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玉牌 “千堯,難道你就沒有一個想要共……
杏花四月, 春闈放榜,葉長生名列其上。
十里村出了位貢士,可謂大事, 一時間熱鬧至極, 全村慶賀。
千堯自然也去恭賀,還給他帶了一套文房四寶作為賀禮。
葉長生看著里面的羊毫湖筆和澄泥硯,有些驚訝地問道:“你這是發財了?”
“是啊。”千堯大方地承認。
然后就聽葉長生打趣道:“何處發的財?帶我一個。”
“夢里。”
葉長生被他逗樂,笑吟吟地收下了他的賀禮, “那下次做夢時記得帶上我。”
“一定。”千堯說完后便準備和他一起出去吃酒, 然而沒想到剛一起身就見葉長生突然有些好奇地看向他腰間掛著的玉牌。
這塊玉牌是今年他生辰時岐岸送他的壽禮,說是開過光的,常常佩戴有利于身體康健,八方來財。
千堯原本其實是不信這些的,但說這話的是岐岸。
他是皇帝,能給他的東西開光的一定是大師,因此千堯立刻便信了,從那之后幾乎日日佩戴。
“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嗎?”葉長生盯著這玉牌看得太久,讓千堯莫名覺得有些奇怪。
果不其然, 下一秒就見葉長生直起身子一臉戲謔地看向他, “老實交代,看上哪家姑娘了?”
“你胡說什么呢?”千堯沒想到他會這么說,連忙否認道。
然而葉長生明顯不信, “怎么?還想繼續瞞著我?這有什么不好說的?難道是男的?”
葉長生越說越覺得合理,“所以你才不好和我說, 畢竟你以前可是以不好男風的借口拒絕過我。”
葉長生說著又低頭看了那腰牌一眼,“還真是,這有什么, 我是那么小氣的人嗎?你若是真的遇到了心儀之人,我定是第一個祝賀你的。”
“真的沒有,你別胡說。”千堯還是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能明白問題肯定是出在身上這塊玉牌上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葉長生道:“還不承認?你這海誓山盟牌都戴上了。”
“海誓山盟牌?”根本不用葉長生解釋,光聽這個名字千堯便什么都明白了。
“是啊,你這塊是海牌,山牌呢?在誰身上呢?”葉長生戲謔道。
還能在誰身上?
但千堯自然不能說,因此只能迅速編了個理由。
“我也不知道,這塊玉牌是……我之前去鄢都時淘來的,覺得好看就買來戴,我原本還好奇怎么像是只有一半,原來還真的有兩塊。”
“淘來的?”葉長生聞言看得更加仔細,“多少錢淘來的?”
“……五兩銀子。”千堯隨口編了個數字。
“賺了,這明顯看起來不是普通的玉,在哪兒淘的?我下次也去淘一塊?”
“就一個小攤位,那老板可能不識貨。”
“是嗎?”葉長生像是不信,故意一般拖長音調。
這個借口著實編得一般,千堯自己都不太信,但還是硬著頭皮回了句,“是。”
“好好好。”葉長生笑得一臉狹促,“信你。”
千堯很想說你這個表情看起來可不想相信,但又不想再繼續糾纏這個事兒,因此連忙試圖轉移話題。
然而沒想到的是,葉長生卻先一步開了口,像是好奇,“千堯,難道你就沒有一個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嗎?”
千堯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原本的思路被打斷,大腦就這么空白了一瞬。
大概是大腦不受控制,因此這一瞬間千堯腦海中竟浮現出了岐岸的臉,但這個念頭剛一出來就被他重新壓了回去。
“沒有。”千堯回道。
“是嗎?”這次葉長生倒沒有繼續追問。
千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于是問起他的打算。
葉長生也很配合地回道:“既然過了會試,那么接下來自然便是準備殿試。”
“殿試……”
千堯原本想說殿試你肯定沒問題,然而話音剛落便反應了過來,殿試,那豈不是由岐岸主持。
可是岐岸正懷疑他和葉長生,自己為了讓他死心也故意沒有澄清。
想到這兒,千堯那句“你肯定沒問題”瞬間被他“咕咚”一聲咽了回去。
“殿試怎么了?”葉長生見他久久沒有說話,連忙問道。
千堯轉頭對上他的眼睛,突然有些說不出話,雖然覺得以岐岸的為人應該不至于為難葉長生,可萬一呢?
不行,不行,肯定不會的,自己已經誤會過岐岸一次了,絕對不能以小人之心度他第二次。
于是千堯很快收拾好情緒,神色如常道:“沒什么,就是想問你一下殿試是什么時候?”
“明年了。”
“那就好。”千堯聞言稍稍松了一口氣。
“好什么?”葉長生有些不解。
千堯自然不可能說是打算從現在起離你遠一點,希望等你明年殿試時岐岸已經把你忘了,因此只是說道:“時間還挺充足,你一定沒問題的。”
葉長生并沒有懷疑他的話,笑著回道:“借你吉言。”
千堯也跟著笑了笑,不敢再繼續說下去,正想轉移話題,沒想到葉長生卻先一步說道:“你呢?千堯,你有什么打算嗎?”
“我?”千堯沒想到話題突然扯到了自己,有些不解地反問道。
然后就見葉長生望著他,神色認真地問道:“你要一輩子呆在這里嗎?”
千堯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不由一愣。
其實他也想過這個問題,雖然這里的生活也很不錯,但千堯也并不確定自己能過一輩子這樣的生活,可是現在除了這里外他又能去哪兒呢?
葉長生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因此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道:“何必把自己限制住呢,你明顯不屬于這里。”
千堯聞言抬眸看向他,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葉長生似乎已經知道了什么,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求證。
葉長生也沒有給他機會,而是問道:“有沒有考慮過走科舉一途?”
千堯聞言立刻搖了搖頭。
雖然他也接受了十幾年的義務教育,不算文盲,但古代和現代學得東西實在太不同了,因此他很清楚自己沒有那個能力。
葉長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然后說了一句,“算了。”
千堯看著他的笑便覺得不對勁,“你笑什么?”
“沒什么。”葉長生立刻擺了擺手。
千堯才不信沒什么,“你明明就是在笑我。”
“沒有沒有。”葉長生連忙為自己辯解道,“沒有笑你,只是突然想起了你的字。”
千堯:“……”
他就知道,還好葉長生不知道原身是千家的子孫,不然牙可能都要笑掉了。
“你不要氣餒。”葉長生怕他灰心,連忙安慰道,“你還這么年輕,即使現在從頭開始學,也還是來得及的。”
千堯明白葉長生是想幫自己走科舉仕途這條路,但他實在太了解自己,確實不是這塊料,因此還是拒絕了。
葉長生也沒有繼續勸下去,而是擺了擺手,“不說這些了,我們出去吃飯吧,你該餓了。”
千堯點了點頭,他確實餓了,剛才為了先給葉長生送賀禮沒去入席,而是讓小麥子先去,估計小麥子這一批都吃完了。
吃完飯后千堯和葉長生告了辭,然后和小麥子一起牽著小黃往回走。
小麥子不明白為什么要給小黃脖子上牽根繩子,但他對千堯的話向來無有不從,因此雖然不明白,但還是很聽話地照做。
小黃被牽著,撒不開歡,一下子內斂了許多,小步小步地向前跑。
“哥哥,你是不是有心事?”小麥子能注意到回來的這一路上千堯都很沉默,于是忍不住問道。
“沒什么。”千堯搖了搖頭,倒不是不愿意和小麥子說,而是他也還沒有想清楚。
雖然沒有給葉長生答復,但他的話千堯其實是聽進去了的。
真的要在這里一輩子嗎?
千堯剛來到這里時身心俱疲,這里悠閑的生活確實滋養了他,讓他好了許多。
但現在他已經恢復得差不多,或許也是時候想一想自己的路。
其實今日去祝賀葉長生時千堯心中是有一些羨慕的,倒不是羨慕他過了會試,而是羨慕他有自己想走的路,且一直堅定不移地朝著目標走下去。
那自己呢?他的前路又是什么?
這個問題確實困擾住了他,因此之后的幾天里千堯腦子里都是這些問題。
千堯試圖問過自己到底有沒有真正想要的?但卻回答不出。
從前在現代的時候他一直和其他人一樣按部就班,對于未來也沒有過什么規劃,父母讓他考公他便考,雖然他們給自己買的題還沒做過,但那時的路似乎也是清晰的。
可是現在千堯卻完全有些不知道了,畢竟以他的能力根本考不了科舉。
可是在這個朝代,除了科舉外他還能做什么呢?
千堯想不明白,直到這日打掃房間時翻出了岐岸之前給千家翻案后讓人給他送過來的千家舊產。
千家畢竟鼎盛過,因此家產頗豐,只不過大概千家都是讀書人的緣故,大多是銀票,田產鋪子并不多。
千堯之前根本不知道怎么處理這些,因此干脆當起了縮頭烏龜,把這些一股腦收了起來。
可是今日再翻出來時,卻突然有了些不一樣的感受。
雖然他不是原主,但是他們有著同樣的名字,相似的面容,自己還占了他的身體,所以冥冥之中他們也算有些說不清的緣分。
如今千家落沒至此,若是換成他,一定會很難受。
若是他的話,大概一定會努力重新撐起千家吧。
千堯沒有那么大的能耐,科舉入仕,重振千家的榮光,但或許可以幫他把千家的產業打理一下,讓別人知道千家還是有人在的。
這一開始只是千堯突然冒出的念頭,并很快被他否定,畢竟他連算賬都沒有學過,怎么打理千家的這些生意。
但有些念頭就像是種子,一旦落入土中便開始自顧自地生長,等他想要阻止時已經來不及,就這么長成了參天大樹。
只是若是回千家,便要回鄢都。
千堯原本還有些踟躕,但轉念一想即使在這里其實也沒逃過岐岸的“監視”,那么在鄢都還是在這里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不過千堯還是沒有立刻下定決心,而是想要先回千家看一看。
小麥子知道后欣然同意。
“哥哥,你是不是想家了?”
千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然后試探著問道:“若是有一日我想回鄢都了,你愿意一起跟我回去嗎?”
“愿意。”小麥子回答得毫不遲疑。
“可是你的家在這里。”千堯沒想到他這么痛快。反而有些猶豫。
“是,但我爹娘已經不在了,現在哥哥你是我的家人,有你的地方才是家,當初提議回到這里也是因為哥哥你不知道去哪里,現在你有了想去的地方,我自然跟著你去。”
小麥子的話徹底打消了他所有的顧慮,于是千堯第二日便雇了馬車和他一起來了鄢都。
馬車搖搖晃晃,走了許久才在千府的門口停下。
千堯掀開車簾,看見了不遠處門上大大的匾額。
千府。
千堯原本以為千府這么多年都沒人住肯定顯得破敗,然而并沒有。
千家門口干干凈凈,屋檐下甚至還懸掛著兩個嶄新的紅燈籠。
千堯下車來到門口,望著門口的燈籠愣了片刻,這才上前敲了敲門。
里面果然有人,很快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然后大門被人從里面打開,一個小廝模樣的人露出頭來,他原本臉上有些疑惑,直到看到了千堯,臉上的疑惑瞬間便成了愣怔,隨即像是不可思議一般揉了揉眼睛,這才叫道:“孫少爺?”
