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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 71 章 采野菜。

    齊風禾再次醒來時, 已是次日寅時,她對于昨日如何歸來的沒有任何印象,記憶到了上馬車后便停了。

    她坐于鏡臺前, 有些茫然地回想昨日之事。

    “王, 昨夜發生了何,為何姎一點印象都沒有,難道是又飲酒,失憶了?”

    齊風禾目前只喝過一次酒,便邊是春宴那日, 一直到如今, 春宴那日究竟發生了什么,她的記憶仍舊模模糊糊的,記不太清。

    只記得她好似和溫王黏黏糊糊了些,具體的,記不得了。

    銅鏡中, 齊風禾看見溫王為她挽發的動作頓了一下, 未帶面具的臉垂下眼眸,冷冽道:

    “妻昨夜睡于路途中,歸宮時, 吾未將卿喚醒,而是將卿抱歸宮。”

    他說完,看見齊風禾愣了一下,便即刻接道:“歸宮時, 吾令人皆低首, 未有人瞧見卿睡顏。”

    大庭廣眾下被人抱著,對于齊風禾這種有些在意臉面的人來說,可能不太友好, 溫行怕齊風禾不高興,便即刻補充。

    “如此……”

    齊風禾聽完,微愣的表情恢復原樣,也沒有露出不高興的神情,繼續安靜地坐著,等著溫王給她梳完。

    溫王不知給她梳過多少遍頭,手藝早已嫻熟,很快便能結束。

    今日主要之事是去安排人來種植棉花,此事比較迫切,齊風禾為溫王戴上耳珰,一同用了早膳,便匆匆前去上朝。

    齊風禾與溫王同坐在王座上,待今日的事處理得差不多時,她才將種植棉花之事安排下去。

    春谷沒有異議,她只是上前領命,便又退了下去。

    待安排好這事,今日便再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溫王宣布退朝,牽著齊風禾的手離開。

    因為考試的事,今日齊風禾還能再休息一日。

    至于藥園的事,她先前帶的那批藥農藥工也掌握了不少知識,若是沒有遇上難事,也無需她常常出面。

    于是她便和溫王一齊歸宮,牽著手漫步在宮道上。

    一般在宮中時,他們身邊很少帶人,都是他倆獨處。

    冬日已過,新芽萌發,齊風禾看著路邊枯樹的新芽,咽了咽口水,突然想吃野菜了。

    她與溫王幾乎同步行走的動作停了下來,迫使溫王也不得不頓下腳步。

    “王,姎想吃野菜了。”

    如今這個時候,野菜剛剛長出,最是鮮嫩,時間再久些,老了便不好吃了。

    “妻想食何?吾令人去采。”

    “不,姎想自己去摘,姎許久沒去采過野菜了,想去玩玩。”

    前世在鄉下時,每年春季,齊風禾都會提著個小菜籃,跑到田里,去采些時令野菜。后來長大了,上了大學,她便和朋友相約到學校的后山,偷偷去采,采了后,再叫外面食館的老板幫她們加工。

    在她的記憶里,無論是幼時的野菜,還是大學時的野菜,都十分美味,齊風禾一回憶那個味道,便口舌生津,恨不得馬上跑到田里去采。

    “好。”

    溫王沒意見,如此,齊風禾便又帶著溫王,偷偷摸摸跑出了宮。

    這是他們第三次偷偷摸摸出宮。

    帶著宮人軍士也不是不行,但是那樣,齊風禾便放不開手腳玩。

    于是她便只是拿上了佩劍,帶著溫王偷偷出發。

    相比上次他們來時的模樣,此處的植物生長得更茂盛,不必先前盛開的零星早春花,如今的田野,大片大片的野花盛開,一眼望去,一片生機。

    花多了,蜜蜂便也多了起來,看著那些黃黑相間,在花叢中飛舞的小生靈,齊風禾的手癢癢的,但一想到它們可能是黔首所飼養,她蠢蠢欲動的手又按下了。

    不能欺負,不高興。

    齊風禾的手隨手摘下一朵鮮花,插在溫王頭上。

    不高興。

    摘一朵花,插溫王頭上。

    不高興。

    摘花,插溫王頭上。

    最后一路走過,齊風禾野菜沒采幾顆,倒摘了不少的野花,插得滿頭都是。

    溫王:“……”

    妻高興便好。

    溫行從小行軍打仗,有時糧食不足,也需采些野菜充饑,因此,他認得不少可食用的植物,連哪些好吃都清楚。

    他跟著齊風禾一路走過,采了不少可食用的野菜。

    “此花亦可食。”

    他與齊風禾一同走著,路過一片花叢,見齊風禾隨手采了幾朵插他頭上,便要離開后,出言提醒。

    聞聲,齊風禾腳步停下。

    齊風禾雖然有豐富的摘野菜的經驗,可也不是什么野菜都認識的,她只認得特定幾種——村里大人教她的,吃過不會死的,還蠻好吃的那幾種。

    其它不認識的她不會去采,雖然她是醫學專業,認過中藥,可以分辨出哪些有毒,那些沒毒,但也不會輕易嘗試。

    畢竟有些植物長得像,采些不熟悉的,要是一不留神看走眼了,她可是被送進醫院洗胃的。

    雖然進入大醫院是她小時候的夢想之一,但她并不希望她的夢想要以這種方式實現,就是連采些認識的野菜,采回去后,也會進過反復確認。

    畢竟她有個學中藥學的朋友,便是一時大意,把自己送進急診室的。

    齊風禾向來以她為鑒。

    “王食過?”

    她問溫王。

    “是,吾以往行軍時,圍困山中,糧草告急,便以野菜充饑,此花便是其一。”

    齊風禾瞧了眼那花,確實不是有毒的,便停了溫王的意見,采了不少放她手中的竹籃里。

    溫王告訴她將開未開的花苞最好吃,齊風禾便只采了花苞,已經盛開的花朵便留著,依舊青澀的花骨朵也不采。

    這種花在里又不少,但齊風禾并沒有摘太多,她帶來的籃子只有這么大,全都放滿,那其余的野菜便無處可放。

    于是采了小半籃后,她便停下。

    此時原野有風吹過,齊風禾的衣袂翩躚,原野叢花起舞,春光正好。

    齊風禾瞧著著野景,心情一下明媚起來,她挎著籃,開始在原野上蹦跳著走,伸出的手掃過過花朵,劃過蜜蜂,于風中穿梭。

    “王,過來追姎啊!”

    跳著走了一段路后,齊風禾猛回頭,對溫王招手。

    “王要是追不到姎,姎便把王摁在地上親!”

    第72章 第 72 章 “王好像在發光。”

    齊風禾在原野間跑著, 帶起了一陣風。鬢邊的頭發被風往后吹,她回頭看溫王,對方正在朝她追來。

    溫王的玄色衣擺揚棄, 如一朵迎風盛開的黑色花朵, 在彩色的世界中無比矚目。

    見他追來,齊風禾加快了腳步,綠色的衣袖撫過花叢,好似一片巨大的葉子。

    齊風禾的速度不是很快,她只是興奮地向前跑著, 沒有迫切, 只是想向前,溫王于她身后追著,不多時,便追上了她,抓住了她的衣袖。

    “哈哈哈!好玩!”

    被抓住的齊風禾停下腳步, 大聲笑著, 將手里的竹籃放下,一把掀開了溫王的面具,朝他親了上去。

    齊風禾先前在原野上跑著, 風吹過臉頰,齊風禾唇上的溫度被微涼的風吹散,現貼于溫王唇上,冰冰涼涼。

    兩處相觸, 溫度傳遞, 溫王的溫熱退去,齊風禾的冰涼升起。

    風仍未止息,將他倆的長發吹起起, 發絲糾纏。

    齊風禾小小地咬了下溫王的嘴唇,小聲道:“王,我們如今是站著的哦,姎可沒有食言。”

    “……嗯。”

    有風吹起,溫王的聲音消散在風中,風飄過齊風禾的耳畔,將聲音傳進她的耳里。

    齊風禾眨著眼睛笑了笑,扯著溫王,緩緩坐在地上。

    原野上的野草還算高,莫過了他們的頭頂,風吹過時,野花一下下砸在他們頭上,弄得齊風禾頭癢癢的。

    齊風禾轉了幾下頭,將垂在她腦袋上的花朵甩開,但風未止息,一陣風吹過,又將被甩開的花朵吹到齊風禾頭上。

    頭上挨著花的齊風禾:“……”

    不高興。

    她將那些碰瓷的花都摘下,一朵朵插在溫王頭上。

    溫王長發烏黑順滑,于黑色映照下,那些花朵顯得更加鮮艷。

    “甚美。”

    齊風禾撐著臉,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溫王。

    “王甚美,野花于王頭上,襯得更美。”

    原野風大,溫王的發絲飛揚著,連頭上的花朵也翩躚起舞。

    面具被齊風禾隨意地丟在花叢中,與竹籃挨在一起。溫王垂著眼眸,面頰于明媚春光下,顯得透亮瑩白。

    “王好像在發光。”

    溫王常年戴著面具,少見陽光,因此面色比平常人白上不少。或許是少曬太陽,也比常人少了些血色,瞧著沒有齊風禾那般紅潤。

    但此時春光明媚,借著太陽的光芒,日光落于他的臉上,那本來蒼白的面容,竟好似發著瑩瑩微光。

    齊風禾湊近了些,在日光的照耀下,連著溫王臉上的絨毛都閃著光。

    “妻也是。”

    齊風禾湊得近,幾乎同溫王臉貼臉,如此距離下,齊風禾能瞧見的東西,溫行也瞧得見。

    這里沒有鏡子,齊風禾無法看見自己此時的模樣,便也不會知道,她此時如同花叢中生出來的仙怪,笑容燦爛得令身旁的花朵都變得鮮艷。

    “是欸。”

    齊風禾的手壓到了溫王臉上,她纖長的手指也在陽光下如玉瑩白,關節處還透著微微的粉。

    看起來就很年輕,很健康。

    齊風禾的手從溫王眼上劃過,壓住濃密漆黑的睫毛,令其閉上了眼。

    “王記得,我們如今是坐著的哦!”

