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命案 “不是約好戌時四刻一起回書……
“不是約好戌時四刻一起回書院, 你還愣著做什么,再不快點一會兒書院該落鑰了。”蕭晗自街尾的暗處走來,揚眉看著林府大門前站著的兩人。
少年一席紅色窄袖暗紋錦服, 腰間一根玄色墨玉腰帶, 長身玉立, 寬肩窄腰。他雙手抱胸, 顏帶笑意, 一臉桀驁的看向林定舟。
“今日不是林大人生辰么,林公子不進去好好陪陪林大人, 站在這大門口做甚?”
“我……”
“好了,來接我的人到了, 兄長就先回去吧!”林清羽率先開口, 側開避過林定舟來到蕭晗面前。
“二妹, ”
“兄長不必再說了, 我不想聽。”林清羽背對著兩人, 說完便徑直上了不遠處蕭晗乘過來的馬車。
蕭晗抬眸看了眼林府大門后半掩著的一道身影,嘴角勾出一絲弧度, 不知是嘲是諷。他收回視線,看著林定舟隨意道:“如此, 我們便先告辭了。”
知道攔不住了, 林定舟抿著唇, 半晌才道:“有勞慕容公子送舍妹回書院了。”
蕭晗挑了挑眉,沒有接話, 轉身上了馬車。
看著馬車徹底消失在街尾,林定舟收回了視線,轉身往回走。
步入大門,只見林遠負手立在庭院中, 仰著頭望著天上那輪被烏云所遮擋的弦月,眼神復雜。
“父親。”林定舟上前,執禮問候。
“走了嗎?”林遠收回望月的視線,低下頭來庭院石燈籠中忽閃著的火苗。
“是。”
“嗯,回去吧。”林遠點了點頭,卻是沒有再問。
林定舟看著父親的落寞的背影,欲言又止。
馬車里,林清羽低著頭絞著自己腰間的絲絳,一言不發。
蕭晗默默的看著她,半晌,忽然對外面的車夫高聲道:“掉頭,去東市。”
林清羽抬起頭來,不解的看著他,以眼神詢問:不是說要回書院?
蕭晗嘴角揚起一個弧度,伸手在她頭頂用力揉了揉,揉得她腦袋直晃:“我看有個小可憐難受得不行,帶她出去逛逛。”
林清羽怒瞪著他,將他的手從自己頭頂拿下來:“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摸我的頭,發髻都被你摸亂了。”她撇開臉,鼓著腮幫子小聲嘀咕道,“你才是小可憐。”
蕭晗眼角帶笑的將手收回來,彎腰湊近林清羽,視線在她頭頂掃視了一番,點了點頭,故意道:“嗯,是有點亂了。”
林清羽氣鼓鼓的不肯搭理他。
據說大周的開國皇帝泥腿子出生,最喜市井歡樂,登基以后也時常帶著自己的皇后偷偷溜出宮來去市井上玩樂,為了玩得盡興,便將宵禁的時間改到了三更二點。
得益于此,即便這會兒已是亥時,街市上依舊人聲鼎沸。
馬車停在東市街口的大榕樹下,蕭晗拉上林清羽下了馬車,穿過一條小巷,來到孟記餛飩鋪前停下。
店鋪不算大,正廳內擺了四五張桌子,門外支著一張不算大雨蓬,下面也擺著兩張張桌子。
“老板娘,來兩碗餛飩,一碗不要蔥花,一碗不要蒜酥。”蕭晗拉著林清羽坐下,揚聲對后廚的老板娘喊道。
“好嘞。”老板娘是位年俞四十的胖嬸,身子雖胖,動作卻很是靈活,臉上總是樂呵呵的,叫人看了便也跟著開心。
林清羽被迫坐下,私下打量了一周,“景晗哥哥經常來這里吃餛飩么?”