千堯沒想到這小廝竟然認識自己,而且明顯對自己很熟悉,看樣子應該是千家的舊仆。
果不其然,那小廝一邊把他迎進來,一邊高聲對著另一個小廝喊道:“快去稟告管家,孫少爺回來了。”
那小廝聞言立刻向內院跑去,千堯則跟著這個小廝慢慢往里走。
千堯沒想到這里都是舊人,有些怕被看出來什么,一直沒敢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面前的宅子。
千家很大,而且一看便是很雅致的人家,一路花草不斷,曲水蜿蜒,處處都透著詩情畫意,即使從沒見過千的那位老太師,也能從這院中的布置中窺見一絲風骨。
還沒等他走到內院,就有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走了出來。
老人看起來年歲已經不小,然而精神矍鑠,走路依舊年輕人一般有力,一看便知其干練。
只是這樣的人一看見他,眼眶卻瞬間紅了。
“孫少爺。”那老人走過來一把抓住了他,將他上上下下好一番看,許久,才說出一句,“都長這么高了。”
雖然千堯沒有原身的記憶,但人的感情都是相通的,因此他這句話一出,千堯也瞬間難過了起來。
“真是老天保佑,我這把老骨頭,居然還有再見到您的一天。”
雖然感動,但千堯沒想到千家的舊仆都在,因此為了防止露餡,還是先一步說道:“我之前在宮中生活一場大病,醒來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管家一聽瞬間滿目的心疼,但并不在意,只是拉著他的手說:“不記得也沒事,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因為提前有了“失憶”做掩護,所以之后千堯的問話就順理成章了許多。
他這才知道,面前的老管家從千堯爺爺那一代就開始在這里當差,跟了他們三代人,所以對他的感情格外深厚,當初即使千家遭難,他也沒有離千府太遠,總想著肯定有回來的一天,沒想到這一天真的來了,其他舊仆也是岐岸下令全部尋回來的。
“陛下?”
“是啊,陛下說等您回來的時候,舊人用著更習慣些。”
千堯沒想到岐岸居然都想到了這兒,但自己在清酒村住了那么久,他難道不擔心自己根本不會回來住嗎?還是他已經猜到了自己不會在清酒村住一輩子?
原本千堯只是打算回來看一看,但沒想到千家居然有這么多舊仆,且一切收拾妥當,甚至連被褥都是新的,因此干脆在這里住了一晚。
晚上的時候千堯把那些舊產拿了出來,和老管家表達了自己想去這些田莊鋪子看看的意思。
老管家自然的同意,答應明日就帶他去,說完還欣慰地看著他,“確實長大了,也成熟了。”
“是嗎?我以前是什么樣的?”千堯突然有些好奇。
老管家聞言先是一個痛苦面具,隨即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頭疼的事,“您以前就是一只皮猴子。”
“這么調皮嗎?”
“可不是,大家見您都怕著呢,又不好好讀書,也不愿意習武,氣得你爹天天嘆氣,覺得千家遲早毀在你手里,可是……”
管家說著抬眸看向他,滿目的慈愛,“現在不也長得好好的,果然只要長大就好了。”
千堯看著他眼中的疼愛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畢竟他不是真正的千堯,所以只能沉默。
管家還以為他是累了,于是連忙說道:“您快休息吧,走了一天也該累了。”
“好。”千堯點了點頭,起身把管家送了出去。
大概因為這里是原身的家的緣故,所以千堯并不認床,一夜好眠。
第二日起了個大早,洗漱完畢后便和管家一起去看起了千家名下的產業。
千家的田產鋪子并不多,因此差不多兩日便看完了。
雖然千家經歷變故,但這些鋪子一直有專人打理著,所以并沒有被影響到什么,被歸還后掌柜甚至都被換回了千家的舊人,因此掌柜們很快便接受了千堯,甚至紛紛主動拿出了賬本給他過目。
只不過千堯看不懂,因此只裝模作樣地看了兩眼。
經過這兩日后千堯對于千家有哪些產業已經了然于心,只是對于管理依舊一竅不通,于是只能現學。
雖然已經知道了不會太容易,但要學的東西明顯比千堯想象中的還要多。
千堯每日的時間被安排得很滿,沒工夫再回清酒村,因此干脆讓小麥子直接回去把小黃接了回來。
小黃很快就適應了千府,大概是沒見過這么大的院子,撒了整整一日的歡才消停。
千堯知道實踐出真知,因此每日除了學習賬目等基本功外,都會去各家店鋪現場學習,果然,掌握的東西比以前快了許多。
因為每日都很忙,所以有時候千堯甚至感覺像是回到了高考的時候,不過日子確實比以前充實了許多。
每日忙到倒頭就睡,反而沒時間像從前那樣想東想西的了。
大約過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千堯終于把這些基本的東西給理順了,也終于可以喘息片刻。
最近實在太忙,千堯根本沒工夫想別的,因此直到忙完后才終于可以松快一下,于是他瞬間想起了清酒村的酒。
雖然家里還有幾瓶,但可惜的是這次出來時根本沒想到會一待這么久,因此一瓶也沒帶。
雖說現在在鄢都,想喝隨時都能買,但不知為何,清酒村的酒就是有種魔力,讓人更加想喝。
但今天實在是太晚了,因此千堯決定明日讓小麥子去幫他拿幾瓶過來。
想到這兒千堯便準備去睡覺,然而大概是他最近學了太多生意上的事,千堯剛一躺下就突然想到既然清酒村的酒這么好喝,為什么不能在鄢都開一個酒坊專門來賣清酒村的酒呢?
其實清酒村的酒還是挺有名的,只是位置比較偏,運輸不便,加上都是散釀散賣并不集中,所以都是小規模的買賣。
或許自己可以開一家酒坊,然后在村里招募一些有經驗的人來釀酒去賣,如果賣得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擴大規模。
反正千家所有的錢都在千堯這里,因此他有很大的范圍來試錯,所以千堯第二日便開始去看鋪子,最終選定了一家位于繁華路段的。
鋪子的位置好,價格自然也不便宜,不過千堯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因此很痛快地付了定金。
付了定金后千堯便親自回了清酒村,想要選一些人。
不過如此一來,千堯的身份便徹底瞞不住。
大家知道后雖有些吃驚,但也沒有太驚訝,畢竟千堯本來看著就不像是村里的。
千堯給的工錢高,因此很快便招到了人,招完人后千堯讓千家的下人先把他們帶回鄢都,自己則去了一趟十里村。
千堯原本還在想該怎么和葉長生坦白,然而沒想到他卻似乎早已看出一切,對于他煥然一新的打扮并沒有任何意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千堯看他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忍不住問道。
“你是指你是千家小公子的事嗎?”
“你果然知道。”
葉長生忍不住笑,“很難猜嗎?都姓千,還有你這長相氣質。”
千堯聞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知道就好,我正愁不知道該怎么和你坦白。”
“我也是,你一副在這里隱居的模樣,我也不敢戳破。”
“也不算是隱居吧,只是當初不知道該往哪里去。”千堯說著在他身邊坐下。
葉長生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因此也沒再問下去,而是轉移話題道:“你上次送我的真是好筆,用了之后我的字簡直突飛猛進。”
“這么夸張?”
“是啊,我給你寫一個試試。”葉長生說著在宣紙上下了幾個字。
千堯湊過去看,果然不錯,“寫得真好,你殿試肯定沒問題。”
葉長生聞言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道:“對了,你有沒有見過陛下?”
剛一問完葉長生便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有多不合適,畢竟之前千堯入宮可是為宦官。
想到這兒葉長生連忙想要道歉,然而沒想到千堯卻直接回道:“見過。”
“那陛下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啊?”葉長生雖然覺得有些尷尬,但終究還是沒忍住。
然后就聽千堯問道:“你對陛下似乎很……好奇?”
“是。”葉長生一提起岐岸,臉上的敬佩根本藏不住,“我一直都很欽佩陛下,所以一想到殿試會見到陛下便覺得緊張,就想先向你打探一下。”
千堯自然知道岐岸是他的偶像,但一想到這兒千堯便又想起了岐岸誤會他和葉長生的事。
看著葉長生滿臉欽慕的表情,千堯很怕將來殿試的時候他偶像會給他潑一盆冷水,因此一時間竟不知該怎么說。
然而葉長生并沒有看出他的為難,還在繼續問道:“怎么不說話?陛下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啊?”
第62章 品質 “一個貢士而已,朕從來都不在意……
“他……”
千堯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問這樣的問題, 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從前在岐岸身邊時千堯覺得那人就像是一道無法拋開的陰影,死死籠罩在他的頭頂,無論他怎么逃也繞不開, 拋不下, 每日只能生活在他的籠罩之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那時的千堯覺得自己會和他一輩子糾纏在一起,可是沒想到岐岸后來會主動放他離開。
分開之后大概是因為有了距離, 加上換了一種身份, 因此千堯再看他時總覺得岐岸身上的那層陰影似乎褪去了一些,千堯好像第一次看到了他。
他并不完美,但確實是一個很符合現在這個時代標準的君主。
至于其他,千堯還是沒有想好該如何評價。
因此思索半天后只是回道:“他是一個好皇帝。”
葉長生聞言一下子笑了出來,“這還需要你說嗎?我是問陛下這個人隨和嗎?”
“不隨和。”千堯即答。
葉長生聞言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擺了擺手表示理解,“也是,陛下可是十幾歲就上戰場廝殺,二十幾歲就一統北朔的人, 怎么可能隨和, 那……陛下的性格是什么樣的?”
千堯聞言想了一下,“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心狠手辣,斤斤計較, 小肚雞腸,睚眥必報,還有記仇。”
葉長生:“……”
“你說得我有點害怕。”葉長生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繼續說道, “就沒有一點美好的品質嗎?”
“美好的品質。”千堯聞言想了一會兒,話題又繞了回去,“他是一個好皇帝。”
葉長生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你把陛下說得像個只知處理政事的機器。”
千堯聞言瞬間回憶起曾經他和自己歡好后還能爬起來繼續處理政事的往事,不由點頭道:“他確實是。”
葉長生:“……”
“可是陛下也是人,總會有七情六欲,比如陛下從前不是盛寵那個宦官,那時的陛下就沒有什么不同嗎?”
雖然民間不知那個宦官姓甚名誰,他逃跑之后岐岸便放出口風,說他已經不在了,但千堯每次聽到和自己有關的事,還是忍不住有些不自在。
“大概是有的吧。”千堯說著腦海中不由閃過曾經在岐岸身邊時的那些過往。
“是嗎?那時的陛下是什么樣的?”葉長生問道。
“那時……”
千堯剛要開口,然而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咽了下去,“不知道,我那時只是御茶房的小太監,并不常常見到陛下。”
“這樣啊,那你見過那個被陛下盛寵的宦官嗎?”葉長生眼中滿是八卦,“他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啊?是不是很美貌?”
千堯聞言似乎有些不知該怎么說,因此一直沒有回答,許久之后才搖了搖頭。
“見過一次,他其實也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或許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能得陛下如此心儀吧。”
“是嗎?那他心悅陛下嗎?”葉長生繼續問道。
“他……”
千堯像是沒想到他會這么問,又像是被問住,就這么卡在了一個“他”上,久久也沒說出一句話。
葉長生見狀連忙道:“我真是糊涂,你才見過他一面怎么會知道。”
“是啊。”千堯聞言也順勢回道,“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心悅陛下。”-
千家的產業經過前些日子的努力基本已經理順了,加上本來就有專人打理,千堯只需要不時去查賬就行。
所以他暫時便將自己的心思全部放到了酒坊上。
因為有管家指引,千堯很快便辦好了各種手續,然后花心思裝修好了店鋪,但卻并沒有急著開業,而是細細思索起了該怎么吸引顧客的注意力。
千堯雖然沒有做過生意,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在現代他畢竟見過那么多的營銷案例,所以也明白,生意若是想好,除了商品的質量過硬外,還要打好廣告,畢竟酒香也怕巷子深,只是鄢都如此繁盛,店鋪多如牛毛,如何才能讓大家記住自己?