    “嗯……”

    齊風禾吻在了溫王的眼皮上,她仍有些冰冷的唇與其相觸,引得對方眼皮顫了顫,但被齊風禾壓著,溫王睜不開眼。

    眼睛是人最脆弱的部位,但凡有點小沙塵入眼,便會覺得十分難受。哪怕只是一顆細小的沙塵,入了眼后,也會覺得是進了顆大沙子。

    齊風禾小時候眼睛進過灰塵,她一直揉著,眼淚流得滿臉都是,也能將沙塵揉掉。后來她便哭著去找老師,讓老師帶著她去校醫那,用棉簽將那顆小小的沙塵粘出。

    她當時一口咬定眼睛里的是一顆大沙子,說怎么揉都揉不掉,后來校醫幫她取出來后,她才發現,原來那只是顆小小的灰塵,只有一點點大,甚至是扁平的,與她以為的大沙子一點都不一樣。

    從那時起,她便意識到,眼睛是個脆弱的器官,需要小心愛護。

    因此,在親吻溫王時,她并沒有如親吻溫王嘴唇時那樣,又啃又咬。只是輕輕相觸,于上邊留下一點淺淺的溫熱,如對待什么易碎的東西那樣珍惜。

    可就是如此,那層薄薄的眼皮卻仍在不停顫抖,好似受驚了一般。

    僅此,齊風禾又將唇覆蓋于上,安撫一般親吻。

    她如蜻蜓點水,短暫相觸后,便又離開,于令一邊上又落下一吻。

    “王。”

    她笑著喚了聲溫王,見他于春光中顫抖著睜開眼,便對他笑得更燦爛。

    “王也吻回姎吧。”

    她說著,便閉著眼朝溫王湊來。

    在陽光明媚處閉上眼時,看到的并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片透著光的紅色。這或許是她眼皮中流動的血液的顏色,她淺薄的眼皮攔不住耀眼的光,讓她能借著光的模樣到自己生命的底色。

    雖然如此,但她卻不知道周圍的世界是怎樣的。

    風從她的臉上吹過,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帶著溫度。眼前的光好似暗了些,好似有誰朝她靠近,遮擋住了她前面的光。

    又過一會兒,她察覺到自己的臉被人捧住,眼皮上落下一個柔軟溫熱的東西,與她輕輕相觸,又分開,于她的令一邊,又落下一吻。

    齊風禾的睫毛忍不住顫著,濃密纖長的睫羽掃過前方的柔軟,引得她的眼根癢癢的,好想用力壓過去。

    事實上,齊風禾確實這么做了。

    她握住捧著她的臉的手,臉輕輕往前靠,濃密的睫毛壓在了柔軟的嘴唇上,對方好像動了動,但片刻后,便不再掙扎。

    齊風禾悄悄睜開了臉,看到一片鮮艷的紅色,她又閉上,睫毛掃過,被她握住的手輕顫,似乎想逃離。

    齊風禾將探過去的臉收了回來,她睜開了眼,看著面色微紅,垂眸沉默的溫王,又將臉靠了過去,貼在溫王唇上。

    半垂的眼睫顫了下,于抬著臉看他的齊風禾對視。

    對方朝他笑了下,剎那間,好似天地間的陽光更明亮了些。

    第73章 第 73 章 “姎不會很過分的。”……

    齊風禾將這個姿勢維持了片刻, 便與溫王分開。唇上的溫熱離去,竟有些不舍。

    齊風禾又朝溫王笑了下,張開手, 朝他靠近, 緩緩倒入他的懷中。

    她摟住了溫王。

    溫王的腰身勁瘦有力,齊風禾將其環住,將臉埋在他的胸膛中。

    溫王體溫稍高,總比齊風禾熱上些許,兩相相觸, 溫暖從溫王身上傳來, 將齊風禾抱住。

    原野的風仍未停息,與他們身旁吹過,帶著初春微涼的風劃過齊風禾的身體,于溫王身上的溫度形成鮮明對比。

    更溫暖了。

    齊風禾賴在溫王懷中,久久不肯出來, 溫王也沒有提醒她, 只是張開手,將她環住,下巴輕輕抵在她的肩膀上, 面頰貼著她的臉,閉眼,靜默。

    耳旁除了風吹動草葉鮮花的聲音,再無其它。

    不知過了多久, 齊風禾終于從溫王懷中坐起, 亮晶晶的眼睛瞧著溫王。

    從齊風禾推開他的時候,溫行便睜開了,與她對視。

    下一刻, 偏首錯開。

    齊風禾愣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眸似乎有些閃動,但她沒做什么,只是站了起來,拍拍衣物,對溫王道:“王,我們繼續去摘野菜吧。”

    她將身上沾著的泥土草葉拍下,抬眼看向溫王。對方仍舊沒有看她,眼睛望著原處,似乎在看一片花叢。陽光下,溫王臉上的絨毛好似透明發光。

    “好。”

    清冽的聲音傳來,溫行轉首,發現已經站起的齊風禾朝他伸手,笑著看他。

    他愣了片刻,但只維持了一瞬,便自然地伸出手握住,順著她的力道起身。

    齊風禾又撿起了地上的竹籃和鬼面,鬼面別在溫王首后,不讓他蓋著那張漂亮容顏,竹籃跨在手上,一奔一跳走著,隨手將認識的野菜摘下。

    春日原野的野菜多,沒走一段路,齊風禾帶了的竹籃便塞滿了,再放不下更多的。

    她掂了掂有些分量的竹籃,覺得摘得差不多了,決定打道回府。

    “王,這么多野菜夠了,我們回宮吧。”

    “嗯。”

    出來摘野菜,是齊風禾提議的,如今要回去,也聽齊風禾的。

    溫行將掛在腦后的面具轉過來,蓋住了他的那張臉。他同齊風禾牽著手,原路返回。

    回宮后,齊風禾將野菜都交給了膳房,讓他們來處理,自己則拉著溫王,回了寢宮。

    回來時,溫王還戴著滿頭的野花,如今進了屋,他便坐于鏡臺前,一朵一朵那些花朵取下,放于水盤上。

    水盤有齊風禾腦袋大,甚至比她的腦袋還大一點,但不深,只有半掌深度,水盛滿后,便有一層水膜附在上面。

    齊風禾采的花朵梗不長,只有短短一節,放于水中,還能漂浮起來,隨著水的波動而漂流。

    齊風禾撐著臉,有些無聊地用手指撥弄著花朵。

    她當初在原野時采的花朵并不少,如今花瓣將水面都鋪滿,溫王的頭上仍插著幾朵。溫王猶豫了片刻,便將那幾朵花留下,不再取出。

    這時,正撥弄著水盤的齊風禾抬頭,朝溫王無辜地笑了下。

    “王……王知道的,姎今日瞧見了王的眼睛。”

    她笑著,眼神卻委屈了起來,抓著溫王的手,放在她的心口上。

    “王瞧,姎的心跳得可厲害了,姎今日害怕極了。”

    溫行被抓住的手一顫,瞬間別過臉,不去看齊風禾那雙委屈的眼睛。

    下一刻,齊風禾站起,拉著溫王往榻邊走。溫王沒有阻止,任由她牽著他往前走。

    “王,這是何?”

    齊風禾指著床榻,朝溫王問道。

    “榻……”

    溫行猶豫許久,方才言道。

    “床榻是地上嗎?”

    她又問。

    “……不是。”

    似乎已經知道她要做什么,溫行閉上了眼,答道。

    不出意外的,一道蠻力推向了他,以他的能力,可以躲開,但他沒有躲,而是順著這個力道,倒在了被褥間。

    “床榻不是地上哦,王自己說的。”

    齊風禾湊在溫行耳邊,小聲說道。

    “姎沒有食言哦!”

    “嗯。”

    溫行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下一刻,面具被掀開,齊風禾像個小狗一樣,張嘴就啃了上來。

    沒有鋪墊,不像之前還親吻一下,而是張口就咬。

    疼痛麻木從嘴唇傳來的剎那,溫行咻然睜大眼,漆黑的瞳孔似乎有些縮小,埋于被褥間的雙手瞬間握緊,似乎是想抓住齊風禾,但又怕她受傷,只能死死抓著被褥,抓出一道明顯印記。

    齊風禾今天其實也沒有很瘋,畢竟她還能交流。

    她的意識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看到了溫王的眼睛,只是她的借口而已。

    她就想咬溫王,非常想咬。

    就要咬,現在就咬。

    她清楚地知道無論自己對溫王做了什么,對方都不會生氣,不會傷害她。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她上學時做數學題,也沒有把那些公式都搞懂,只要知道哪個公式有用,往下套就行。

    現在也一樣。

    “王……”

    齊風禾蓄起了眼淚,淚眼朦朧地看著溫王,將他別過去的臉強硬地掰回來。

    “王看看姎。”

    “看看姎!”

    溫行被迫轉頭看向齊風禾,那雙哭紅的眼措不及防地于他對視,雙方都僵住。

    齊風禾的體溫在迅速流失,好像墮入寒潭,但血液的流速好像加快了,快得她心臟砰砰直跳,連毛孔都在戰栗。

    “王……”

    “妻莫哭……”

    溫王僵住手朝她伸手,有些粗糙的指腹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齊風禾瞧著他,無聲流淚。

    “王……”

    過了許久,齊風禾開口出聲。

    “姎好難過,王可不可以哄哄姎?”

    此時溫行的面具已被揭開,被齊風禾丟在了角落,頭上的發冠也已松弛,發絲散落,遮住了溫王的小半張臉。

    這些發絲零零散散,有點落在臉頰,有點落于眉間,將溫王的面龐半遮半掩。

    簾帳擋著,燭光難透進來。半明半暗中,竟顯得溫王眼眸更加冷漠。

    “卿想要吾如何哄?”

    齊風禾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撥開了溫王眉間的發絲,輕輕一吻。

    “姎不會很過分的。”

    第74章 第 74 章 “王同姎道個歉吧。”……

    燭火搖曳, 齊風禾安靜乖巧地蹲在床榻角落里,她看著半倚在榻邊的溫王,無辜地笑了笑。

    “王不會怪姎吧?”

    燭火透不過簾帳, 溫王的臉沒在重重疊疊的光影中, 身上凈是深深淺淺的紅痕。

    “……不怪卿。”

    他攏了攏身上的衣物,冷冽的聲音嘶啞,于昏暗燭光中,竟顯得有些陰沉。

    齊風禾低了低眼眉,怯怯地湊過去, 小心地抓著溫王的衣袖, 柔聲道:“王不要生氣。”

    “吾不生氣。”

    “姎給王上藥。”

    齊風禾站了起來,小心地跨過溫王,避開腳邊的衣物,去翻找藥箱。

    齊風禾翻箱倒柜,找來消痕的藥。

    這個藥齊風禾先前也用過, 在攻打姜國的那場戰爭時, 沒想到如今,又用上了。

    她拿著藥膏,走到溫王身邊。

    溫王的臉上沒有什么傷害, 齊風禾對他的這張臉下手的時候,都很小心,只會對他的嘴唇放肆點。

    她輕輕挖了點藥膏,抹在溫王唇上。

    冰涼涼的藥膏消去了傷口上的灼熱, 溫行偏過臉, 不去看她。

    齊風禾又無辜地笑了笑。

    她掰開溫王抓著衣襟的手,褪下衣袍,去處理他傷得最嚴重的地方。

    一片咬痕,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被狗咬了。

    齊風禾沒敢說話,只是安靜地抹著藥膏,將傷口全都涂了一遍。

    因為在她之前,沒有人專門去種植藥用植物,因此,她目前所用的藥膏,用的都是野生藥材來制作,藥效好,才一抹上,傷口的灼痛感便立即消失,剩下的,都是藥膏的清涼。

    溫王身體素質好,用的又是好藥。因此,這些傷口過幾日,便會消除。

    溫王身上的傷口主要集中在胸腹,身后也有不少,密密麻麻的,看著嚇人。僅是給他涂上一層淺淺的藥膏,便用去了大半盒。

    涂好后,齊風禾蓋上盒子,將藥膏放在一邊。她瞧著面無表情倚靠在榻上的溫王,小心地將他的衣物合上,遮掩住了那些傷口。

    “王……”

    她怯怯開口。

    “王不怪姎吧?”

    “不怪。”

    “真的?”