“也不算經常吧,有時候從太傅府里出來太晚了便會來嘗一碗再回書院。”
“堂堂太傅府,竟然連晚飯都不給你吃么?”林清羽微微瞪大了雙眼。
知道她是誤會了,蕭晗輕笑一聲,心情不錯的解釋道:“太傅信奉攻苦食淡,認為吃得太好就會胡思亂想,從而懈怠讀書,因此府里的飯菜都很是寡淡,實在不合我胃口,便只好找借口出來吃了。”
“太傅說得也有道理,你身為他的學生,理當遵從老師意志才是。”林清羽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
“哦,是嗎,那我回去跟母后說一聲,往后咱們宮里也學太傅府的飲食如何?”蕭晗單手支頤,笑瞇瞇的看著她。
“民以食為天,私以為,還是不能委屈我的味蕾的。景晗哥哥你覺得呢?”林清羽眨了眨眼睛。
“你方才不是還說……”
“啊,餛飩來了,這碗沒有蔥花,是你的,這碗沒有蒜酥是我的。”老板娘端來了兩碗餛飩,笑著高喊一聲“兩位客觀慢用。”便又轉身去忙別的客人了。
蕭晗看著她推過來的餛飩,笑著挑了挑眉,也沒繼續逗她。
兩人吃完了餛飩,又在街市上逛了許久,自從上回溜出書院被陸監院罰跪抄寫院規以來,她幾乎就再也沒有在晚上出來逛過街。
兩人從接頭一路閑逛,看了雜耍,買了許多新奇小玩意兒,林清羽還想嘗嘗各種小吃,蕭晗怕她的胃被養叼了,到時候吃出毛病來,無論她怎么威逼利誘就是不肯給她買。
誰叫她出門不帶錢,林清羽扭著頭輕哼,怒氣沖沖的往前走。
蕭晗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邊,耐著性子好言給她解釋道:“那個賣臭豆腐的老太太,我親眼看著她撇過身子,直接用手擤鼻涕,兩根手指在圍裙上隨意抹了兩下就又去用手抓蔥花撒在了豆腐上,遞給前面那個笑得憨傻的大胖子;還有那個賣蔥油餅的老頭,手里和著面,轉身就吐了口痰在地上,還有……”
林清羽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一臉嫌棄的轉過頭來看著他:“景晗哥哥,夠了,我不吃了還不成么?”
“還有那個賣驢打滾的大爺……”蕭晗憋著笑瞥了她一眼,繼續道。
林清羽無語,只好捂著耳朵加快腳步往前走。
偏偏蕭晗不肯放過她,追上來繼續在她耳邊興奮的說著。
兩人逛完夜市回到書院已是子時過半。
書院雖已在幾年前改了規矩,可以自由出入院門,可也得是在亥時正之前。兩人回來時,書院的大門早已關上。
月色朦朧,蕭晗牽著林清羽的手小心翼翼地往他們之前翻的墻面走,生怕再被陸監院給發現。
林清羽默默的跟著蕭晗,夜色太濃,她有些看不清腳下,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謹慎。
前面蕭晗突然停下,林清羽太過專注腳下,沒來的及反應,直接撞到他的背上。
她捂著鼻子探出半個身子:“你干什么?”
“別看。”
一雙大手覆在她的眼睛上,林清羽睜著的一雙大眼睛在他的掌心撲閃撲閃的。
看啥?
蕭晗看著不遠處躺在血泊中的女子,面色凝重。他按捺住身后好奇不已,一直想往前鉆的林清羽,沉聲道:“你站在這里別動,我去看看她是否還活著?”
他松開捂著她雙眼的手,林清羽抬眸與他對視,看著他嚴肅的神色,林清羽下意識的偏頭往他身后望去,還未捕捉到什么,就被他掰住了腦袋,“聽清楚了嗎?”
林清羽被迫直視著他的雙眼,看著他那雙透露著:要是她敢不聽話,那就揍她一頓好了的深色眼眸,林清羽很是識相的點了點頭。
“聽清楚了就轉過去,我沒叫你之前絕對不準動,明白嗎?”
