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正文完 歸途
溫知寒提出雙修別耽誤正事的時候, 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離譜。
和徒弟雙修,怎么說出去都是開了個壞頭, 有辱玄天宗的名望,也會讓其它收了貌美弟子、或是拜入貌美師尊名下的普通人受到影響。
更何況,靠雙修來有所進益,在玄天宗這樣的名門正派眼中,多少沾了點歪門邪道、投機取巧的意思。
除非他們二人都足夠強。
再如何藥物堆砌、雙修走捷徑,都只能有一時的好,單靠這樣的手段, 修行之路的天花板還是很低的。
而且若是沈縱能早日出師,便可以早日獨立出去,以一峰之主、甚至某某仙尊的身份自居, 過上個一兩百年,人們也就忘了他們曾是師徒了,到那時再被發現雙修的過往, 人們也只會一笑而過,畢竟年輕時候誰沒有腦袋糊涂過呢?
溫知寒主動提出了雙修, 即便動搖過, 但很快也在利弊權衡下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一來進行順利, 便能免除一切煩惱,二來就算不順利,也是他這個做師尊的行為不端, 引誘了徒弟誤入歧途,他徒兒被虐待八年如此可憐,又遭遇了那么多橫禍,沒有人會舍得責怪的。
三來……這樣的對策能暫時安撫住沈縱,讓這孩子能有更多的時間考慮清楚、恢復冷靜, 給沈縱留一條后路,到時候時間過去一些了,后悔了,也都來得及。
俗話說,堵不如疏,應該就是這個道吧。
師尊都同意了,沈縱更是沒有拒絕雙修的道。
少年總是灰沉沉的眼眸在這一刻變得亮得嚇人,個人都煥發出神采,總算有了點年輕人的樣子。
雖然是因為雙修。
在這之后的連續幾日里,沈縱的用功程度、修為和劍法的進益也有目共睹,每當溫知寒在一旁看著他練劍,都仿佛瞧見了徒弟個人閃閃發光的模樣。
雖然是因為雙修。
甚至在每個深夜里,沈縱做噩夢中途來找師尊撒嬌求抱的次數都少了,個人仿佛都吃得很飽,睡得也越發香,甚至有時候精神頭太好,能一夜都在調息打坐,絲毫不覺得累。
似乎也是因為雙修。
但溫知寒堅信,這只是暫時的。
他也沒有一味地輔助沈縱,雙修的功法對兩人都有益處,他凝滯了許久的修為也隱隱松動,配合著幾日的修煉,道心更加穩固了,也有了突破元嬰后期的趨勢。
先前總是心思沉重、動不動搞突襲的徒弟學乖了,即便總是隔幾天就要雙修,但一切的主動權交到了他這個師尊手里,生活的節奏也隨之穩固,之后的日程計劃都沒再被打亂過。
除了身體有些異樣,溫知寒對此還算滿意。
半年的時間一晃而過。
沈縱的修為突飛猛進,很快來到了金丹后期,即將渡劫突破,同樣的日子,溫知寒也頭頂的劫云也隱隱要成型了。
玄天宗的同門們本來只記掛著宅了半年不出門的二人,結果也紛紛發現了瓊霧峰上劫云密布,紛紛送來慰問。
一時之間,溫知寒的主殿里就堆滿了各式法寶靈藥。
溫知寒本是不想和沈縱一起渡劫的,他總覺得自己多少有點被天道針對,搞了這么多事,說不定要挑這個時候算總賬。
但卻怎么也無法說服沈縱和自己分開。
“天道不會讓我死。”
沈縱是這樣勸說他的,“有本事就連我一起劈死。”
“……”
該說不說,總感覺沈縱的脾氣越來越倔了。
溫知寒無奈,只好應下,并偷偷做了二手準備。
到了快渡劫那日,離人樹也不知道從哪兒摸了過來,偷偷在他們的院子里發芽。
沈縱看到的時候,提著劍就過去了。
但還是被溫知寒給攔下來。
“你砍了它也死不了,不要白費力氣。”
這兩人雙修的時候,早就通了氣,沈縱早就知道了離人樹吃里扒外……不,是兩頭吃的事情,對它生氣已久,要不是看在本性不壞還有師尊作保,早就把它當柴火燒。
離人樹嘿嘿一笑。
【看你倆要渡劫了,我也來湊個熱鬧。】
于是離人樹也跟著一起蹭天雷。
倒不是它要渡劫,而是渡劫時候的雷劈在土地上,也劈不到它,但能讓它有所進益。
人都是怕雷劈的,但劈不死樹的雷,反而能除蟲去病。
半年禁足的時間一過,溫知寒與沈縱在空地上提前等好,成功迎來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許是真的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在幾個時辰過去后,兩人都成功渡劫,只是身上也略顯狼狽。
沈縱成功跨入元嬰期,溫知寒從元嬰期邁入化神期,兩人的周身氣息神態都不同往日。
“師尊!”
