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言是被冷醒的。
太晚了，也沒有太陽能曬曬被子。季知言摸著有些陰濕而且散發(fā)霉味的被棉被，決定先拿其他東西將就一晚。
蓋了個毯子，再壓上一件棉服。也挺暖和的，季知言就這樣把自己裹成一個卷睡著了。
但是后來翻身的時候棉服掉到了床下，季知言也就慢慢地被凍醒。
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六點了，也差不多可以起床吧，七點左右好像有一輛車。今天要去縣城買祭拜用的東西，然后還要再買點其他吃的……
季知言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冷得完全沒有賴床的心思，迅速地穿好了衣服，不像平時出個被窩都磨磨蹭蹭。
這究竟是好還是壞呢，季知言有些無語地想到，要是有人替她掖好衣服和被子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可是哪里有這種人呢。
回憶真是一件殘忍的事，不管是美好的還是難過的回憶都只會讓現(xiàn)在的自己痛苦。季知言一邊套上棉服外套一邊想。
收拾好東西過去了半個多小時，再等了一下季知言就迎著冷風出了門。
天還是灰白的，只有很遠的山上能看見一點金色。蒼白寒冷的季節(jié)，可是沒有下雪。
季知言被前面吹來的風刮得臉疼，干脆低下頭走，視線范圍內(nèi)都是已經(jīng)干燥的泥土。
幾串腳印混雜著，應(yīng)該是前幾天下雨之后泥土變濕潤時留下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風干了。
村里的人留下的吧。季知言為了不被風吹得臉僵，一直低著頭，只能看著這泥地，所以無聊地開始思考著這些腳印來源。
嗯……看不出什么問題，都挺普通的吧……不過這里大多都是老人，會留下這樣結(jié)實平穩(wěn)的腳印嗎……倒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有些人身體比較好。
但是，這也不對吧，怎么會有高跟鞋的印跡啊？
季知言疑惑地看著地上，最近有年輕人回來了嗎？最近一次下雨是在前天吧……也就是說最早是前天回來的。嗯……最近也沒什么節(jié)日，難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或者只是單純回家里看看嗎……
季知言無聊地思考著這些跟她沒關(guān)系的事，當作一種消遣，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路邊。
在冷風中等了半個多小時，大巴才姍姍來遲。季知言臉已經(jīng)被凍僵了，連抽搐嘴角以示不滿都做不到，只得作罷，乖乖地在司機不耐煩的注視中面上毫無怨言地上了車。
糟糕的一天從早上開始。
這種糟糕一直持續(xù)著，她在頭暈?zāi)垦Ｖ邢铝塑嚕咴谌诵械郎喜铧c被電動車撞到，還有去買香燭的時候發(fā)現(xiàn)漲價了。
……
今天是什么日子。
季知言懷疑自己即將遇到十分倒霉的事件。雖然平時也很糟糕，但是今天她本來心情就不好，所以這些糟糕小事被一點一點放大，顯得越來越糟，好像沖撞了什么東西。
這種糟糕在季知言接到季夕妍電話的時候達到了巔峰。
好煩。
季知言好不容易等到電話自己掛掉，結(jié)果對方又堅持不懈地接著打，吵得要死，她不得不接。
雖然也可以拉黑，但好像她們還沒有到撕破臉的地步，而且可能對方真的有事？這樣想著季知言還是接了電話。
“什么事？”
省去了問候，直接問對方要干什么。這很不禮貌，但季知言也不想對對方講什么禮貌。
“啊，知言吶，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來了嗎？”
“……怎么了？”
“回來就一起吃個飯吧，也好久沒見你了。”
哈？
雖然季夕妍就住在這個縣城里，不過前幾年她過來買東西的時候也從來沒被邀請過，她們根本沒什么聯(lián)系。語氣這么親昵……還叫她吃飯？真是破天荒的一次。
對方究竟要干什么呢……難道是想要錢之類的，可是她也沒錢啊。不會是真的覺得自己以前太過分了，年齡上來以后突然變得有了同理心，決定對她好一點吧。
可能嗎？
季知言不知道，她摸不準對方的心思。不過對方語氣友善，對她不接電話的事也不提，她語氣不耐反而好像顯得她的不是一樣。
“不必了吧。”
季知言還是拒絕了對方。
“唉，以前是我不好，好久沒見了，過來吃個飯吧。”
季知言聽到對面突然變得有些著急的聲音，越發(fā)感到困惑。
好奇怪啊，對方到底是在干什么。
季知言充滿了疑慮，不過她還是打算拒絕，她正要開口，又聽到了季夕妍的聲音。
“吃完飯開車送你回去，這里也不太好坐車……”
“好。”
季知言聽到這，腦子還沒徹底思考出結(jié)論，就不由自主地張口應(yīng)了一聲，大概是大腦深處給出的回應(yīng)。她實在不想再做大巴了，每次都暈得要死，而且還不知道要等到幾點。
只是去吃頓飯能有什么問題，雖然她莫名覺得有點詭異，不過仔細想想這件事雖然古怪，可是季夕妍也不可能做出什么過分的事，最多冷嘲熱諷她幾句而已。
