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溫縣令萬萬沒有想到, 之前的那只鬼居然沒有消失,還來過自己家。
想到自己那么久都沒有發現,溫縣令打個冷顫:“仙人, 救命啊!!救救我, 我不想死!”
一旁阿膽出聲,他們一行人都穿著道袍, 既然是小道士說的同道中人,那么為融入這里也是應當的。
不過他武夫氣質突出,穿上道袍, 更有些類似于武僧。
“早就跑了。”
他一出聲,溫縣令才留意到他,眼睛一亮又是一名仙師啊,罪過罪過,方才留意到溫縣令心里暗暗想著下次要擦亮眼睛。
“仙師,請問要小的如何做?”
溫縣令趕緊趁熱打鐵詢問方法。
還極為熱情邀請他們在這里住宿一晚再離開也不遲。
天心小道士阻止他過分的熱情。
“不用擔心, 它已經離開這里了。”
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幾位師兄。
“師兄, 你們能看出什么嗎?”
天心小道士想到什么, 沒有直接說, 而是問起了四人,但留意的都可以注意到他們視線落在了林安, 賀無照身上。
這兩人有什么特別的, 就連他們自己也下意識懵了一下, 很快腦海里閃過那一場雨夜下的詭異之影。
他們搖搖頭:“抱歉, 師弟,我們沒有感覺到不同。”
天心也不意外要是那么好找到, 他也就不會有這個任務在身。
“它離開這里大概有幾個月時間,那種東西我師父現在還沒有找到它是什么, 可它沒有在你們身上拿走什么,這才是不正常的,兩位師兄,這樣吧,我給你們畫一道符箓在身上,可以避免再次被那個東西找回來。”
事實上,小道士原本以為那個頭顱被帶走,如果是意外的話,那還好處理一些,可若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最關鍵的是,其中居然涉及到了這兩名師兄,他可是記得在他們清醒之前,師兄們就已經碰到了那種詭東西。
師傅都說現在不是他們清醒過來的好時機。
外邊世界到底怎樣,天心小道士不是很清楚,可就算是在大青山道觀那里,每天早起吸取第一縷天地晨曦,靈氣稀薄,也沒有了記憶里的那般道韻十足。
煉化足足一個月,才提取到一絲,不用想,只要是入了修行的人,都可以發現這一點天地之中的不同,仿佛在壓制著什么。
和記憶里的修煉靈機全然不同。
林安聽到,他們到現在也沒有擺脫那個東西影響。
想到這里,心情多少有些陰霾。
“天心師弟,那個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忍不住問。
如果不是來到這里,只怕天心小師弟也同樣不會發現他們身上的東西。
天心小道士神情嚴肅,他看向眾人,手指捻起一縷清光,很快他手掌一拍,這一縷清光快速分為兩截,沒入林安,賀無照兩人眉心中間。
“師兄,你們之前碰到的東西,我師傅也沒有見過,只能大概猜測,它來源于道觀鎮壓下的東西,非人非鬼非妖非魔,六道皆無,已非尋常修煉者可以對付。”
聽到這兒,眾人一陣心驚。
“前輩也不可以?”
“不好說。”天心小道士沒有想說太多關于自己師傅的事。
畢竟現在師傅修為還沒有恢復,他還不知道天星子具體情況,以為天心子是因為遮蔽天機而受到了反噬重傷。
“這個縣令里頭的,難不成是鎮壓的東西逃脫掉了?”
賀無照在旁邊問。
只不過話問出來,他也想到要是真的逃走,天星子道長怎么還會留在大青山。
誠然他不清楚天星子留在大青山目的,只是以為是和道觀里頭的神像有關的東西。
溫家主旁邊識相地沒有插入話題。
這些神仙怪異之話,放在以往,溫家主是嗤之以鼻,并且認為肯定是當今皇帝過于癡迷,才會引來天下人的效仿。
一想到這里,溫家主神色多少有點怪異,以往他們私底下嗤笑皇帝這舉動當然是在做白日夢。
沒有想到,來到這里之后,才發現這個世界是真正有仙人存在的。
那么,在那之前,他們這名皇帝到底知不知道?
還是說,皇帝曾經也見過仙人?
但內心深處,溫家主更愿意相信,是對方已年邁體衰,才想著尋仙延長壽命。
這個想法不是沒有。
不過當下更重要的是天心口中的那個帶走了神像頭顱的鬼東西。
溫縣令臉色發白,他是清楚知道無名神像上面的頭顱是沒有五官的。
正常人誰會帶走一個荒廢道觀里頭的神像頭??
聽這名小道士這般說,他下意識就想到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不是,如果真的逃脫掉的話,就不會有先前的道觀鑄造新的神像頭顱一事,而且那個鬼東西真當真逃脫掉,我們也不可能站在這里。”
“我方才用儀之詔掐指算了一下,此行有驚無險 。”
天心見他們面色凝重,七分吃沉寂又開口道出來一個好消息。
“仙人,那它還會不會回來?”
天心搖了搖頭,“我也不知。”
溫縣令府邸只有最后一絲氣息,得到極小概率的說法之后,溫縣令咬咬牙,還是沒有選擇離開此地。
大青縣可是自己的福地。
若是離開這里,調到外頭去,萬一就那么倒霉碰到那個鬼東西呢。
更別說,他剛剛才答應了前頭這些人的要求。
“我們現在離開,處理好這件事,你就無需擔心后顧之憂。”
天心小道士安慰對方一句,脾氣挺好,沒有世外高人的孤傲。
“好好好,仙人,我就在這里等你們回來。”
溫縣令卻不知聽了天心一番話后想到什么,當即紅光滿臉大笑道。
仙人出手,誠然小道士本領如何高,他還不知曉,可是愛屋及烏這個道理他還是懂得的,仙人徒弟出行哪里會沒有保障,也許冥冥之中仙人雙眼就在看著他們呢。
那什么鬼東西,想必是手到擒來,不成問題。
在見過最可怕的東西是妖虎之影,黑風咆哮之后,溫縣令不覺得有什么鬼東西比得上先前的妖怪山虎。
見到他們離去,溫縣令條件反射看了一眼天空,青天無云好天氣,他抹了抹額頭,“還好還好,威勢不大。 ”
現在溫縣令也如他人一般,莫名生出想法,還是和年紀輕輕的天心打交道比較好一些。
至少不必承受著高壓。
大青縣不算大,一方炎炎旗幟上金絲筆走龍蛇繡著一“溫”字,樓船上旗幟隨著江風獵獵飄蕩,一行人順著方向準備離去大青縣。
與此同時,到來和離去的也有不少人。
大街小巷有不少人高談神仙之事。
“我說,這里當真有神仙?”