“哦。”林清羽磨磨蹭蹭的轉過身去。
林清羽豎著耳朵,聽到蕭晗離開的腳步聲,大約走了十步左右停下。
即便已經入秋,仍有幾只知了不知疲倦的鳴叫著,身后什么動靜也沒有,耳邊充斥著響亮的蟬鳴聲,林清羽實在好奇不已,她默不作聲的悄悄轉了回來。
眼前的少女趴在地上,衣衫微亂,鮮血自腦后溢出,流到了地上,少女偏著頭望向左邊,雙目瞪圓,似是難以置信,竟是死不瞑目。
蕭晗全神貫注的檢查著周遭的線索,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林清羽已經慢慢地挪了過來。
女子身后草地有被壓折的現象,應當是被人擊中后腦勺之后又爬了大約五步的距離,身后不遠就是書院的外墻,難道兇手是書院的人?
“瞳孔擴張,身軀冰冷,關節處僵硬,皮膚上有暗紅色斑痕,還未出現尸臭,這名女子差不多死亡一個時辰左右了。”林清羽大概做了個檢查得出結論。
蕭晗聽到她的聲音,猛地轉過身來,見她一副鎮定認真的模樣,眼底因她不聽話而起的怒火,隨著她的話語逐漸熄滅,而后轉為一言難盡。
他方才擔心她害怕,特地攔住了她,不讓她看眼前這對于普通女子來說,算是十分駭人的一幕,結果她倒好,非但不害怕,還能給尸體做個檢查,判斷死亡時間。
見他久久沒有說話,林清羽抬起頭來看著他:“景晗哥哥,怎么了?”
蕭晗撇開頭,“沒什么。”
早該想到他家清羽不是不是普通人了,不然她一個女孩子怎么會想到去學醫呢?蕭晗嘴角微不可查的揚起一個弧度,心里止不住有些驕傲,不愧是他家棉棉。
意識此景不宜微笑,蕭晗立馬將嘴角那絲弧度平了下去,他掩唇輕咳一聲,“你去門房敲門,讓陸監院馬上帶人過來。”
“算了,還是我跟你一起去。”想了想,此地雖離門房不遠,可萬一兇手返回,她又手無縛雞之力,豈不危險,還是跟他待在一起比較保險。
“可萬一我們都走開了,兇手又回來毀尸滅跡怎么辦。”林清羽問道。
“毀就毀吧,有我親自作證,誰敢不信。”蕭晗牽起林清羽的手,徑直往院門而去。
第26章 疑點 天亮之際,大理寺少卿齊慕親……
天亮之際, 大理寺少卿齊慕親自帶人來到了書院。
昨晚林清羽與蕭晗讓門房去通知了山長,立即派人將現場保護好,直到今早大理寺來人, 對現場做了勘察之后, 這才將尸體帶下去請仵作驗尸。
蕭晗與林清羽是案發后的第一發現人, 自然被留下來問話。
昨夜將山長叫來后, 就被問了一大堆話, 等將發現尸體的經過都交代了一遍之后,已是四更天, 不過才剛回去洗漱了一番,換了件衣裳, 大理寺便來了人, 又將她叫過來問話。
折騰到現在, 林清羽實在有些撐不住, 困意上頭, 她打了個哈欠,眼角泛出淚花。
蕭晗見她疲憊不堪, 轉頭看向嚴肅著臉正與屬下交代的大理石少卿齊慕,“齊大人, 該交代的我們都已經交代完了, 我們家清羽年紀小, 一夜未闔眼,實屬疲憊, 尸檢結果也還沒有出來,不若先讓她回去歇息一番,如此養足了精神,也更能協助大人辦案不是?”
齊慕停下與屬下的交談, 轉過身來看向蕭晗,眉梢微微一挑,這位大人的身份他是知道的,堂堂太子殿下,光太傅的課就夠他學的了,偏偏還要隱瞞著身份在這里求學,其中緣由,當真是……
齊慕心里想了一大堆,面上卻不顯,他看了眼目光有些呆滯的林清羽,卸去方才面對屬下時的嚴肅,微微揚起一道笑意,“自然可以,只是林姑娘乃是重要的目擊證人,需得由我寺人員陪同才行,不知兩位可有意見?當然,我寺也是有女捕頭的。”
林清羽晃了晃腦袋,讓自己稍微清醒一點,能回去休息一下就好,有人跟著就有人跟著吧,她點了點頭,“可以。”
蕭晗皺了皺眉頭,知道這是大理寺辦事的章程,況且她自己也沒意見,遂也就沒說什么。
目送林清羽離開,齊慕轉頭看向蕭晗,笑著道:“慕容公子不回去歇一歇嗎?”