下午回去車上肯定很多人，很可能連坐的位置都沒有，只能提著一堆東西一直站著……作為暈車的人來說，為了不用站在擁擠的大巴上一個多小時，就算去了會被對方罵，她也能心平氣和地接受。季夕妍應(yīng)該還不至于騙她過去，然后又不送她吧……反正最晚的一輛車也還早著，季知言還是決定先去一趟季夕妍家。
季知言往季夕妍家里走，這么多年對方也沒搬過家，還是住在以前她住過的那個舊房子里。不過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現(xiàn)在住的屋子比這還破，沒什么可嘲笑對方的。
熟悉的街道，她以前就在附近的小學(xué)上學(xué)，差不多每天都要經(jīng)過這里。
因為上學(xué)被拖著，所以她晚了一年上學(xué)，沒上學(xué)前班，在這以前當然也沒上過幼兒園，一直待在村子里，也沒有和同齡人交往過。她就這樣毫無準備地，突然間進入了學(xué)校這種無時無刻都在進行集體活動的地方。
季知言很難適應(yīng)這樣陌生的環(huán)境。她以前因為總是被打罵所以只能學(xué)著察言觀色，這導(dǎo)致她雖然年紀和周圍的人一樣，可是心里卻敏感很多，她總是小心翼翼的，害怕冒犯別人。她既不敢信任老師，也不敢靠近同學(xué)，一直以來都跟集體格格不入，好像永遠站在人群之外。
季知言對這里也沒什么美好的回憶，說起來，她從小到大都沒多少美好回憶吧。
從小性格就定了型，導(dǎo)致后面也一直是孤身一人，她早就習(xí)慣這樣，甚至也變得越來越享受獨自一人的自由，她那么喜歡自由，她當然是喜歡一個人的。
這些都是早已習(xí)慣的事，本來就沒什么可委屈的。
可是這些都被江念塵打破了。
可惡。
一旦得到過別人的關(guān)心，享受過溫柔又小心翼翼的觸碰后以后就會變得無比依戀，以至于很難再回到以前的心境。
季知言把自己對親密關(guān)系的渴望歸結(jié)于自己的脆弱，她不想承認可是她心里也很明白，她只是特別希望有人能愛她而已。
太愚蠢了，可是她就這樣帶著被壓在心里的愚蠢想法遇到了江念塵。
對方不是人，可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季知言根本不在意這個無聊的問題。人啊鬼啊的，有什么區(qū)別，只要是愛她，而且屬于她一個人的不就夠了嗎？可是就算她能接受這種超出現(xiàn)實常規(guī)的事情，她也還是不能得到對方，就因為對方要去解決家里的事情。
季知言想到這幾乎覺得憤怒，她那么來之不易的被愛，竟然就因為江念塵的家人弄出的那些無聊事情讓她又失去了。
可是這也怪不了誰，誰也怪不了，導(dǎo)致季知言只能自顧自地生著悶氣，只能就這樣努力讓自己釋懷。
如果，她是說如果，如果存在讓她努力就能讓江念塵留下的方法的話，她一定會去做的，哪怕只有一點可能。
季知言這樣一邊想著一邊走到了季夕妍家的小區(qū)。
被附近的商販詢問要不要買東西的時候她才回過神來。懊惱地意識到自己又想起了江念塵，不但想起來了，而且還不知不覺地就在心里下了要讓對方留下的決心，好蠢啊，真的要為了一個根本算不上完全了解的鬼魂做到這種地步嗎？
季知言問著自己，但自己也給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最后想到反正自己也根本不知道這種方法，而且現(xiàn)實來看自己也不會再和對方有任何牽扯，再想這種問題也沒有意義的時候，她才放下了這個問題，讓自己停止了無意義的思考。
已經(jīng)到了季夕妍家門口。
季知言敲了敲門，她在門口等的時候又忍不住有些懷疑難道季夕妍只是騙她過來，結(jié)果根本就不會給她開門吧。
不，應(yīng)該不至于這么無聊吧，季夕妍好歹也是差不多就要年過半百的人了，不至于做出這么幼稚的行為。
“啊，知言來啦。”
季知言聽見咔嗒的聲音，看到里面那扇門被打開。
鐵門還沒打開，但是季知言能從布滿鐵銹的鐵門空格處看見季夕妍十分熱情的笑臉。
熱情的笑臉被門上的鐵棍切割開來，看起來有些怪異。
這么友好嗎……季知言有些奇怪地想，她看著對方打開了鐵門。
那張已經(jīng)爬上皺紋的臉雖然看起來蒼老了一些，可是季知言完全不覺得和藹，大概是因為對方難看的面孔已經(jīng)留在了心里，所以無論對方做出怎么好看的表情她也只覺得不舒服。
不過這真的是季夕妍嗎？她還從來沒見過這個女人對她笑成這樣，一般來說不都是甩臉色或者干脆直接發(fā)怒嗎？
“進來吧。”
季知言聽到對方的聲音后困惑地跟了進去，既然來都來了，那就好好看看對方要干什么吧。
“哎，你姑父還沒回來……等會就吃飯，你先坐會。”
季夕妍熱情又親昵地招呼著季知言，好像她們關(guān)系很好一樣。
季知言心里困惑不已，不過看到屋里還坐著其他人以后，她還是努力裝出來微笑的樣子。
季知言坐在了椅子上。
她對面是一個老人，應(yīng)該說是年老的女士。她看起來和這個灰暗又擁擠的屋子格格不入，完全就是一個外來者的樣子。
季知言看到對方和藹慈愛的表情，嫻靜而端莊的坐姿后這樣想著。
這是誰呢？季夕妍為什么會能夠招待一位這樣的客人？季知言看著那雙看起來飽經(jīng)風霜，又帶著笑意的和藹眉眼疑惑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