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在兩個小時前中村哲也來尋你的時候,你擺出的是一副格外平靜的神色,可在他看不見的私下里,你也會無數次反復推理在兩個小時后的未來究竟會發生些什么。
你知道你和夏油杰之間必定會陷入一番苦戰,你對這個既定的事實也下定了去攻克它的決心,只是你還是下意識地抗拒這個終幕的來臨——你還不想見證夏油杰的旅程就此結束。
正是因為曾經見過閃閃發光的他,所以現在才會對已經物是人非的他依舊百般不舍。
你側身往身畔讓了個身位,很靈敏地避開了夏油杰向你這里投射而來的咒靈,又是敏銳地一抓,手中立刻就多了個蜈蚣形狀的咒靈,手上微微一使力,咒靈立刻就在你指間灰飛煙滅,僅剩下最后的一點咒力殘穢。
所以現在這樣算什么?拉鋸戰嗎?
到底是要看看是他手頭所擁有的咒靈更多,還是你深不見底的咒力儲存更多?
你因這個問題的答案而感到格外煩躁,不由得短暫地陷入了思考,這使得你在格外密集的攻勢之下短暫地繳械投了降,在下一秒便因驟然突襲而來的咒靈被從高空擊落下來。
好在你周身還有無限加持,這一下沒有讓你摔得太難堪,依舊是同往日一般用雙腳緩緩著了地。只是耳聰目明的人都看得出來,你此時此刻的腳步有些虛浮,是明顯的狀態不佳的展現。
“這就不行了嗎?好像還沒有到十分鐘的時間。”
夏油杰的這番話聽上去像是在嘲諷,但你將目光投過去的時刻,只覺得逆著光的他是下凡的神子正在為跌落神壇的同伴而喟嘆的模樣。
心中無端就升起了這樣的比喻,這令你感到無所適從,但手指間比出手訣的動作比想象中要更快,你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就從指間彈出了一記茈——經過一些刻意的訓練,你早就已經形成了固有的肌肉記憶,只要你本人想,那么就可以在一瞬之間就將這記必殺的殺招發射出去。
“誰說的?明明還沒完呢——”
你咬了咬牙,在彈出茈過后的一瞬間,便快速地向夏油杰的方向奔去。
你不是很能夠確定自己的攻擊就一定會命中,畢竟對方與你同為特級,對于戰斗的感知要更加敏銳,也比你的戰斗經驗要高出一大截。
但是根據你方才的短暫估算,你只要再拖住夏油杰五分鐘,就能夠等到五條悟回到高專。那個時候你便可以和五條悟一同將夏油杰制服,并且你一早就和五條悟說了你的計劃,你想他是會支持你的,盡管這個決策會背叛咒術總監會。
畢竟他也不愿看到自己的摯友就此隕落在他人的手中,不是嗎?
再拖一拖就好了,再努力拖一拖……
你咬住了牙,在沖上前的途中格外留心夏油杰的動向。他果然躲開了你的那一記茈,并手持游云同樣向你的方向奔來,看起來對方也是想要在這五分鐘之內速戰速決。
光拼體術你是拼不過他的,但好在你只需要苦苦支撐五分鐘,只要五分鐘——你就能夠等來悟了,所有的一切就能夠就此畫上句號了,你和他的未來也……
等等,這是什么?
你在看清夏油杰手中除了游云之外的另一樣物件過后,驚訝地瞪大了雙眸,立刻就向一側閃避而去。
他為什么會把黑繩帶出來?難道他是想……
你的頭腦在現今的緊急情況之下飛速運轉,而夏油杰沒有給你這個機會。
他像是早就知道了你要往一側閃避開似的,立刻就召出咒靈來將你往一旁的墻上摜去,而你周身雖有無限相護,卻也是不得不按著他的意愿被迫囚禁在墻壁之前與咒靈的懷中,這相反的力道震得你吐出一口血來。
“五條妹妹——!!”
好像聽到了誰的聲音。
你的雙眸極為短暫地渙散了一瞬,在聚焦的登時又狠狠一怔,因著夏油杰召出的這咒靈正是十年前你同夏油杰一起捕獲的雙生咒靈的其中一只,與其說是攻擊,它現在的行為卻更傾向于是保護——
是的,就是保護。
此時此刻這咒靈正將你圈在它的身體與墻壁之間,就這樣形成了一層無形的遮罩。你定了定因方才的那一震而跟著顫抖起來的心神,伸手觸碰咒靈的身體,卻怎么都無法將其推開。
簡直……簡直就像是那一日的重現。
當日的你不也正是如此嗎?被夏油杰的咒靈死死地釘在墻上,怎么都無法擺脫開它的束縛,難道今天要重現過往的一切、讓你就這樣靜觀其變嗎?
