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屋子是議事處旁的房間，里面用屏風隔開，屏風內側放了一張床，方便議事處的人累了小憩一下。
不過其實沒什么人用，各仙家都有自己的洞府，就連在這商議事情的人類房子也離得不遠，所以平時根本用不上。
“誰啊？”曦玨起身，繞過當作隔斷的屏風往床上看去。
“嗯？衣服跟我有點像。”曦玨給這人檢查時順便評論了一句。
床上躺著的是一位藍發藍裙的少女，少女頭生雙角，不過跟曦玨白玉一般的龍角不同，這位少女的角更大，更尖銳，有些像魔獸的角。
“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骨裂，皮膚也有很多傷口……嚯！內臟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傷。”曦玨檢查少女的傷勢，有點疑惑的開口：“摩拉克斯？這誰下的手。”
“不清楚。不過她帶著傷來攔我，希望我能救一救她的同族。”摩拉克斯淡然的開口。
“同族？她什么種族？不是魔神嗎？”曦玨手里泛起青色光芒，這光化作光點散入傷患體內。
說來慚愧，因為自身帶著記憶轉生的原因，曦玨的魔神知識接收不全，只知道個大概，具體的詳細內容她實在是記不住。
而且受此影響，她轉生前的記憶也有部分缺失。不過因為都是些不太好的記憶，所以曦玨其實還挺高興的。
摩拉克斯解答了曦玨的疑問：“是夜叉一族。”
“噢，就是你今天去處理的那件事。”被摩拉克斯一提，曦玨回憶起來了。
“行了，傷勢治療的差不多了。”曦玨收起力量，“不過因為傷勢挺重，她今天應該醒不了。”
“身體為了恢復傷勢切斷了她的意識，估計最快也得明天才能醒。”曦玨解釋了一下此人傷勢已好卻還沒醒的原因。
絕對不是她醫術不行！云吟術可是每個持明都會的祖傳天賦！祖傳的！用過都說好。
摩拉克斯開口：“麻煩你了。”
“小事。”曦玨對此沒有放在心上。
“所以……你救她是想干什么？摩拉克斯。”來這有一會的若陀開了口。
摩拉克斯倒是沒想那么多：“她求救，我便救了。”
“你……唉。”若陀也知道摩拉克斯的性子，“她若是以殺生為樂的那種呢？你要怎么辦？”
摩拉克斯對此看的很開：“我觀她求救時神色清明，且為同族求援，不像惡人。不過若是我判斷失誤，殺了便是。”
曦玨總結：所以這是建立在強大武力值上的底氣。
見摩拉克斯有數，若陀也就不說什么了。反正他本意就是給摩拉克斯提個醒，他自己心里有成算便夠了。
“馬科修斯做的晚飯好了，你們不來？”來叫眾人吃飯的歸終打破了這一室沉寂。
“走走走，吃飯去。”曦玨招呼幾人。
黃色的光芒升起，摩拉克斯設下一片屏障，也起身跟去。
與此同時，躺在床上的人手指微微顫動了兩下。
*
馬科修斯已經把菜都擺好了。
干鍋臘肉鮮香的風味和油亮的色澤十分誘人，翡玉什錦袋造型精致，用脆嫩的新鮮白菜葉包裹火腿絲，一口下去格外滿足。偶爾還能嘗到提升口感的蓮子。更不必說烤吃虎魚了，急火烤制、外酥里嫩、香氣撲鼻。
不過……
“這是什么？”
曦玨指著桌上一盤紅紅綠綠的菜，有些納悶。
這菜以前都沒見過，馬科修斯搗鼓的新菜色？
歸終也瞅了一眼，略微疑惑的開口：“這菜我怎么看著這么眼熟？”
“馬科修斯端上提前燉煮的湯，開口：“這是涼拌薄荷。”
“啊？”
“清火散熱，是道好菜。”摩拉克斯在一旁贊同的點頭。
算了，馬科修斯的菜肯定不會難吃。曦玨把見到薄荷的驚訝放到一遍。再說，她也不是不吃薄荷，在座的各位，目前沒有一個是挑食的。
萬家燈火點亮了歸離集的夜晚，家人的陪伴與美味的佳肴驅散了夜晚的寒冷。新朋舊友，共享此刻。
