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她說她來找深田龍介。
可是深田龍介去哪里了呢?
他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的同時, 想起了那天白石冬花離開的情景——
一直悶不做聲的種田才生站出來,就好像一道天埑般橫亙在他和冬花之間。最開始也是那個家伙的橫插一腳,最后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他不怪冬花動搖,更何況那家伙卑鄙地使用著和他一樣的臉,故意偽裝成是自己從而降低女孩的戒心,謊言被拆穿之后又恬不知恥地賣慘來博取同情。
冬花只是太心軟了,她有什么錯呢?
但是她總歸要做出一個選擇的。
不是他, 就得是他。
雖然他知道無論冬花選擇他們之中哪一位,另外一個都會不服氣,想盡辦法去破壞、去爭奪,不過那就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了。
但是她說, 她兩個都不要, 她只想要平靜的生活。
她選擇離開。
最可惡的是這個家伙這個時候就在裝好人,還言之鑿鑿,一副憐憫又厭惡的嘴臉看著他。
他說:“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真惡心…你傷害了她的朋友,你沒看見嗎,冬花在害怕你,在害怕你這個隨時失控的怪物…最重要的是,你這個廢物又把她惹哭了。”
“這是第二次了。”
最后他目露兇光,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語氣惡狠狠地說:“你真的該死,我是你的話,現(xiàn)在馬上立刻就去死了。”
冬花的眼淚。
是啊,他就是為了不希望冬花流眼淚才創(chuàng)造出這個世界。
但是冬花還是哭了。
為什么?
第一次是因為他受傷了, 生死關頭,她以為他要死了。
所以她哭了。
這個眼淚是他覺醒的契機, 但是奇怪的是,他并不為此感到不悅,相反,他開心的快要死掉了。因為這是冬花在乎他,喜歡他的證明。
然后是現(xiàn)在——
女孩的眼睛蓄滿了淚水,強忍著沒有落下來,只是瞪著那雙他無比愛慕的灰色眼睛,一臉倔強的看著他,眼神中是憤怒,是屈辱,還有悲傷和恐懼,唯獨以往他所看見的,愛戀和依賴。
就好像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深田龍介,而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才會讓她露出這樣的眼神。
他只覺得好像一道無形的驚雷擊中了自己,把他劈成兩半,五臟六肺全部震碎開來,痛得厲害。
那痛楚穿透□□,幾近撕裂靈魂,如果他還有這種東西的話。
是了,那家伙有一點說的不錯——
站在這里的不是深田龍介,確確實實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隨著主角之一的白石冬花消失,構成這個世界的基礎開始迅速地崩塌,在這個世界即將消失的時候,他終于開口,但不是為自己辯護些什么,而是糾正對方的最后一句:
“有一點你說錯了,已經(jīng)死過一次的人不能再死第二次了。”
所以當女孩說自己是來找深田龍介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回答:“深田龍介已經(jīng)死了。”
此刻站在面前的,只是一個可憐又可悲的怪物
對方的回答讓我一愣。
我仔細打量著對方陰森的臉龐,慘白的臉棱角分明,比之前我所見到的龍介似乎更加瘦削,眼神也更加地不近人情。
但我沒有因此而放棄,而是接著問道:“那我要見龍介的鬼魂。”
“ ”
他的表情凝固了片刻,然后嘴角下沉,
“見他的鬼魂做什么?”
“我要見到龍介再說。”她看著他。
“沒有,他死了,連鬼魂都沒有留下。”
他也難得倔強地回答。
我沒想到他嘴巴這么硬,不過我話鋒一轉,又說:“那你是十字路口的白衣美少年吧!? 我想要你把龍介的靈魂帶過來,我有話想他說。如果是白衣美少年的話,一定能輕而易舉做到的吧?“
“我是白衣美少年,不是許愿機,沒辦法實現(xiàn)你的愿望。”
他還是一副油鹽不進,見我說不出話來,便邁開步子離開,
“快點離開這里吧這地方不是你這樣的普通人該來的地方”
你這樣的普通人
我想我大概知道龍介的心結所在了。
畢竟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我曾經(jīng)大言不慚地說著自己想要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實際上呢?