沈縱也高興不已,等劫云散去后,第一時間撲向了師尊,將人用力抱在懷里,兩只手也到處亂摸,想確認師尊有沒有傷到哪里。
“好了好了,”
溫知寒好笑地接住他,因為力竭而后退了兩步才站穩,“別胡鬧了。”
他還想說什么,卻已經被沈縱堵住了嘴唇。
吱呀一聲,已經被雷劈爛了的院門被風一吹,轟然倒塌。
院內還擁吻的二人與院外前來賀喜的幾個同門對上視線。
蘇長老率先閉上眼睛,“非禮勿視。”
白發蒼蒼的宗主瞪圓了眼睛,而后被口水嗆了嗓子。
任峰主笑盈盈地抬頭看天,“哎呀,這天真藍,這鴛鴦成雙對真美好。”
唯一一個不隸屬于玄天宗的陳非絕直接大劍出鞘,嗡的一聲被他單臂舉起,“溫、溫知寒你你你,你又被奪舍了?!”
溫知寒默默把沈縱松開,擋在背后。
老宗主怒目圓睜,率先點了他的穴,“不準跪!不準替他頂罪!不準說都是你一個人的錯!”
溫知寒:“……”
誒,話都堵死了他說什么……等等,有點耳熟啊。
溫知寒一愣,神色復雜起來,偷偷回頭瞥了一眼變乖巧鵪鶉的沈縱,第一次懷疑了人生。
這乖徒弟……該不會是跟自己有樣學樣的吧。
頭疼。
……
看在兩人剛渡劫完畢,沈縱也剛剛結束了禁足的份上,一家人還是關起門來說話了。
“所以。”
“你們的意思是……”
“你們是正經師徒,只是一起經歷過大風大浪生生死死了,所以離不開彼此,稍微親密過頭了點。”
“一切只是為了修煉?”
熱氣騰騰的玄天宗主峰的內殿里,巨大的圓桌中央煮著一個鴛鴦火鍋,宗主帶頭給突破成功的兩人接風洗塵。
只是火鍋里煮著的不是尋常食材,而是各種山參野菜,靈草靈芝靈花,專門能為透支靈力的人補身體,還能鞏固一下兩人的修為,關鍵是味道還很好,尤其是那個被雷劈過的靈芝,吃起來像雞肉。
沈縱被溫知寒施了禁言術,低頭師尊給他夾什么吃什么,吃得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溫知寒在旁邊清了清嗓子,點頭應下,“還請諸位暫且為我們保密,在沈縱自立山頭之前不要說出去。”
“溫知寒,這對勁嗎?”
溫知寒看過去,皺眉,“陳非絕,你什么時候改投玄天宗門下了?”
“你……你管我呢!”
陳非絕氣急一拍桌子,“我交過飯錢了!”
“誒是嗎?該不會是用我剛賠給你的靈石交的吧?”
