成沒安好心,在他的心里,所有人都是墊腳石敲門磚,哥哥是會吃虧的!對比起來,梁琛的那些剛愎自用也不值什么了。”
楚長脩奇怪:“主子怎么如此清楚,安遠侯到底是什么人?”
楚輕塵面色發緊,咳嗽一聲道:“怎么,連我的事情你也要管了?”
“不敢。”楚長脩拱手道:“臣這就通傳。”
梁琛正在批看文書,心情相當愉悅,他還在沾沾自喜,今日讓夏黎休沐在府中的決定,哪里知曉甯無患已然跑到夏黎的府上去“偷家”了。
“楚輕塵?”梁琛奇怪:“他來做什么?”
楚長脩不著痕跡的道:“聽說是為了夏開府的事情而來。”
楚輕塵提前叮囑過楚長脩,一定要說是關于夏黎事情,只要聽說是夏黎的事情,梁琛一定會見他。
果不其然,梁琛蹙眉道:“讓他進來罷。”
“敬諾。”
楚輕塵大步從外面走進來:“繡衣司楚輕塵,拜見陛下。”
梁琛慢條斯理,有條不紊的道:“何事?”
楚輕塵道:“陛下,臣借住在府上,今日一大早便被糟亂的聲音吵醒,打聽之下才知曉,竟是安遠侯與甯太妃,親自上府來拜會夏開府來了。”
“什么?”梁琛握著文書的手一緊,險些將文書攥了。
千算萬算,梁琛也沒算到,甯無患竟然能“無恥”到這般,他在宮中沒有見到夏黎,竟跑到夏黎的府上去找人。
楚輕塵裝作不解:“安遠侯身為侯爺,甯太妃身為長輩,臣真是不明白,為何二人會專程上府邸拜會,臣思來想去,覺得此時重大,因而特意前來通傳陛下。”
楚輕塵壓低腦袋,不著痕跡的挑起嘴唇,梁琛喜歡哥哥,怎么可能坐得住?必然會大鬧一頓,甯無患自然討不到什么好果子。
梁琛將文書扔下,差一點子便讓楚長脩擺駕,立刻往夏黎的府邸而去。
只是……
梁琛穩定下心神,瞇起眼目道:“楚輕塵……你為何要來告知寡人?”
楚輕塵心頭一震,囁嚅道:“陛下,臣也是擔心夏開府。”
“哦?”
楚輕塵絞盡腦汁:“那個安遠侯便算與夏開府有舊,也不至于剛剛回了上京便來拜會,這豈不是叫人誤會?難免別有用心,再者……”
他添油加醋的道:“陛下您看,天色陰沉,這是馬上就要落雨的征兆,怕是雨水不會小,誰知那個安遠侯會不會借口留下夜宿?”
梁琛懷疑楚輕塵,但眼下的事情更加要緊,把文書一丟,沉聲道:“更衣,寡人要出宮。”
楚長脩:“……是。”
*
夏黎走出來迎接甯無患與甯太妃。
“黎兒!”甯太妃熱情的拉住夏黎的手,道:“黎兒快讓甯姨看看,一日沒見到你了,甯姨甚是惦念。這就是你的府邸?”
“真好、真好……”甯太妃一面說一面往里走:“甯姨還在擔心,夏國公府倒臺之后,你要去何處容身,如今見到你的府邸一切都好,甯姨也就放心了!”
甯太妃一路往里走,然后自然而然的坐了下來。
夏黎:“……”
夏黎本想立刻送客的,哪知道甯太妃十足自來熟,直接坐在了內堂的椅子上。
甯太妃招手道:“無患,你快過來!杵在那里做什么呢?還害羞了不成。”
甯無患走過來,彬彬有禮的道:“夏開府,叨擾了。”
他將幾個食合放在案幾上:“不知夏開府可用過膳食?”
甯太妃熱絡的道:“是啊,黎兒,可用過膳食了?這眼看馬上便要到中午了?這些都是甯姨自己做的,親手做的!甯姨還記得,你以前就喜歡甯姨做的這幾樣小菜,來,今兒個得空,咱們一起坐下來,好好兒的吃吃飯,飲飲酒。”
“太妃……”夏黎想拒絕。
甯太妃先一步道:“黎兒,我們母子二人好不容易進京一趟,也不知何時便會離開,世事無常,你難道不想陪陪甯姨?”
夏黎:“……”
夏黎看了一眼戶牖之外的天色,陰沉沉的,今日要下雨,若是不趕緊將甯太妃和甯無患送走,怕是又要戒口留下來住宿,那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夏黎干笑:“怎么會?太妃,侯爺,請入座罷。”
早吃完了早走。
三個人入了席,甯太妃道:“黎兒,這都是你以前愛吃的,現在還喜歡這口兒么?”