先是富江,我默許了那個家伙以那樣的形式存在在我的身邊,然后是種田才生,我又默許對方在我的客廳里住下來。
唯有龍介,一個人孤零零地徘徊在這片霧氣中。
因為是我說的,我誰也不選,我只想過普通的生活。
想到這里,我的眼角有些發(fā)酸,喉嚨也好像塞了一團棉花一樣什么話也說不出口。
然而就在白衣少年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的時候,突變橫生。
濃霧中不是何時出現(xiàn)巨大的怪物,憑借著霧氣的掩飾悄無聲息地朝龍介的后背襲去,腦袋一片空白只剩下一腔孤勇。
我沖了過去,一把將龍介撲倒在地上,才堪堪躲開了那個怪物的襲擊。
龍介似乎也沒有料想到居然還有怪物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膽大妄為地發(fā)動襲擊,表情有瞬間的呆滯,這樣的呆滯在看見我臉上那吃痛的表情馬上轉變成了勃然大怒。
三下兩下就被不知死活的怪物給解決了。
“你是笨蛋嗎?你沖上來做什么?我是一個怪物”說著,他手中出現(xiàn)一把美工刀,用力劃開自己的手腕,瞬間鮮血直流,在我錯愕的目光中,那道傷口又悄然愈合。他再劃開,再愈合,如此循環(huán)反復好幾次。
最后是我制止了他這樣瘋狂的行為。
“夠了,龍介。”
“ 你看,我根本不會死,也不會真的受傷你為什么要沖上來救我?”
我卻搖搖頭,“可是龍介也會痛,不是嗎?”
“ ”
不,他才不會再說,痛了就痛了唄,痛了才好,才有他還活著這種美妙的錯覺。
很多時候,他都希望自己能多痛一點,再痛一點。
可是對上冬花真切的眼神,這些話一句都說不出口,最后他也哭了。
“冬花,你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我不是,跟我一起的話,準沒有好事發(fā)生,你永遠都過不上你想要的普通人的生活。”
他從來沒有怪過冬花。
他只是恨自己變成了丑惡可憎的怪物,沒能給冬花帶去平靜的生活不止,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弄哭對方,甚至讓對方受傷。
這全都是他的錯。
他正自我厭棄著,女孩卻抓住了他的手,溫暖的掌心像是火一樣,猝不及防地燙了他一下。
“龍介,你錯了,如果沒有龍介在身邊一直保護我的話,我早就死了,更別提說過上所謂的普通生活就是因為龍介在我身邊,才沒有壞事發(fā)生,你看,剛剛那個怪物如果不是龍介的話,我恐怕只有死路一條了”
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她的話。
才不是,就算沒有他,種田才生那家伙根本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那些惡心玩意靠近對了,為什么明明他就在這里,種田才生那家伙也在,那只低級怪物還是不知死活地湊上來呢?
就好像是故意的一樣
還沒等他想明白,面前的女孩又露出了吃痛的表情,她伸出自己手背攤在他面前,只見白皙的手背上不知何時擦破了表皮,正往外滲著血珠,紅了一片。
明明只是個小傷口,偏偏在他眼里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他露出緊張的表情,連忙詢問對方還有沒有哪里受傷了。
又暗自惱怒這個該死的地方,路面的水泥太過粗糙,才會讓女孩剛才的舉動劃傷手背。
眼尖的他又見種田才生的身影緩緩出現(xiàn)在霧氣中,和對方那雙近似施舍一般的眼神對上的瞬間,他就明白了一切的緣由,便惱怒那個家伙多此一舉控制這只怪物上來做這些多余的事情
最后他又氣自己,氣自己在關鍵時刻倔脾氣上來了,跟對方賭氣離開才導致了這個意外的發(fā)生
總之,冬花本來可以不用受傷的。
再一次,千錯萬錯,別人的錯,自己的錯,總歸不能是冬花的錯。
這樣的認知已經(jīng)完全刻在深田龍介的本能當中了。
“冬花,對不起。”他不敢去觸碰對方的傷口。
最后,是女孩強硬地將他的手按了回來。
“冬花”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然后借力起身,站起來的時候,眼睛余光就看見了找過來的種田才生,對方站在不遠不近地距離,看著我們。
我朝他點了點頭,然后又轉過臉來對龍介,露出了一個笑容,故作難受地說:“我的傷口好痛生那家伙笨手笨腳的,一天到晚只知道抱著電視看戀綜,他哪里會處理傷口這種細致活呀,龍介,你一定會幫我的對嗎?”
“我們一起回家吧。”
種田才生:?
不是、怎么他做了好事還被拉踩上了?
只是,冬花難得這么開心,算了。
他抿了抿唇,還是將自己陰暗的想法按下不表。
反觀龍介就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遲遲不敢回答。
“怎么了?龍介,你還是不想跟我一起回家嗎?”
他心里一驚,然后連忙搖頭,“不是、冬花我不是”
最后他沉默著反握住我的手,才小聲又堅定地回答道:
“嗯,我們回家。”
回去我們的家。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