熱鬧散去，議事處一片漆黑，大家都已經回去休息。歸離集的人們也已經熄燈滅盞，進入睡夢，只有遠處的烽火臺還亮著，為守夜的人驅散寒冷照亮前方。
清冷皎潔的月光散落在大地，在房頂處折射出纖細的身影——是曦玨。
今日輪到曦玨值守在議事處，不僅是為了防止有事找不到人，也是為了看顧那位躺在床上的傷號。
不過，清冷寒涼的夜晚獨自一人，明明只是幾個月前的事，倒不知為何，卻覺得這般遙遠，仿佛是上輩子的事。
曦玨抱著自己的尾巴，手里還攥著一個杯子。自從元素力運用熟練后，曦玨就再也沒有對外放出自己的尾巴，只是留下了雙角。
曦玨摸了摸因為法相完全顯現而變得尖銳的耳朵，無聲嘆了口氣。
寂靜無聲獨自一人的深夜，總是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回憶起過去。
來到提瓦特前，曦玨只是仙舟羅浮的普通持明。
什么叫普通呢，就是與其他族人相比，沒什么不同。
因為不朽星神身死，所以身為不朽后裔的持明也受到影響。具體表現為退化和無法繁衍。
也因為退化，所以除了尖耳，普通持明外貌上與天人族等沒有任何區別。像曦玨這般頭生雙角，自帶龍尾，還能完整的化龍的，也只有各族龍尊。
曦玨能化龍，是因為她被藥王密傳當作研究不朽與豐饒之力的實驗體而折騰出來的。
具體原理曦玨不清楚，不過反正他們成功了。成功讓曦玨這個只有尖耳的普通持明返祖化龍。
可惜的是，曦玨這個實驗體也不能算完全成功——至少她的龍角和龍尾不能像真正的龍尊一樣隨意控制收起。
化龍也一樣，雖然可以成功化龍，但難以控制不說，化龍時還要承受巨大痛苦。
就像把一個人的骨頭拆分開硬生生的塞進獸形身體，無時無刻不受到疼痛折磨。
但就算副作用如此強大，曦玨還是獲得了力量。恐怕這件事被那些龍師知道可能會翻天吧。
也可能已經知道了。
曦玨推翻自己之前的假設。
曦玨在被實驗折磨時，也不是沒看見有同族進出，只不過……他們無人救她而已。
甚至于用于曦玨身上的藥，都有不少是她親愛的同族親手送至她體內。雖然看到大多在此的同族是肢體不全的天缺者，曦玨大概能猜到他們來此的緣由，但這仍不是他們對同族下手的借口。
因為在族內倍受欺凌就與藥王密傳狼狽為奸甚至于對幼崽下手，這是心性就壞了。
虎毒還不食子，這些專挑幼崽下手的持明甚至連畜牲都不如。
這里的實驗體除了曦玨還有不少持明幼崽，要知道持明可是無法繁衍，缺一個少一個，就這他們還專挑同族幼崽下手。
也可能是因為長大的持明他們打不過？
想到這，曦玨不由冷笑一聲。
多可笑啊，明明已經無法繁衍，滅族之危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時時刻刻懸在頭頂，但卻仍有人為了一己私利偷出幼崽當作實驗耗材。
跟曦玨同批次的幼崽已經死傷殆盡，新一批還有幾個仍吊著一口氣。
他們下手毫不猶豫，成功固然可喜，失敗也不浪費。持明全身都是珍貴材料，分門別類收拾收拾還能二次利用。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不過除了曦玨，其他人都沒有成功的。
至于曦玨為什么成功？誰知道呢。可能是運氣好。但曦玨可不這么覺得，真的運氣好怎么會被抓來作為實驗體呢。
除了天缺者，曦玨昏沉間也曾見過健康完好的持明，雖然不知他們來此的原因，但肯定會有人把曦玨這個實驗體成功返祖的消息偷偷告訴龍師。
為了那該死的建木，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瓦解持明，而返祖絕對會讓部分龍師動搖甚至倒戈。
不過，他們注定得不到。