“不必。”蕭晗一撩衣擺坐下,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分析。
林清羽不在,他倒是端起了那副太子該有的威儀。
齊慕點了點頭,既然他沒有提自己的身份,他倒也不必太過在意,便繼續讓屬下匯報。
書院發生了命案,雖已在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可到底還是有消息靈通的,打探到了些消息。
書院雖還在正常上課,可底下坐著的學生卻沒幾個還有心思聽課。
璃書看了眼旁邊空著的坐位,心中焦慮不已。
昨晚清羽回家給她父親慶生,她原以為她昨夜應該不會回來才是,卻不想早上天還未亮,她竟然回來了,只不過才剛洗了個澡,換了件衣裳,便又被人叫走了,偏偏書院還發生了命案,難道她被牽扯進去了?
越想越擔心,她咬著筆桿子,要不翹課去找清羽?
瞥了眼臺上正在講課的葉夫子,不行不行,葉夫子實在太兇了,她要是敢逃課,手掌估計都得被他打殘。
可清羽!
璃書眉頭越皺越緊,不行,清羽比較重要,被打就被打吧。
下定決心,璃書猛地起身,正要往外走去,就見窗外林清羽走了過了,身后還跟著一個面色冷淡的女捕快。
“清羽,你回來了?已經沒事了嗎?”璃書湊到窗戶邊,探出半個身子,一臉關切的問道。
堂內堂外的人被她的動靜下了一跳,紛紛往她這邊看過來。
原本已經準備跟著起身的陸辭見狀又停了下來,他坐回位置上,偏過頭緊緊盯著窗外,見她除了臉上有些疲憊,確實沒受傷,便也就稍放心了些。
林清羽輕輕拍了拍自己被嚇到的小心臟,抬頭看著她:“我沒事,只是作為證人被傳喚,你安心上課吧,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你沒事就好。”璃書大大松了口氣,從早上就一直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慕~容~璃~書!”一道渾厚的咬牙切齒的聲音自身后傳來,璃書被嚇得身子一僵。
聽到葉夫子的聲音,林清羽也是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她給了璃書一個“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隨后立馬就逃之夭夭了。
璃書對她這不講義氣的行徑大為不齒,她瞪著一雙大眼,僵硬著轉身。
“慕容璃書,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夫子了,還知不知道什么是課堂紀律,你頑劣不堪……”
身后傳了葉夫子的怒斥聲,林清羽縮了縮脖子,略帶著點愧疚,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與此同時,比他們大了幾級的雪青堂內。
夫子在上面之乎者也,下面的學生同樣難以靜心。
雪青堂已經沒有女學生,留下的都是要參加科舉的學生,少數幾個是富家紈绔子弟來混日子的,夫子瞥了眼下面躁動的學生,也懶得去管,只專心的講著自己的課。
前程握在自己手中,學不學的,全看他們自己。
堂下何良敬提筆記錄著夫子強調的重點,面上神情專注又認真,夫子滿意的點了點頭,不虧是他最得意的門生。
何良敬身后的段長遠看了眼斜前方空著的位置,又瞥了眼何良敬蒼白的唇色和額角的幾滴細汗,段長遠嘴角勾起一個邪笑,怕被人發現異常,他立馬將頭低下去,極力壓下了嘴角的勾起的笑意。
林清羽回到寢舍,到頭就睡,直到中午,聽見外面傳了的各種竊竊私語,她被吵得睡不著,這才抱著被子坐起來。
“清羽,你醒啦!”