“那是自然,來來來我說給你聽!咱們這里的神仙可是我親眼所見,不,應該說是咱們這里鄉里百姓所有眼睛都瞧見了,上次道觀的迎神還是咱們的縣令老爺帶頭去做的呢……”
幾乎每一個從江面上岸入到大青縣的人,只要一張口想要尋仙,本地人早就露出見怪不怪的神情,還興致勃勃向外來人驕傲介紹著他們大青山的神跡。
可以說,就算是無心算有心,沒有想要來這里尋仙的人,每天聽到那些神仙事跡,心里頭難免也會心癢癢的,尤其聽說來還有本地人被選中了去當仙人座下的侍從之后,有些人臉色夸張,有些人則臉色凝重之中暗含一絲懷疑。
他們能夠從這一條橫跨兩大州的大江順流而下,背后的財力勢力都是不可小覷。
而其中的人仍然是以青州的人為多。
畢竟大青山這邊的四縣仍然地處青州。
加上外頭也有不少妖魔鬼怪圣人仙人等諸多事跡的出現,青州的消息還沒有流傳出去,只是小范圍地在有心人眼里流傳。
還有一部分人純粹是想要來碰運氣。
看能不能率先把這個神跡上呈天子,好得到獎賞。
因而可以說,現在大青縣市人來人往,各路人馬都有,看得一些平生都在大青山里頭生活的百姓們津津樂道。
大青山溫縣令還有其他縣令聯合他們縣內其他人組建起來的武者護衛隊還是有用的,而且溫縣令背后還有一個溫家。
不看人面看佛面,倒是沒有人會特意在大青縣里頭來鬧事。
畢竟,傳出來神仙事跡的地方是在大青山里頭,大青山下有四個縣城,就算是想要在這邊鬧事,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武者。
而一般實力高強的武者,都在青州府匯聚,又怎么會輕易前往荒山之地,就算是修行,大青山生長的草藥,只是對初入武功的武者有效果,更進一步的話,也就沒有出奇效果,可替代性太高。
更不要說大青山山脈一眼看不到盡頭,走到里頭萬一迷路出不來也是天意。
所以現在這里還是保持著明面上的平靜。
只有一些內心有不安的人似乎隱隱察覺到,現在大青山竟無意之中形成了一場風暴,而這一場風暴遠遠還沒有到真正爆發的時候。
畢竟,世人尋仙問道,都不如讀書。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只有讀書科舉,在這里才會形成一條通天大路。
至于什么沉迷于去追求不切實際的仙人神仙的人,都是他人眼中的瘋子。
這里縣城不是所有人都會和外頭的大城池有過接觸,但往常走南闖北的人卻最是敏銳。
因為這里的人有的曾經見過了昔日妖虎蹤影,也見過仙人踏空而行。
外人不知道這里是真是假,這類人還能不知道?
這才說為什么風暴正在形成。
因為外頭的都是人為造出來的。
大青山卻是真有真仙存在。
這種風暴引來的動靜,一旦爆發,定然是海破天驚。
天心小道士走在路上,無需心動,便已耳聽八方,周圍人的竊竊私語都落在他耳畔當中。
“山下生活倒是熱鬧,妖怪都出現了,就是不知道這次出現會不會遇到其他同道人。”
小道士孤獨寂寞許久,往日那些記憶朦朧之中看不清。
直到從漫長黑暗當中被師傅點醒之后,那一縷真靈才從漫長沉睡當中清醒過來。
“師弟,莫非修行中人很罕見?”
他們一路來到了溫家樓船上。
溫家主給他們留下來交流空間,甚至恨不得自己兒子多多和著名小道士交流。
他也是從溫風口里才知道,這名看上去年歲不大,面容稚嫩的少年,身上本領可是高強得很。
就連先前溫風施展出來的兩個法訣,也是這位名叫天心的少年教導他們施展。
可以說,除去那名神出鬼沒,到來這里溫家主沒有看到的老神仙之外,第二厲害的人。
都說人老成精,溫家主雖說沒有見到那名老神仙,卻也沒有多少失落。
畢竟眼下,他已經見到了天星子老道長的徒弟。
一名徒弟的本事都那么厲害,不需要見面,便知曉那名法號天星子的神仙只怕是更加高深莫測。
只怕那名老神仙活得歲月比他兩輩子加起來還長,外頭人說溫家人都是狡猾狐貍,這一點溫家主是不肯承認的,他雖然只認為自己有點智謀,但見到過自己兒子施展出來的本事之后,他就熄滅了去見到那名老神仙的心思。
他留下來空間給這些年輕人,最重要的是讓他們多多交流,不求其他,但求無過。
他還要忙著趕緊寫信回去,讓溫家那邊準備好迎接禮儀,措辭嚴肅,還特意用上了溫家救急信鴿,必須要讓他們意識到這次是真的。
“這次,如果把握住,我溫家就要真正崛起了。”
溫家主想著,不由一陣心跳加速。
而樓船露天處,天心品欄遠眺,瞧見了江面來往的漁船,也瞧見了遠處山脈的遠闊。
身旁幾名初入道途的師兄們對他說這話有些疑惑。
他們原先以為他們先前是凡人,沒有辦法進入神仙的世界。
但聽天心小道士這樣說,好像話語里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知道天心師弟的本事和心性,他們便直接問了出來。
天心聽到也不詫異,因為他沒有入道之前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困惑,點頭道:“都說仙凡有別,我師傅都是在靈氣充足的地方修行,而外邊我還沒有去過,但如果靈氣不充足的話,只怕很難遇到修行中人,其中又以凡俗地方的靈氣稀薄無比,乃至于無,所以一般來說,仙凡有別一詞,至少是說這里法侶財地的地,凡俗地界是不能滿足的,尋常人平日里遇不到道途仙緣也是注定的事。”
他不以為然給這些名義上的師兄們普及著一些修行常識。
天心雖說是天星子最小的徒弟,可天星子能夠讓這名小徒弟安然出去,還領取下來這一則找回來那一尊無名頭顱的任務,天心小道士極少下山,對凡俗地帶不了解,卻不意味著沒有修行常識。
幾人面帶沉思,“若是如此,以往我曾在古籍傳聞之中聽到有人尋仙而去,或者白日飛升之類的傳聞,也是真實的?”