    “真。”

    溫王的聲音依舊沙啞,他的目光偏向別處,不去看她。

    齊風禾可憐兮兮地爬上了榻,湊到溫王面前。

    溫王轉過了臉。

    嗒吧——

    嗒吧嗒吧——

    齊風禾的眼淚一時如斷了線的珠子,顆顆滴落,砸在了溫行的手上。

    溫行猛地將手縮回,轉頭看向齊風禾,手背宛如被巖漿滴落,滾燙灼心。

    齊風禾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憐地看著他,眼中蓄滿了淚水,止不住地落著,好像擁滿了委屈。

    她不說話,只留著淚看他。

    溫行漆黑的眼眸與她對視,不過片刻,他先別過。

    又過一會兒,他用有些無力的手撐著榻坐直,顫著手捧住齊風禾的臉,靠近,吻在她的臉頰上。

    溫王的傷口還未愈合,還有著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藥膏的清涼中,一起吻向齊風禾。

    冰冷又溫熱的觸感從臉上傳來,一只手擦過她的臉,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眼角的淚水被擦凈,下一刻,透著清涼的溫熱又從眼角傳來。

    “妻閉眼。”

    齊風禾抬著濕潤的眼眸看了下溫王,過片刻,又低頭,閉上雙眼。

    這一次,那種特殊的柔軟又從眼皮上傳來。

    溫王的體溫是熱的,比常人高,柔軟的嘴唇觸碰到別人是,會帶著特別明顯的溫度。

    如今他又抹著藥膏,藥膏有消炎效果,抹在皮膚上,會有一種冰涼涼的觸感。現在溫王親吻齊風禾時,也會將這種清涼傳遞給齊風禾。

    而身上最敏感的部位就屬眼睛,如今他吻來,帶著藥味的清涼便讓她瞬間頭腦清醒。

    “啊啊啊藥里加了薄荷!”

    齊風禾猛地推開溫王,瘋狂眨著眼睛,不停用手揉著。

    然后她突然發現,她剛剛上藥用的也是這雙手。

    齊風禾:“……”

    難道這就是她亂咬人的報應嗎?

    齊風禾又哭了,不停地眨著眼睛,眼淚比剛才流得更多。

    在昏暗的燭光下,她的表情比先前多了幾分痛苦。

    “……妻?”

    溫行遲疑的聲音傳來,有些不解地撫著齊風禾的臉。

    “王同姎道個歉吧,王的唇上有藥膏,藥膏里放有薄荷……薄荷王知道嗎?就是那個涼涼的很刺激的東西。”

    齊風禾的哭腔中混了幾分委屈,她有些幽怨地看著溫王,好像他做了什么壞事。

    “對不起。”

    溫王沙啞的聲音傳來,與以往的冰冷不同,如今似乎多了幾分愧疚。

    他又朝齊風禾靠近,用手碰住齊風禾的臉,將她臉上的淚水擦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不停眨眼流淚的齊風禾才停了下來,眼淚止住,眼睛也不眨了。

    “妻好些了嗎?”

    “好些了。”

    此時他們兩人好似攻守相異,方才還是齊風禾道著歉,如今是溫王不占理了。

    “姎不是故意要咬王的……好吧,姎就是故意的。”

    齊風禾本想狡辯幾句,但一想到溫王剛剛用抹著藥的唇親了她的眼睛,現在是她占理,便理直氣壯地承認。

    “姎就是想咬王啊,我們可是夫妻,咬一下怎么了?咬一下不行嗎?就要咬,偏要咬!姎不僅這次要咬,下次還要咬,下下次還咬,姎要咬王一輩子!”

    齊風禾在和溫王相處的時候,就沒怎么占過理,一直都是她理虧,平時只能委委屈屈地裝可憐混過去。

    但今日不同了。

    剛剛溫王犯了錯,她有理!她可以理直氣壯地承認!

    齊風禾有些驕傲地抬了抬下巴。

    “反正姎就是要咬王,這是姎應得的!”

    因為藥膏的緣故,如今齊風禾的眼睛還濕潤著,但早已沒有了先前的委屈可憐,眼里的淚水在燭光下閃著瑩瑩的光,好似一顆寶石。

    溫行還捧著齊風禾的臉,燭光只從一處照來,一半打在溫王的手上,另一半落下一片陰影。

    他的手緩緩松開,墻上的陰影隨他而動,端直地坐著,長發垂落,遮住半張臉,眼睫斂下,遮住漆黑眼眸。

    冰冷沙啞的聲音從明暗中傳來。

    “一輩子嗎?”

    第75章 第 75 章 “當然是一輩子啊!”……

    溫王的聲音一如先前平靜, 似乎聽不出什么。齊風禾此時情緒正上頭,乍一聽到他話,有些興奮的情緒逐漸平靜。她揚起的眼眉漸漸落下, 于簾帳陰影中安靜片刻。

    過一會兒, 她從陰影中探出身來,笑容燦爛,朝溫王道:“當然是一輩子啊,姎與王同為夫妻,自是要相伴走過一生, 姎的毛病是改不掉了, 也不想改,那王當然是要受一輩子的。”

    她突然湊到了溫王面前,她靠得近,幾乎是臉貼著臉,溫行被她逼得身體后傾。

    齊風禾又湊了過去。

    溫王往后退一點, 齊風禾便湊近一下, 最后竟逼得溫王貼著墻,退無可退。

    齊風禾撐著墻,與溫王幾乎臉貼臉, 鼻尖輕觸,眼眸倒映出對方的模樣。

    溫行避開了她的目光,試圖轉頭,卻被齊風禾困住。

    “王。”

    齊風禾湊到溫王耳旁, 輕聲低語。

    “王為何不敢看姎?為何避開?”

    她的聲音委屈輕柔, 好似在撒嬌,又好似在抱怨。

    溫行的身體瞬間僵住,身上的傷痕好似又灼燒起來。齊風禾貼著他的臉, 一點點地從耳旁湊到他的跟前,將額頭與他相抵。

    “王方才親了姎,那姎是不是也可以親回來?”

    齊風禾的手撐在溫王耳旁,額頭與他相觸,睫毛也幾乎纏在了一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撞入他眸中。

    “可……”

    齊風禾湊得近,身上的溫度都朝他傳來,一時間連他身上的溫度都攀升。

    得到回答,齊風禾便朝他的眼尾吻去,在親吻前,她還小聲說了句:“王,姎唇上可沒有藥膏哦!王不能推開。”

    話音落,她便與溫王眼尾的柔軟相觸。

    雖溫王常年陣仗,不免在外邊風吹日曬,可因著他常戴著面具,面上竟沒有一點奔波的痕跡,如玉石般細膩白皙。

    一吻下去,齊風禾竟覺唇下肌膚竟比她的唇還柔軟。

    早在齊風禾靠近是,溫王便閉上了眼,頭靠著墻壁,微微上仰,似乎任由她擺布。

    齊風禾順著眼尾的柔軟一點點往眉中移,她吻過隔著一層薄薄皮膚的眼睛,似乎意識到這個器官的脆弱,她在靠近時,碰得十分小心,輕輕觸碰,不敢用力,好似下一秒它便會碎掉似的。

    溫王抓緊了她的衣袖,身體輕顫。

    齊風禾不敢放肆,她溫柔地吻過,朝眉心處去。

    她于溫王眉間落下一吻,便松開,坐于他身前,看著他閉眼喘息的模樣。

    溫王面上依舊沒有表情,只是不知是否是燭光的緣故,他竟覺得溫王的面色泛紅。

    不是那種明艷的大紅,而是那種,于蒼白皮膚下,逐漸上浮的淺粉,好似春日桃花,風一吹過,便綻放,于枝頭鮮艷著。

    齊風禾抬手去撫摸溫王的面頰,滾燙的,灼熱的,在她的撫摸下,溫王顫著眼睫睜開,露出那雙漆黑的眼眸。

    不知是不是燭光太暗,齊風禾直覺得這雙眼眸無神。

    如此,她又俯身,于嫣紅唇上落下一吻。

    燭影搖晃。

    在齊風禾于溫王胸口趴了許久后,溫王終于緩過神來,而此時天色也暗,又到了晚膳時間。

    吃飯的時候,齊風禾一般是不鬧騰的。特別是今日她又鬧騰了個夠,便在溫王的牽引下,走到了食桌前吃飯。

    今日做的是她愛吃的野菜。

    他兩人一大早便偷偷溜出宮,摘了一籃野菜回來,如今都成了他們餐桌上的美食。

    齊風禾夾了筷自己從前便十分喜歡的一種野菜,放入口中,味道一如從前,她喜歡得眼睛都彎了起來,如一對月牙兒。

    吃過自己喜歡的野菜后,齊風禾又將目光放在那盤花苞上。

    她從前未將此物做過野食,直到溫王告訴她,這個也可以吃,她才一下采了小半籃。

    那花的模樣甚美,就是未綻放的花骨朵,瞧著也可愛,如今炒熟了,顏色未褪,依舊如鮮活時美麗,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她伸出筷子,夾了一小朵花苞,放入口中,嚼了幾下。肉眼可見的,齊風禾的眼睛亮了起來。

    “王,這個好吃!”

    野菜本就吃的一個鮮嫩,而花朵本就柔軟,又帶著微微的韌性,鮮嫩的同時又不會覺得軟爛,齊風禾自然覺得好吃。

    本來照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齊風禾是不會在飯桌上講話的,但如今野菜花實在好吃,齊風禾便忍不住說了句,她說完,便不再言,而是再次動筷,將剩下的花朵一朵朵地塞進自己嘴里。

    連原本她最喜歡的野菜,也不吃了。

    這野菜花采得不算多,但也不少,這一大碟,還沒兩下,便被齊風禾吃去了大半。

    盤里還有幾朵,齊風禾其實還想吃,但她看了眼一直沒怎么動筷的溫王,忍痛將菜盤推到溫王面前,一看就很違心地說道:“姎吃夠了,剩下的是王的。”

    一直沉默食膳的溫王抬眼看她,輕輕應了一聲,便夾入自己碗中。

    “妻若是喜歡,可讓人前去采摘。”

    宮中有時也會派些食官去采摘時令野味,只是到了溫王這,由于他常年在外征戰,不僅常年不在宮中,還因行軍緣故,吃過不少野食,對此類食物并不感興趣,食官的工作便落了下來。

    如今既然齊風禾喜歡,那采摘時令野味的事,便可再重新組織。

    齊風禾一聽,并沒有表現出很高興的樣子,反而一臉木愣地言道:“那些食官應當不會采錯野菜,把姎毒死吧?”

    齊風禾喜歡吃野菜是真,怕吃錯菜也是真,畢竟那個學中藥的朋友被送進急診室時的情形,她還清晰記得。

    溫王不說話了。

    他看了眼齊風禾,過了許久,才和齊風禾道:“有試毒宮人。”

    與齊風禾前世的情況不一樣,這里是等級分明的世界,前世電視劇里演的一些東西,這里也有。

    齊風禾沒說話,過了許久,她方才道:“姎其實也沒有很喜歡吃,若是姎哪天突然想吃了,會自己去采,到那時,王陪姎去好不好?”