璃書不知何時回來的,見她還在睡,倒也沒吵醒她,雖然好奇不已,但也只睜著一雙充滿求知欲的大眼睛,一步眨不眨的看著還在熟睡中的林清羽,好不容易見她醒過來,她立馬就撲倒了林清羽面前。
“嗯,我醒了。”林清羽還沒回神,木然的回道。
“怎么樣,到底發生了什么,你快與我說說。”
“咳咳。”門外傳來一陣咳嗽的提示聲。
林清羽終于清醒了些,她看著璃書搖了搖頭:“還不能說。”
“哦,那好吧。”璃書失望的嘆了口氣,方才回來時看見門外站著的女捕快,她也知道這件事恐怕不小,不是她能隨意打聽的。
不過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只要清羽沒事,她倒也不是很在意。
等林清羽收拾了一番,兩人一起往食堂而去。
自昨夜逛完夜市之后,她就什么也沒吃了,林清羽摸著空空如也的肚子,她這會兒快要餓癟了。
兩人來到食堂,離散課已經有一會兒,這會兒倒也沒什么人了。
“璃書,清羽,來這邊。”兩人打完了飯就見角落一桌三人正朝她們招手。
“沈姐姐,容姐姐,姜姐姐,你們也還沒吃飯呢?”璃書帶著清羽來到三人身邊坐下。
“是啊,上課不專心,被夫子留堂責罵了幾句。”姜松月眨了眨眼睛,解釋道。
“不過書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昨天夜里便開始吵吵嚷嚷的,今日一早還看見了大理寺的齊大人,難道真的出命案了?”沈凝然疑惑的問道,眾人齊將視線落在林清羽身上。
林清羽吃了個七分飽,放下筷子,正思考著能說多少,卻見門口一個大胡子捕快疾步走了過來,他先是給了林清羽身后的女捕快一個眼色,隨后朝林清羽幾人拱手。
“有點事需請林姑娘再過去一趟,請姑娘隨我來。”
林清羽頷首起身,又給了身后幾位一臉一臉擔憂的同窗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后才跟著捕快離開。
“清羽她沒事吧?”沈凝然擔心的問道。
“肯定沒事啊,都能讓她回來休息吃飯,估計只是讓她去作證吧。”璃書雖也替她擔心,面上卻還是一副鎮定的模樣,她收回視線,快速解決碗里的飯菜,隨后起身將碗收起來遞給負責洗碗的大娘,“下午還有課,你們也快些吃吧。”
——
書院一直閑置著的映月堂被當做了臨時辦案的地點,映月堂偏僻,距離上課的學舍也較遠,倒也避免了學生誤闖過來。
林清羽來到映月堂時,屋內已是站了不少人。
大理寺少卿坐于上首,面色肅正,難得露面的山長邱磺嘉坐在左面,蕭晗倒是坦然隨意的坐在右邊的位置上,見到林清羽過來,招手示意她過來他身邊坐下。
看著廳內正中站著的面色怪異的兩個人,林清羽眸光閃了閃,這兩人她也算是認識,兩人與蕭晗是同在雪青堂上課,身形高瘦,眼睛狹長的那個叫段常遠,面上雖總帶著笑意,卻又喜歡瞇著眼看人,總叫人覺得這笑藏著幾分不懷好意。
站在段常遠身旁,比他矮了半顆頭,面目清秀的男子叫何良敬,正是沈凝然前幾天提到的未婚夫。
林清羽按下心中的各種猜測,斂眸朝著上面的少卿大人和山長行禮,她沒蕭晗臉皮厚,上面的大人沒讓她落座,她也不好直接過去坐下。
“大人傳我過來,可是案件有了新的進展?”
齊慕看了眼大爺似的坐在一旁的蕭晗,覺得有些牙疼,他看向林清羽,露出一個自認為溫和的笑意,“是這樣的,根據仵作的驗尸結論以及調查的最新線索來看,此案存在諸多疑點,還望林姑娘配合,將昨晚發現尸體的情形,事無巨細的再復述一遍。”
諸多疑點?
林清羽偏頭看了眼身旁的兩人,察覺到她的視線,何良敬立即將頭低了下去。她收回視線,若有所思。
諸多疑點?跟這兩人有關?
昨晚發現尸體到請山長過來,全程都已經交代清楚了,若是跟這兩人有關,為何還要讓她再描述一遍?