夏黎敷衍的道:“有勞太妃費心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如今過去了這么久,黎都不記得了。”
甯太妃卻道:“黎兒不記得了沒關系,無患卻記得清清楚楚,哎呀,他來的時候,一直提醒我,叫我帶這個,說是黎兒喜歡吃,叫我帶那個,說是黎兒也喜歡吃!”
甯無患打斷道:“母親,這些便不要再說了。”
“你看看,”甯太妃笑起來:“還害羞上了呢!我這個兒啊,在旁人面前那是一點點也不注意的,唯獨在黎兒你的面前,竟這般注意!”
夏黎:“……”
甯無患的箭頭指向非常粗壯,而甯太妃一心按頭。
原本的劇情不應該如此,難道……夏黎心想,是因為自己變成了開府,甯無患與甯太妃需要自己的勢力,所以才故意親近的?
夏黎有些子想笑,自己能有什么勢力?夏國公府剛剛倒臺,夏黎不過是混口飯吃,真的是純混。
夏黎抿了抿嘴唇,想吃飯是罷,那就速戰速決!
他拿起筷箸,看似斯文清秀,唰唰唰——
風卷殘云,席卷著案幾上的美味佳肴,無論三七二十一,全都往嘴里塞。
‘唔……’夏黎差點噎著。
甯無患看的目瞪口呆,難得露出吃驚的表情,道:“阿黎,你不是……不吃肥肉么?”
案幾上擺著一道五花肉,肥瘦相間,層層分明,散發著十足的肉#欲。原身為了保持身材,是不吃肥肉的,總說一見到肥肉便惡心、想吐,吃一口就能被送走,死得透透的!
夏黎方才用筷箸扎起一塊五花肉,直接送入口中,大快朵頤起來。
“唔?”夏黎還在咀嚼,使勁咽下去道:“畢竟都過去那么多年了,人總是會變得,這五花肉若是太瘦,難免口感干柴,肥瘦相間才是最好的。”
說著,又夾了一塊五花肉送入口中。
甯太妃也是怔愣了,不知道是不是聽出了夏黎的話里有話,道:“哎呀,黎兒愛吃什么吃什么,不管是肥肉還是瘦肉,那不都是肉嘛!總是沒有變的!”
甯無患點點頭:“母親說的是。”
夏黎火速解決戰場,不到一炷香功夫,把一大桌子菜色全都吃了下去,用帕子優雅的擦了擦嘴,微笑道:“侯爺、太妃,這膳食也用了……”
嘩啦啦——
說到此處,隱約有聲音從內堂外面傳進來,淅淅瀝瀝的,十足嘈雜。
仆役們的聲音道:“下雨了!快把花盆搬進來,那可是陛下賞賜的,千萬別澆死了!”
下雨了……
夏黎一陣泄氣,這就下雨了?緊趕慢趕,七八塊紅燒肉還橫在胃里頭,這不是白吃了么?早知道不吃這么快了,差點撐死……
甯太妃滿面欣喜:“下雨了?這可怎么好?你是知道的,甯姨的身子骨不好,淋不得雨,不若……今日便在黎兒你這里下榻,甯姨好久也沒見過黎兒了,咱們一起說說話兒?”
甯無患道:“母親,這太為難阿黎了。”
甯太妃卻道:“有什么為難的?黎兒可是我看著長大的好孩子!”
夏黎:“……”這母子二人,還說上相聲了……
甯太妃道:“黎兒,你給甯姨和無患準備兩間屋舍,不必太好,隨意就是了。”
夏黎干笑著站起身來,道:“那侯爺、太妃,請稍后。”
“好孩子!”甯太妃笑得十足滿意。
仆役為他們準備好了屋舍,夏黎借口還有公務需要在府中處理,便回到了屋舍。
吱呀——
夏黎掩上房門,微微吐出一口氣,感覺中午吃的太多,全都梗在胃里,一張口差點吐出來。
夏黎拍了拍自己單薄的胸口,將《綺襦風月》的話本拿出來查看。
“安遠侯母子二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夏黎快速翻著話本,因為甯無患的人物設定還沒有填寫清楚,所以甯無患尚不能被夏黎控制。
【甯太妃并不在自己的宿舍中,這下雨的潮濕天氣,太妃離開了自己的屋舍,往膳房走去。】
“甯太妃去了膳房?”夏黎奇怪,繼續往下看去。
【剛用過午膳,膳房里并沒有什么膳夫,零零星星的膳夫看到甯太妃,立刻躬身作禮。】
【甯太妃不僅美貌,且十足親和,微笑道:“不必多禮了,黎兒午膳食多了油膩葷腥,我怕他身子不舒服,特意過來熬制一些消食的甜湯。”】
膳夫幫著甯太妃準備了食材,便退出去等候。
甯太妃一個人在膳房里忙碌著,將山楂洗干凈,去了核子,稍微切上幾刀,投入水中熬煮。
咕嚕咕嚕——
沸水冒著泡,甯太妃深深的凝視著翻滾的水面,雙眼已經沒有了焦距,似乎在出神。
“母親。”一道聲音從背后傳來。
甯太妃回過神來,道:“無患,是你啊。”
甯無患看了一眼鍋中的山楂,又看了一眼甯太妃,遲疑的道:“母親……一定要如此做么?”