溫風看書多,就算是旁門不務正業的書籍,大致也在腦海里有過記憶,畢竟誰年少時能夠天天壓抑著自己讀著儒生書本,一些古怪書籍更別有一番趣味。
想到了之前曾經聽聞過的仙人傳聞,這下回程路遠,時間充裕,他們也可以在這樓船細細接受著天心知識灌輸。
道袍少年微微想了想,道:“這般傳聞倒不完全是假,有些修行前輩喜歡在一些地方留下機緣,如果運氣好或許可以借此一入仙門,不過白日飛升這等事我也并未聽說,一般來說,飛升之人得道高人選擇之地不會在靈氣稀薄地方,凡俗說的白日飛升,只怕是有人正巧被選中成為某個宗門的苗子,剛好接引離開。”
原來如此。
天心這番話也算是揭開了一些疑惑,這般看來,若是記載上所言不假的話,在他們之前,想來那些前輩,武林中的高手蹤影消失,其中必然有些人同樣也是進入了仙門當中。
他們合理化了之前的那些消失的人去了哪里。
“這次任務,恐怕要從溫師兄你說的青州府開始了。”
說了一番之后,天心又不知從哪里掏出來一張朱砂黃紙符箓,上邊畫著一些線條痕跡,四人看不分明,只是一眼看過去,雙眼似瞧見了一抔靈光被拘禁在符箓之中。
他手指在上邊快速一撕,指尖靈光點點閃閃,嘩啦一聲,耳邊似乎隱隱泛起海浪聲音。
這番動作瞧得他們目不轉睛,神情也有幾分目瞪口呆。
只因符箓撕開,靈光驟然化作天上煙火絢爛那般,陡然之間天空亮起,莫名之中,他們眼睛似乎瞧見了一條細長銀白的路途蔓延去天際。
只是還不待他們眨眼功夫,原先銀色道路猛然出現無數分叉口,每一條道路都有靈光出現,只是有些靈光暗淡,似全然處于黑夜之中,有些則煌煌如日光招搖,路途通明。
天心瞧見這里,手指撥拉,那無數條在他們眼里的道路暗淡黑夜的全部都消失,最后留下來只有三條路。
“誒,真麻煩,怎么這么能逃。”撥動之間,天心看著剩下最后的三條燦燦道路,苦著小臉道。
“師弟,這是什么手段?”林安滿臉驚奇問道。
他實在是好奇心很足,因為這段時間相處,他原先以為先前法訣已是出神入化,卻未曾料到還有這般神仙手段,繞是他們如今引靈氣入體,卻也不曾想到雙眸瞧著那些銀光道路,仍有幾分酸澀。
天心給他們解釋:“是追蹤符箓,取來人氣息在其上,會自動顯化出來蹤跡,來人去過地方會顯化,距離現在越靠近的時日越是明亮,只是這人也太能跑了,三個方向,天南地北不同,只怕我們有得跑了……”
“如今根據這張追蹤符顯化氣來看,它恐怕已經藏身在某個地方,溫師兄,你們可聽到外邊有什么妖魔鬼怪傳聞,或者神仙志怪之事?沒準在這里頭尋著這些線索就能夠發現一些線索,我們選擇一路方向過去。”
天心苦惱這些做選擇的事,而且三條路純粹是看運氣,沒準運去好會撞上,運氣不好的話,對方有可能會先一步逃脫掉,所以問向了他們當中對外邊見識最多的溫風。
第19章
溫風道:“最近傳聞很多, 小師弟你不出來不知道,皇帝上邊壽慶快到了,底下那些人為了迎合, 造出了不少玄乎事跡。”
他簡單給天心說了一下眼下世情, 然后話鋒一拐:“現在三條路,一條是通往青州府方向, 也就是我們原先要回去的方向,一條是南邊,南邊的話是南州, 東邊是滄州。”
“我們現在是在青州地帶。”
天心一聽,就知道現在青州是首先要察看過,才能南下或者東進,“行,師兄你這樣說我就明白了,我們先去青州府。”
他對當今皇帝, 朝廷什么的都不在意, 那些偽造出來的痕跡, 他相信自己只要看過, 那就能分辨真假,因而也無需特意去尋找。
而三條路相似綻放出來的銀光光芒分辨不出差別。
“總不可能有分身術?符箓追蹤著一人的根本氣息, 分身術法還沒有辦法做到這地步, 除非他還有其他人相助。”
三個地界天差地別的距離, 怎么看, 就算是修行中人,除非是真正入道靈機內斂高人, 否則怎么也不可能在這個距離當中四處顯現。
而能夠讓師傅歷來推斷之中,把他派出去的人物, 應該沒有什么危險吧?