第27章 不在場證明 “昨日我父親生辰,我……
“昨日我父親生辰, 我回家替父親慶生,回來時正好遇見了景晗哥哥,順便在街上逛了一會兒, 回來時已是子時過半, 因為書院的大門已經關上, 我們便打算翻墻進來。”
聽到此處, 邱山長的額角抽了抽, 違規翻墻還說得這么理直氣壯。
“來到墻邊,先是景晗哥哥發現了異常。他怕我害怕, 起先并沒有帶我一起上前查看,過了一小會兒, 我實在好奇, 便也跟了過去。”
“發現趴躺在地上的姑娘已經氣絕, 姑娘后腦勺有大片血跡, 附近周邊也有不少呈噴灑狀的血跡, 尸體冰冷僵硬,已經出現尸斑, 但還未出現尸臭,隨后我與景晗哥哥一同去將門房喚醒, 讓他去通知邱山長。”
邱山長坐在一旁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 認可的點了點頭。
“你離開林府后, 是何時遇見的慕容公子,又在街上逛到了幾時, 確定期間慕容公子沒有離開過?可有人能作證?”
齊慕一連幾個問題拋下來,林清羽眉心微微蹙起,這是在懷疑她還是懷疑蕭晗?
她轉頭看向蕭晗,只見他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 半點也沒有被人懷疑的惱怒。對上她的視線,還朝她笑了笑。
看樣子是不用擔心了。
林清羽收回視線,抬眸看向齊慕:“離開林府時是戌時四刻,我家門房小童以及兄長均可以作證,先是在一家叫孟記餛飩鋪的鋪子里用了一碗餛飩,隨后在街上四處閑逛,也在不少小販哪里買了些小玩意兒,回到書院是子時四刻左右。”
“這么說,你們在街上閑逛,以及回到書院的時間無人可以作證?”
“街上這么多人,不少攤販也見過我們,怎么會無人作證?”林清羽問道。
“街上人來人往,穿衣打扮相似的也有不少,又有誰能記得是不是見過你們,根本就無法證明你們是不是真的在逛街。”說話的是段常遠,他嘴角勾著一絲笑,抬著下巴看人,狹長的眼眸中帶著一絲挑釁。
林清羽皺眉瞥他一眼,她得罪這人了?
“段公子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人海茫茫,要找到見過且記得你們兩人的人確實不容易,不過本官已經派人去查了,若是無人能替你們作證,那你們兩人的不在場證明便不能成立了。”齊慕道。
“大人的意思是,我與景晗哥哥都是殺害那位姑娘的嫌疑人?”
“是啊,林姑娘還不知道吧,死的那人名叫范倩薇,胸前正好揣著一封信,身上可還隨身攜帶著你家景晗哥哥的玉佩呢。”段常遠瞥了眼臉色陰沉下來的蕭晗,看著林清羽嘲笑道:“哎呀,得虧你還一口一個景晗哥哥的,人家早有別的妹妹了,哈哈哈。”
他的笑聲難聽又刺耳,簡直像是老鼠發出了烏鴉叫,林清羽嫌惡的撇開眼,“哪里來的惡犬在此狂吠,滿口黃牙,便是剛吃了屎也沒得這般臭的。”說著還舉起手在鼻子前嫌棄地扇了扇。
“噗哧!”不知是在座哪位好漢沒忍住破功了。
蕭晗眼帶笑意的看著她,可算沒白疼她,不過小姑娘可不能說臟話,他掩唇輕咳一聲,“清羽,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何必與此等小人計較。”
“你們……”段常遠臉憋得通紅,從未有人敢如此羞辱他,他暴跳上前想與他們爭論,卻是被何良敬及時攔住。“段大哥,你冷靜。”
“我冷靜個屁,慕容景晗,你欺人太甚!”
“肅靜!”齊慕揉了揉太陽穴,這都是些什么祖宗?