    “好。”

    溫王沉默片刻,方才應她。

    此后,便都沉默,不言。

    結束這頓飯后,齊風禾有開始了批示奏折的工作。如今她已批改完試卷,登畢分數,這看奏折的工作,便又落到了她的頭上。

    齊風禾看著那堆積如山的奏折,心中默默把紙張更換竹簡的計劃提上進程。

    用竹簡書寫實在是太不方便了,如今造紙產量也逐漸跟上,也當將可以開始逐漸更替。

    這第一步,便是讓學宮學子全都使用紙張來書寫文字。

    齊風禾翻開了奏折,目光卻瞧著一旁的入學名單。

    那張名單明日便會張貼,到那時,學宮將會迎來第一批學子,齊風禾也會開始著手教導他們。

    她創辦的書舍其實這是篩選人才的第一步,若是那些人能通過書舍的考核,便證明他們有一定的學習能力,可以勝任接下來的學習工作。

    而入學宮,才是真正進入了官學。

    如果說書舍是為了普及教育和篩選學生,那么學宮則是真正培養官員及各領域人才的地方。

    比之書舍的誰想學誰來的制度,學宮采用淘汰制,若是考核不達標,那么學生將會面臨退學的風險。

    齊風禾最初創辦官學的目的就是為朝中培養可用官員,那為了速率,她必然會在學宮中投入更多的精力。原本在書舍中教學的教師,有一部分也會掉會學宮。

    那書舍那邊的教師資源將會缺失。

    為了補上這個空缺,齊風禾在學宮學子的學習任務中,添了一條到書舍教書的課業。

    這條課業,會在考核中占不少的分數。若無特殊情況,學宮學子想要考核達標,那么這個課業必然不能不做。

    書舍教學的內容并不復雜,這些能進入學宮的學子,有足夠的能力教導他們。若是有人無能力教學,齊風禾倒要考慮他們是否是用正經手段進來的。

    關于學宮的事她在腦中想過一瞬,便又將注意力收回,在溫王的呼喚聲中,朝他轉頭,接過他已經沾好了墨的毛筆。

    第76章 第 76 章 “咬一下,又怎樣啊。”……

    今日實物不算多, 她花了一個時辰,便已將他們處理完。

    合上竹簡,齊風禾拉著溫王, 前去沐浴。

    先前開了個頭, 溫王便再也不能拒絕齊風禾的共浴邀請,每次都會同齊風禾一起洗澡。

    其實這句話說得并不準確,應該是溫王自己洗澡的時候,順便把齊風禾一起洗了。

    便如現在,齊風禾一臉自然地張開手, 讓溫王為她脫下衣物。

    如今冬日已經過去, 雖夜里仍有些寒涼,但也不至于如先前那般寒冷,齊風禾可以光著身子在熱水外站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進去。

    她將半張臉沒入水中,只留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瞧著溫王, 乖巧安靜。

    溫王動作從不拖沓, 一會兒的功夫,他便脫下衣袍,入了水中。

    一入水, 齊風禾便朝他湊過去,摟住他,將臉貼在他的胸口上。

    溫行沒有推開她,反而拿來皂莢, 搓出泡沫后, 為她清洗身體。

    今日雖出了遠門,但兩人并沒有在地上滾過,因此, 溫王這次并沒有給齊風禾洗頭發。

    他只是清洗了齊風禾的全身,便從自己頭上取下那幾朵僅存的花朵,放到水中,撥至齊風禾身前,讓她自己到一邊玩。而溫王本人則開始清理自己的身體。

    這幾朵花原本插在溫王頭上,而溫王先前又被齊風禾壓了一番。花朵本就嬌嫩,這一下,壞了幾朵,原本完整的花瓣有幾片被壓壞了。

    但齊風禾也不嫌棄,捏著它們轉水玩。

    但齊風禾也不是孩童,她不可能像稚兒般那幾朵花完一整天,她的目光頻頻被溫王引去,手中花朵轉著水,將水滴濺到了溫王身上。

    小小的水滴并沒有什么殺傷力,甚至在這一片水中顯得毫不起眼,但溫王還是注意到了它,朝齊風禾投來目光。

    迎著溫王的視線對上,齊風禾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有些報羞地笑了下,半張臉沒入水中。

    溫王沒有說什么,他收回目光,繼續洗著。

    齊風禾看著他,眸中閃閃,鬼鬼祟祟地朝溫王靠近。

    一尺。

    一寸。

    溫王一僵,沐浴的動作頓住,過了一會兒,才緩慢地朝齊風禾看來。

    但是此時,齊風禾一吻得手,早就退到木桶邊,拿著花朵轉水,假裝自己剛才才什么也沒做。

    不知是不是熱水的溫度高,蒸得溫王整個人的皮膚都粉紅,他僵住的動作維持了許久,才逐漸緩過。

    他沒有什么,只是繼續著自己的動作。

    齊風禾在木桶邊假裝完了一會兒水,見溫王沒有動靜,便悄悄抬眼,朝他那邊望了一眼。

    果不其然,溫王沒有追究她的行為。見此,她又偷偷下潛,緩緩朝溫王那邊靠近。

    就在她快要碰到溫王的時候,一道猶如實質的視線朝她看來,讓她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齊風禾動作頓住,緩緩抬頭,咻然與那雙漆黑眼眸對視。這雙眼睛冰冷無情,自上而下望她,令她有一種被猛獸盯上的恐懼感。

    齊風禾膽小,一與這雙眼眸對視,便膽怯起來,原本還明媚的眉眼下垂,變得害怕可憐。

    她小心看著那雙眼睛,像被人抓住了后脖頸的小狗,可憐巴巴地向前退縮,張嘴,一口咬住了溫王。

    溫王:“……”

    他悶哼一雙,猛地抓住了齊風禾的肩膀,要把她往外推。但齊風禾死死咬住不撒口,反倒讓溫王不敢掙扎。

    “咬一下,又怎樣啊,姎又不會把它咬下來。”

    因為咬住東西,齊風禾的聲音含含糊糊,聽不大清,但是十分理直氣壯。

    溫王根本不敢動她,只是死死抓著她的肩膀,但又不敢太用力,手繃著僵持著,甚至青筋暴起,齊風禾也沒覺得他下手的力道有多。

    不痛不癢的,根本制止不了齊風禾,反而讓她更放肆了。

    齊風禾光咬住還不行,還非要磨一磨牙,咬完一邊,又換一邊,過了許久,方才松口。

    她一松口,便被溫王推得遠遠的,靠在木桶邊,眨著眼看溫王抱住自己,沒入水中。

    溫王并沒有披散頭發,但他鬢邊仍有幾縷發絲飄落,落于水面,被熱水浸透,于水中飄蕩著。

    溫王沒有如齊風禾那般將半張臉都沒入水中,只浸到了下巴處,熱水清澈,里水面近,齊風禾甚至能看到溫王泛紅的傷痕和暴起的青筋。

    溫行在抓齊風禾的時候,不敢太用力,只是將力量發泄在指尖,不曾向下按。但到了他自己時,便沒那么多顧忌,他的指尖死死抓著自己的肩膀,肉眼可見的皮肉被扯。

    不僅如此,溫王的渾身的皮膚都泛紅發燙,他低著頭,低垂眼眸,讓人瞧不清他的神色。

    被推到邊緣的齊風禾安靜地在原地坐了幾秒,見溫王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便又悄悄地靠近,低下頭,向上望,偷偷摸摸地瞧溫王的臉色。

    溫王面上沒有表情,但他整張臉都在泛紅,耳尖、眼尾、臉頰,紅色如墨水在他身上暈開,似一朵綻放的鮮花。

    齊風禾的動作看似小心,實則動作十分之大,一路走來,濺起的水花嘩啦啦,去看溫王臉色的時候,幾乎是貼在溫王臉上。

    她的動作如此之大,溫行卻毫無反應,他那雙漆黑的眼眸有些失神,望著水面,毫無聚焦。

    齊風禾在他身旁又小心地觀察了片刻,又悄悄靠近,在他面頰上落下輕快的一吻。

    溫熱柔軟一下觸碰到他的面頰,又一下離開。這次溫王終于有所動作,抬眼朝她望來。

    看見溫王看她,齊風禾面容一下喜悅起來,她又靠近溫王,在他的注視下,再次落下一吻。

    溫熱貼著溫熱,唇貼著唇,齊風禾抬眼,與溫王對視。

    黑白分明的眼中閃過復雜的情緒,好似一盤打翻了的顏料盤,恐懼與興奮的黑白色交織于一起,彼此糾纏。

    溫行目力甚好,將這一切都納入眼底,他盯著這雙眼睛瞧了片刻,突然閉目,松開抱著自己的手,抓住木桶邊緣,緩緩滑落。

    第77章 第 77 章 學宮開學。

    齊風禾松開了溫王, 她靠在溫王胸口上,眨著眼睛看他。

    屏風后霧氣繚繞,燭火穿過霧氣, 留下一條條光路。

    過了許久, 溫行睜開眼,站起,將齊風禾也帶了起來,他取過一旁的浴巾,披在齊風禾身上。

    溫行一言不發, 將齊風禾擦干后, 給她套上衣服,轉身擦干自己,穿上寢衣。

    這個過程中齊風禾一直很安靜,沒有搗亂。

    都穿好衣服后,溫王也沒有再提先前之事, 只是牽著她的手, 與她走到榻邊。

    “寢安。”

    溫王道了這句,便自己躺在榻上,閉目。

    “王生氣了?”

    齊風禾爬上了榻, 湊到溫王耳旁小聲問道。

    “無。”

    溫王閉著眼,冷聲道。

    燭火早在他上榻前便被他順手滅了,如今房中光線昏暗,只有月光透著窗紗灑下。

    借著朦朧月光, 齊風禾瞧著溫王恬靜面容, 突然覺得心跳加速。

    “王。”

    她望著他的臉,怔怔喚了一聲,黑白分明的眸中倒映著溫王的模樣。

    她瞧著他的面容看了許久, 緩緩俯身,于柔軟面頰上落下一吻。

    “王不要生氣。”

    齊風禾聲音含糊,聽著怯怯弱弱,好似在撒嬌。

    “好不好?”

    她蹭著溫王的臉,掀開被褥,將自己塞了進去,抱住了溫王,緊緊地扒在他身上。

    “好不好嘛好不好?”

    如果齊風禾先前的行為像在撒嬌,那她此刻的行為就是在撒嬌。

    她頭上的發飾已經全部取下,長發披落。她的頭發雖不如溫王那般順滑如綢,可摸起來也十分柔軟,如今她用腦袋蹭著溫王,倒令對方睜開眼,朝她看來。

    “吾不生氣。”

    “真的?”

    齊風禾停止了瘋狂亂蹭的動作,從一頭亂發中抬起了一張臉。

    “真。”

    但聽到溫王此言,齊風禾并沒有表現出高興的樣子,反而有些怯怯地縮了下腦袋,囁囁道:“王是不是在哄姎?王其實很生氣,只是騙姎說不生氣了?”

    溫王:“……”

    他盯著齊風禾的眼睛看來一會兒,面色冰冷地扯開寢衣。

    “咬,吾不生氣。”

    溫王的聲音猶如寒冰,冰涼涼灌進齊風禾和耳里,令她清醒了一瞬。

    下一瞬,她被溫王的顏色吸引。

    方才齊風禾咬的牙印還在上邊,她咬得不深,沒有破皮,可還是會留點印子。

    溫王膚色偏白,這個牙印在他的身體上,顯得無比矚目。

    齊風禾縮了縮腦袋。

    “真的可以嗎,王不會生氣吧?”

    “不生氣。”

    齊風禾有些膽怯,就像一只剛到家的小狗,小心翼翼,不敢亂碰家里的東西。

    她扯著被子,蓋住她的半個腦袋,被子外,傳來了溫王的喘息聲。

    “可以咬一晚上嗎?”