天心想到這里,袖子里雙手掐了掐,“有驚無險。”
他心頭大定。
無量天尊在上。他默默念著。
其余人也隱隱看出來小道士面色上的異常,不過天心沒有主動說出來,他們隱約感覺到周圍似有靈機浮動,想來是這名小師弟又在雙手掐算,他們連入門的法術還沒有學會,還有最根本的功法傳承也同樣需要他們去解開。
可以說,接下來這段樓船上的時日并不無聊。
離開大青縣。
四人也終于明白小道士口里的靈機是什么意思了。
他們也是修煉人士了,引氣入體之后,他們也在大青山沒有感覺到有什么不同。
但等到樓船慢慢離開大青山范圍之后,滯澀、稀薄。
這是他們修煉過程朦朧之中閃過的想法。
“果然如此,天地到底什么時候才恢復過來靈氣啊。”
天心嘆氣一聲,他覺得自己年紀小小,承受太多。
仿佛大青山那里有一道結界那般,他們目光沒有看到大青山之后,樓船離開大青山的一剎那間,感覺自己如同一條小魚兒,從水汽充沛的地方來到了小水灘里頭。
那種感覺渾身不得勁。
外頭居然是這種樣子,難怪師傅不愿意出來這里,而是留在了大青山。
天心原本歡呼雀躍期待著外頭吃喝玩樂的心情,一下子倒下來。
阿膽手里不自覺伸出來,做出一個攥拳的動作,喃喃道:“真是不同了。”
他們離開大青山,樓船上風景獨好,江水潛流,可他心情莫名有些興奮起來。
天差地別的環境差距,他們感覺到空氣當中仿佛窒息那般,原先還不覺得,現在明白過來,他們先前能夠在大青山引氣入體是多么幸運的一件事。
至少比在外邊好。
外邊靈氣他們努力感受著都感受不到,想要在外邊完成引氣入體,只怕難上加難。
林安哼哼兩聲,“那是我們運氣到了。”
賀無照贊同,道:“時來運轉。”
溫風笑而不語,他也感受著江風拂過臉龐,真切明白了天心師弟此前所言的仙凡之別的別,該做何解釋。
溫家主莫名看著他們,他沒有感覺,只是覺得不愧是有了本領的仙師,精力旺盛十足。
仙人之稱太過,糾正之下,干脆就以仙師來稱呼。
天心不覺得自己能夠沾上仙字,但也明白只怕在外人眼里,修煉者和仙人差不多,其中差距他也不欲過多解釋,也就只有同為修行中人,他才會和自己這幾名師兄道出一二。
自從修煉入門之后,四個人是對修煉萬分上心,只是他們資質不算好,能夠引氣入體,有一個可能就是看在了道觀傳承份上。
天星子對這座無名道觀傳承選擇了誰不在意,因為他生前的修為遠遠超過這座道觀,所學所修又是玄門正統,既然不會對一份旁門道法有什么覬覦。
道觀是道觀,無名神像是無名神像,這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天星子忌憚底下的東西,卻對這座先前荒廢已久的道觀并無放在心上。
因而就算是道觀選擇了這幾人,他也沒有任何看法,頂多是覺得能夠在沒落地帶尋找到傳人,已經算是運氣不錯,沒有等到傳承破滅。
天心小道士是天星子從幼年教導起來的人,某種方面上也和天星子有著相似的觀念。
看在眼里的,才能稱為同道者。
“師兄們,現在你們能理解了吧。”
天心笑著說,還是下山的快樂涌上來,左右不過一段時間而已,他想著,難得下山來,也好看看現在會不會碰到其他修行中人。
見到阿膽他們動作神情,他也多少理解一二。
“引氣境之后是煉靈成元,想要踏入第二境,要做的事選擇一門根本道法修行才是,現在有時間的話,師兄們不妨選擇和自己心意相通的道法。”
見到他們心境開闊之后,身上氣息微妙變化,天心在旁出聲,引導他們去繼續修煉。
煉精化氣,多少修行人一生卡在這個大境界當中,不得存進。
天心希望這幾名便宜師兄能繼續走下去,他不知悉太多隱秘,卻也曉得運氣二字妙不可言。
四人能夠遇到師傅,也是有緣了。
“道法?”
四人同樣察覺到自己身上變化,似乎是因為心境念頭轉動發生的變化。
這下也不繼續出聲,而是盤腿閉目,念頭一起,準備向先前捕捉天地之中的靈氣那樣,去捕捉到他們傳承道法。
傳承卷軸本非凡物,他們是凡人時候還是卷軸,等身上有了些許靈氣之后,卷軸化作了一道靈光潛伏在他們心口。
現在他們聚精會神,所有心思都在天心師弟說的道法功法之上,那一道在心口仿佛吞吐著靈氣的傳承卷軸很快也同樣散發出光芒。
天心瞧著他們,隨手布置下來一個隔靈陣,免得其他人打擾。
大江千里之曠闊,眺望令人望而卻步,江心水面平靜如鏡,底下卻暗潮洶涌似海浪,一波波漩渦似的急流仿佛吸水口,周圍圈圈水浪不斷涌向那烏黑水洞口之中。
樓船行到這里,需萬分小心。
天空之中烏云黑壓壓,江水嘩啦嘩啦。
大江仿佛也倒影著一片烏黑烏黑云層,江面上船只身影全無,黑甲衛士面色肅然,“暴風雨來了。”
聽到的人心下一沉,這是出海走水的人極為忌諱的情況。
一般來說,大江長年累月都是風平浪靜,過往百年沿岸漁村記載當中,這一條是吃飯飲水的父母大江,其他地方發了洪水,這塊地方仍然巋然不動。
有人傳言是因為其江下有鎮江之物,這條青州大江方才平靜如鏡。
但眼下暴風雨到來,青州大江也一改往日作風,呼啦啦
狂風頃刻間呼嘯過去,江水下方水流愈發湍急,似乎要化作巨大漩渦,吞噬著過往的商船。
噼里啪啦!!
豆子大小雨點霎那間劈頭蓋臉想要撲去人臉,卻被無形之中的波動阻隔在外邊。
溫家主還有身后一眾黑甲衛士目光驚駭看著眼前此景。
有的人同樣不自覺地伸出手來,想看看天下的雨水有沒有落在自己手心上,答案是沒有。
外邊烏云壓江,水滴如瀑落在江水中水花四濺,偏偏他們所在的樓船干燥、溫暖。
一點也沒有烏云雨天帶來的冷意。
天心卻顧不得他們。
這一點避雨法術,他還是能夠施展出來的。
他只是有些不解,同時內心有些凝重。
只因為這一場忽如其來的大雨來得太不恰當。
溫家主和黑甲衛士眼里的大雨,落地天心小道士眼里,便是一絲絲不安黑氣流轉云層雨水當中。
這等大兇之兆,道袍少年眼眸里霎時間閃過一絲凝重。
“糟糕了。”
他低聲道。
聲音很輕。
剛剛還沒有來得及炫耀自己選擇了道法的師兄們,同樣聽到了這名小師弟的話。
原本欣喜臉色也平靜下來。
“師弟,怎么了?”
賀無照看到他臉上的凝重,不覺一驚。
天心:“這場大雨來得古怪,我在其中看到了大妖身影。”
他手指不斷掐算著,袖袍揮灑著點點靈光,只是越是算下去,他神色反倒越是凝重起來。
其他人都沒有見過他這般樣子。
神情泠泠,稚嫩臉龐上是一片肅冷,雙手掐算之間,靈光環繞,顯得頗有幾分不近人情的冷意。
“有……大妖想要脫困!”
直到一聲驚愕傳來,樓船上所有人頓覺腦子嗡嗡作響。
“大、大妖脫困?!!”
林安倒吸一口冷氣,能夠讓天心露出這等神情,他心也一下子沉下來。
嘩啦啦
瓢潑大雨不要命似地傾倒人間。
所見之處,皆是白茫茫水汽氤氳。
滄州。
滄州湖泊附近。
這是一片水陸地帶,地帶內湖泊河流江水在今日齊齊浪潮發作,漫天雨水打在人身上生疼。
“要命了!怎么今兒個這么大雨!”
“誒呦,前面有個土地廟,咱們去躲躲雨!”