甯太妃幽幽的道:“無患啊,事到如今,咱們還有旁的選擇么?”
她苦笑一聲:“若是但凡有旁的選擇,咱們母子二人,也不會在南楚一呆這么多年!”
“可是……”甯無患道:“兒子不想連累無辜之人,夏黎他……”
甯太妃打斷他的說辭:“無辜之人?你以為只要你不連累他,夏黎便能脫開干系么?”
【“你不要忘了!”甯太妃一字一頓的道:“夏黎他的身份!一旦梁琛知曉他是南楚的血脈,絕不會饒過他!”】
夏黎握緊話本,眼神波動,甯太妃和甯無患竟然知曉自己是南楚的血脈?這件事情如此隱蔽,便是連夏國公都被蒙在鼓中,為何甯太妃會知曉?
夏黎仔細的往下看去……
甯太妃道:“無患,你真是太傻了!夏黎早就不是局外人了,便算不被你連累,他的身份始終是個隱患!”
甯無患陷入了沉默之中。
甯太妃勸說道:“我們沒有任何退路,不要忘記了,我們為何回到這里!”
甯無患沙啞的道:“兒子不會忘記。”
“那便好!”甯太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從袖袍之中拿出一包藥粉,撲簌簌撒入剛剛熬好的山楂甜湯之中。
“母親……”甯無患出聲。
甯太妃道:“放心,這藥粉無毒,母親也不想傷害黎兒。”
她說著,繞開甯無患,端著加了東西的山楂甜湯離開膳房,往夏黎的臥舍而去。
夏黎看到話本上的文字,知曉甯太妃便要來了,立刻合上話本,將話本壓在文書的最下面。
叩叩——
是敲門聲,甯太妃果然來了。
“黎兒,你在么?”
夏黎走過來開門,好似不知甯太妃會過來一般,詫異的道:“太妃。”
甯太妃走進來,將山楂甜湯放在案幾上,道:“黎兒,甯姨看你中午食得有些多,來,這是甯姨親自為你熬煮的山楂甜湯,往日里你最喜歡這一口了,總是嚷嚷著要甯姨給你煮。”
“來——”甯太妃殷勤的道:“甯姨喂你。”
“太妃!”夏黎將身子往后靠了靠,躲開甯太妃喂過來山楂甜湯。
“怎么了?黎兒。”甯太妃一雙柳眉垂下來:“這可是甯姨特意為你熬制的甜湯,黎兒不嘗一嘗么?”
夏黎不知這甜湯里到底加了什么,甯太妃應該不是想要毒害自己,畢竟甯無患和甯太妃剛到府上,夏黎一個開府便被毒死了,他們絕對脫不開干系。
那她是想做什么?
夏黎瞇了瞇眼睛,為了不引起甯太妃的懷疑,終于還是慢慢開啟嘴唇。
“這就對了!”甯太妃歡心的將山楂甜湯送入他的口中:“好喝么?”
夏黎含住甜湯,但是沒有吞咽進去,點點頭。
甯太妃將甜湯放在案幾上,他似乎比含著甜湯的夏黎還要著急,站起身來道:“那黎兒慢慢喝,甯姨便不打擾你休息了。”
說罷,甯太妃退了出去,還體貼的為他關好了門。
夏黎聽到漸去漸遠的跫音,隨便翻了一只杯子,將甜湯全部吐出來,一點子都沒有咽下去,又倒了茶水來漱口,確保沒有在口中殘留。
甜湯被夏黎喝了一口,還剩下幾乎一整碗,靜靜的躺在案幾上。
夏黎眼神深沉,自言自語的道:“這里面……到底加了什么?”
他取出《綺襦風月》的話本,甯太妃下了藥之后,必定還有進一步的舉動,沒準便能發現他們的秘密……
夏黎拿出話本的動作一頓,只覺得一股涼風從戶牖竄進來,窗戶突然被推開了一條小縫隙……
夏黎警覺的將話本放回去,壓在文書下面。
窗子打開,有人逾窗而入,熟門熟路的鉆了進來。
是……
——梁琛!
夏黎看著對方,眼皮狂跳:“陛下?你怎么又……”翻窗戶?