溫知寒笑著說道,“現在你總該知道了,我賠給你的靈石里,有一半可不是我干的,是那冒牌貨。”
“溫師弟,不要看陳道友天真爛漫就利用他轉移話題,”
蘇長老看不下去了,搖頭放下筷子,“太明顯了。”
“……”
溫知寒嘆氣,“那……要罰嗎?”
“……目前的門規中并沒有禁止師徒雙修,也沒有相應的懲罰先例。”
蘇長老認真回答,“所以應該不用。”
仁峰主:“呵呵……”
其他人低頭吃飯,很想八卦但是不好意思問。
最后還是宗主出面,擺擺手,“你們好自為之吧,溫師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想必很多事你心中自有分寸,我們就先當做今日什么都沒看到。”
“多謝宗主師兄。”
沈縱抬頭,看向師尊,指了指自己的嘴邊。
師尊,禁言術能解開了嗎。
溫知寒瞥他一眼,給他多夾了一筷子。
先吃你的。
“但是……”
說話間,仁峰主還是沒有被忽悠過去,略帶迷茫地微笑著問道,“只是雙修的話,需要親嘴嗎?”
“……”
“……”
“…………”
“你們都看我做什么,我問錯了嗎?”
任峰主繼續微笑,無辜歪頭,“沈縱分明就是喜歡溫師弟嘛,雙修該不會只是借口吧?”
沈縱抬頭,也跟著笑彎了眼睛,剛想點頭,被師尊一把掐住了后頸皮,僵住不動了。
“先吃吧,等會兒涼了。”
“嗯,這個不重要,之后再說。”
“誒?這火鍋還沸騰呢怎么會涼啊?”
“陳非絕你少說兩句吧。”
一頓宗門內部聚餐就這樣在尷尬的沉默中收場。
吃完了飯,師徒兩人在蘇長老的帶領下要去看還在戒律堂受罰的白遲辛殘魂。
兩人默默走在后方,沈縱也壯著膽子自己破解了禁言術,湊在師尊耳邊小聲說悄悄話。
“師尊,所以現在我們算是在……偷情嗎?”
然后被施加了新的禁言術。
“不準胡鬧。”
溫知寒快步跟上了前面的蘇長老,無人發現,他的耳根已經悄悄爬上緋紅。
戒律堂規模不大,但有一個專門關押處置重刑犯的地下水牢,白遲辛的殘魂就在那里。
在這半年時間里,溫知寒和沈縱過得有多舒服,白遲辛的殘魂就過得有多慘。
雖然只是殘魂,但蘇長老等人一日也沒停下對他的刑訊逼供和處罰,在確保殘魂不會灰飛煙滅的前提下,逼他說出奪舍的前后經過,招供所犯下的所有案件。
用宗主的話來說,直接弄死還是便宜他了。
他們特意將這個時間延續到了半年,就是為了能讓沈縱這個最大受害者之一能親自送他上路。
沈縱也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只是真的來臨時,反而沒有想象中那么激動了。
他恍然看著那一團被金線纏繞的殘魂,忽然笑了。
便是這樣的家伙,害得他一度活在絕望的仇恨中,險些與真正的幸福失之交臂。
便是這樣一個愚蠢、自私、惡心的尋常魂魄,害得他師尊險些魂飛魄散。
原來只是個這樣不起眼的東西。
“不用擔心。”
蘇長老剛一靠近,那個殘魂就仿佛觸發了什么心陰影,個魂兒都劇烈地顫抖起來,顯然是被虐慘了,
“為了防止他自殺,我這半年來都是用重塑的人偶盛放他的靈魂,再把□□的感官放大幾倍后刑訊的,所以他的殘魂現在還沒有變脆。”
溫知寒看了眼他,心說不愧是蘇長老,在這方面還是太有辦法了。
這是在讓沈縱放心,要是手癢癢想親自折磨不用擔心吧?