一行商隊前頭的鏢局帶隊人吐出口氣,身上披著蓑衣也阻擋不了陰冷水汽滲入皮膚,凍得人骨頭疼。
“咔嚓!!”
雷聲大作,黑紫翻滾著的云層下方,湖水漲潮,江面岸線短短剎那間功夫沖垮堤壩!!
土地廟在一個小山頭上邊,商隊在這里正好可以整合。
鏢師領頭烤起火來,一眾人圍著火堆,聽著外面風雨雷霆聲,許是寒氣入體,無端聽著雷霆道道,瞧見外頭黑云壓城,心頭無端窒息起來。
“真倒霉,咱們來到這兒怎么就下起了雨來?”
“是啊,連堤壩都沖毀了。”
一眾鏢師嘆口氣說道,看到那江水拍岸,卷起無數石頭,浩蕩蕩沖垮沿岸看到的青翠綠意那是一片低矮山頭。
一群人看得都有些心驚肉跳。
“大哥!”
年紀較輕的武者猛地聲音大起來,聲線幾分顫抖,“外邊!外邊!”
“小李咋回事,膽子那么小,又是撞見了啥玩意1”
其余鏢師調侃著年輕鏢師。
卻也下意識順著他視線看出去。
白慘慘電光陡然之間刺穿人眼球,刺痛白光引得人目光劇烈收縮!
更引人目光驚駭十足的是,云層之下,江水之中,一條漆黑如墨,頭生獨角的龐大黑影于海茫茫水汽當中沖天而起!
嘩啦一聲
千丈高水浪霎時間齊齊朝著周圍山巒撲去,一股駭人、冰冷、強大氣息毫無遮掩暴露天地當中!
這一幕,方圓千里之人皆可看到。
名山廟宇上,和尚們一陣發冷,他們瞧見了一雙血紅、猙獰的獸瞳,比天上大日還要巨大的眼睛!
滄州府里,府主正在府邸中宴請客人。
猛地一雙比太陽還要巨大的猩紅瞳孔,掛在蒼穹當中。
滿座剎那寂靜無聲。
只有僵硬的身軀,恐懼到極致劇烈收縮的瞳孔,昭示著他們看到的不是幻象。
嗚
一聲似尖叫又似凄厲發怒號聲穿過天地,地面仿佛都被這道聲音震蕩起來。
漆黑,猙獰,那尊龐大又可怕的頭顱從漫天紫電雷霆當中探出。
所有人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一刻,背后陡然生出一層白毛汗。
那是一條窮盡世人想象的龐大黑影
在所有人看到那一刻,一些人心神頓時失守。
那是一頭似千丈又似萬丈長的漆黑蛟龍!
看到烏云中探出來的獸頭之時,看清楚的人不自覺響起對方名號。
可饒是如此可怕、不似出現在人間的妖物,身上七竅,爪子,頭顱都被一條條古樹大小的鎖鏈牢牢入骨鎖住!
“該死啊!!”
蛟龍穿梭紫電云層當中,怒不可遏!
叮鐺嘩啦
身上所有鎖鏈隨著蛟龍動作鈴鈴作響。
“不!!本座不服!”
“本座今日定要脫困!!”
如同洪鐘雷鳴聲九天之中傳遍,震蕩著人耳朵,所有人都聽到了這頭蛟龍怒吼!
“這是怎么了?!”
“是蛟龍,是妖怪啊!!”
“老天爺救命!!”
黑沉沉仿佛極致黑夜到來,漫長黑夜之中只有一這一股怒吼聲,饒是沒有看到聲音,都不自覺在心里顫抖,腦海里勾勒著一頭猙獰兇獸要脫困之景。
鎖鏈緊緊勒索住蛟龍。
云層之上隱隱出現一道門。
看似漫長時間,實則在兩聲怒吼之后,鎖鏈陡然之間收縮。
咔嚓!
一道粗壯紫色雷霆毫不留情劈落蛟龍身軀,身蛟龍身軀上尖銳強硬鱗片在雷霆劈落下綻開一片片血花。
“不!老天……!”
就在此時最后一聲怒吼傳遍天地。
眾人心神發顫當中,瞧見蛟龍龐大又猙獰身軀像是不受控制那般,從萬里高空之中直直被拉扯著墜落一片龐大如海的湖泊!
猙獰可怖身軀從天而降,一條條鎖鏈四面八方封鎖著天地!
一股可怕氣息如浪潮向四面八方沖蕩過去。
嗬嗬
似乎是漫長黑夜過去,又似乎是天地殘余的大妖不甘、怨恨的怒吼最終消散。
土地廟里眾多鏢師大口呼吸著,面面相覷當中,看到對方臉色上殘余的恐懼,
等到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手腳都在發軟。
“快、快走,離開這里!”
這會兒天上的雨水不再繼續落下。
但這隊鏢師已經顧不得那么多了。
小小山頭上的土地廟,破舊不堪,鳳雨之中早就搖搖欲墜,等他們咬牙撐著自己身軀,提著一口氣跑出來,身后嘩啦一聲,土地廟倒塌下來。
湖泊壯闊,也許是心有靈犀,他們不約而同松口氣,“幸好有土地公公保佑。”
他們可以說是離那一條蛟龍墜落的湖泊最近的人。
眼睜睜瞧著那條蛟龍上天,又在剎那間被擊落下來。
這會兒,他們也不由慶幸,幸虧鎖鏈還有用,否則一旦蛟龍脫困,他們這些人恐怕也要成為蛟龍腹中之食。
蛟龍暴虐,殘忍、陰冷,那雙獸瞳只是一眼看過去,仿佛瞧見了無邊尸山血海,由此可見這無疑是一頭可怕至極的妖怪。
“媽的,原來真有妖怪!”
或許是害怕到了極致,有人憤憤出聲。
似乎這樣就能驅散掉那一股混著血腥下來的雨水陰冷感。
這下,蒼州發生的事算是炸開了鍋。
仿佛原本平靜的水噼里啪啦加入了一堆柴火。
誰都看到了這一頭蛟龍。
妖怪之說如一股狂風,頃刻間傳遍滄州,就連鄉里小兒都能夠說上一二。
滄州府里,大小官吏一個兩個都慶幸自己活了下來,他們平生還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巨大,那么可怕,那么血腥的眼睛。
只要一眼,已經有不少人被蛟龍嚇死。
“幸好沒有脫困。”
又無數人生出這種想法。
滄州府令面露慶幸,他當時嚇到整個人腦袋都是空白的,直到雨水停下之后,才緩緩收起來嚇散的心魂。
“快快快!傳令下去,那附近的人趕緊做好遷移,對了還有把山上高人們都請下來!”