    “……可。”-

    今日考試成績公布,齊風禾親手擬寫的那份名單被張貼在榜上,無數學子朝那擁擠過去,希望能在上面看見自己的名字。

    有人上榜,歡呼雀躍,有人落榜,面色失落。齊風禾與溫王站在原處,看他們模樣。

    今天張榜,自然也是開課的,但齊風禾今日卻不再參與教學。

    她的課程將有別人來頂替,而她自己,則會教導這群新入學宮的學子,來學習新的東西。

    齊風禾安排的行程比較趕,一張榜,入學的,便立即開課,未入學的,則可以自由選擇繼續聽講或離開。

    有不少人不死心,仍繼續讀著,書舍學堂仍舊坐滿了人,而入學宮的,則被帶到了齊風禾那邊。

    先前齊風禾一直在書舍講課,這些學子都認得她,也少了再次介紹的功夫。

    齊風禾也不將廢話,直接開始了教學。

    她本人擅長的是醫藥,在講到這個方面的時候,最為得心應手。

    這個學宮創辦的目的很明確,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是為了填補朝廷官員的空缺,因此,除了醫學外,他們更要學習如何做好一個官員。

    在這個方面,齊風禾那邊的人手很空缺。

    為官術本就為貴族所壟斷,不會向底層人流露,原本向民間招收能人的方法便不再可取。

    而朝中之人又都是待清理的貴族余孽,齊風禾自然不會讓他們來插手教學,那么,如今能教導這些知識的,便剩齊風禾和溫王兩人。

    但溫王堅決不插手教育之事,兩人中少了一個,那能教學的,又只剩下齊風禾。

    因此,如今對學宮學子的教師安排如下:

    政治、軍事,齊風禾。

    醫藥,溪。

    農道,春谷。

    機關術,周河。

    縱橫,那幾個在各國游走鼓吹白紙價格的黔首,洪東,陸走等人。

    至于數術、物理、化學等,目前手中無人,也只能由齊風禾臨時充當。

    齊風禾本來教學業務就繁重,奈何手中無人,連當初說要讓在十郡發展的周河都被調了過來,這些課程,她也只能臨時充當。

    只期望能天降天才,像溪那樣,能在短時間內把她所知道的東西學會,然后自己鉆研創新。

    但天才可遇不可求,如今她接觸的人也不多,喜歡書舍擴大后,能將這些人挖掘出來。

    這些都是以后要考慮的東西,齊風禾目前要做的,便是將她的本職工作做好。

    政治軍事并非她的長項,在一年以前,她甚至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還是在溫王的高強度教學下,才學會了一些。

    她也不知要如何教學,只能將溫王先前教她的,都復制了一遍。

    齊風禾也不知道自己的教學水平如何,自己感覺的話,大概勉勉強強,中規中矩。

    幸好今日是開學第一天,齊風禾也不需要在一天內將這些東西講通講透,只是開了個頭,今日此門課程的教學時間便結束,他們需要到另一位老師那里學習。

    不同于在書舍是要講一下午的課,學宮學子目前只有一個班,齊風禾只要講一堂課,便可以結束一天的教學任務。但因為教的不是自己熟悉的東西,她覺得比先前教半天都累。

    不高興。

    在學子們都離開后,齊風禾下意識地想扒開溫王的衣襟,把頭塞里面。

    但在她做出這個動作之前,她突然意識到他們周圍還有許多守衛,生生把要扒溫王衣襟的手改成了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塵。

    “有臟東西。”

    她一臉正經地胡說八道。

    溫王目力好,低下頭,什么也沒看見。

    他戴著面具,聲音如常。

    “有勞風禾。”

    “應該的。”

    齊風禾愛臉紅,但她此時臉一點不紅,面露正色,與溫王道:“王,回宮吧。”

    “嗯。”

    齊風禾與溫王手牽著手,一起登上了馬車。在馬車中,齊風禾始終正經坐著,沒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一直到回到王宮,下來馬車,又回到寢宮。

    推開門,溫行前去點燃燭火,一時燭光傾泄,將昏暗的屋子照亮。

    屋內明亮,他轉頭看去,便將齊風禾模樣全都收入眸中。

    齊風禾與他都年輕,都是十幾二十來歲的年齡,容貌年輕,眼神也明亮。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期期艾艾地看著他,總讓他招架不住,不敢對視。

    溫行出入宮中都乘馬車,未曾染過污穢,衣袍整潔,自然不會有齊風禾所說的“臟東西”。

    他知道她之前想做何。

    亦知道她現在想做何。

    他沒有說話,只是在案前坐下,伸手,欲取面具。

    “不要摘。”

    齊風禾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他抬眸,與她對視。片刻后,移開雙眸,手放開彩面,扯開衣襟。

    齊風禾昨晚說想要咬一晚上,真就咬了一晚上,也沒換邊,就逮著一個咬。

    雖今日起身時上了藥,可如今依舊紅腫。

    焰火高漲,但燭光畢竟不如前世燈光明亮,白日關了門窗,屋內昏暗,配上溫王那張冰冷眼眸,那彩面竟有幾分嚇人。

    齊風禾盯著那彩面瞧了幾眼,走到一旁,取來溫王常戴的那張鬼面。

    “換這張,這張嚇人。”

    溫王沒有說話,接過她送來的那張面具,摘下彩面,正欲換上。

    “等等。”

    齊風禾突然叫停,溫行動作一頓,拿著鬼面的手僵在半空。

    此時溫王面上無遮擋,他那張美得雌雄莫辨的臉完全暴露在齊風禾眼中,面容冰冷,衣袍大開,齊風禾面容呆滯,面頰灼熱。

    今日胡說八道不臉紅,如今倒紅了。

    她捂住了臉,面容報羞。

    過了片刻,她又有些害羞地埋在溫王心口。

    溫王:“……”

    良久,溫王清冽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妻,還戴嗎?”

    聽到聲音,齊風禾從溫王胸口抬頭,瞧了眼他有些陰沉的面容,湊上去,親一口。

    “戴。”

    哐當一聲,鬼面落到,碰撞聲幾乎蓋過了齊風禾的聲音。

    她撿起了砸在地上的鬼面,將其附于溫王面上,綁上繩帶。

    不知鬼面下那張臉此時究竟是和模樣,齊風禾伸出手,壓在溫王腦后,強迫他低頭。

    “王,看姎。”

    那張鬼面朝她看來,漆黑眼眸襯得本就恐怖的面具更加陰森,齊風禾心頭戰栗,抓著溫王的那手顫抖,她睜大眼,眸中恐懼清醒。

    頂著那到猶如刀割的目光,齊風禾張開嘴,咬下。

    第78章 第 78 章 對不起,就是故意的。……

    齊風禾一直在強迫自己與溫王對視, 她一邊害怕得顫抖,一邊磨著牙,逼得對方抓住自己的肩膀。

    溫王的手死死抓著齊風禾, 五指成爪, 關節發白,手背青筋暴起,似乎在忍耐著莫大的痛苦,如一頭兇獸處在爆發邊緣。

    那雙漆黑的眼眸盯著齊風禾,眸色冰冷, 不知低下面容如何。

    齊風禾磨了磨牙, 幾聲輕微的悶哼便困在面具下,叫人聽不清。

    但齊風禾耳尖,她聽到了,原本盛滿恐懼的眼眸閃爍著幾分興奮,她又用力咬了咬, 感受對方傳來的顫抖。

    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抓在她的肩膀上, 死死地困住她,卻不敢用力,從黑發中露出的耳尖泛紅, 與猙獰鬼面形成鮮明對比。

    很害怕。

    很高興。

    齊風禾直視溫王那雙眼眸,圓眼好似彎了一下,眼角沁出淚花,好似在哭, 又好似在笑。

    她的手攀上另一邊還未痊愈的傷痕, 一邊嗚咽,一邊咬著,呻吟與嗚咽聲交疊-

    屋外陽光明媚, 但門窗合上,陽光難入屋中,只余微微燭火照明。

    齊風禾躺在溫王懷中,一邊流淚,一邊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姎就是故意的。”

    “嗚……對不起,就是故意咬的,哭也是故意的,王要哄姎。”

    齊風禾很誠實,一點都沒有騙溫王,但她也很理直氣壯,仗著溫王的縱容,要求溫王哄她。

    此時屋中燭火幾乎燃盡,跳動的燭光明明滅滅,落于猙獰鬼面。

    鬼面下的那雙眼眸緊閉,眼尾泛著詭異的潮紅。他閉著眼,張口喘息,過了許久,方才睜開雙眸,取下面具,在齊風禾哭泣的臉上,落下一吻。

    “妻莫哭。”

    他擦著齊風禾面上的淚水,一邊擦著,一邊拍著她的背,用有些沙啞的嗓音哄著她。

    齊風禾靠在溫王胸口,腦袋窩在他頸間,背上有一只手一直順著她。

    面上溫熱的淚水逐漸變涼,有一只手一直在為她擦去,但她的眼淚一直在流,上一刻剛擦凈,下一刻新的眼淚便流了下來。

    但為她擦眼淚的人十分有耐心,一直在仔細重復地擦著。

    過了一會兒,面上突然落下一片溫熱,溫王用他那柔軟的唇吻了她一下,片刻后,又吻向另一邊。

    柔軟溫熱的東西與面頰接觸,十分舒服。齊風禾很喜歡,便下意識地將臉靠過去,希望能接觸久一些。

    對方似乎知道她的意思,停頓片刻后,便繼續靠近,維持著這個姿勢,久久不分離。

    溫王的溫度比齊風禾高,窩在他的懷里,有種浸泡在熱水般的舒服感。她也不亂動,只將他緊緊抱著,依靠在他溫暖的懷里。

    不知過去多久,齊風禾的眼淚止住,她安靜靠著,任由溫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王。”

    她看著溫王為她情理面容,看了許久,突然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輕輕喚了句。

    “姎喜歡,下次還玩。”

    溫王停住手,朝她看來。

    “好。”

    又緩了一會兒,將齊風禾哭花的臉擦干凈后,溫行取來藥膏,給自己上藥。

    上藥的時候,齊風禾死活賴在他的懷里不出來,溫行便只能一邊抱著齊風禾,一邊上藥。

    第一次咬的時候,齊風禾收著力,沒有太過分,咬出傷口,只留了幾個牙印。但是第二次,不知是不是她情緒太激動,竟咬出了個淺淺的傷痕,雖不明顯,但仔細看,也可以看出有些破皮。

    溫行打開藥盒,取出里邊的藥膏,擋著齊風禾的面就這么上著。

    齊風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過了片刻,竟有些臉紅,往溫行的臂彎里縮了縮。

    又過一會兒,她悄悄地從臂彎中探出個腦袋,像偷襲一般往溫王傷口處猛親一口,然后即刻縮回,掩耳盜鈴般用溫王的衣袖遮著自己的臉,假裝自己剛才什么也沒做。

    溫行:“……”

    他看了眼齊風禾,又從藥盒里取出些藥膏,將被齊風禾帶走的那些補上,然后便將齊風禾換了個方向,讓她在另一邊靠著,空出原來位置讓他上藥。

    齊風禾原本還在用溫王衣物遮著自己的臉,下一刻,卻被人挪了挪,從左邊被挪到了右邊,連擋臉的衣袍都被扯下。

    在這個過程中,齊風禾沒有動,她眨著眼,看溫王動作。

    齊風禾兩邊都咬了,不僅咬了,她還咬著一邊,掐著另一邊,溫王這邊的傷口是被她掐出來的,比之先前那個更狼狽了些。

    她瞧著那個傷痕,不敢說話,安靜地看著他上藥。

    溫王用的傷藥還是先前那種,里面放了薄荷,涂上去時,感覺傷口涼涼的,就連齊風禾親上去時,也覺得嘴唇涼涼的。

    正是因為如此,溫王在第一次將傷藥抹上傷口時,動作才會稍停頓了些。但他沒有停頓多久,待稍稍緩過,他便又會再抹上,直到將傷口都涂滿。

    齊風禾一直看著溫王動作,直到他上藥結束,才突然言聲。

    “王,姎的唇上也有藥膏。”

    她指著自己的嘴唇,有些害羞地看著溫王。

    “王幫姎弄走好不好?”