于是千堯開始一件件回憶起自己在現代時看到過的那些經典營銷案例,把自己當成了乙方,開始想起了策劃方案。
首先最樸素直白的便是開業送雞蛋,送雞蛋這個方法可謂無往不利,這個方法一出,門口沒有不排起長龍的。
但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被千堯直接否定,雖然這個方法好用,但他們是賣酒的,很大概率上吸引到的不是目標用戶,更何況千堯無論是店鋪裝修,還是酒品的制作,想走的都是中高端路線,送雞蛋和他們的店的形象實在有些不符,因此千堯很快便想起了其他方案。
只是靈感并非說有就有,所以千堯沒事兒便會出去轉轉,尋找靈感。
很快他便發現南鄢大概是多水的緣故,人杰地靈,人們大都喜好詩詞歌賦等風雅事,千堯見狀便打算投其所好,很快便設計好了新的方案。
于是他先是給酒坊定下了一個頗有詩意的名字,白云邊。
這個名字化用了李白的詩,且將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①
不過這個名字雖然文雅,但若是不加以解釋宣傳,大家也只會不明所以,于是千堯想到了現代社會最樸素的宣傳方法,發傳單。
但光是發傳單而并不能吸引人們的注意,只會引得大家厭煩,所以千堯還特意舉辦了一個活動。
好詩換好酒,開業前三日,凡有才學者皆可到白云間酒坊憑借詩句換酒喝。
凡有佳句者皆會被提于紙上,懸于店內,由眾人評選,其中被評為最佳者,可終身免費在店內飲酒。
想出方案后,千堯便開始實施,于是先從設計宣傳單開始。
為了吸引眾人的注意力,他特意用了不同顏色的彩墨來寫。
首先標題便用了李白的那兩句詩,且將月色賒洞庭,將船買酒白云邊。
白云邊三個字特意放大,且換了黑墨,讓大家注意到這三個字。
然后下面便是宣傳語,為了第一時間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千堯直接將活動放在了第一句。
好詩換好酒!
白云間酒坊即將開業,開業前三日,凡有才學者皆……
最后寫明了開業時間和地址。
千堯設計好宣傳單的樣式后便找人開始謄抄。
因為古代沒有打印機,所以純靠手寫實在很慢,不過千堯也不著急,多找了些人一起寫,因為想要起足了勢,所以光傳單這一賬便由數人謄抄了許多日。
好不容易抄完后千堯便開始讓伙計們在外發放,大家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宣傳方式,接到傳單時很是驚訝,后來有人覺得好玩,甚至會主動過來要伙計手中的傳單,加上這個活動確實吸引人,因此千堯的酒坊還未開業便已經有了些知名度。
千堯的這一舉動簡直讓大家的好奇度拉滿,還未開始營業便有人來店外觀看,雖然還沒開門,但店內為了開業時的那幾日已經備下了充足的酒,一時間店內店外酒香濃郁,更加拉高人們的期待值。
很快千堯訂的牌匾便已經做好,于是讓伙計們掛上,一切準備就緒后便響起鞭炮,在定好的那日開門營業。
千堯這些日子造足了勢,所以剛開業那日便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真的紛紛前來以詩換酒。
千堯知道這些人也并非真的是為了酒,而是想要想要顯露文采,因此對于有佳句,皆十分高調地題于墻上,供大家品評。
一時間店內談事論書,品酒撫琴,加上連酒名都是秋露白,寒潭香,薔薇露等極雅致的名稱,一時間人們提起白云間都和雅字連在了一起。
整整三日,千堯店內逐漸收集到了上百首詩句,千堯篩過幾輪只留下了三十三首。
然后讓人將之謄抄于宣紙之上,掛于店外,每句詩下放著一個空竹筒,由路人品評,若是覺得寫得好者,可以在下面的空竹筒中投一文錢,錢最多者,即可在白云間終身免費飲酒,并提前聲明,竹筒內的錢白云間分文不取,反而會另添百兩布施。
此舉一出,白云間門口更是門庭若市,反正一文錢人人都出得起,最后還相當于做了好事,因此參與者眾多。
到了最后許多竹筒中已經裝不下錢,還要另添竹筒。
評選持續了一日,臨近傍晚,千堯才宣布了停止,然后當著所有人的面當場計數,選出了票數最多的一句。
然后千堯當眾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給了作者一張自制的木牌,上面刻著一個大大的免字。
此舉一出,白云間的名聲徹底打開,有遺憾者問千堯這樣的活動可以不可以再辦?千堯當即便表示可以作為今后的周年活動,每年舉辦一次。
大家一聽紛紛表示明年還會繼續參與,肯定要拿到那張免字牌。
一時間,白云間的免字牌和這次活動瞬間成了鄢都近日來最熱門的話題。
甚至不少名流雅士都表示靜待明年,大展身手。
千堯原本還擔心熱度會隨著活動的散去而散去,不過還好,清酒村的酒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因其清冽獨特的口感,很快便在鄢都流行開來。
千堯原本已經覺得做足了準備,但因為生意實在太好,很快便考慮起了擴大再生產。
其實清酒村就是最好的生產地點,但是因為運輸實在不便,所以千堯只能先繼續往這邊招人,其余再徐徐圖之。
千堯一開始只是想試試,沒想到生意會這么好,一時間也體會到了創業者的痛苦,每日忙到連軸轉,不過看著每日的進賬,卻又覺得一切都值。
其實他也不是缺錢的人,畢竟他這里還有岐岸給的十萬兩和千家的所有家產。
但自己賺的錢終歸不同,哪怕只是一文錢,都讓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因為收到了正反饋,千堯簡直干勁十足,幾乎將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酒坊的生意上。
直到這日看到外面的街道上掛滿了彩畫,布匹,全國放假三日,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原來是岐岸的生日。
岐岸的萬壽節自然隆重,不僅會接受鄢都王公百官的朝賀獻禮,全國各地的地方官員還要設置香案,朝著鄢都的方向行大禮。
除此之外,各地還會舉行慶典活動,寓意“朝野同歡”。
所以這三日可謂是熱鬧非凡,同樣,千堯的酒坊也忙到腳不沾地,但他生辰時岐岸送了他壽禮,千堯不好不回禮,因此還是硬生生擠出時間給岐岸準備了一分壽禮,只是忙到完全沒時間送出去。
不過千堯覺得應該也必不著急,畢竟最近百官獻禮,岐岸收禮物收到手軟,應該也不差自己這份禮物。
所以千堯想著等忙完這陣再好好包裝一下壽禮,然后再寫一張生日祝福讓寒一一起送過去。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岐岸竟會親自過來。
彼時千堯正在忙碌,根本沒顧上,直到一轉頭看見了坐在柜臺前正望著他的人時瞬間怔住。
千堯愣了片刻才回過神,然后把手中的事交給小麥子,向他走了過去。
“陛……公子,您怎么坐在這兒?”
“掌柜的生意這么好,在下沒有位置。”岐岸調侃道。
千堯哪里能讓他讓他坐在這里,但今日生意實在太好,所有位置都滿了,雅間更是一個沒有,因此千堯一時間有些為難,不知該把他安排到哪里去。
于是道:“要不您先去府里?”
然而岐岸卻搖了搖頭,“不必招呼我,你忙你的就行。”
千堯還想再說什么,然而這這時卻有伙計突然跑過來道:“掌柜的,樓上出了點事。”
千堯聞言只能先上去處理,原本他還想著安排岐岸的事,但事情實在太多,很快便忘了還有他這一茬。
等他忙完后才想起了岐岸還在這里,千堯不知他走了沒有,連忙轉頭向柜臺看去。
然后就見他還坐在那里,正靜靜地望著自己。
他眼中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還是第一次這么望著自己。
千堯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適應,下意識躲開了一下,但很快便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地盤有什么好躲的?
于是抬步走了過去,剛一走近就見岐岸掏出一塊手帕遞給他。
千堯看著他遞過來的手帕還有些不明所以,然后就見岐岸的目光上移了一下,千堯順著他的目光摸了摸額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出汗了。
“多謝。”意識到后千堯連忙接過他的手帕,擦了擦汗。
然后問道:“公子今日怎么突然過來了?”
“來用好詩換好酒。”
千堯沒想到他竟然也知道,這原本就是為了擴大知名度想出來的宣傳語,然而不知為何從岐岸口中說出千堯卻莫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連忙道:“活動已經過去了,客官等明年再來吧。”
“是嗎?”岐岸并不氣餒,“掌柜的可否通融一下?”
千堯聞言狀似為難地想了一下,這才同意道:“那就破例一次,誰讓前日是客官的生辰呢。”
岐岸聽到這兒,神色終于有了些許變化,“原來掌柜的還記得。”
“當然,壽禮都備好了,只是太忙了,一會兒我就讓人把壽禮取過來。”
千堯越說越心虛,怕他糾結這個問題,于是連忙道:“你的詩呢?若是不好可不給換。”
“好。”岐岸說著用扇子抵著下巴想了一會兒,這才緩緩說道:“日暮酒醒人已遠。”②
千堯原本還在笑,然而聽到這句詩后不知為何莫名就有些笑不出來了,“那下一句呢?”
“滿天風雨下西樓。”②
這兩句詩莫名悲涼,所以千堯很想說你生日就不能寫點喜慶點的。
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去給他拿了酒。
恰好此時雅間終于騰出了位置,于是千堯連忙請他去樓上坐。
岐岸這次沒再推辭。
千堯把他安置好后便讓小麥子去取了自己給岐岸準備的壽禮,然后自己親自送了上去。
千堯原本是想閑些再寄給他的,沒想到岐岸會自己過來要,不免有些心虛,因為連包裝都沒有。
不過岐岸倒并不在意,接過后很認真地打開,然后就見里面裝著的是一整套白玉的玉劍飾。
這套玉劍飾和他常用的那把劍十分相配,因此岐岸見狀怔了片刻,這才抬起手指輕輕劃過里面的劍首,劍格,劍珌和劍璏,然后抬頭看向千堯。
這件禮物的寓意實在太過明顯,因此岐岸不必問便能明白他的意思。
“多謝,朕很喜歡,有朝一日,定會如你所愿。”岐岸回道。
“陛下喜歡就好。”
“還有呢?”岐岸緊接著問道。
千堯聞言一愣,沒想到他還挺貪心,他知道岐岸的劍非凡品,所以為了配得上岐岸的劍,這套玉劍飾可是他花了大價錢才買來的,沒想到這還不夠。
怎么?難道上次他送給自己的海誓山盟牌很值錢嗎?自己這四塊玉都抵不了?
況且想到他騙自己的那塊海誓山盟牌千堯就生氣,自己都不計前嫌給他送了一份這么大的禮,竟然還不滿意?
因此有些沒好氣道:“陛下還想要什么?”
本以為岐岸是想提什么無理要求,然而沒想到岐岸說的卻是,“還想聽你說一句生辰快樂。”
千堯萬萬沒想到他想要的是這個,尷尬地僵了一瞬,這才連忙說道:“生辰快樂!”
千堯話音剛落就見岐岸這才心滿意足地把禮物重新收了起來,然后喝了一口酒。
千堯沒想到自己又以小人之心奪君子之腹,于是帶著歉意主動敬了他一杯酒。
然而沒想到岐岸見他這么主動,還以為他有事相求,于是問道:“可是有事要說?”