“這家伙的刑期是無期,不是幾十年的意思,是永生永世,不過你們要是嫌他麻煩,也可以直接弄死。”
蘇長老繼續解釋道,“畢竟他活該的,宗主那邊也是這個意思。”
交代完畢后,蘇長老就走了出去,將這里留給了這師徒二人。
沈縱看向了自己的師尊,“師尊覺得如何?”
“為師覺得……”
溫知寒微微一笑,摸了摸沈縱的頭,“想他死的人,想他繼續受刑,如墜煉獄的人,應當都是為了我們二人,否則,按照修仙界的規矩,只要確保他不會再作亂就足夠了。”
“是。”
“為師很想徹底讓他毀滅,因為一旦想到他曾經如何折磨你,便會深夜難寐。”
溫知寒輕聲說著,見沈縱的神色沉了下去,又繼續道,
“雖然你沒有說,但為師也能猜到,你想讓他死,也不過是為了我考慮,害怕他再次得到什么力量傷害到我。”
“……師尊。”
沈縱聽著,回憶起了曾經的不安,緊緊握住了師尊的手,十指交纏著貼在一起,仿佛這樣就永遠都不會重現曾經的夢魘。
“所以啊,沈縱,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自己的性命。”
溫熱的手掌撫過沈縱的后腦,帶著暖意直熨到心底,溫知寒不顧殘魂還在一旁‘看’著,輕輕將沈縱攬入懷中,慢慢安撫,
“心善如你,如同門師兄們,總是在為了他人的安危而奮不顧身,卻往往忽視了自己,但是為師希望,從今以后,我的徒兒沈縱能更多為自己考慮一些,這樣才能成為無愧于心的一方仙君。”
“……”
“蘇長老特意將這人殘魂的處置權交給我們,便是早已看透了這一點。”
溫知寒耐心地教導著,緩緩安撫沈縱的后背,溫聲說道,“他們也關心我們、替我們感到憤怒,但涉及到己身的怨恨、不甘、嗔怒……是不可以讓他人來代替自己發泄報復的。”
“沈縱,無論白遲辛對我做了什么,欠我什么,那都是我的事,要做了結,只能我自己來,同樣的,他與你之間的恩怨,也只能你來想清楚。”
“徒兒明白了。”
沈縱恍然抬頭,一雙曾經無數次陰云密布的眼眸,再一次在師尊的悉心教導下重新恢復了光彩。
道心中隱約的裂痕也在這一刻得以修復,變得不疑、不嗔、無有執迷。
片刻后,溫知寒與沈縱離開了戒律堂,陰氣濃郁的監牢中也少了一個日日咒罵發瘋的殘魂。
蘇長老與他們暫且道別,罕見的有了開玩笑的心思,
“看樣子,我可以按時休假了。”
“那到時候我可要邀請蘇長老一同游歷一番才行。”
“溫峰主,”
蘇長老目光含笑流轉,“你養了一個很不錯的徒弟,果然如你當初說的一樣,是個修仙的好苗子。”
溫知寒笑得眉眼彎彎,“是吧?其他人也這么說呢。”
他拉起沈縱的手,道別后一同離去。
“天色已,回家了,沈縱。”
“是,師尊。”
……
百年后,瓊霧峰溫知寒座下弟子沈縱再次渡劫成功,成了名震一時的仙尊,而那只在夢里出現的心魔再也沒有冒頭。溫知寒曾經破碎重塑的道心也越發堅固澄澈,在人間游歷時除魔衛道、救死扶傷無數,重新成為人人稱道的好仙尊。
師徒二人親密無間,人間的種種凡塵觀念也不同以往,兩人也順其自然結為道侶。
沈縱耐心地等了百年,終于用時間證明自己的心意不是一時沖動,而是真切長久的真摯愛意。
溫知寒與沈縱在眾人的見證下將交杯酒一飲而盡。
結契大典上,天邊顯出七彩霞光,仿若天地都為之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