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白色貓毛最終沒有落地。
因為它在飄到地上之前就被小精靈伸手握住。
貓毛雪白柔順,彎出一個自然的弧度,詭異的停滯在半空,一如此時凝固的尷尬氣氛。
迪克本能地感到大事不妙:“等等——”艾芙請聽他解釋!!!
白色貓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到迪克腹部衣物的紐扣旁邊,在迪克的后一句話語出口之前取下了掛在上面的另一縷貓毛——這回是黑色的。
一黑一白的貓毛并肩而立,緩緩升空,與語塞的迪克目光平行,三百六十度旋轉一圈,力求讓他清晰無比地看見,鐵證如山。
馬特露出一個即將打噴嚏的表情:“噢,真的,你身上的貓毛未免有些太多。”
迪克:“……”
*
實話實說,在馬特帶著小精靈來到這所屋子、見到ta心心念念的監護人前,他真的只是打算簡單地觀察一下對方,講兩句話,再交換一下聯系方式——畢竟這也是他養了這么久的小鳥,想和之后養ta的人有聯系以確認ta過得好不好非常正常不是嗎。
然而不幸的是,馬特剛和迪克打了個照面,在本來就在集中注意力打量他的情況下,敏銳的感官告訴他這個人似乎剛剛才摸過貓回來。
他試探了一下。
試探的結果非常不好,因為對方根本不承認自己和貓有什么接觸。講的話更像是要把他早早敷衍過去,然后帶著這只在他身邊跳來跳去的小鳥回家。
果然是會讓小家伙被小貓叼走的監護人,看起來十分不負責任。
基于此,即使一黑一白的貓毛在迪克面前繼三百六十度翻跟頭后轉而跳起四小天鵝,馬特也十分偏心地忽視了這一讓迪克感到的尷尬的行為——他看不見,不阻止有問題嗎?而且這不是說明小家伙學習得很好嘛——而是溫和而不失犀利地道:“所以說,如果這位先生在丟失小鳥期間養了貓的話,我覺得小鳥跟著你不是一個好選擇。貓咪也是一條生命,隨意丟棄不太好。”
“我與小鳥也相處一段時間了,如果你需要另找領養,我想我十分樂意幫忙。”
迪克對著跳完小天鵝舞改跳胡桃夾子的貓毛扶額:“不,我真的沒有養貓——”
*
大藍鳥只能先請兩位客人來家里坐坐。
一時半會兒看來關于貓的事情掰扯不清,他總不能硬搶了小精靈就跑。
那一黑一白的貓毛還在堅持不懈地在他眼前跳舞,他辨認了一下,貓毛兩端不動,中間彎成凸起的弧度搖擺。
……這不會是肚皮舞吧?請問艾芙在外面的這些日子究竟學了什么?
馬特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他微妙地頓了一下——小精靈曾經和彼得一起在酒店看電視。他撞見過一次,在玩游戲玩累了而彼得又寫完了當天作業的情況下,一人一精靈會窩在沙發里,津津有味地欣賞電視節目。
好在這并沒有讓小精靈拋棄和他看書的時光,所以馬特并沒有在意,有彼得盯著,小家伙怎么也不會學壞吧?
……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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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用貓毛跳肚皮舞被馬特思考起教育是否跑偏了的小精靈終于跳累了。ta把拿著的貓毛重新扔回了迪克的身上。
都不想說這個家伙身上到底有多少貓毛!
有貓毛就算了,看看這貓毛的顏色吧——黑色,白色。
你要不要看看你身上是誰的毛毛!
在仔細的觀察過后,小精靈確認迪克身上有且只有這黑白兩色的貓毛。這意味著他接觸的這只貓是黑白二色的。而非常巧合的是,ta只認識那一只黑白二色的貓——那只叼走ta的奶牛貓!
迪克之前還跟ta說那只是一只貓。ta被貓叼走了,迪克怎么還把那只貓養起來了呢?
不僅如此,那縷黑色貓毛還是從他腹部的紐扣上摘下來的,這意味著貓咪一定被抱到過迪克的懷里。
迪克摸那只壞貓也就算了,他還抱它!!!
ta很生氣,ta非常生氣,ta要和迪克絕交至少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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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芙,我當時以為你被貓吃了。”迪克用幾句話輕描淡寫地帶過了他是如何確定小精靈的去向、以及如何確定是那只貓帶走了小精靈的前提。畢竟這如果講出來,還要暴露一些問題,比如小精靈本身的特殊性。
他對著正在和自己絕交、所以什么東西也沒抱的一團空氣說:“所以我才把那只貓帶去養了起來。”
馬特淡定地接過他的話:“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養了一只你以為吃掉小鳥的貓。”
迪克:“???”