千堯剛想說沒有,但轉念又想起了葉長生的事。
雖然他知道岐岸是個好皇帝,應該不會以個人好惡影響殿試的結果,但畢竟事關葉長生的前途,因此還是決定解釋一下,于是點了點頭。
“說吧。”岐岸見狀緩緩道。
然后就聽千堯支支吾吾地開了口,“就是陛下上次問我,有沒有對葉長生動心的事。”
岐岸聽到葉長生三個字臉上的笑瞬間落了下去,但還是故作鎮定道:“嗯。”
千堯自然看了出來,于是連忙說道:“沒有,我真的從來沒有對他動過心,我只把他當朋友。”
岐岸聞言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望著他,一只手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另一只手輕輕抵著太陽穴。
許久之后,才淡淡回道:“朕知道了。”
千堯看著他的反應有些捉摸不透他這是信了還是沒信,但又不敢多問。
岐岸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放心,于是主動說道:“朕信你。”
“真的嗎?”千堯沒想到這么順利,有些不可置信地再次確認道。
然后就見岐岸移開目光,望著窗外點了點頭,“一個貢士而已,朕從來都不在意。”
第63章 金鷲 “那……讓朕再親一下?”……
千堯送給岐岸玉劍飾是希望有朝一日他可劍指天下, 一統九州。
如今天下距離大統只剩西疆,但西疆自古以來便一直偏安一隅,從不主動招惹其余兩國, 再加上西疆善蠱, 地勢復雜,毒草叢生,極難攻打,所以雖然北朔已經統一這么久, 但南鄢與西疆始終相安無事。
西疆大概也知道這樣的平靜維持不了多久, 因此自從岐岸打下北朔后便一直很小心,讓他找不到什么出兵的借口。
直到這次岐岸的萬壽節,西疆的君主特地派使臣來送來壽禮,以表臣服之意。
岐岸對此很是開心,特意設宴款待西疆使者,邀百官同飲。
宴席之上氣氛極好,雙方觥籌交錯,主客盡歡,直到西疆使臣獻上他們君主給岐岸的壽禮。
西疆此次送來的壽禮眾多, 皆是極有西疆特色的珍寶, 而其中最為珍貴的,也是這次的主禮,是一只西疆特有的金鷲。
這金鷲為西疆至寶, 體長三尺,翼展可達七尺, 生于懸崖峭壁,一飛可沖天際,英勇兇猛, 為西疆百獸之王,因窩巢皆在懸崖之上,極難捕捉,西疆君主此次也是下令捉了許久,耗費無數人力物力才得了這么一只,特來獻于岐岸,以示兩國修好之意。
使臣這一番話瞬間使得岐岸龍心大悅,也拉高了在場眾臣的期待值,一時間對于籠子里的金鷲更加好奇。
岐岸更是下令當場打開,邀群臣共賞,然而沒有想到的是待那籠子上的紅布揭開后才發現里面的金鷲雙目翻白,不知何時已經死去。
在場之人無不色變,岐岸更是震怒,當即便將西疆的所有使臣全部下獄。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因此岐岸此舉一出眾人便知岐岸這是要對西疆動手。
果不其然,沒多久千堯便聽到了岐岸調兵且將御駕親征的消息。
若是從前千堯聽到這個消息并沒有什么,只會覺得遲早的事,畢竟那時的他對于戰爭的所有想象都來自于電視劇。
但如今他剛真切經歷過戰爭,哪怕沒有上過戰場,但日日躲在地窖時那種痛苦絕望已經足以讓他只是回想起來便依舊膽戰心驚,所以千堯根本不敢去想真正的戰場會是什么樣子,而且還是西疆那種地方。
千堯雖然沒有去過西疆,但這些年里已經聽到過太多有關那個地方的傳聞。
據說那里落后閉塞,毒蟲遍地,那里的人還極擅制蠱,是一個十分危險的地方,因此千堯根本不明白岐岸為什么會選擇御駕親征。
雖然自己之前送他了玉劍飾裝點寶劍,但那也不是想讓他御駕親征的意思啊。
所以千堯聽到這個消息后很是不解,但他也明白岐岸既然這么做定然有他的原因,因此只能逼自己別想了,然而卻根本控制不住。
因為心中牽掛這件事,之后一連幾日千堯都有些心不在焉,小麥子自然看了出來,問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小麥子總是能最先發現他情緒的變化,千堯知道自己瞞不過他,但事關岐岸又不方便開口,因此只能含糊過去,“沒有,只是有些沒睡好。”
“那哥哥你要不要回去睡一會兒?這里有我看著就行。”
千堯聞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頭答應。
他倒不是想回去睡覺,只是……
只是什么?他也說不清。
千堯就這么回了千府,原本他還在想該以什么借口見一見岐岸。
然而沒想到的是剛一到門口就有小廝迎了出來,向他稟告道:“孫少爺,您可回來了,家里來了客人正在等著您呢。”
“客人?誰啊?”千堯有些好奇地問道,畢竟他在鄢都認識的人并不多,誰能來找他?
“那人沒說。”小廝也是一臉疑惑,“只說是您的舊友,我們見他周身的氣派也不像是說謊的,便先引進去了。”
千堯聽到他這個描述莫名想起了岐岸,不由加快腳步。
果不其然,剛一進內院就見岐岸負手而立,正在仰頭看著院中的那棵樹。
聽見腳步聲,岐岸緩緩轉過身來。
自從聽到他要御駕親征一事后千堯簡直攢了一籮筐的話,然而不知為何一看見他,卻又全都忘了。
因此只是問道:“陛下怎么來了?”
岐岸聞言抬步向他走了過來,“要出征了,這是最后得閑的時候,朕來看看你。”
“那怎么不派人去叫我?我若是不提前回來,陛下豈不是要在這里等一日?”千堯其實很想說這會兒怎么不顯示你的皇帝權威了?
但沒想到岐岸卻回道:“等一等也無妨,朕等習慣了。”
千堯聽到這兒反而不知該怎么接了,下意識移開目光,看向了剛才岐岸望著的那棵樹。
于是轉移話題道:“陛下剛才在看什么?”
“看樹。”
“樹有什么好看的?”千堯有些不解。
然后就聽岐岸笑著回道:“確實沒什么好看的,只是覺得這棵樹和你在北鄢住的院子里的那棵很像,所以才多看了兩眼。”
千堯聞言不由愣住,“陛下什么時候去過我在北鄢時住的地方?”
岐岸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眼,“離開北鄢的時候去看過一眼,放心,朕沒做多余的事,只是想看看你住了三年的地方。”
千堯不明白那有什么好看的,但誰讓他是皇帝,做什么都是對的,因此也沒再追問下去。
“對了,給你看樣東西。”岐岸說著示意他向院中的石桌上看去。
千堯這才發現桌上放著一個狹長的盒子,他有些好奇地走過去打開,然后就見里面裝著的是一把長約三尺的劍。
千堯雖然對劍不了解,但也能看出這是一把寶劍,劍身光寒,還沒靠近便能感覺到殺意凌冽。
然而劍頂,護手,劍鞘近口,劍尾四處的白玉劍飾卻又很好地中和了劍身上的殺意,使其顯得沒有那么鋒芒畢露,柔和了一些。
“還挺合適。”千堯沒想到自己送的玉劍飾他這么快便已著人嵌上。
“是啊。”岐岸跟著附和道,“卿卿好眼光。”
雖然之前岐岸已經不是第一次這么叫他,但之前都是寫在紙上還沒什么,如今被他這么親口叫出來,千堯莫名覺得有些羞恥,于是立刻道:“不許這么叫我。”
“為何不可?”岐岸問道。
千堯很想說你明知故問什么,但他向來拗不過岐岸,因此干脆不和他掰扯,而是轉移話題道:“陛下真的要御駕親征嗎?”
“嗯。”岐岸說著抬手輕輕撫過劍鞘上的玉飾,“不必擔心,朕會用這把劍將西疆納入南鄢的版圖之中。”
“誰擔心了。”千堯立刻反駁,雖然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但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畢竟那是戰場,戰爭的殘酷他已親眼見識,因此還是忍不住問道:“一定要親自去嗎?”
岐岸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口是心非,眼中笑意愈濃,回了句,“是。”
“為何不能派別人?陛下手下的名臣良將那么多。”
“西疆的情況太復雜了,沒有人比朕更了解那里。”
千堯被他說得不知該如何反駁,最后只能憋出一句,“陛下為何那么了解?”
“因為朕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天。”
千堯知道岐岸這個人既然敢走一步,必然是已經做好了九十九步的準備,因此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別擔心。”岐岸自然能看出他的擔心,再次勸慰。
千堯還是那句,“誰擔心了。”
不過話雖這么說,但千堯還是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香囊遞給他。
岐岸似乎沒想到還有送別禮物,愣了一下才伸手接過。
香囊很輕,里面似乎裝著什么東西,岐岸有一瞬間還以為千堯是像自己上次一樣給里面裝了頭發,然而打開卻發現并不是。
里面裝著一張紙,上面寫了六個“栗”字。
岐岸一時間有些茫然,按理說送香囊應該是定情之意,可是這里面裝的這些字又是什么意思?
千堯自然看出了他的不解,于是解釋道:“別誤會,我只是希望陛下此行一切順利,原本是想給里面裝六個栗子的,但現在是夏天,我跑遍了整個鄢都也沒買到栗子,所以就只能先欠著,不過等陛下歸來時差不多應該就是秋天了,到時候陛下記得來找我要那六個栗子。”
千堯其實自己都覺得這個禮物有些拿不出手,因此越說越沒底氣,然而岐岸卻還是很認真地收下,然后回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千堯剛一說完就見岐岸再次沖他伸出手。
“陛下這是什么意思?”千堯有些不解。
然后就聽岐岸說道:“只有這個嗎?”
千堯沒想到他還挺貪心,于是立刻回道:“只有這個。”
然后就見岐岸有些失望地收回了手。
千堯看著他失望的神情莫名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惡事,因此終究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陛下還想要什么?我給您買。”
“什么都可以嗎?”岐岸聞言立刻問道。
雖然千堯覺得岐岸想要的東西定然不便宜,但他現在又不差錢,因此還是點了點頭。
然而沒想到的是話音剛落就見面前的人突然俯下身來,岐岸原本大概是想吻他唇瓣的,然而不知為何在快貼上他唇角時終究還是停下,轉而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要這個。”岐岸說完重新站直。
千堯被他親得懵了一下,久久回不過來神,因此等他反應過來想推開岐岸的時候,那人已經親完了,正一臉饕足地望著他。
“你……”千堯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用虛張聲勢掩飾自己的尷尬。
然而還沒來得及發火,就聽岐岸回道:“別生氣,朕只是有些怕。”
“怕什么?”千堯壓住火問。
然后就聽他回道:“怕真出了意外的話就再也親不到你……”
岐岸的話還沒說完嘴便被人用手捂住。
岐岸垂眸,然后就見千堯正生氣地望著他,“不許說這么不吉利的話。”
千堯說完才意識到自己放肆了,于是連忙收回了手,有些尷尬地補充道:“你這么詭計多端,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是什么說法?”岐岸有些遺憾地看了一眼千堯的手,這才問道。
“禍害遺千年。”千堯被他氣昏了頭,一個沒忌口,就這么說出了心里話。
千堯剛說完就自知失言連忙捂住了嘴,但還是被岐岸敲了一下頭,“你可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我錯了。”千堯立刻回道。
“真知錯了?”岐岸反問道。
“嗯。”好漢不吃眼前虧,千堯連忙點了點頭。
然后就見岐岸垂眸,目光一點點向下,最后落在了他的唇瓣上。
“那……讓朕再親一下?”