這下,一下原本以和為貴的府令難得強勢起來,底下眾人都不敢多說什么。
因為他們也怕死啊。
誰能想到,他們生活了那么久的滄州,無數條清澈或碧綠的水流蜿蜒穿過滄州,晴空碧水,這么美麗的千湖之景,底下居然藏匿著如此龐大的一條蛟龍,口吐人言,猙獰兇獸。
只要一想到自己平日里游玩樓船經過的水面下,劃過的地方是蛟龍的一截身軀,眾人霎時不寒而栗。
最后墜落的地方,是離滄州府并不遙遠的滄州湖。
以一州命名的湖泊,可想而知放眼整個大齊當中,這座湖泊面積都是巨大的。同樣的,這樣吸引過來游玩或捕魚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莫名地,他們想到自己以往在船上眺望風景,欣賞湖泊水面漣漪陣陣,殊不知,底下有一雙巨大銅鈴的獸瞳,陰冷詭異注視著水面上的人,可能還在思索著從哪里拆骨入腹。
想到以往失蹤在滄州湖的不少數量的人,這里府令官吏作為掌管全滄州文書的人自然是清楚。
以往他們默認這些人是不識水性緣故,方才會失蹤在滄州湖當中。
但現在莫名和蛟龍聯想起來,只覺得額頭上都冒出來冷汗。
倘若不是不識水性,而是真有妖怪拖入水面下呢?
府令心魂不定,也不敢停留在府邸當中,只覺得往日里寧靜府邸,似乎都滲入了那股蛟龍帶來的血腥雨水氣味。
“速度要快!把全城有名的高人都要請過來,山上也要快快請下來,動作要快,如若不愿,把我的府令請帖拿過去!”
府令嘴巴快速催促著。
他覺得,以往對這些牛鼻子,禿驢視而不見,現在看來,是自己眼睛瞎掉了。
現在滄州出現那么大的一件事。
府令希望這些高人能夠給出保護方法,說是除去妖怪,滄州府令是不敢相信,那蛟龍龍首只是從云層探出一個頭來,半個滄州城都沒有那頭龍首巨大,人力怎么可能抵擋住這樣的妖怪?!
“不行!我要快點上書上去,我要調任!”
“不能繼續留在這里了!”
府令大人要做好兩手準備,他被嚇怕了,實在不想留在有蛟龍出現的滄州,就算是以往看不上的地方,他都要離開這里!
“大人!之前準備送給圣上的賀禮都在暴雨下毀掉了!”
有小吏從外頭跑過來,帶來一個消息。
滄州府令臉色又難看下來。
因為先前準備的賀禮是發生的水里的神跡。
媽的。
滄州府令晦氣想到,早知道一開始就不該搞什么水里的神跡。
現在倒好了,把水里被鎮壓住的妖怪給引出來了。
“賀禮什么賀禮!”
“尋點延年益壽的人參送上去就是。”
數百里的距離之外就是蛟龍掉下來的滄州湖。
滄州府令挺著膽子,最好希望把自己貶謫出去。
滄州在大齊當中算是江水富饒之地,這塊富庶地方,再往上升,便是京州那邊。
原先府令想著做出一番□□的好意頭,現在想想都覺得后怕。
因為原本定于明日賀禮開展的地點就是在滄州湖!!
一想到這里,這名府令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是是是!”
小吏連忙退下去。
這里發生動靜太大了,壓根沒有辦法遮掩。
但要傳出去外頭,滄州來回京州都要兩個多月時間。
滄州府發生的一切也在影響著外邊。
蛟龍帶來的影響太大了。
滄州名山之帶,有名的高人們一個兩個那是心里發虛,面色發愣。
他們也沒有想到啊,原本大家都準備好的一個展現各家手段的平臺,會發展成這個鬼樣子。
先前他們都在想,滄州府令要是看上他們的賀禮手段,呈現給天子,那就是一飛沖天,人活一輩子不就是為名利過來。
不說能夠混到他們‘楷模’大齊國師這種地步,但也起碼要在一州之地聲名遠揚這才是正經道理。
這些‘高人’是摩拳擦掌,準備給對頭來個氣勢轟轟的打擊。
明天準備的賀禮,府令定下來一個水中神跡主題,就等著這幫‘高人神棍’來個表演,看誰表演得生動真實,才能夠送去京州。
而他們聯手同意舉行水中神跡的地點,就是滄州湖。
他們當真沒有想太多,就是想著這是滄州最大湖泊,又距離滄州府不算遙遠,既然選擇了水這個主題,那放在滄州湖,豈不是妙哉妙哉。
最后,就變成了今天發生的這一幕。
說實話,這些‘高人們’是滿臉慶幸,幸虧他們選擇的好日子不是今天,不然豈不是就是去送死。
沒有人想到,滄州湖下真有妖怪啊!
原先流傳在滄州湖的那些傳說,仿佛一下子合理起來。
這下,府令邀請他們必須趕過來,這倒可好。
大家都是同行,誰不知道誰的看家本領是咋樣。
他們最擔心的就是,府令千萬別讓他們去降妖除魔。
“莫慌莫慌,到時候就說小道/貧僧能力淺薄,無能為力!”
臨出發前,這些‘高人們’是一個個對門下弟子耳提面命,再三叮囑。
神棍要旨不到最后一刻都要嘴硬到底。
他們心頭既是慶幸也有幾分隱秘的期待,想著按照府令這般做法的話,民間隱藏著的人應該也會出現,就是不知道其中有沒有真本事的人。
青州大江上,厚重云層一秒退散。
天心松口氣,他面色有幾分蒼白,是推算過程中耗費了心力靈氣緣故,“沒有脫困,那就好。”
修行到一定地步,可以冥冥之中感應到天地之劫。
這頭大妖出現在滅法之時,也就是此時此刻,是與天爭命數!
斷然不能容于天地!
“這難道就是有驚無險?”
卦象此時再次生出,仍然是有驚無險,朦朧之中,小道士本領還沒有高深到與天地合道地步,只能感應到自己身上沒有被劫氣籠罩。
“那頭大妖?”