“這也許是一種新時代的悼念方式,我不太懂。”盲人悠然地說,“請您繼續。”
兩人之間略顯古怪的氣氛還沒維持多久,馬特的頭上就忽然降落了一只小精靈。
這使他的頭發被壓下去一小塊,營造出若有似無的壓迫感瞬間就不見了。
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的小精靈只是打算身體力行地表現自己現在站在馬特這邊。ta堅定地坐在了馬特的腦袋上。
馬特:“……”
氣勢沒維持兩秒,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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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克握拳抵在唇邊咳嗽了一聲,把手放下來后又恢復了正常表情。
他意識到這位盲人先生大概是誤解了什么,才會與他如此針鋒相對。
這其實也不能怪人家,稍微把自己放在對面的角度想一想,迪克就會發現自己的形象糟糕得嚇人。
于是他和顏悅色地道:“我是為了檢查那只貓才把它帶走的,我給它做了催吐,又去拍了ct。好在最后的結果是好的,我沒有發現它的胃里有小鳥。”
小精靈坐在馬特的頭上,雙手抱胸,聽聽迪克還要講些什么。
“如果我真把貓當做寵物養,又怎么會不把它養在家里呢?”迪克把目光放在馬特頭頂塌下去的一小撮頭發上,“我一直很擔心你,艾芙。”
馬特的頭發換了一處地方塌,剛剛那一處頭發緩緩支棱起來。
迪克換了一只手握拳,他不知道為什么又咳嗽了一聲。
*
難道迪克生病了嗎?
小精靈疑惑地想。
*
感覺到頭上的小精靈似乎有想要飛到迪克旁邊的趨勢,馬特并不著急。
雖然被小家伙破壞了自己營造的氛圍,但是他始終在觀察四周。
雖然沒有視力,但是其它方面的感官足以彌補這份缺憾,世界在他腦海中以另一種方式呈現。
小家伙存在的痕跡不算很重,但是很清晰。
窗臺邊不見灰塵的藍色織物,窗口欣欣向榮的花朵,隨處可見的紙筆,餐桌旁放著的一瓶滿滿的蜂蜜。
桌子邊緣的盒子里放著的東西看起來都不是成年男人喜歡的,不出意外的話,那應該是小精靈的東西。
而且,這是一處并不整潔的公寓,很符合對單身男人的刻板印象。但是有一些地方始終保持著整齊。
比如桌子邊一列排隊得整整齊齊的千紙鶴。
桌上的花瓶里插著花朵,還開得很漂亮。按理說以其它地方的凌亂程度,這里的主人并不會特意在花瓶里插花,更遑論每天都細心地照顧被摘下來的花朵,及時替換了。
如果小精靈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貓毛上,ta就會發現,家里除了凌亂一點,屬于ta的地方,一點沒變。
*
五分鐘過了嗎?
小精靈盯著面前露出失落神色的大藍鳥。
應該過了吧?
過了吧?
ta無意識地揪了揪馬特的頭發,聽到下面的盲人先生嘆息一聲。
他把手里的包裹擺在桌子上,像是無意中說:“我們進來這么久了,是不是耽誤你的時間了?”
喔!原來已經很久了。
那五分鐘必定已經過了。
小精靈飛起來,落在ta早就看見的、擺在桌子上擦得干干凈凈的小勺子旁邊。
一只熟悉的小勺子豎起來。
*
迪克坐在桌子的另一頭。
他還穿著帶著貓毛的衣服,因為一進來就解釋,沒有時間換。
小勺子溜到他面前,從上面揪下來一撮毛。
迪克看起來有點不知所措:“艾芙,你還在生氣嗎?”
哼。小勺子把貓毛扔到一邊,飛起來,特意飛得比迪克的腦袋高了一點,從上往下盯著他。
大藍鳥眨眨眼,順從地往后一靠,微微仰起頭,以便于小家伙繼續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他幻視那只勺子長出了兩只手做叉腰狀,因為這豎起來飛著的勺子看起來實在太,太有威嚴了。咳。
小精靈對迪克認錯的態度很滿意。
而且ta也已經發現了周邊熟悉的布置,迪克一點都沒有把ta的東西扔出去。
這樣來看的話,那只貓咪應該就是像迪克說的那樣,只是一個意外啦!
既然只是一個意外,ta也已經和迪克絕交過了,那現在ta就原諒他了。既然原諒他了……
于是迪克就看到小勺子和他對視一分鐘后,忽然飛回了馬特身邊。
也許小家伙還是不開心。這件事確實太巧了,也怪不得艾芙生氣,看來他還得想辦法哄一哄才行。
迪克還在腦海里思索小精靈怎樣才能被哄好,突然聽到熟悉的機械音:“d!k!”
嗯?大藍鳥詫異地抬眼望去。
小勺子正在那個長得像計算器似的東西上蹦蹦跳跳,快速地摁出了一堆字母,被機械音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報出來。
他正在腦海里飛快地把這些字母組合成單詞,連成語句,就聽到面前的盲人先生臉色冷淡地開口翻譯:“小鳥說學會了新的單詞,想打給你聽聽。”
會是什么單詞呢?總不能是hate(討厭)吧?
沒有賣什么關子,在馬特翻譯完那串字母后,機械音非常干脆地讀出了兩個完整的單詞:“missyou.”
——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