第64章 統一 “朕知道你不喜歡束縛,所以…………
千堯自然沒有同意, 因此岐岸最終還是沒有討到那個吻。
再之后便是岐岸率軍出征的消息。
帝王御駕親征,這無異于是鄢都最熱門的事,沒有之一, 因此千堯日日都能聽到有關這件事的討論, 根本避無可避。
人們對此眾說紛紜,有人以之前岐岸打下北朔的奇兵突襲為例,篤定此戰必定能贏,但也有人擔心, 畢竟陛下了解北朔是因為曾在北朔為質, 然而西疆一直閉塞,不與他們往來,加之那里的人擅毒擅蠱,因此也不免有人為岐岸擔心。
千堯自然屬于第二波。
就算岐岸曾有那么多輝煌的戰績,可是戰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更何況刀劍無眼……
千堯越想便越覺得擔心,但他又不可能跟著岐岸上戰場,因此只能日日期盼著能早日傳回戰場上的消息。
只是西疆偏遠, 古代交通又不便, 因此大軍光是在路上便耗費了不少時間。
千堯沒想到還真被自己說中,這么看來等岐岸歸來還真是要到秋日。
不過秋日便秋日吧,只要能凱旋歸來就行, 剛好秋日栗子成熟,千堯還可以給他做糖炒栗子吃。
就這么提心吊膽了將近一個月, 千堯終于聽到了第一波有關戰場上的消息。
西疆知道這次若是抵御不住便是亡國之禍,但也明白以自己的實力根本無法和岐岸的大軍正面交鋒,因此立刻抽調大軍, 決定死守城門,耗垮岐岸的軍隊。
畢竟岐岸這次率領十數萬大軍,光是糧草每日的消耗便是一個極其恐怖的數字,因此只要他們能耗過南鄢,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古書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①
由此可見攻城之難,更何況西疆與北朔地勢氣候皆不同,自然不能再像上次攻打北朔一樣奇襲。
西疆也知道這點,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于城中廣積糧食,誓死守城。
然而沒想到的是岐岸兵臨城下后卻并沒有急著強攻,而是下令原地駐扎休整。
一邊休整一邊令士兵暗中挖周圍泥土填充麻袋之中。
因為都在夜里進行,所以一開始西疆的守城官兵并未發現,等他們發現時岐岸已經下令開始進攻。
西疆士兵見狀立刻在城墻之上派出弓箭手,一時間萬箭齊發。
南鄢進攻的士兵則一手抗麻袋,一手持護盾,攻城車,冒著箭雨一路沖到城下。
西疆守城的士兵本以為會是一場死戰,然而沒想到的是南鄢的士兵好不容易沖到城下后,竟然只是放下肩上的麻袋,然后就向后撤退,緊接著第二批繼續。
西疆守衛一開始還不明白他們要做什么,直到城門口的麻袋越積越多,逐漸竟形成了一個緩坡,他們這才清楚了岐岸的目的,一時間紛紛加強了火力。
然而南鄢卻像是戲耍他們一般,不時便會沖過去一次,然而次次都是佯攻,就這樣一日下來西疆守城的士兵簡直身心俱疲。
直到深夜,就在他們以為南鄢又是佯攻的時候,所有南鄢士兵卻突然手持刀劍盾牌,踩著今日裝著沙土的麻袋堆成的緩坡直接沖進城去。
西疆一直做好的是死守城門,耗死南鄢的打算,根本沒想到這么快就會正面交鋒,一時間潰不成軍。
很快,岐岸攻破西疆第一道防線,拿下第一城。
第一城從到達到攻破岐岸僅僅用了三日,這一仗毫無疑問立刻便挫到了西疆的士氣,但他們也吸取了教訓,等岐岸逐漸靠近腹地時他們針對第一次的失敗,立刻做了補救措施。
不僅運來了大量火箭火器,還架起大鍋燒起了熱油,只要南鄢士兵敢靠近城門口便立刻展開火攻。
岐岸似乎也被難住,因此并沒有急著攻打,而是下令原地駐扎,整頓休息。
西疆已經做好了交戰的準備,然而沒想到岐岸久久都沒有動作,不免有些狐疑,然而卻不敢放松警惕。
兩軍就這么對峙多日,然而岐岸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這令西疆有些摸不著頭腦,畢竟十幾萬大軍,每日光糧草就是巨大的損耗,岐岸這樣浪費時間,最后一定先扛不住。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這日夜,西疆守城的士兵正如往常一樣巡查守夜,沒有想到一隊南鄢人馬竟不知從何摸黑入城,一入城便與城門口的守衛廝殺在一起。
其中一人竟還搶下軍號,隨著一聲嘹亮的軍號響徹黑夜,蟄伏多日的南鄢士兵仿佛閉目養神的雄獅終于睜開眼睛,氣勢洶洶地向城門沖來。
城內早已亂成一團,不知是誰趁亂打開了城門,西疆的士兵還沒來得及將熱油潑下就見他們已經沖進了城。
守城迅速崩潰,經過一夜鏖戰,第二日岐岸便又占領一城。
西疆人這才發現原來前幾日的駐扎休息只是岐岸麻痹他們的計策。
南鄢表面避戰,實則日日派人挖開暗道,然后派精銳潛入里應外合。
西疆被岐岸的陰招弄得防不勝防,為了防止他再繼續暗度陳倉,于是西疆剩余各城皆開始自城內橫挖地道,這樣無論他們從哪個方向挖都會被攔截。
岐岸自然也明白,因此他這次并沒有再讓士兵直接挖到西疆城內。
而是利用頭車一邊開挖地道,一邊立柱架梁,防止塌方。
這次只把地道挖到了城墻下方,并沒有挖過去,而是在地基三五尺處把里面的土石掏空,積薪于內,然后在撤退之前,縱火焚之。
所以這次的守城雖然吸取了前兩次經驗做好了萬全的守城準備,然而沒想到的是還沒開戰便發現城墻的根基不知為何突然搖搖欲墜,緊接著城墻竟轟然倒塌,石土飛揚,一時間城上士兵死傷無數,然而還沒等他們回過神,就見城外無數南鄢士兵已經直接從城墻坍塌后的缺口處沖了進來。
西疆的守城計劃連二連三地失敗,重要的城池被一一攻破,岐岸便也一路來到了西疆的都城,也是最后一座還未被攻破的城池,池城。
西疆氣候濕潤,水域頗豐,池城便是因為池水如玉帶一般將整座城池環繞其中而得名。
若是想要到達池城,必先過河,而河上的橋已經被炸掉了,明顯是在阻攔他們過河。
若是冬日河水結冰他們還能從冰上過去,可惜現在還是夏天。
這么多士兵,若是沒有橋根本無法過河。
其實事到如今西疆已經必敗無疑,但還是炸掉橋梁,死守城門,這便是要和岐岸死戰到底之意。
岐岸見狀嘆了口氣,果然和他預想中的差不多。
他原本還想若是他們主動肯降大家都能少一些傷亡,但西疆明顯是要死戰。
既然如此,他也沒有留情,下令讓士兵按照定好的計劃截斷河水,修筑堰壩,全力蓄水,建造長渠。
池城是西疆的都城,也是最后一道防線,雖然池河把南鄢的軍隊暫時攔在了城外,但誰也不知道到底能攔多久,所有人明白,一旦城破便是亡國之時,因此他們所有人都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最后他們等來不是南鄢涉河而過的軍隊,而是自西向東淹沒而來的河水。
誰也沒有想到,他們視為母親河的池河有朝一日竟會向他們伸出爪牙,岐岸新修的長渠將河水引入池城,大水如決堤般灌入城中,徑直沖破了東北城郭,城中數萬軍隊百姓直接被沖進河中,池城瞬間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而也是在此時,南鄢的軍隊攻入城中,占領池城。
西疆國破,天下一統。
消息傳回鄢都,舉國歡慶,岐岸的威望一時間達到頂峰。
每日都有無數人涌上街頭,期盼軍隊早日回城。
雖然不想承認,但千堯心底也有些期盼他早日回鄢都。
畢竟岐岸這一仗打了快三個月,時間真的一晃一晃到了秋日。
街上終于有了新鮮的糖炒栗子。
千堯每日都會買一包,然后分給店里的伙計吃。
在不知道買了多少包糖炒栗子后千堯終于聽到了大軍班師回朝的消息。
軍隊回鄢都那日,城門大開,無數百姓涌上街頭迎接。
大概是舉國歡慶的緣故,今日的生意格外好,因此千堯原本有些走不開,但最后還是沒忍住撇下了酒坊的生意出去看了一眼,可惜并沒有看到岐岸。
不過也是,他是皇帝,無論什么時候安全都是第一,怎么可能會出現在人群中。
雖然沒有見到皇帝,但這并沒有影響到大家的熱情。
大軍班師回朝這一日,鄢都整整熱鬧了一日,并且之后的數十日里岐岸都是所有話題的中心,因此千堯想不聽到他的消息都不行。
然后他就聽到了陛下不知為何自從回朝后便停了早朝,已經許久未見朝臣。
“大概是累了吧。”有人說,“陛下這次的攻城之計環環相扣,精妙絕倫,必然是花費了極大的心力想出來的,加上又是御駕親征,親自指揮,定然累極,陛下也是人,想要休息一些日子也無可厚非。”
“話是這樣沒錯,可是陛下從不是耽誤政事的人,你說陛下不會是受了什么傷吧?”
“應該不會,畢竟完全沒有聽說過任何陛下受傷的消息傳出來。”
“那是為何?”
“誰知道呢。”
“哎呀,都別瞎猜了,陛下正值盛年,又是天命所歸,定然沒事。”
“陛下雖是盛年不假,可是至今后宮空無一人,也沒子嗣,你說萬一……”
“快快閉嘴,不想活了,說的什么混賬話。”
“哎呀,是我失言了,自罰一杯。”
“……”
千堯聽到這兒,手指突然軟了一下,竟有些剝不開手中的栗子殼。
一旁的小麥子見狀接過了他手中的栗子替他剝了起來,剝好后才重新遞給了他。
千堯接過咬了一口,這會兒的栗子果然最甜了。
小麥子則繼續幫他剝栗子,一邊剝一邊問道:“哥哥,你最近怎么這么喜歡吃栗子?”
千堯這才反應過來最近栗子確實買的有點多。
“沒什么。”千堯把手中剩下的栗子全部塞進嘴里,這才回道,“就是有點想吃了。”
小麥子聞言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繼續給他剝起了剩下的栗子。
千堯今日實在吃了太多的栗子,到了晚上撐得有些吃不下飯。
于是便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走著走著便忍不住抬頭看起了院中的那棵樹。
此時已經入了秋,樹上的葉子也跟著變得枯黃稀疏,只有枝干依舊直直向上,透著一股不服輸,確實很像他在北朔時院中的那棵樹。
千堯不知道岐岸到底什么時候去的那座小院,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彼時的他站在院中望著那棵樹時在想些什么?
當然這其實也不是他目前最好奇的。
他最好奇的其實是岐岸如今到底怎么樣了?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想到這兒千堯再也有些忍不住,哪怕此時已經夜色深沉,還是回房磨了墨,提筆寫了一封信托寒一轉交給岐岸。
千堯不想顯得太擔心,因此只是寫了一些恭賀的話。
畢竟目前也沒有明確的消息說岐岸真的受了傷,所以千堯也不好一上來就問他有沒有出事?
然而沒想到的是千堯一連等了許多日岐岸都沒有給他回信。
千堯這下真的忍不住,叫了寒一想要問問岐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然而寒一卻說他如今只負責保護千堯,對于皇宮內的事一概不知。
千堯聞言也沒了辦法,猶豫半天后才問道:“那你能不能幫我進一趟宮里?”
寒一依舊搖了搖頭。
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千堯還是不免有些失落,然而沒想到的是寒一緊接著卻說道:“您自己就可以進去。”
“我?”千堯有些不明所以。
然而寒一卻很肯定地回了句,“是。”
“可是我怎么去?會被攔下來吧。”千堯還是不解。
“不會。”寒一回道,“您還記得陛下送您的那塊玉牌嗎?”-
千堯戴著那塊海牌,抱著一袋栗子,真的就這么暢通無阻地進了皇宮。
雖然已經提前知道岐岸下過命令,見牌如見他,但千堯看到這么順利,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畢竟岐岸送他這份禮物時可什么都沒有告訴過他。
所以他到底還瞞著自己多少事?千堯決定一會兒要全部問清。
可是沒想到的是他卻根本沒機會問。
一入宮才知岐岸在到達西疆時便生了病,但他身為主帥,自然不能顯露出任何不適,因此一直都在強撐,后來攻打池城時病得更加嚴重,卻還是親自督建堰壩,挖渠飲水,直到城破那日才終于支撐不住。
“生病?生的什么病?”千堯聞言一顆心瞬間不受控制地縮了一下,差點沒拿穩手中的東西。
“原本只是沉疴舊疾,但西疆地勢復雜,毒蟲遍地,陛下剛一到便不慎中了瘴氣,各種病勢糾纏,才致一病不起。”莫存像往常一樣,不偏不倚地向他敘述了實情。
“沉疴舊疾?”千堯聽到這兒更加不明,“什么沉疴?又是什么舊疾?從前陛下身體不是很好嗎?何時有的這些病?”
莫存聞言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只是低下了頭去。
千堯看他的反應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許久都沒有聲音。
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問道:“和我有關嗎?”
莫存似乎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轉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岐岸,然后像是無奈一般輕輕嘆了口氣,“您還是別問了。”
但他這樣反而引得千堯更加好奇,也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可是他還是不明白為何岐岸舊疾事關自己?他甚至都不知道岐岸何時生的病。
“莫總管。”千堯再次問道,“您就告訴我吧,陛下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存依舊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垂眸望著地面,許久,才像是下定什么決心一般抬頭看向千堯,問了一句,“您以為陛下如何只用三年便打下的北朔?”