他們只覺得萬分可怕,方才天地當中一剎那間,他們似乎感應到了萬里遙遠地帶當中,隱隱有一股粘稠、冰冷、可怕的氣勢騰空而起,雷云當中隱約見血紅閃過。
“它在這一邊。”
天心指了一個方向。
“它想要脫困那片地方,但鎖鏈最終還是重新把它壓回湖底。”
天心開口簡單解釋一句,鑄造道基之后,眸光似靈,發生在遙遠地帶的身影也能隱隱分辨一二,更別提這頭蛟龍之妖不遮掩自己的氣勢,晦暗天穹中他看到的都是對方獸身之影,自然也能夠看到對方身上那一堆鎖鏈。
“那是滄州。”
溫風認出來那個方向過去是什么地方,就是先前他說過的東邊。
滄州,想來能當一州之地,疆域遼闊,比方說他們從大青山前往青州府,如今仍然沒有看到盡頭便知道,發生在另一個大州地帶的氣息,隔著那么遙遠距離,他們都生出一種不可反抗感覺。
可想而知,這頭還沒有脫困的大妖力量到底多么可怕。
可饒是這么可怕的大妖,居然也被人為地鎖住在一個地方。
一時間,修行入門的幾人都覺得心頭流過一陣冰涼。
原先生出一絲選擇道法的喜悅,也重新沉寂下來。
“是哪里的高人,居然鎮住了這種可怕大妖?”
先前那一頭老虎妖怪放在這頭大妖面前,提鞋都不配啊。
林安、賀無照兩人心想,這等本領,這等本領,簡直就是挑戰著他們認知。
“不知,但這頭蛟龍觀樣子,并非初入千年道行,只怕那位高人更要高深莫測。”
第20章
浩蕩風雨伴隨著這頭蛟龍準備脫困而起, 也隨著蛟龍重新被鎮壓滄州湖泊水面下重新消散。
先前人們頭頂上烏云壓得人心頭沉甸甸,如今消散掉,滄州之外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不明所以。
也只有一些武林中人, 因為修行了武功緣故, 感官提高,總感覺這一場雷霆大雨, 莫名讓他們生出一絲不舒服之感。
但因為天地高遠,又不能目眺四方,滄州發生的事還沒有傳出, 他們也只能把這一點不舒服,歸根是自己最近練功太過心浮氣躁出現的問題。
也就只有當時還在滄州核心風雨地帶的武林中人,眼神驚懼又含著某種不明意味看向滄州湖方向。
他們引以為傲的武功,放在無垠天威,大妖垂首無邊氣勢之下,不起半點作用。
廣闊遼遠的水面上, 往日里擁擠如人流的舟船都在今日不見蹤跡。
湖泊岸邊, 乃至于更遠些的官道泥濘十足, 潮濕陰涼。
幾處人密麻擠在了原先土地廟的位置。
也許先前離開的那隊鏢局鏢師逃出生天之后, 告訴其他人他們的經歷。
很快,就有膽大心細又好奇心足夠的人們找了這塊‘風水寶地’能夠在妖怪興風作浪下, 沒有被雨水浪潮湮滅的山頭, 這附近當真還找不出來。
“誒呦, 這里原先有一個小山頭, 我還常去那里摘藥呢。”
有人認出來自己常年打交道的地方,但眼前熟悉的地方都被雨水壓過, 浪潮沖過,上流堤壩沖垮之后, 那些其他地方支流的水流浩浩蕩蕩沒入地勢低洼的湖泊。
這原先就遼闊的滄州湖,因為四面八方都有流水匯入,肉眼可見上漲水岸線。
面積又變大了。
這里生活在附近的人,認出來自己先前打過交道的小山頭。
想到那會兒雨勢窒息,耳邊轟隆隆作響,宛若山洪暴發,嘴唇發白。
瞧著那沒了的山頭,眼神有些可憐又有一些后怕,這一切僅僅是蛟龍沖天而起,怒吼大湖,攪動起來的風雨造成。
真不敢想象,落在人城池中只怕是更加不可收拾的毀天滅地力量。
“可憐,可憐啊。”也不知是可憐山還是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哎,官府的人也過來了,還有先前準備舉辦法會的人,他們過來做什么?”
“我聽說原本明天會在這里舉行滄州法會。”不知有人消息靈通,多嘴了一句。
“嘿,都這個時候了還舉辦什么法會?難不成這些人還有降服妖怪的本領?”
能夠來這里的除去膽大之外,便也是一些本身有武功在身的人,不在意說著那些人。
只是他們自己也不敢太過靠近大湖,反而和其他人一同擠在這里土地廟上的小山頭。
目光看到方圓十里地,這里是唯一距離好,又隱隱好像受到保護的小山頭。
土地廟崩塌及時,因為過于陳舊又無人供奉原因,這里只是一座黃土泥塊堆砌起來的小廟,里頭連個泥塑神像都沒有,崩塌之后,也就剩下雨水沖刷之后留在地面的黏膩黃土。
踩在腳底下,有些人還小心翼翼抓著旁邊幾棵柳木垂下來的細枝,防止一不小心滑倒下來。
有些人罪過向不小心踩到的黃凝土磕頭,“得罪了得罪了,土地公公莫怪莫怪,小人來日給您上一炷香。”
有著一頭可怕大妖潛伏湖泊,饒是這里的人往日里路過廟宇習慣性的上香動作,在此時也因為這種原因多出來一絲虔誠。
起碼,在其他山頭都被洪水般水流淹滅,山峰都被削平的情況下,這座有著小廟的地塊也就自然而然在一些人眼里,有了一絲神異的力量。
“山上的人快下來,讓開那片地方,官府有令征求這片山頭,你們趕緊下來。”
捕快們腰間別著大刀,為首捕快吆喝道。
倒是沒有什么高人一等氣勢,說實話,現在在這塊地方,就連往日里最是神氣的官吏們也似不大敢大聲說話,生怕大聲一點,又惹出來先前那頭蛟龍。
誰知道,那頭蛟龍是哪里來的,又到底會不會出來?
“官府的人來了,我們還是快點下去吧。”
“他們不去滄州湖,來我們這里干嘛?”
“你傻啊,現在誰敢去湖水那邊,也就只有我們這塊地方能瞧見那湖,其他地方都瞧不到呢。”
“他們這么大陣仗,我在這里邊瞧見了城頭的神棍,他怎么也混進來了?”