    溫行將藥盒合上,置于一旁,而后才看向她。

    “可。”

    他言道,便伸出手,欲幫她除去。但下一刻,齊風禾卻握住了他抬起的手,直視他,眼眸明亮。

    “王知道的,姎唇上的藥膏不是用手抹上的,所以擦去時,也不應用手。”

    她笑著看他,眼神明亮。

    溫行突然別過雙眸,望向窗外,然門窗緊閉,只有些許光芒從窗紗透過,映出朦朧斑塊。

    溫行盯著那塊光斑看了許久,方才緩緩轉過頭,低首,與齊風禾嘴唇相觸。

    清涼感通過接觸,自唇間散開,四處蔓延。

    不同于以往地只相觸,溫行這次,稍稍動了些,試圖將齊風禾唇上的藥膏擦去。

    他用唇將齊風禾唇上的藥膏帶走,抬起頭,以手抹唇,又低首,再親吻。

    反復幾次,直到將藥膏的清涼完全消失。

    唇上的清涼被溫熱替代,齊風禾抿了抿唇,朝溫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謝謝王。”

    溫行別過臉,冷冽聲音仍有些沙啞。

    “嗯。”

    折騰了半天后,天色也不算早,也到了晚膳時間。

    齊風禾自早上那餐后,便沒有再進食,如今也餓了,便不再鬧騰溫王,乖巧地看著他合上衣物,帶她去吃晚膳。

    自改良過廚具后,所有膳食便沒有以往那么難以下咽,但因調料有限,要說能做出些什么美食,那是沒有的。

    但齊風禾也不挑,將桌上的食物都光顧了一遍,將自己吃得飽飽的。

    桌上的食物不算少,而齊風禾習武后,食量也有所增加,但還是不及溫王。

    她吃飽后,便一直坐在食桌旁,有些羨慕地看著溫王將剩下的所有食物都吃完。

    好胃口。

    如果是在前世,齊風禾一定會羨慕溫王能吃得這么多,因為她那邊美食很多,她常常因為食量正常,一餐吃不了多少而苦惱。

    如果她前世就有溫王這般胃口,她不知該有多開朗。

    但如果是此世,她倒慶幸自己食量一般,畢竟這里的食物是真難吃。

    她瞧了眼已經方才碗筷的溫王,走到他身邊,將手放在他微鼓的腹部。

    “王,姎可以摸一下嗎?”

    熟悉的觸感感傳來,溫行突然想起先前吃飽被齊風禾壓時的感受,面上神情冰冷。

    “可。”

    得到允許,齊風禾手下便不再收斂,她放肆地摸了摸,然后手拍了下,像在拍皮球。

    “好玩。”

    溫行:“……”

    眼見溫王面色越來越難看,齊風禾終于收斂了些,將自己的手收回,有些心虛地縮在袖中,目光看向窗外,小聲道:“王自己答應的,不能怪姎。”

    “嗯,不怪卿。”

    溫行的臉色仍舊不好,但這是因為難受,而不是在責怪齊風禾。見她有些害怕,便握住她的手,在手背上輕撫,似在安慰。

    今日齊風禾掉了不少眼淚,再加上今日政務未處理,便沒有再鬧騰,在溫王安慰了片刻后,便轉過頭,同溫王一起起來沐浴。

    或許是今日玩夠了,又或許是讓溫王受了傷,這次沐浴時,齊風禾沒有再搗亂,而是安安靜靜地讓溫王幫她洗完,洗完后,便開始處理今日政務。

    近幾日大事沒有幾件,呈上來的奏折,多是問好之言,無需齊風禾過多思考,她只花了一些時間,便將今日政務處理完畢。

    但是,她并沒有變得輕松,反而靠外溫王懷中,皺起了眉。

    “妻可是在想教學之事?”

    溫行幾乎時時與齊風禾待在一塊,自然都她的困處有所猜測。

    齊風禾在想備課的事。

    她本職醫學,若讓她來教醫藥,自然輕松。可因為人手問題,醫學不是有她來教,反而是對她比較陌生的軍政,落在她的手上。

    她接觸這個東西方才不足一年,她又不是溪那般的天才,自然不可能馬上上手,來教學,更是難上加難。

    溫王對她的情況也了解,齊風禾沒必要隱瞞,便點了點頭。

    “嗯。姎不通此道,亦不知如何教導他人。”

    第79章 第 79 章 “愿卿一世安康。”……

    溫行聽完齊風禾的話后, 便取出一本書籍,置于案桌上。

    與奏折所用的竹簡不同,此書用白紙書寫, 這是當初按照齊風禾的要求, 新編的教材,專給學宮學子使用。

    當初在編撰這本書時,溫王也參與其中,可以說,他甚至是這本書的主編, 齊風禾全程看著他在些。

    “妻教導他人醫術時, 得心應手,如今只是對此道不熟,方才為難。妻只需將此書讀透,便可用于教學。其余者,待他們入了朝廷或上戰場, 自會了解。”

    他翻開那本教材, 推到齊風禾面前。

    “今日,便從此書開始。”

    溫王的意思很明顯,他要先教她一遍, 讓她先學會,再教別人。

    齊風禾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 又咽了回去。

    學就學, 沒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

    溫行有豐富的教導齊風禾的經驗,對于如何讓齊風禾快速入學,他有自己的心得, 因此,三兩句,他便把齊風禾帶入了狀態,將書中內容朝她解釋。

    齊風禾雖不通軍政,但也不是一點都不懂,她有過一年的學習經驗,特別是政務,她也插手了不少,只有軍事不太了解,需要溫王再教她一遍。

    “軍中事務紙上得來終淺,妻若想深入了解,需得親自參與,方能有所體悟。”

    行軍打仗是一門實踐性很強的學問,若是只從言語文字中學習,學來的東西終究比不上那些自戰場廝殺出來的將士。

    溫行很清楚這點,所以從一開始,他便想讓齊風禾親自參與一場戰爭。

    奈何計劃趕不上變化,本來他想讓齊風禾參與一下十郡的那場戰爭,誰曾想李風臨陣倒戈,齊風禾一出面,他便放棄,不與爭奪,將十郡拱手相讓。

    而后來攻打姜國的那場戰爭,又需她主持后方,前線戰陣一直未參與,只在他們探討如何作戰時聽了些機會,但未真正領軍。

    “此次秋收后,吾會再發動一場戰爭,屆時妻需領一支軍隊,參與此戰。”

    齊風禾:“……啊?姎?不是,又打?”

    齊風禾手指著自己,面容震驚,一時不知是驚詫溫王又要發動戰爭,還是驚詫他要讓她帶兵打仗。

    “要是……敗了……王知道的,姎沙盤模擬時,從未勝過君,到時若讓姎領兵,恐那支軍隊會敗。”

    齊風禾對于自己有幾斤幾兩很清楚。

    教學可以,行醫可以,鎮守后方也可以,但是要她上前線……

    齊風禾看了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又想想之前的十連敗。

    “王,那些都是人命,是姎手下黔首,姎不敢拿他們的命兒戲。”

    若是之前沙盤對演,她知道她實在學習,她可以失敗無數次,失敗后再來,但行兵打仗不是兒戲,那都是活生生的人,若她手下稍有失誤,將會造成無數人的傷口。

    她……不敢。

    “勝敗乃兵家常事,戰者必傷亡,妻無需恐懼這些,吾會令人輔佐卿,卿只需下令,保證大局不崩,即刻。”

    “可……”

    齊風禾張了張嘴,還想推脫。

    “妻在憂心何?”

    見她神色躲閃,溫王握住了她的肩膀,直視她面容。

    “姎恐會敗。”

    齊風禾吞吞吐吐回答。

    “會死人,會有很多人因姎的決策而死,姎……承擔不起那么多條人命。”

    齊風禾不是沒有見過死人,她甚至還親手殺死過人。無論是牢里的刺客,還是那夜的貴族,他們通通死在了齊風禾手里。

    她殺過人的,她殺過許多人。

    可是,這次不同。

    她以往所殺之人,多為敵者,或欲取她性命,或為毒瘤,魚肉黔首,她殺他們,在她的價值觀中,是為善。

    可若讓她領兵,命令將士攻打他國,無論是勝是敗,那些因戰而死的人中,都有她的手筆。

    因為她是下令之人,是操控者,是儈子手。

    這是她沒有同溫王說的。

    “妻是不想有人因卿而死嗎?不止底下將士,還有他國將士,是否如此?”

    齊風禾沒有明說,但溫王猜得出。

    “相比于戰敗,卿更恐懼發動戰爭,因為戰亂起,便意味著有人要喪命。何人會喪命?比之王族貴族,死得更多的是將士黔首。妻憐黔首,不忍其死,更恐懼他們因卿而死。若起戰者為他人,此因果便落不到卿頭上,可若卿參與領戰,就是此戰非卿所起,那也有卿之罪。妻,可是如此?”

    “……是。”

    溫王猜得很準,齊風禾被點中,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太多人命了,先前溫王發動戰爭,她領醫軍上場,于后方鎮守,她還可以說是在救人。只是救的人好后會去殺別人,那便不由她做主。

    可若領兵打戰,那殺的人可就真是因她而死了。

    “妻。”

    溫行捧住了齊風禾的臉,抬起,令她與他直視。

    “總要打仗的,此次不打,往后也要打,只要天下不止一國,那戰爭便永不會結束。”

    “……可著與姎領戰何關?”

    溫國尚武,能將無數,再如何,也不至于缺齊風禾一人,若是需要,多的是人能頂替,為何非要她上場?

    此時夜色已深,屋外群星閃爍,屋內燃著燭火,昏暗光線落于溫王眸深處,不見光亮。

    “人非神靈,終有一死,戰者,朝夕不保,吾……亦是。”

    溫行從踏上戰場開始,便知道此地人命低賤,所有人都有可能會在下一刻死亡。

    兵卒、將領、君王,沒有人能逃得出死亡的陰影,哪怕他最后爬上權力的頂端,也是如此。

    他捧著齊風禾的臉,直視她的眼睛。

    “若有哪天吾無法歸來,妻需自立。”

    溫王眸中漆黑冰冷,瞧不出一點情緒,人視之,如直面深淵。

    齊風禾熬不住,只對視了片刻,便轉過頭,不去看他。

    溫王見她逃避,便將她撤入懷中,將書籍于她面前攤開,以冰冷的聲線念出上面文字,一一為齊風禾講解。

    “若兩軍相逢狹路,需、呃……”

    溫王聲音驟然停頓,一聲悶哼從他口中溢出,他低頭,便見被他困于懷中的齊風禾咬著他的手,雙眸流淚。

    他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擦去她面上的淚水,繼續講著。

    燭火幽暗,冰冷聲線中,似有血腥味蔓延。

    齊風禾一天安排的課程不會很多,溫王講了幾頁,便停了下來,低頭看著還在流淚的齊風禾。她的眼淚順著面頰落下,混在傷口溢出的鮮血中,將猩紅稀釋。

    齊風禾已經許久沒有傷過溫行的手了。自她學會親吻后,從此便將情緒發泄在他的唇間、胸脯,幾乎沒有再傷過他的手。

    但是今日,許是他主動與她對視,令她惡疾再發,又咬了他的手。

    “方才之事,妻可聽清?”