千堯聞言一窒,好像明白了什么。
果不其然,莫存接下來的話便是,“我知您那三年并不好受,但其實陛下也是同樣日日煎熬,沒有一日不殫精竭慮,為了早日占領北朔,陛下想了無數種方法該如何攻破溟關,最后明知危險,但為了加快進程,還是選了最危險的一種,雖然陛下早有一統之志,但其實原本是不必那么急,但因為您在北朔,他才恨不得將那三年壓縮成一日,宵衣旰食,夜不能寐,以致積勞成疾。”
“是為了早日把我抓回來嗎?”千堯有些艱澀地說。
“不是。”莫存聞言立刻搖了搖頭,“陛下是怕,怕您出事,其實這世道并沒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安穩,流寇,山匪到處都是,所以陛下日日都擔心您離開了他的庇護后會出事。后來您到了北朔,他更加憂心,既擔心會在戰場上遇到您,又怕交戰時會傷到您,所以攻破北朔時還下了死令,不許士兵屠殺城中任何百姓。雖然陛下總說把您抓回來便殺掉,可是真的抓回來后,他又何曾真的傷了您?”
莫存說著不知想到什么,輕輕嘆了口氣,“那三年陛下將北朔的地圖看了無數遍,派了無數人一城一城去尋,但那時的北朔尚且不歸南鄢管轄,因此陛下的人很難滲透進去,他怕找得太大動干戈會引得有心人對您不利,便撤了兵只敢暗中搜尋,后來甚至放出口風,說您已不在人世,就是為了盡最大可能護住您,但后來放出口風后卻又開始害怕,生怕一語成讖,真的害了您。”
“后來攻打溟關時陛下親自坐鎮,雖然只是佯攻,但為了逼真,陛下還是親自率兵攻城,那溟關是北朔最后一道關卡,因此城中士兵皆抱必死之心,戰況激烈異常,陛下也負了傷,但陛下為了急著入城,甚至等不及將傷養好便直接率兵進入朔都。為了找您更是馬不停蹄地推行腰牌和路引,還將您的畫像分到各級官府,凡是與您相似者都要畫下來送到陛下那里。彼時陛下剛剛攻下北朔,每日忙到焦頭爛額,分身乏術,身上還負著傷,卻還是每日抽出時間翻閱上百張畫像,只為找到您,陛下其實并不喜歡北朔,但因為您在那里,他還是一直在那里待了下去。”
“但誰都沒有想到的是陛下那么辛苦才找到您,但最后只是因為您不愿意,便又放了您。”
莫存似乎也覺得自己說得有些多,說完便閉了嘴,靜靜地等著千堯的反應。
千堯則已經徹底不知道該說什么。
原來從前在北朔時那些覺得奇怪的地方并非是他在自作多情,岐岸竟真的花了這么多心思來找自己。
“冷。”一道囈語打斷了千堯的思緒。
千堯低下頭,然后就見岐岸眉頭微蹙,看起來難受不已。
千堯不是第一次知道岐岸怕冷,但如今終于知道了原因。
于是連忙像是從前還是小太監時一樣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果不其然,岐岸的身上冷得像冰。
岐岸像是冰天雪地中終于找到了熱源,不斷向他靠近。
一旁的太醫見狀想要上前,然而卻被莫存攔下,果不其然,靠近千堯后岐岸很快便一點點恢復了平靜。
莫存見狀看了千堯一眼,然后引著眾人退了出去。
岐岸醒來時已經是深夜。
剛一醒來便是渾身不適,五臟六腑像是被凍住,激得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身旁的人連忙起身給他端了杯熱茶,然后輕輕替他拍起了后背。
岐岸不喜歡他人的觸碰,剛想讓人起開,然而剛一抬眸卻不由愣住。
有一瞬間他還以為是夢,因此下意識伸出了手,卻又不敢碰,似乎面前的人是幻影,一戳就會散去。
直到千堯扶著他一點點坐起身,岐岸這才回過神來。
“你先別動。”千堯扶他坐好,又給他蓋好被子,正準備去給他端藥,然而剛一起身手腕便被岐岸握住。
“去哪兒?”岐岸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像是他下一秒就會消失。
千堯并沒有掙扎,只是回道:“我給你端藥,馬上就回來。”
可是岐岸依舊沒有松開,“有宮人。”
“宮人都在外面。”千堯耐心地解釋。
誰知下一秒就見岐岸把手中的茶盞摔在了地上,緊接著門便被人從外推開,一直守在外面的宮人依次走了進來。
“去端藥。”岐岸吩咐道。
“是。”立刻有宮人領命。
很快便有人把藥送了過來,千堯無奈,只能重新認命地坐了回去,從宮人手中接過藥喂他喝。
千堯從前湯藥不離身,是知道中藥有多苦的,然而岐岸卻好似沒有味覺一般一口一口喝得極慢。
一邊喝還一邊望著他,像是連眼睛都不舍得移開一瞬。
千堯被他看得有些不適應,于是試圖轉移話題,“不苦嗎?”
然后就見岐岸搖了搖頭,“不苦。”
千堯不信,自己低頭嘗了一口,差點苦得吐了出來。
“苦死……”千堯的話還沒說完嘴里便被塞了一塊蜜餞。
蜜餞的甜味瞬間驅散了嘴里的苦味,千堯沒再說話,只是給岐岸嘴里也喂了一塊。
岐岸吃到蜜餞心情明顯好了些,于是問道:“今日怎么突然進宮了?”
千堯對此早有準備,示意他往枕邊看。
岐岸垂眸看去,然后看見了六個栗子,“來還欠你的栗子,我可不會一言八鼎。”
岐岸聞言笑了一聲,“是,你一言九鼎。”
“我可不敢。”
“你還有不敢的事?”
“我……”
千堯原本還想反駁,但想了想自己做的事在岐岸眼里確實足夠大逆不道,便什么都辯不出了,于是干脆轉過頭,開始轉移話題。
千堯轉頭看向窗外,突然發現岐岸原來養的那只麻雀沒了,“陛下,原來籠子里的那只麻雀呢?”
“放了。”岐岸回道。
“為何突然放了?”千堯記得岐岸還挺喜歡逗鳥玩的。
“它們想出去,朕也關不住。”
不知為何千堯總覺得他不像是在說鳥,而是像是在說自己,因此沉默了片刻后才繼續問道:“那……陛下不會覺得難過嗎?”
“不會。”岐岸說著咽下一口苦澀的藥,這才繼續說道,“只要他開心就行。”
千堯聞言心口莫名覺得有些酸,岐岸這人真是永遠口是心非。
于是特意挑了顆山楂喂給他,“陛下最會騙人。”
岐岸果不其然被酸了一下,卻沒有表露出來。
只是對他的話有些不解,“朕怎么騙人了?”
然后就見千堯從腰間接下來一塊玉牌遞給了他。
岐岸見狀瞬間說不出話。
“這塊玉牌到底叫什么名字?”千堯問道。
岐岸沒說話。
“不是說只是大師開過光的普通玉牌,可以保佑身體康健,八方來財?但為何有人告訴我它叫海誓山盟牌?”
“確實開過光。”岐岸能承認的只有這一點。
千堯:“……”
“是朕不對。”岐岸見被戳破,也不再隱瞞,“若是不喜可以不戴,朕改日重新送你一塊。”
然而千堯卻沒接他的話,而是繼續問道:“為何下令見牌如見你?”
其實自從醒來見到他后岐岸便知避不過這一問,但一直沒想好合適的借口,因此只能如實說來。
“朕知道你不喜歡束縛,所以朕只是想告訴你……”
岐岸說著,抬眸望向他。
“即使在朕身邊,你依舊可以進出無阻,自由自在。”
第65章 抱歉 “你這是在關心朕?”(含攻視角……
千堯自然明白岐岸這是允許自己今后可以隨意進出皇宮, 也不會限制他自由的意思,也明白岐岸已經退讓到了最后一步。
可是……
岐岸自然明白他的猶豫,因此并沒有立刻逼迫他給自己答復, 而是緩緩開口道:“其實這些年, 朕一直都在思考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千堯聞言立刻抬起頭來。
然后就見岐岸望著他,像是有千言萬語,可是最后說出口的卻只有一句,“朕在想你一直不肯留在朕身邊的原因。”
千堯原本以為岐岸當初放自己離開便是一別兩寬的意思, 但后來從岐岸的種種表現來看才發現其實并不是, 因此千堯也并不意外岐岸會思考這個問題。
只是他們之間的問題太過復雜,所以千堯也不確定他是否真的可以想清,但還是想聽一聽。
“那陛下想到原因了嗎?”千堯問。
“一開始并不明白,后來才想到了一些。”岐岸仍在病中,神色有些不濟,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千堯有些擔心他的身體,但也知道岐岸的性格,因此沒有多勸,只是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然后就聽岐岸說道:“一開始朕覺得生氣, 不明白為何朕都已經把心掏給了你, 你卻還是不滿意,你就像是永遠不明白朕的心意,在朕的面前總是戰戰兢兢, 于是朕想,是朕待你還不夠好嗎?你為何會這么怕?就像靠近朕便靠近了恐懼, 朕真的不解,直到一日午夜夢回,朕突然夢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為了讓你聽話,帶你去了一趟暗獄。”
千堯自然還記得暗獄,哪怕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但只要回憶起那時的場景,千堯的面上還是立刻血色盡失。
“朕還記得你那日被嚇到的樣子,整個人癱軟在地,面色蒼白……嘔吐不已。”
岐岸十分艱難才說出了最后幾個字。
彼時的岐岸并不覺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對,當時的他只是想讓一個下人乖乖聽話,放棄那個漏洞百出的逃跑計劃,況且自己只是讓他看看,都沒有真的罰他,所以后來他甚至都已經忘了這件事。
直到某個午夜夢回之時,他再想起這件事時才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
那個被嚇到渾身發抖,話都說不出,最后甚至還是被他抱出暗獄的……是他的愛人。
可是自己曾經竟然對他這么殘忍。
原本對于岐岸來說簡直微不足道的事突然變得厚重又清晰。
日日出現在他的眼前,利刃一般在他心中翻攪,如同萬箭穿心。
他也是從那時起,漸漸明白了千堯對他恐懼,以及他想要逃離自己的原因。
然后他又想到了后來在圍場,千堯為了救下陸硯洲和那個小太監而主動吻他的事。
千堯很聰明,明白自己對他有興趣,也知道自己喜歡他什么樣子。
因此之后的一切簡直順理成章,自己仗著能夠聽到他的心聲,捏住了他是假太監的把柄,讓他侍寢。
那時的岐岸覺得自己做得沒什么不對,千堯既然答應了做自己的男寵,這便是他的應盡之責,更何況他不過是一個太監,自己肯臨幸他于他而言已是幸事。
所以岐岸根本沒考慮過他愿不愿意。
不對,他其實是問過的,只不過那個詢問并不是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見,而是含著調情的逗弄,岐岸并沒有打算聽從他的意愿。
果不其然,千堯雖怕到發抖但還是大著膽子點了點頭。
他不愿意。
可是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只是笑了一下,然后回了一句,“可惜,你沒有不愿意的權力。”
后來就是陸硯洲的事,他為了讓千堯死心,騙他陸硯洲已死,逼著他去看陸硯洲出殯。
再然后……
岐岸突然有些不敢回憶。
他一直都知道千堯和御膳房的那個小太監交好,所以他死了千堯傷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他當時被憤怒和嫉妒沖昏了頭腦,總覺得在千堯心中每一個人都比自己重要。
于是在發現他把藥倒掉之后大發雷霆,讓他搬去了坤元殿。
甚至只派了兩個宮人給他,想讓他好好反省。
每次想到這兒,岐岸便恨不得時間倒流回去,把千堯抱到懷里,告訴他喝不下就不喝了,好好安慰他不要傷心。
可惜時間不會倒流,往事無法修正。
彼此的岐岸覺得一切盡在掌控之中,千堯永遠逃不出他的手心
他會是自己后宮中最寵愛的宦官,也必然要學會一些后宮中的規矩,他不能總是仗著自己的寵愛這般放縱肆意。
加上彼時時疫與選秀,他忙到沒空去關心千堯。
所以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他被克扣的事。
岐岸本想處置了那個內務府總管,可是一念之差,卻又覺得讓他吃些苦頭也好。
那時的岐岸并不知道,他彼時所做的一切都會在多年之后化為一支支利箭,只要想起,便是萬箭穿心。
之后千堯真的乖了許多,主動來找他,也不會再和他鬧。
岐岸覺得他終于學會了如何當好一個男寵,但沒想到的是千堯那時卻已經下定了離開他的決心。
岐岸對于他的逃離很憤怒,可很快憤怒便變成了擔心。
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險,他實在太怕千堯變成兒時死在他面前的那只麻雀,所以他像是瘋了一樣到處尋找他的蹤跡。
整整三年,千堯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明明失而復得的喜悅讓他靠近千堯時心都在顫,可他卻還是再一次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他徹底把千堯當成了那只鳥,親手給他套上鎖鏈,將他鎖在了自己的身邊。
然后眼睜睜地看著他了無生氣,如同失去養分的花草,一點點枯掉。
岐岸知道自己錯了,可是已經不知該如何彌補。
他終于想去探究千堯的意愿,可是為時已晚。
千堯已經被他逼得快要瘋掉。
所以他怎么可能愿意留在自己的身邊。
從自己的視角看,自己給他的似乎是縱容,愛意,疼寵。
可從千堯的視角來看,自己給他的卻全是痛苦,恐懼,荊棘。
他自以為是地把自認為最好的東西捧到了千堯面前,卻從沒有問過千堯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東西。
“所以……”
岐岸說著抬眸望向千堯,“朕其實一直欠你一句道歉。”
“抱歉,朕那么傷害過你。”
千堯聞言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想搖頭,卻還是無法一下子做到全部釋然。
因此沉默了許久后只是問道:“可是我還是有些不明白,陛下那時為何突然要帶我去暗獄?”