“誰知道這些大人物怎么想,死馬當活牛醫唄。”
山頭上人挺多,下來時候形成一條狹窄黑線,山腳下,隊伍里頭,一些在滄州府有名的‘高人’這會兒看向那座小山頭。
“那里就是那些人說的土地廟吧。”瘦道人瞇著眼睛看過去,身上穿著專屬的展現高人風范的鶴袍。
“沒錯,山洪都不能沖垮,看來這里的確有幾分神奇。”
旁邊同行接了一句,面色波瀾不驚,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實則,這群額被滄州府令邀請過來的人,瞧著這邊唯一有高低起伏的山頭,內心不由有些直打鼓。
“希望不會出現什么問題才是。”
現在到了這個地步,他們硬著頭皮都要往上沖。
去滄州湖?那是自然不可能去的,就算滄州府令想去,這群‘高人’都會想方設法打消其想法,再不濟偷偷溜走,怎么可能去那片詭異的大湖。
要不是府令拿捏著他們背后身家,偷跑的代價太大,就算是來到這邊,他們當中也不是所有人都為名不要命。
山上人下來很快,捕快在前頭開路,他們很快便來到山頭。
正好瞧見了東邊水天一色,一絲絲如灰色狀的霧氣飄蕩在東邊,那邊隱約露出來了水面波浪,仿佛一張巨大兇猛獸顱吞吐著霧氣,只瞧見那露出來黑深深、不可名狀的嘴巴。
一下子聯想到了這種怪異想法,這些人面色都有幾分發白。
“嘶。”
眾人互相瞧著對方,彼此都是有種大難臨頭,頭皮發麻之感。
這種詭異、冰涼景象,他們此前從未在這座先前被夸贊美麗寧靜的滄州大湖看到過。
果然,這里已經變得不同尋常起來。
“各位,那頭……會不會再次出來?”
府令嘴巴咽下來‘妖怪’兩個字,在這里附近還是不能那么囂張。
他可不想被蛟龍盯上。
“這這這、府令大人啊,我們無能為力啊。”
“是啊是啊,我們不過是區區幾十年功力,哪里比得上這頭……道行高深……”
眼見這群人又在打機鋒,滄州府令不耐煩阻止他們:“所以到底能不能做到?”
“不能。”
看到眾人齊齊擺頭。
府令也知道自己是癡心妄想。
一時間那股氣消失,念頭一轉,心里頭想要離開想法愈發旺盛。
淅淅瀝瀝。
“又下雨了。大人,我們趕緊回去吧。”
不講道理的忽然下起雨水來,這些人猛然想到什么,“對對對,趕緊走吧。”
“我瞧著這里也不安全。”
這些人想到了先前蛟龍就是在這種天氣出來,誰知道萬一這會兒對方又破水而出他們就倒大霉了。
一眾人也沒有繼續停留心思,很快返回滄州府,可以說是蛇頭蛇尾,什么都沒有搞明白,又重新回到滄州府里頭,還有一些人覺得滄州府也距離那片大湖距離近了些,還是找個遠一點地方避難去才是。
經過這次,不需要封住他人口舌,就知道在這里頭,往常里說是高人妙算,算盡天機無遺策的‘神仙們’,各個都拿那頭蛟龍妖怪沒有辦法。
一下子就連滄州府中的大戶都有些望風而逃的意味。
青州接壤滄州,有不少人流出去也是往青州方向過去,畢竟滄州湖地處滄州東邊,青州在滄州西南邊,往這邊過去,起碼比要東邊過去要好。
消息傳到青州府,已經是三天之后。
這座千年古城,青州地帶的中心時,還沒有多少人過于關注。
只是私底下幾名大家族紈绔子弟,隔日畫樓酒坊流傳出什么“滄州府令真夠搏命,連妖怪傳聞都造出來了”“這下咱們青州這邊可比不上人家滄州,咱們可沒有妖怪”“好端端的賀壽宴,難不成滄州府令想走奇思妙想之路?”等等諸如此類調笑嘲笑話語一一流傳青州府坊間 ,消息來源不明,問就是一些嘴巴不嚴實的人說出去的。
而且這些天,青州府還舉行了一個武者比斗會,意在給青州這邊的武者一個交流機會。
這些天可是熱鬧得很,來來往往都是或白衣佩劍或肌肉壯實的江湖客,路過的還有錦衣玉帶公子哥,英氣逼人女俠等人,這么多人出現,隔壁滄州發生的事也就只有流傳在青州府上層之中,還沒有多少人給出關注。
至于聽到的自然對妖怪之說嗤之以鼻。
和虛無縹緲的妖怪神仙的傳聞比起來,還是近在眼前的武者比斗更引發人的興趣。
封家。
年輕公子抬起眼睛,視線幾分不明。
封應聽聞了這件事,同樣地也知曉了溫家那邊的情況。
溫家主是一頭老狐貍,他會做出最有利安排。
想到家族這邊漠視不理的態度,封應清楚知道,只有展現出那種鋒芒,才會被留意到。
但現在,那一絲預感仿佛在驗證。
滄州過來的消息,能夠流傳到青州,至少發生在滄州已經是大范圍傳聞,不是人為可以控制。
他有預感,這只是開始,既然有神仙那么出現妖怪也就不出奇。
他想到了什么,抬手招來人,道:“派人過去青州邊界,去打聽打聽滄州發生的事,越詳細越好。”
流傳出來的版本各種各樣都有,只是說有黑漆漆妖怪。
具體是什么情況,還不知道,距離遠,口耳相傳也會改變不少事實。
封應莫名對這件事有些上心。
“妖怪。”他低喃一聲,莫名想到留下來的溫風。
截然不同選擇,莫非自己做的不對么。
青州府外。
鳳雨不再,樓船招搖。
溫家樓船穿過水面,船身兩邊緩緩剪開一圈圈水花。
靠近青州府附近一帶有城鎮,也有小鄉村。
今日靠近漁家村的地方,卻是有不少漁民趁著今日江面潮濕霧氣散去,天晴朗準備出江打魚。
嘩啦啦
漁民們聽著水花蕩開聲音,循著聲音望過去,正巧瞧見一方樓船前方尖角劈開江面,快速又平穩朝著前方過去。
其上樓船旗幟鮮艷奪目。
“是溫家的船啊。”
“怎么這段時間瞧了那么多溫家的人出江去的哩?”
靠近青州府這邊的漁家村,相比于大山深處小山村,儼然生活在大城池旁邊的村子里的村民漁民見識不少,認出來是溫家樓船,還能對青州府里發生的事講述一二。
“嘿,誰知道這些大老爺想做什么?”
“趕緊的,船位挪開,今日大吉大利啊!”
也有漁民懶得去想那么多。
樓船很快化作一個黑點消失在眾多漁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