你才不要這樣——
你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因此而結了冰,格外冰冷的手指在意念的驅動下再次掐出手訣,比出了一個遲緩卻格外耀眼的蒼的手訣。
后趕來的乙骨憂太只見有一只咒靈伏在你身上,他連呼吸都幾欲停止,而此時與他隔著一小段距離的夏油杰選擇開啟了他的最終殺招——黑色的漩渦浮現于半空之中,他微笑著道:“乙骨,我趁著你還沒能熟練使用祈本里香時來殺你,真是太明智了。”
不然等到他能夠熟練使用里香之時,恐怕咒術界的勢力將會被重新洗牌。
乙骨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抱住了驟然出現在他背后的里香,釋然地微笑道:“里香,謝謝你一直保護著我,謝謝你喜歡上我。
“最后,再一次借給我力量吧——”
盡管乙骨的話語低沉得像是情人之間的愛語,對話的內容卻依舊被五感通達的你聽了個清清楚楚。你一時之間不知是恐懼更多還是驚訝更多,遲緩的肌肉記憶令你瞬間就將指間的蒼彈了出去,使得眼前咒靈的保護粉碎了個徹徹底底。
“不要——!!”
這話語之中的指向性實在是太明顯了,怎么從前你就沒能發覺呢?乙骨明明是要將自己獻祭給里香!為了夏油杰的生死,他竟然愿意將自己的生命都投入死亡之湖中,這在你看來簡直是個十足十的不理智的決定。
明明要殺死他對于你和五條悟而言都是過分簡單的事情,但是為什么,一定要乙骨來承擔一定程度上的后果呢?
是不是只要你不再如此軟弱,身邊的人就會少受些傷害呢?
你難得因方才的激戰而顯出一些狼狽與疲憊來,垂在身側的長發散亂,和服的衣襟也不再規整了,乙骨卻對著這樣的你微笑起來,仿佛你還是他恩師的血親一般,對你流露出一派溫和的表情。
“沒關系的,五條妹妹。我不后悔。”
能被五條老師帶來高專,能夠在這短短一年之內結識到這些朋友,他已經感到很幸福了。如果說現在有什么是于他而言最大的遺憾的話,恐怕就是他沒能為里香解咒吧。
“我想阻止他,那之后,我就別無所求了。
“我的未來,心靈和身體,全部都給你。所以從今往后,我們就真的永遠在一起了。”
你的腳步被他接下來的話生生逼停在原地,蒼天之瞳之中映照著的是因乙骨的話而變化為終極形態的里香。
歷史的車輪滾滾前行,你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能阻止,但如果一切都要重來一遍的話,你想至少有一件事是你能夠去完成的。
“如果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局的話,那我也只有一件事可以做了。”
你感到眼眶一陣陣地發酸,有極為強烈的想要落淚的沖動。但你最終還是沒能落下淚來。
薔薇色的振袖隨著紫色的咒力光芒一閃而過,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
“如果可以的話,還真是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副樣子啊。怪難看的。”
這是你在尋到夏油杰后,對方向你所說的第一句話。
你無奈地笑笑,往常與他對話之時周身所凝結的冰雪在此時此刻都盡數消解,包括自己的無限也是。你上前幾步蹲在他身前,將自己細長干凈的手指擠進他染血的掌心。
“你什么樣子我不是都見過了嗎?怎么等到現在說這些。”
你垂著眸感受著他掌心淺淡的溫度,刻意控制自己不去看他空空蕩蕩的右臂。
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說,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去質問,可在此時此刻,你卻只想停留在這個人身邊久一點、更久一點。
可能是因為你們都已經預見了接下來的你會做些什么吧,所以現在所品嘗的一切痛楚都變得甘美。
“……悟,你來了。”
遲些趕到的五條悟微微喘了口氣。
為了盡快抵達高專,他已經用了最快的速度,卻還是親眼見證到了乙骨引起的極為龐大的咒力波,他心下感到惋惜的同時,卻又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太過刺眼了。
你即將做些什么是他再清楚不過的,以你們之間的默契,猜到這一行徑并不會令人感到有多驚訝。
“一定要選擇一個人來殺死我的話,我果然還是希望那是你啊。”
“所以,我這不是已經趕到了嗎?還是說,你連最后的幾句話都不想和我說,一心只想赴死呢?”
夏油杰虛弱地搖了搖頭。他能夠感到自身的血液正在逐漸向體外奔流,一種缺氧的感覺亦蔓延至他的全身,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
他將自己的手心平攤開,掌心之中立刻出現了一個咒靈球。
你為此而感到奇怪,因你還以為他已經將所有的咒靈都已經投入到漩渦之中了,故而是怎么都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有咒靈的存儲。可在那咒靈現了真身出來后,你終于是無法抑制唇角的顫抖,咬著牙流下淚來。
“不要哭啊,明明都已經長大了,怎么還是這么愛哭?”
那原本是源自你咒力的外泄而現出形貌的小小咒靈是小幽靈的形態,它對于初次見面就痛哭出聲的你格外無措,不斷地用自己的小手為你擦拭面上的淚痕,這行為卻是杯水車薪。
“我只是覺得有點難過而已,難道我連難過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你這樣說著,終于從腰間摸出了那把五條悟贈予你的匕首。遠處遠遠站著的五條悟見狀不由得閉了閉眼,眼前的景象卻像是印刻在他的虹膜之中,怎么都無法抹消。
“——教會我成長、教會我愛的,可不止是悟一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