這個問題似乎有些難以回答,因此岐岸沉默了片刻后才回道:“因為朕那時已經知道你要和陸硯洲逃跑的事,所以想嚇嚇你,讓你聽話一些,早些放棄那個念頭。”
“陛下那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千堯有些驚訝。
“是。”岐岸點了點頭。
千堯聞言瞬間明白為何岐岸會那么順利就找到自己,還早早帶兵把他攔下。
“可是陛下是怎么知道的?”千堯還是有些不解,他和陸硯洲一直很謹慎,按理說不應該被發現,難道是寒刃司?
岐岸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一邊用手指輕抵著太陽穴,一邊望著他搖了搖頭,“不是寒刃司。”
“那是……”千堯聞言剛想問那是什么,然而一開口卻意識到了有些不對勁。
他剛才并沒有開口,所以岐岸是怎么知道的?
千堯抬起頭,然后就見岐岸望著他說道:“如你所想。”
“如我所想?”千堯還是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然后就見岐岸對著他道:“朕能聽見你的心聲。”
“怎么可……”千堯震驚到幾乎是從喉嚨里硬擠出的這一句話。
但岐岸的反應實在不似乎作假,千堯瞬間哽住,有些說不出話。
“不必害怕,這個能力沒有那么神奇,每次想要聽到別人的心聲都要付出代價。”
“什么代價?”千堯剛一出口便意識到自己正在被他帶著走,所以自己這是信了?
能聽到別人的心聲這不是電影里才有的設定,現實生活中怎么可能發生?但岐岸有什么必要騙自己?
“每次聽時太陽穴便會如針扎一般疼痛,所以朕并不會經常使用。”
千堯聞言看著岐岸手指抵著太陽穴的動作,總覺得有些熟悉。
他努力回想,果然從前見過岐岸做過許多次,原來那時的他是在聽自己的心聲。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確實很多事都有了解釋。
比如岐岸提前知道自己要逃跑的事,比如知道自己和陸硯洲的事,甚至……
想到這兒,千堯突然想起從前葉長生給自己講過的那些有關岐岸的往事,他為何會突然替北朔的太子吃下有毒的糕點?又為何能令禁軍統領聽命于自己?
“沒錯,就是和你想得一樣。”岐岸回道。
千堯聞言這才意識到他還在偷聽,于是連忙抓住他的胳膊,“不許聽了。”
“好。”岐岸立刻回道。
剛說完千堯便想起他剛才在心里想了他和陸硯洲,怕岐岸誤會,于是連忙解釋道:“我剛才想的我和陸硯洲是說我和他青梅竹馬……”
岐岸自然明白,于是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朕相信你。”
千堯聞言這才放了心,然后又想起了他說的那個“代價”。
于是連忙問道:“那陛下現在頭疼嗎?”
然而岐岸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傾身向他靠近,“你這是在關心朕?”
“沒有。”千堯說著想要推開他,但想到他還生著病,還是作罷,只是自己想要往后退。
然而剛一動作就被岐岸攔住,“再退就退到床下面了。”
千堯這才停下。
今日的一切實在太超出常理,讓千堯有些不知該作何反應。
因此千堯懵了一會兒,才終于想起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陛下為何突然告訴我這個?”
“朕也不知道。”岐岸說著搖了搖頭,然后抬眸望向他。
“這是朕最大的秘密,也是朕的軟肋,所以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因為朕從不相信他人,可是……”
“可是什么?”千堯問。
然后就聽岐岸回道:“若是你的話,朕愿意相信。”
第66章 下聘 “算他們識趣。”
今日實在接收了太多超出常理的事情, 因此千堯覺得大腦已經快有些轉不動。
岐岸也看出來了,問他要不要休息?
千堯聞言點了點頭,想要回去, 然而剛一起身才反應過來如今已是深夜, 宮門早已下了鑰,他出不去。
于是只能對岐岸問道:“陛下,我今晚住在哪兒?”
岐岸聞言沉吟片刻,這才回道:“朕讓宮人給你收拾一間屋子。”
千堯點了點頭, 然而剛一起身就聽岐岸突然悶哼一聲。
“陛下, 怎么了?”千堯連忙停下腳步問道。
然后就見岐岸擺了擺手,面色蒼白地不住咳嗽。
千堯見狀連忙去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喂他喝下。
岐岸看著這才好了些。
“要不要叫太醫?”千堯有些擔心地問道。
“不必。”岐岸放下茶盞,“只是有些難受。”
“哪里難受?”千堯連忙問道。
然后就見岐岸抬手捂住了心口。
千堯還以為他那里是不是在戰場上受了傷,于是小心翼翼地掀開他里衣想要查看一下,然而掀開后才發現并沒有什么傷口。
難道是內傷?
千堯正擔心,然而一抬眸卻見岐岸正垂眸望著自己,眼中透著幾分笑意。
“奇怪,你一靠近, 便沒那么難受了。”
千堯:“……”
他就知道不該對岐岸抱有什么幻想, 狗皇帝終究是狗皇帝,于是起身便想走,然而剛一動作手腕便被人扣住。
千堯回過頭, 然后就見岐岸握著他的手腕,虛弱道:“千堯, 朕難受。”
“又來……”
千堯很想讓他別裝了,但還沒開口就見岐岸又低頭咳嗽了兩聲,一副病重的模樣。
千堯見狀心又軟了, 于是重新坐下,“那我今夜就在這兒照顧陛下。”
“那怎么行,你身子不好,熬久了傷身。”
岐岸說著往右移了移,“反正朕的床夠大,睡兩人綽綽有余。”
千堯:“……”
雖然已經看穿了他的目的,但岐岸這人簡直就是耍無賴的高手,因此千堯最后也不知怎么就這么稀里糊涂地睡了上去。
當然,是兩床被子。
不過岐岸對此已經很知足,精神得不像是一個病人,許久都沒有睡過去。
千堯也沒睡,他還在想岐岸能聽到別人心聲這個事兒,畢竟這事兒實在太過驚奇,簡直是小說里才會出現的東西,因此千堯對于這個能力可以說是十分好奇,甚至還設想了這個能力要是在自己身上該是一件多么快樂的事。
想到這兒,千堯忍不住轉頭問岐岸有這個能力是一種什么感覺。
本以為岐岸肯定會說很爽。
然而沒想到他卻突然沉默,許久之后才回他,“也沒什么好的。”
“為何?”千堯聽得差點翻身坐起,畢竟人類都有好奇心,誰不想知道別人心里在想什么?
然而沒想到岐岸回答的卻是,“因為聽到的大抵都是一團污穢。”
千堯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心中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是他想象中的那些嗎?就像他看過的那些狗血電視劇里的東西。
于是忍不住問道:“都有什么?”
岐岸見他這么好奇,也沒吝嗇,給他講了起來,“其實也沒什么,無非就是表面笑臉相迎,心里想的卻是,你怎么還不死?”
千堯原本還以為是什么宮廷秘聞,沒想到竟是這些,只聽了一個便有些受不了,于是連忙道:“算了,還是別說了。”
“好。”岐岸立刻回道。
千堯原本的好奇和興奮因為岐岸的一句話而瞬間熄滅,然后就想到自己連轉述都受不了,而岐岸卻聽過無數這樣的言語,難怪他說大抵都是一團污穢。
想到這兒千堯對于心聲的那點好奇也就淡了,沒了剛才的興奮,困意瞬間襲來。
于是閉上眼睛想要睡覺,然而就在快要睡過去時,卻聽身側的人突然開口問道:“可以牽手嗎?”
雖然已經分開許久,但千堯還記得這是岐岸從前睡覺時的習慣,他的手總是很涼,所以總是喜歡在睡覺時握住自己的手。
果不其然,千堯把手遞過去被握住后瞬間感覺到了淡淡的涼意,岐岸的手還是那么冷。
明明已經困到不行,然而不知為何千堯卻怎么也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腦海中便想起葉長生給自己講過的,岐岸在北朔為質的事。
他在北朔住過三年,自然知道北朔的冬日有多冷。
因此根本無法想象被綁在外面一日是怎樣的感覺,而且按時間推算,那時的岐岸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年紀。
大概是自己認識岐岸時他已經是手握權柄的帝王,在千堯的印象中一直是強大,權力的代名詞,因此哪怕聽到他的那些往事,也無法把那些經歷中的少年和如今的岐岸聯系在一起。
只有他手心多年如一日的涼意還殘存著昔日的一些遺跡。
“怎么還不睡?不是困了嗎?”岐岸一邊問,一邊像從前一樣把玩著他的手指。
千堯一直覺得岐岸對他身上的某些部位格外情有獨鐘,比如脖子,比如手指。
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但千堯也不討厭這種感覺,因此干脆任由他擺弄。
“陛下……”
“你可以叫朕的名字。”千堯剛一開口就被岐岸打斷了話。
若是從前千堯自然是不敢的,可是如今岐岸交付的誠意太多,他也終于有了些底氣。
于是大著膽子叫道:“岐岸。”
“嗯。”岐岸立刻應聲。
“岐遠歸。”
“嗯。”
“為何叫遠歸?”千堯叫到這兒突然有些好奇。
話音剛落就感覺到岐岸正在把玩他手指的手突然一頓。
千堯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問錯了話,可是想要收回已經來不及了。
“若是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的。”千堯連忙補充道。
然而岐岸卻搖了搖頭,“沒什么不好回答的,十歲那年朕被送往北朔為質,大概是知道這一去再難回來,所以先帝提前為朕取了字,他說希望吾兒會有遠歸的那一日。”
岐岸說著似乎想起了什么,下意識地向他靠近了一些,難得示弱,“朕不喜歡北朔,那里好冷。”
千堯自然明白他覺得冷的原因,因此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抱住了他。
岐岸因他的動作不由一愣,隨后也緊緊回抱住了他。
“你是不是聽過朕的那些事。”岐岸似有所覺,把頭埋在千堯的脖頸處問道。
千堯知道自己瞞不過岐岸,因此還是如實回道:“聽過一些。”
千堯還以為岐岸會多說一些讓自己心疼,然而沒想到的是他接下來說得卻是,“其實也沒那么慘。”
“是嗎?”