在獲得力量后，那個實驗場所已經被曦玨炸的粉碎，無論是里面的人還是實驗資料，全都已經化為宇宙的塵埃。
曦玨還記得自己試圖救的小姑娘，她也是持明，不過身形比曦玨還瘦小，但仍能看出她受過良好的教育。
至少徹底毀掉這里，就是她提出的。
“辛苦啦……”身上全是傷痕的小姑娘盡力朝曦玨露出一個微笑，“別費力氣了……我們走不了了。”
她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殘酷的話：“我們本來就活不長啦，現在不過是用豐饒之力吊著一口氣罷了。”
“不……不要……”同樣備受折磨的曦玨眼淚不停的滴落，“我帶你們走，我帶你們回羅浮，回鱗淵境！龍尊一定有辦法……”
“沒辦法啦……藥王密傳的人一死，那點用來維持生機的豐饒之力也就散了。”少女略微無奈的解釋。
“對不起……對不起……”曦玨抱著少女號啕大哭，“要不是我殺了他們……我……”
“嘿，小家伙，哭什么，你干的漂亮啊。”不遠處倚著一個破碎巨型培養皿的男性狐人說道。
也不知他是誰，為何被抓，不過看他也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就知道，這也是一個即將赴死的實驗體。
“比起接受這些豐饒孽物高高在上的憐憫，我寧可直接去死！誰要向這些東西低頭啊。”男人堅定的意志透過話語體現出來。
“聽見了嗎。這并不是你的錯。”少女伸手摸向曦玨的臉頰，“就算要怪，也要怪對我們下手的藥王密傳和那些反叛的持明，跟你有什么關系。”
“能從這種無休止的痛苦中解脫，我們還要謝謝你呢。”
曦玨看著懷里少女溫柔的神色：“可是……可是……”
“你的時間不多了。”少女打斷了曦玨的話。
“其他人很快就會收到這里的消息，你必須盡快離開。并且，徹底炸了這里！”少女冷冽的話語穿透曦玨的耳膜。
“我并不確定龍師們是否會因為你的返祖而眼熱。所以，為了不會再有別的幼崽遭受這些，你要把我們連同那些資料以及整個實驗所，都徹底毀掉！”
“你可以做到，對吧。”少女瞇著眼朝曦玨笑道。
“我可以！”曦玨抹了把眼淚，堅定的說。
“很好，那就拜托你了。”少女得到肯定的答復，放下了心，“我叫無憂，你的名字呢？你若真的成功回到羅浮，那就幫我去看看我的家人吧。”
“不必告訴他們我的消息。就讓他們以為他們的女兒還在哪處活著吧。”
“還有我。”男性狐人也開口，“不過名字就不必了，我沒有家人啦。小家伙，就麻煩你再替我去看看曜青的風光了。”
曦玨把少女放在狐人旁：“我叫曦玨，我一定會回去！你們所托之事一定辦到。”
“曦玨，好名字。”男性狐人開口稱贊。
“那么……你該出發了，曦玨。”無憂微笑的看著眼前的少女。
少女和狐人互相倚靠著，看著那往前奮力跑的小小身影。
“大叔，看來你只能陪我一起死啦。”少女微笑的看著旁邊的狐人。
“哈哈，陪你這樣的大美人一起赴死也不枉我這一生。”狐人相當灑脫。
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我這一生估計無法無憂到九十九了。不過，曦玨，我希望你可以。
向前跑吧曦玨，像你的名字一樣，朝著陽光所在之地前進，不要猶豫，不要害怕，你永遠都不是獨自一人。
帶著我們的份一起，朝著未來全力奔跑吧。
祝你的未來如陽光般明媚燦爛，也祝你的品格如玉石般美好溫潤。
但就算你沒有那些東西，我們仍希望你能好好活著——活的開心，活的肆意。
只要你還能微笑，那就證明我們沒有被苦難打倒。
所以……曦玨，要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