梁琛入內,回手將戶牖關好,他穿著一襲黑色的常服,衣襟與頭發微微濕濡,外面下著大雨,一看便是冒雨前來的。
梁琛道:“寡人聽說甯無患到你這里來了,不放心,自然要過來看看。”
夏黎奇怪:“陛下這么快便聽說了?”
吃一頓飯還沒有一炷香功夫,這未免也太快了?
梁琛挑眉:“寡人自然有寡人自己的門路。”
他轉變了話題:“甯無患過來做什么?”
夏黎據實以報,本來也沒什么可隱瞞的,梁琛聽罷冷笑:“甯無患只是過來用膳?卻借著下雨的借口留下來,寡人看他是居心叵測。”
夏黎道:“安遠侯與太妃住在此處,黎正好趁機摸一摸他們的底細,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么。”
梁琛道:“他們的底細固然重要,但是阿黎的安全更重要,你自己也要注意。”
夏黎點點頭道:“是。”
“這是什么?”梁琛注意到了案幾上的山楂甜湯。
夏黎道:“是甯太妃剛剛送來的山楂甜湯,說是親自熬煮的。”
“甜湯……”
梁琛幽幽的叨念了一聲。
夏黎一頭霧水,梁琛的臉色為何那么難看?
他可不知曉,其實原身和甯無患之間,還有一個關于山楂甜湯的美談呢。
聽說甯無患自小身子不好,有一年開春,甯無患患上了胃疾,不思飲食,甯太妃十足著急,找遍了上京的名醫,為甯無患調理身子。
原身一直愛慕甯無患,便親自熬制了山楂甜湯,送給甯無患品嘗,甯無患食了山楂甜湯胃口大開,病自然也好了一半。
夏國公府的小世子,為了博得安遠侯一笑,親自洗手作湯羹的事情便從此傳開,一直被人津津樂道,不過多半談起的都是小世子癩哈蟆想吃天鵝肉。
梁琛看到這山楂甜湯,立刻便想起了當年的流言蜚語,胃中翻滾,都是酸水,比這山楂還要酸澀的厲害。
梁琛眼睛一瞇,突然伸手端起山楂甜湯,一仰頭……
都、都喝了!
夏黎瞠目結舌,萬沒想到梁琛竟然把山楂甜湯全都喝了,大喊一聲:“陛下!你在做什么?”
梁琛吃醋,不想讓夏黎吃任何與甯無患有關系的東西,甯無患母親熬制的甜湯也不許。
于是堂堂暴君,腦袋一抽便做了如此幼稚的舉動。
梁琛咋舌道:“味道也就那么回事,太酸了。”
夏黎還在瞠目結舌,反應了好一陣,震驚的道:“甯太妃在這甜湯里加了東西!”
“什么?”梁琛這才明白,夏黎為何如此震驚。
梁琛蹙眉道:“加了什么?”
夏黎搖頭道:“黎不知……”
他借口道:“只是聽膳房的膳夫回稟,說是看到甯太妃在里面加了東西,具體加了什么并不知情。”
“陛下……”夏黎也顧不得禮數了,沖上去使勁拍梁琛的后背:“快吐!吐出來!”
梁琛這棵粗壯的大樹好不容易抱上,夏黎還要靠著他乘涼,怎么能說沒就沒呢?夏黎是最希望他長命百歲的了。
啪啪啪!
梁琛感覺夏黎的手勁兒還挺大,死命砸著自己后背。
“咳——”梁琛被砸的直咳嗽。
夏黎恨鐵不成鋼:“快吐啊!”
幸而不是毒藥,如果是見血封喉的毒藥,梁琛早就沒救了。
梁琛咳嗽道:“寡人也想吐,可是吐不出來……”
他急匆匆冒著雨趕過來,還未用膳食,山楂甜湯入了肚子哪里吐的出來。
夏黎嫌棄的道:“那陛下摳嗓子眼罷。”
“摳……”梁琛眼皮狂跳。
夏黎繼續為他拍著后背,道:“快吐!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陛下在這里吐,黎去找醫官前來……”
他說著抽身便要走,啪!
下一刻,卻被梁琛握住了手腕。
梁琛的掌心炙熱,他的體溫本就比夏黎要高,此時此刻燙得驚人。
夏黎震驚的看著梁琛,對上了梁琛一雙赤血通紅的眼眸。
唰!梁琛手上用力,將夏黎一把拽了過來,緊緊箍在懷中,二人直接倒在軟榻之上。
“陛下?”夏黎能感覺到,滾燙的不只是梁琛的手掌,還有身體,那流暢的胸肌快速的起伏,紊亂而隱忍,額角的青筋凸出來,汗水滾滾而下,似乎在忍耐著什么。
梁琛的吐息沙啞的像是一頭野獸:“阿黎,寡人好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