“嗯,朕畢竟是南鄢的皇子。”
千堯也沒揭破,只是回道:“算他們識趣。”
“是啊。”岐岸也跟著說道,“算他們識趣。”-
千堯原本只是進宮想要打探一下岐岸的消息,但最后不知怎么就照顧起了岐岸,并且一連照顧了許多日。
直到岐岸的病好轉了一些才離開了皇宮。
他出宮那日岐岸明顯不舍,但終究還是沒有阻攔,只是堅持穿好衣服,走到城樓上目送。
千堯自從上了馬車后便掀開了簾子往后看,然后看著岐岸的身影離他越來越遠,直到變成了一個圓點,再到消失不見。
千堯這才放下了簾子。
不知為何,明明才過了幾日,但這次離開皇宮時卻已經明顯沒有了上次的輕松。
馬車搖搖晃晃,載著他回到了千家。
守門的小廝看到自家的馬車立刻喜氣洋洋地迎了上來。
千堯看他笑成這樣,不免有些好奇,“何事這么高興?”
“孫少爺,您自己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千堯被他說得好奇,于是也沒多停,抬步向里走去。
剛一走進院中,就見管家正在庫房指揮下人給里面抬著什么東西。
管家見他回來了,連忙迎了過來,“孫少爺,您回來了。”
“這是在抬什么?”千堯看著那些箱子有些好奇。
然后就聽管家滿臉喜色地說道:“不知為何,昨日宮里突然來人送來了無數金銀玉器,整整送了一日,堆滿了整個院中,我帶著下人整理了一夜才差不多全部收進了庫房里。”
“什么?”千堯聽得滿目震驚,“都送了什么?”
“沒有單子,不過我粗粗看了一下,光黃金便差不多有兩三百斤,銀子更是上萬兩有余,至于其他的金銀玉器就數不過來了。”
千堯聽到這兒更加茫然,“那宮里沒說送這些東西來的原因嗎?”
“沒有,只說是陛下親自吩咐人送來的,所以我們也不敢不收。”
千堯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岐岸送來的,可是突然送這么大的禮,總要有個原因。
想到這兒千堯恨不得立刻再趕回皇宮問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他畢竟才剛從皇宮出來,因此最后還是沒有回去,只是提筆給岐岸寫了封信,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次岐岸倒是很快給了他回信。
不必驚慌,那些是朕準備了許久的,給皇后的聘禮。
千堯看到聘禮兩個字恨不得直接沖進皇宮質問岐岸,誰同意當他皇后了他就下聘?
不過岐岸似乎已經預判了他的想法,下一句就是:
皇宮有些放不下,所以就只能先放到卿卿家里。
若是現在不愿意收下也沒關系,可以一直放到卿卿愿意收下那一日。
第67章 甚美 “答應朕,求你。”
雖然千堯離宮時岐岸的病已經好了些, 但并沒有大好,因此千堯還是有些不放心,于是沒事便會給岐岸寫信詢問他的病情。
一來二去, 兩人竟養成了日日互通書信的習慣。
千堯的酒坊因為生意太好, 所以很快便開了分店,岐岸收復西疆后也更加忙碌,既要安撫百姓,又要派遣官員, 可以說是千頭萬緒。
不過兩人哪怕都忙到焦頭爛額, 但每日睡前還是會給對方寫一封信。
有時候是寫自己今日做了什么,有時候只有短短幾句話。
其實薄薄一張紙上根本傳達不了太多信息,但千堯卻反而有些樂此不疲,覺得想告訴岐岸的事越來越多。
說來也奇怪,從前兩人日日都在一起時沒這么多話,如今分開了卻突然有了這么多話說,甚至有了那么一點談戀愛的意思。
千堯從前沒談過戀愛,因此也不太清楚談戀愛具體應該是什么樣子。
直到那日酒坊的工人新釀出一款甜酒,千堯很是喜歡, 只嘗了一口便覺得這款酒推出后肯定能大賣, 心情好到不行,當即就想提筆寫信告訴岐岸,和他分享自己的好心情。
然而剛一提筆卻不由愣住, 從前這種事他最先想要告訴的都是小麥子,可是從何事起, 他最先想要分享的人卻變成了岐岸?
于是千堯就這個問題思索了起來,是昨日回家時發現小黃終于學會了作揖,他激動到立即便提筆給岐岸寫了一信告知?是前日醒來發現外面下了雪, 一下子就想到了岐岸怕冷,于是寫信提醒他多添衣?還是大前日他吃到了一塊咸口的點心,覺得口味又怪又好吃,當即便又買了一包讓寒一送進宮里,還是大大前日……
太多了,一時間竟有些想不完。
但反正現在的岐岸幾乎承接了千堯所有的分享欲。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煩?畢竟岐岸每天日理萬機。
應該不會吧,畢竟他給自己回信回得同樣起勁。
想到這兒,千堯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想見岐岸。
但他最近忙著在清酒村建制酒點,忙到根本沒時間去宮里。
因此只能暫時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沒想到這一壓直接壓到了快過年。
臨近過年,千堯才終于忙完了手頭的事,在清酒村建好了第一個釀酒坊,并自己出錢修繕了從清酒村到鄢都的路,使得以后運酒可以更加方便。
雖然還沒修完,但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可以安心地過年。
千堯原本還在糾結過年要不要去見岐岸,畢竟他知道岐岸身為皇帝,過年的時候必然不得閑,既要祭天,祭祖,還要宴請百官,接受群臣朝賀,并不一定有時間見自己。
然而沒想到的是,剛到除夕夜岐岸便主動派車來接自己。
既然他派車來,那就說明定然是有時間,因此千堯也不再糾結,上了馬車向皇宮趕去。
到了之后千堯被帶到了一個有些陌生的宮殿,剛一進去就見岐岸已經坐在那里等自己。
“陛下。”雖然岐岸說可以叫他名字,但畢竟周圍這么多宮人,因此千堯還是規矩地行了個禮。
“免了。”岐岸說著示意他坐到自己身側去。
殿內除了他們二人外便只有伺候的宮人,因此千堯也沒那么過顧慮,徑直走過去坐下。
剛一坐定便見岐岸抬了抬手,緊接著便有宮人流水一般依次呈上飯菜。
“陛下還沒用膳嗎?”千堯見狀有些好奇地問。
“沒。”岐岸說著拿起桌上的象牙筷夾起一個丸子遞到了他的嘴邊。
千堯見狀有些不好意思地張嘴吃下,然后連忙說道:“我自己來。”
岐岸見狀笑了一下,也自己吃了起來。
“可是今日除夕不是要宴請百官。”千堯還是有些不解。
“朕把他們的晚宴改成了午宴,已經請過了,晚上他們剛好可以陪家人,朕同樣可以陪你吃頓家宴。”
“家宴”兩個字岐岸說得意味深長,這讓千堯瞬間想起了千家庫房快被堆滿的聘禮。
嗯……
吃就吃吧,畢竟岐岸現在后宮空無一人,大過年的讓他一個人吃團圓飯也太凄涼了些。
只不過……
千堯看著面前足足一百零八道菜,轉頭問道:“陛下,就我們兩個人,是不是有點太奢侈?”
“這是規矩,覺得浪費的話每樣菜可以多吃幾口。”岐岸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立刻說道。
剛一說完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補充道:“若是不想吃葷腥的可以不吃,只吃素菜就行。”
岐岸說著,眼中不可抑制地涌出一絲愧疚,千堯自然知道他是在說從前的事,之前去過一趟暗獄后千堯便開始吃不了葷腥的東西。
不過現在這么多年過去,千堯已經不像從前那般排斥。
于是說道:“其實現在已經能吃了,別那么油膩就行。”
“真的?”岐岸聞言立刻問道。
“嗯。”
千堯說著點了點頭,然后就見岐岸夾起一小塊魚肉,小心翼翼地去掉魚刺,然后遞到了他嘴邊。
千堯并沒有什么猶豫便張嘴吃了下去。
岐岸見狀,這才真正放了心,臉上溢出笑意,“還想吃什么?朕給你布菜。”
“不必,我自己來就好。”
然而岐岸卻很堅持,“可是朕想伺候你。”
千堯聽到這句話莫名覺得熟悉,很快他便回想起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時岐岸說過的話。
想到這兒,千堯連忙試圖轉移專注力,想讓自己的思想別這么不正經。
岐岸似乎也發現了什么,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耳朵怎么這么紅?”
千堯怕被他看出什么,于是連忙避開,然后回道:“可,可能是熱的。”
“熱?”雖然岐岸并不覺得,但還是配合地附和,“屋內的碳火確實足了些,朕讓他們搬出去些。”
“不必。”千堯連忙回道,“其實也沒那么熱,一會兒吃完飯出去轉轉就行。”
岐岸自然無有不從,“好,都依你。”
吃完飯后兩人一起在皇宮內散步,因為過年的緣故,宮內處處張燈結彩,燈火通明。
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城樓上。
今日的鄢都不用想便知有多熱鬧,皇城之外亮如白晝,煙花綻滿天空,甚至在這里都能隱隱聽到宮外的鞭炮聲。
又是一年到。
千堯抬頭看著頭頂的煙花看得入神,因此許久才發現岐岸正側頭望著自己。
“看我做什么?”千堯不知道他到底看了自己多久,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沒什么。”岐岸被抓包后這才移開了目光,只是明顯有些不死心,眼神很快便再次向左游移。
“我就這么好看嗎?”千堯故意問。
然后就聽岐岸回道:“甚美。”
千堯原本是想堵他,結果最后反而是自己說不出話,于是把頭轉了過去,“不許看了。”
“好吧。”岐岸似乎有些遺憾,但還是聽話地移開了目光,和他一起抬頭看向頭頂的煙花。
“千堯,許個新年愿望吧。”岐岸突然說道。
“新年愿望。”千堯聞言這才記起這一茬,可是他現在什么都有,一時間還真想不出要許什么愿望。
于是轉頭問了岐岸,“陛下有什么愿望嗎?”
“有。”岐岸回道。
“什么?”千堯連忙問道。
然后就見岐岸望著他,緩緩說道:“一愿海晏河清,國富民強。”
這個愿望很岐岸,千堯一點也不意外,“第二個呢?”
“二愿卿卿平安喜樂,身體健康。”
千堯聽到這個稱呼立刻打住,“說了不許這么叫我。”
“那我該怎么叫你?”岐岸做出思考狀,然后故意湊過來道,“阿堯?還是堯堯?”
“就不能只叫千堯。”千堯試圖討價還價。
然而剛一開口就被岐岸拒絕道:“不好。”
“為什么?”千堯不明白他為何對于一個稱呼如此執著。
然后就聽岐岸說道:“因為人人都能叫你千堯。”
“幼稚,十分幼稚。”千堯點評道。
岐岸對他的評價不以為意,十分堅持地在他耳邊喊道:“卿卿”。
千堯被他叫得面紅耳赤,一把推開他,“好了,好了,快說你的第三個愿望。”
“第三個愿望……”
岐岸說著轉頭看向他,“還是和你有關。”
“什么?”千堯似有所覺。
果不其然,岐岸的下一句就是,“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千堯沒想到又是這個問題,瞬間沉默了下去。
許久才開口道:“可是我不會管理后宮。”
“無妨。”岐岸立刻回道,“反正朕不會再選秀,后宮里面只有你一人,很好管理。”
“真的?”千堯抬眸問道。
岐岸聞言簡直氣得想咬他一口,“你說呢?事到如今,你居然還不相信?”
千堯聞言連忙轉移話題,“可是就算只有我一個人,還有那么多的宮人,應該也需要皇后來管。”
“朕會幫你打理。”岐岸說道。
“陛下這是要前朝后宮兩手抓啊。”千堯戲謔道。
岐岸聞言故作憂愁地嘆了口氣,“沒辦法,但誰讓朕愿意。”
“可是我還有自己想做的事。”
“朕知道。”岐岸說著手指掠過他腰間的那塊海牌,“朕答應過,不會限制你。”
“可是……”
千堯還想說什么,然而下一秒唇瓣卻被人吻住。
千堯猛地睜大了眼睛,下意識抬起手想要推拒,然而腰卻被人扣住,那人一如既往地霸道,毫不留情地攻城略地,千堯很快便被吻到沒了力氣。
到了最后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自己到底要說什么。
只記得最后岐岸放開他時在他耳邊說的那句,“答應朕,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