    溫行沒有選擇理會他正在遭受傷害的手,反而詢問學習之事。

    正在對他加以傷害的人聽到了,嗚咽著出聲。

    “姎懂了……”

    齊風禾說話的時候,嘴里還咬著溫王,說出的聲音含含糊糊,聽不大清。

    但溫行湊得近,幾乎與她臉貼臉,此聲落于他耳中,尤其清晰。

    “莫哭。”

    他蹭著齊風禾的臉,一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吾之錯。”

    溫行第一次主動貼著她,先前都是齊風禾湊過,死活賴著。

    如今他們身影交疊,溫行的胸腹貼著齊風禾的背,臉頰相靠,他貼著齊風禾的臉,齊風禾咬著他的手。

    齊風禾發瘋一般不會很久,見血之后,很快便會松開,溫行擦去齊風禾面上的淚水,吻上她的面頰,在親吻中消磨這段時光。

    齊風禾果然沒有咬太久,在溫王從左邊臉親到右邊臉時,她死死咬住的牙松開,露出了一排血印。

    她靠在溫王懷里,安靜躺著。

    這次她咬得深,松開后,傷口還在望外滲著血,溫行撫了撫齊風禾的腦袋,隨手取來一張錦帕,壓住傷口,止住向外滲出的血。

    “妻歇息一會兒,待吾處理完傷口,再為卿沐浴洗漱。”

    齊風禾聽到他的話,小聲地嗯了一聲,將腦袋往他的懷里縮,臉埋在衣袍里。

    溫行再次取出先前的那盒藥膏,近幾日受傷多,這盒份量不算少的藥膏幾乎見底,但還能再用幾次。

    因為傷口深,溫行在上藥前,還先用酒精處理了下傷口。刺激的痛感從傷口處傳來,竟比被齊風禾咬時還要痛,哪怕他只是在周圍擦著,沒有觸碰到傷口。

    他的另一只手扣著案桌,帶上傷的那只手抑制不住地顫抖,此時像鵪鶉一樣縮著的齊風禾悄悄探出個頭,衣袍下的手探出,輕輕在那只顫抖的手撫著,似乎在安慰。

    正在咬牙忍痛的溫行偏頭看向她,他松開了緊緊扣著案桌的手,去撫摸齊風禾的臉。

    “不怪卿,今日之事錯在吾,妻先歇息,吾稍后便好。”

    溫王那雙生著薄繭的手劃過齊風禾面頰,略有些粗糙的指腹走過,細微的顫抖從她面上傳來,傳遞著主人的痛苦。

    齊風禾低著頭,沒有說話。

    又過許久,刺痛感漸漸退去,待傷口又回到先前的鈍痛后,溫行方才取來藥膏,抹于傷口,用繃帶纏緊。

    但溫行只要一只手可動,顫繃帶并不方便,只能一只手拿著繃帶的一端,另一端用牙咬著,兩相用力,將其綁緊。

    這個過程中,齊風禾只是安靜看著,并沒有幫忙。直到溫行將繃帶纏好,她突然轉身,去親吻溫王的唇。

    “姎好喜歡王。”

    “很喜歡很喜歡。”

    她糾纏著,這次沒有發瘋,只是單純地親吻。

    齊風禾動作突然,溫行還沒反應過來,唇上卻被貼住,細細親吻著,猶如安撫,又好像在發泄,只是沒有先前那么瘋狂。

    “吾……亦喜卿。”

    他被親得晃了神,一時失語,過片刻后,方才下意識言。

    這次齊風禾也沒有親太久,只過了一小會兒,她便松開,又縮在溫王懷中,悶聲道:“姎困了。”

    “吾為卿洗漱。”

    溫王雖受了傷,但相比在戰場上受的,這都是小傷,因此,哪怕手上有傷口,仍舊能將齊風禾抱起,帶著她來到了浴桶邊。

    受了傷,不便沾水,因此此次沐浴洗得格外艱難,幸而今天的齊風禾十分安靜,沒有再給他添亂。

    將齊風禾洗凈穿衣后,他便將她放倒了榻上,同被而睡。

    溫行熄滅蠟燭,將齊風禾摟在懷里,于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寢安。”

    燭火熄滅,房中昏暗,今夜無月,星光璀璨。

    黑暗中,似乎只余兩人的心跳聲和屋外的風聲、蟲鳴。

    不知過去多久,好似兩人都睡下了,才有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

    “王不會離開姎的,對嗎?”

    這道聲音很輕很淺,幾乎不可聞。枕邊人似乎睡下了,沒有回答她。

    不知又過了多久,那道熟悉的、冷冽的聲音響起。

    “愿卿一世安康。”

    第80章 第 80 章 “妻可否將手中之花贈予……

    第二日下了早朝后, 齊風禾便立即前去學宮。因有前一日溫王的惡補,齊風禾對于軍事的教學,還算輕松。而政治她其實也插手得不少, 將起來也不算難。

    其中偶爾有人會提出課本外的知識, 但這些其實溫王也曾同她講過,回答起來也不算困難。

    一堂課下來,并沒有出現什么意外。

    結束后,學子同齊風禾告別,離開此處, 去學下一堂課。

    學子走后, 教室中霎時寂靜,一直站于角落的溫王朝她走來,向她伸手。

    “回去吧。”

    溫王伸的是左手,另一只手垂于一側,由衣袍遮著, 看不清底下情況。

    齊風禾眼眸朝其轉去, 瞧了片刻,又轉回來,伸手搭在了溫王朝她伸來的那只手上。

    手背被握住, 略顯粗糙的指腹掌心將她包裹,把她拉起。

    “姎想在學宮中走一遭。”

    齊風禾立于溫王身側,言道。

    “好。”

    學宮規模不算小,但是如今方才招了第一批學生, 人少, 顯得清冷了些。

    不同于書舍的四處書聲瑯瑯,學宮只有一處傳來講課聲。那道聲音十分稚嫩,可以聽出聲音主人年紀不大。

    齊風禾順著聲音尋去, 穿過幾道走廊,停于一扇窗前,方才才從她那離開的學子此時正安靜坐著,聽著臺上的女娘講課。

    許是突然多出了個人,坐于窗邊的學子朝她們看來,見到齊風禾,本想笑一下,卻突然注意到了她身旁的溫王,笑到一半的臉僵住,有些僵硬地轉過頭,看向講臺,一動不動地聽溪講課。

    坐于講臺上的溪似乎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嘴上還在講著,目光卻朝這邊看了,看見齊風禾后,講課的聲音好似頓了一下。

    齊風禾朝她笑笑,做了個手勢。

    ——繼續講。

    溪將頭扭過,聲音流暢地接上。

    溪教醫道,齊風禾正是此道出身,她知道溪教得如何。

    她教得很好。

    齊風禾站于窗外,聽了片刻,便轉身離去。

    她沒有立即帶著溫王回宮,而是漫無目的地在學宮中走著。

    “如今是春日,春播已過,離秋收仍有半年。”

    “風禾,秋收仍遠,不必過早擔憂。”

    齊風禾昨夜睡得并不安穩,在榻上躺了許久后,突然開始流淚,夜里寂靜,她哭時無聲,直到淚水浸濕了枕側,溫行方才發現。

    他問她為何哭泣,齊風禾也不回答,只是流著淚看他,不言。

    昨夜她哭了許久,溫行也哄了她許久,待到夜深,方才睡下,只是到了后半夜,齊風禾又醒,又哭,反復幾次。溫行也不知道她到底醒了多少次,每次醒來,都是被她的眼淚喚醒了。

    昨夜一直哭,第二日醒來時,齊風禾的眼睛不出意外地腫了,紅紅的,她不好意思見人,溫行便用濕帕為她敷眼,待到紅腫退去,方才帶她上朝。

    “王……可曾敗過?”

    又走了一段路,齊風禾盯著腳邊的野草,低聲問溫王。

    “如何算敗?”

    面對齊風禾的詢問,溫行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反問她。

    齊風禾對于溫王征戰的了解,多從流言中所知。她只知他好戰,溫國鐵蹄踏遍列國,卻不知他有無敗績。

    至于如何定義敗績,齊風禾腦子卡頓了一下。

    “就……輸?不敵?撤退……逃跑?”

    她言語吞吐,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吾不知風禾對‘輸’的定于如何,至于不敵、逃跑,吾曾被敵軍逼入山中,半月不得出,也曾被逼入絕境,急忙撤軍。”

    溫王聲線冷冽平靜,不曾有何波動,好似只是在陳述事實,對曾經的困境毫無情緒。

    “那……可曾割讓過土地,賠過錢財?”

    溫王說的這些都只能算是征戰中的一部分,不能定義最后的勝負。齊風禾思來想去,最后只能想到一個簡單的標準。

    以戰后得失論勝敗。

    “未曾。”

    雖然溫行曾遇到過不少困境,但最后都會被他絕地翻盤,輪不到割地賠款的地步。

    “那王便沒有敗過。”

    齊風禾以這個簡單的標準得出答案,但溫王卻沒有應和,他垂著眸,目光落于她處,久久才言。

    “是嗎?”

    “不是嗎?”

    齊風禾反問,她抬起頭,與他對視,眸中似乎有所不解。

    “吾有一場戰爭,滅了卞國,得了其領土、黔首,可因那場戰役,吾軍折損過半,國庫空虛,牽連黔首甚多,最后戰勝所得,竟無法填補虧損。卿言,此戰,吾可敗否。”

    齊風禾一時語塞,竟答不出來。

    戰爭起始必然是為了利益,那戰陣的勝敗自然也應以得失來論。可溫王提出的那個問題,贏得他國領土,好似是勝了,可勝利所得不補虧損,那便是……

    “敗了。”

    齊風禾低下頭,錯開他的視線。

    他們不言,便一直在學宮中走者。但過了片刻,齊風禾又言:“所以王沒有險些喪命于敵軍,以前沒有,往后,也不會有……對嗎?”

    她的聲音很輕很淺,幾乎微不可聞,一陣風吹過,便把她的聲音吹散了。

    “風禾……”

    溫王的聲音冰冷平靜。

    “從前有過,往后……”

    齊風禾:“不會再有。”

    溫行:“未知。”

    兩道聲音重疊,齊風禾木著一張臉,面上無表情,眼眸低垂。

    “王,姎想回宮了。”

    “好。”

    溫行牽著齊風禾的手,帶她登上馬車,兩人同側而坐,齊風禾面容平靜,好似風雨前的水面。

    從學宮至王宮,中間路途不長不短,好似過了許久,但又好似一眨眼,便到了。

    溫行撩開車連,與齊風禾牽著手下去,離開前,他還回頭看了她一眼。

    沒有哭。

    “風禾,下去了。”

    “嗯。”

    齊風禾聲線平穩,未看出有什么不同,她與溫王交握著手,一起下來馬車,行走回寢宮。

    從此處到寢宮路程不遠,他們徒步走回,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至寢宮,溫行推開房門,牽著齊風禾走進去后,便松開手,去點燃燭火。

    臺上蠟燭皆燃,燭火傾泄,照亮此屋。溫行回頭,朝齊風禾望去,不出意外地看見了她滿臉淚水。

    “妻。”

    此處無外人,溫行便用回了之前的稱呼。

    他朝齊風禾走去,抬手擦去她面上的淚水。

    齊風禾哭的時候,一般不會出聲,只會安靜地流淚。粗糙指腹劃過她的面龐,她抬眸,朝溫行看去。

    “王……”

    “為何非要打仗。”

    “為何要敗。”

    齊風禾一開口,哭腔便掩飾不住,淚流著,劃過她的面頰。

    “妻忘了,吾先前曾同卿說過,吾不起戰,那他國便會起戰,既然無可避免,那為何不能是吾?”

    齊風禾直勾勾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溫行與她只是,指腹劃過她的眼角。

    “既是戰爭,那勝敗則無定數,非吾之愿……妻莫要再哭了,傷眼。”

    他們獨自相處時,屋外的守衛會被安排得遠,聽不到屋內的聲音,齊風禾哭時說的話,自然也不會被他人聽見。

    屋內只他二人,他們不言,便再無其它聲音。過了許久,齊風禾方才再次開口:“那,要如何方可止?”

    “只要天下一國,那便再無戰亂。”

    溫行湊近齊風禾,擦去她面上的淚水,在她眼角落下一吻。

    “妻休息一會兒吧。”

    齊風禾情緒不穩,雖不如先前那般發瘋咬人,但只無言哭著,更令人恐慌。畢竟,先前還有發泄處,如今只剩哭泣。

    溫行帶她坐下,讓她靠在他的懷里,撫摸著她的臉,希望她能平和些。

    但齊風禾卻仍舊沒有什么變化,眨著眼,看著燭臺上的火焰,連眼角的淚珠都映著火光。

    “妻可要咬吾?”

    見齊風禾久久未停下,溫行試圖掰開齊風禾的嘴,讓她通過啃咬,將情緒發泄出來。

    溫行昨夜便被齊風禾咬過,如今右手仍纏著繃帶。他將右手的衣袖扯下來些,擋住它們,將左手衣袖斂起,置于齊風禾面前。

    一直看著燭臺火焰的齊風禾緩緩將目光收回,視線落于面前的這只手上。

    溫王體型雖不壯碩,但畢竟習武,再如何秀美,手上也有肌肉。不厚,薄薄一層,附于手骨上,線條流暢,瞧著便覺有力。

    溫王左手手臂上有一道淺淺的傷痕,傷痕淺白,沒有增生,于溫王白皙的皮膚上,不甚明顯。

    但這道傷痕的長度幾乎占據了溫王小臂的三分之二。

    齊風禾眼眸垂下,眸中映著這道傷痕的模樣。過了片刻,她緩緩抬手,握于這道傷痕上。

    “王,這是如何傷的?”

    齊風禾的聲音很輕很淺,還帶著未消去的哭腔,令人聽著,便覺得可憐,好似她下一秒便要嗚咽。

    “是吾十一時,登墻斬將,被其所傷。”

    “妻莫哭,傷口早已愈合。”

    溫,行的聲音還未落下,齊風禾的眼淚便先他一步滴落。

    溫行立即收回后,將衣袖斂下。

    “是吾不好,不當提起此事。”

    他摟著齊風禾,將她半轉過身,按入自己懷中,拍著她的背,輕聲哄她。

    齊風禾哭時無聲,只安靜落著淚,漸漸的,竟將溫行衣襟沾濕了一大片。

    齊風禾畢竟是個普通人,如何多淚,也不可能一直流著,時間久了,淚便盡了,不哭了,只縮在溫王懷中,一動不動。

    溫行五感敏銳,雖然齊風禾將臉埋在他的懷里,但她淚停時,他還是注意到了。但他拍撫齊風禾背部的動作沒有停下,仍在一遍一遍地輕撫著,如哄稚兒。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房中燭火將熄,齊風禾方才動了動,自溫王懷中抬起頭。

    “王,姎想出去走一走。”

    齊風禾的聲音不似以往那般自然,但也不如方才那般聽著便讓人覺得她在哭泣。

    她抬頭,朝門窗處望去,門窗緊閉。

    “好。”

    溫行抬手將她面上有些干涸的淚痕擦去,起身,將她拉起。

    齊風禾哭過的眼有些紅,但幸而此時天色將暗,遮住了她的異樣。

    非特殊時期,齊風禾與溫王兩人在宮中行走時,身旁不會帶著宮人或守衛。

    他們兩人在宮道中走著,兩旁的春花開得正艷。

    “如今是春時,春播已過,春谷對姎言,堆肥術推廣得很順利,水車也在逐步建造。若是今年無災,那秋收后,收成將比去年多。”

    齊風禾望著兩旁的花樹,腳步沒有停落,邊走,邊提前春耕之事。

    “糧草充足,于我軍有利,王……將攻何國?”

    兜兜轉轉,齊風禾還是提回了征戰只事。

    “虞國。”

    溫行張口,冷漠地吐出這兩個字。

    “為何?”

    “沒有為何,只是挑中了它罷。”

    溫王每年秋收后便會攻打一個國家,若無特殊之事,沒人能預測他到底會對那個出手,好似只是隨即抽取,沒有緣由。

    虞國這連個字齊風禾聽得陌生,但又好像何時聽過。她盯著路邊的樹花,努力想了想,突然腳步一頓,好似想起了何時聽過。

    大婚那日,那個刺客,好似便來自虞國。

    “王,先前那個刺殺姎的刺客,是哪國之人?”

    “卞國,卞國亡國后,他便逃到虞國,入虞相帳中。”

    溫行答道,言間,目光落于齊風禾身上,又道:“若有可能,列國吾都會攻打,直至它們滅亡為止,誰先誰后,并無差別,卿不要多想。”

    “好的,姎不多想。”

    緩過一段時間后,齊風禾的聲音也接近平常,不仔細聽,便聽不出她的聲音有異。

    “對于虞國,王可有計劃?”

    雖然上一場戰役剛過,離今年秋收仍有兩個季度,可能溫王還沒有具體的打算,但齊風禾還是問一問。

    “虞國非小國,并非能與攻打姜國時可比,若進攻,恐不能如先前那般一舉拿下,至多能令其割讓幾郡。”

    先前姜王從中作梗,派人刺殺齊風禾,欲想挑起溫國與虞國的爭端,并非隨意,而是虞國體量不小,雖不及溫國強勝,可也差不了多少,一旦兩國交戰,雖不一定能讓溫國敗落,但也能讓他們元氣大傷,一時抽不出精力,再攻打他國。

    怎想計劃敗落,未等來兩國交戰,溫國的鐵騎便先一步踏平姜國,送姜王歸西。

    “可……既然如此,為何非要攻打虞國?若是其敗后,王不能斬草除根,恐他們會如姜王那般,于王懷恨在心,恐會暗中作梗,令王受損。不若先打他國,壯大我國,再將其一舉拿下。”

    齊風禾都溫王攻打虞國的機會不是很理解,既然不能一舉拿下,便意味著后患無窮,有姜國在前,為何還要執意攻打?

    “虞國亦有野心,在吾攻打姜國之時,虞國亦對外征戰。樊、冀兩國已滅,且其仍未停下攻伐,如今正在攻打符國,妻也曾看過底下呈上的奏折,想必也知此事。”

    這事,齊風禾當然知道,她當初在看到那封奏折時,還同溫王言,此虞國在春耕將臨時仍發動戰爭,可真是不管底下黔首死活。

    “如今樊、冀兩國國土已入虞國囊中,而符國也為小國,必不能敵,屆時,樊、冀、符三國國土都入虞國,虞國版圖空前壯大,若任其發展,恐對吾不利。”

    若說溫王好戰,那也只是每年攻打一個國家,但是虞國……一年就干了三個,感覺有些瘋狂的樣子。

    齊風禾想了想朝中呈上來的信息。

    “虞國的老國主死了,如今新王上位,一登基,便四處發動戰爭,而偏巧她手中便要幾位猛將,使她能戰則勝之。”

    虞國于兩年前更替國主,國主一上位,便對周邊小國發動戰爭,皆連吞并。第一年以一敵二,第二年以一敵三,若是放任其發展下去,第三年第四年,她又要吞并多少個國家呢?

    “是該對她動手了。”

    齊風禾一想通,便覺溫王這個計劃沒有問題。

    “虞國連戰三國,雖有勝利,但消耗也當巨大,若今年秋收攻打虞國,我方有所優勢。”

    如今虞國的新主為老國主的長女。老國主命長,活了八十多歲,因此,那新主等了四十多年,方才等到其逝世。

    如今,虞國新主,六十有一。

    “虞國國主的年齡好像比姎的父母還大不少。”

    六十一,按照這個世界的平均壽命,也不年輕了,大多可以準備后事,虞國國主卻方才上位。

    “虞王一生主戰,年輕時,便多次提議對外發動戰爭。但老虞王為人懦弱,當初同輩廝殺皆死,僅剩他一人,他撿得了這個王位。上位后,不曾起戰,戰則退之,割讓了不少國土。如今的虞王被他壓制多年,郁郁不得志,一經上位,即刻爆發。”

    溫王側身,朝齊風禾轉來。

    “愈是壓抑,便愈是瘋狂,此刻,若想要虞王停手,必不可能,她一定會持續對外擴展,吾必須在她能徹底危險吾國之前,打壓她。”

    虞王年歲已高,不是何人都可像老虞王那般長壽。她被壓抑了一生,在她死前,她估計想搞個大的。

    “姎不通軍事,姎只會行醫教書。”

    溫王從轉身起,便一直看著她,齊風禾扭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虞國一戰,姎恐不能為王助力,今年夏,姎會領人去修建火炕,保其黔首不會在冬日凍死,其余的,姎恐怕幫不上什么忙了。”

    齊風禾看著路旁盛開的春花,隨手摘了幾朵,捻在手中玩。

    溫王面上帶著鬼面,面具下那雙漆黑的眼眸看著她,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又換了。

    “妻……罷了,卿方十九,仍年少,往后時間還很長,不急一時。”

    溫行沒有再將些什么,而是盯著齊風禾手中的花,走到她面前,低下頭。

    “妻可否將手中之花贈予吾?”

    “……當然。”

    看著突然走到她面前的溫王,齊風禾愣了一下,方才回聲。

    溫王戴著鬼面,齊風禾這次沒有將花朵插在溫王頭上,而是將其別于他的耳上。

    花為粉紅,嬌艷欲滴,鬼面猙獰,此時與春花相撞,竟碰撞處別樣的感覺。

    感覺……這樣挺勾人的。

    齊風禾愣愣地盯著那張臉。

    溫王鬼面為黑鐵所制,上面雕刻出猙獰紋路,因為常常戴著,又上過戰場,面具表面有不少痕跡,但如此便撞破了面具的精巧感,帶來了幾分恐怖野蠻,如今粉色嬌花別于鬢,花瓣挨著鬼面,兩種割裂的物品相融,竟有種詭異的美感。

    “王……甚美。”

    齊風禾盯著溫王許久,方才楞楞道出一句。

    “妻亦美。”

    溫行抬手,折宮花幾朵,別于齊風禾發間。

    齊風禾抬起了手,置于溫王兩側,雙手既觸碰了冰冷鬼面,又碰到了嬌艷宮花,還碰到了溫王的耳尖、長發。

    她微微用力,使溫王朝她這邊靠來。

    他們兩人的身高相差不多,只需溫王低頭,便可以與她額抵著額。

    冰冷鬼面觸碰到齊風禾的額頭,一時冰冷傳來,令齊風禾眨了眨眼,卻未曾離開。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睜著,與溫王眼眸直視。

    那雙漆黑的,冰冷的,沒有任何情緒的雙眼落入她的眸中,使她興奮得戰栗。

    “王甚美。”

    齊風禾吻向溫王耳垂,紅色寶石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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