“案件還在調查中,本官自會還死者一個公道,真相如何,諸位還是不要妄自揣測為好,根據我大周律例,口出妄言,誣陷他人者,笞五十。”
齊慕這話雖是對著下面眾人的說的,可目光卻若有似無的落在段常遠身上。直將他氣得發抖,卻是不敢再胡亂開口。
林清羽沖他大大翻了個白眼,走到蕭晗身邊坐下,險些又將他氣得跳起來。
齊慕無奈扶額。
比案子更難辦的是這些貴族公子小姐,更別提其中還有一個……
齊慕看了眼正在給林清羽殷勤倒茶的太子殿下,隨即收回視線,當做什么也沒看到。
齊慕正色輕咳一聲,“就目前來看,何公子與死者是青梅竹馬,關系匪淺,書院提供的口供也能證明死者多次來書院找過你,昨晚門房已有看見你出了院門,卻未見你回來。”
“我……”何良敬抬起頭來,面色有些蒼白,甫一開口便被齊慕打斷。
“而你卻是咬定你亥時正之前便已經回了書院,只是門房未曾注意到罷了,此后你便一直待著寢舍休息,這一點,與你同一寢舍的段公子可為你作證。”
“沒錯,良敬亥時初便已經回來了,此后一直與我在一起。”段長遠理了理衣襟,篤定道。
林清羽微微皺了皺眉頭,疑惑道:“何良敬與死者是青梅竹馬?”
“我雖與她是青梅竹馬,可一直只把她當做妹妹,此前她…她來書院的時候,無意中看見了慕容公子,對他一見傾心,曾多次同我打聽慕容公子的消息。”
何良敬突然抬起頭來看著蕭晗,目色有幾分緊張。
他突如其來的激動,叫屋內眾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了他。
也不知因為察覺自己失言了,還是因為駭于蕭晗冷漠的目光,只片刻,他便又將頭埋了下去。
林清羽疑惑的看著他,她只不過問了一句,他便這般激動,忙著嫁禍于人,難道?
段常遠在心里暗罵了句“蠢貨”,隨后開口道:“范姑娘身上帶著慕容公子的親筆信件,懷中還有一塊慕容公子的玉佩,慕容公子難道不打算解釋一下與范姑娘的關系?”
林清羽聞言轉過頭來看著蕭晗,水靈靈的一雙大眼里寫滿了好奇。
蕭晗給了她一個淡漠的眼神,毫不客氣的賞她一個爆栗,“你覺得可能嗎?”
林清羽揉了揉頭頂,撇了撇嘴,她又沒說什么!
見完全沒有人搭理自己,段常遠壓抑著怒火,提高聲音又問了一遍,“慕容公子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蕭晗嘴角一勾,終于肯賞賜一個眼神給他,眼神中充滿了不屑:“信件可以造假,玉佩可以盜取,我解釋什么?”
段常遠握緊拳頭輕呵一聲,“造假,盜取?慕容公子可真會為自己開脫。”
“是不是開脫,少卿大人自會查明,你這般著急,莫非那偽造信件,盜取我玉佩的人是你?”蕭晗漫不經心道。
“誰偷了你的玉佩,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
“是么,既然你說不是你,那便當做不是你吧。”蕭晗無所謂的攤了攤手。
“慕容景晗,你別太過分……”段常遠咬牙切齒,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肅靜。”齊慕提高聲音又道了一遍,他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這句話他已經說累了。
“大人,仵作派人來問話,可要將尸體送回府衙,通知其家人來認領?”門外進來一個捕快行禮問道。
“死者的家人沒來書院確認過?”林清羽偏向蕭晗小聲的問道。
“沒有。”蕭晗看著她的頭頂,低聲道。
“先把仵作叫過來,待我問完了話,確定沒什么大問題再派人送回去吧。”齊慕道。
“是。”
“大人,既然該問的話也都已經問完了,我等是否可以回去了,我等都是要參加科舉的,不像有些人,靠著家族蔭蔽,便是隨隨便便混個日子,將來也能高官厚祿。”段常遠揚著下巴,儼然一副十分清高,瞧不起人的模樣。
他的眼神若有似無的飄落在蕭晗身上,眼底帶著嘲諷,諷刺的是誰,不言而喻。
屋內知道蕭晗身份的,都用余光偷偷瞟向他,不知這位脾氣不大好的太子殿下還能忍他幾時。
蕭晗只當沒發現這些人的眼神,他不屑的瞥了一眼一臉挑釁的段常遠,懶得搭理他。
“景晗哥哥,你得罪他了?怎么一直針對你。”林清羽湊向他,用著不大不小的音量,好似在說悄悄話,可音量剛好又能讓在坐的人都聽見。
“得罪他?”蕭晗勾唇輕嗤一聲,“不過是個心胸狹隘,嫉妒于我的陰暗小人罷了,你景晗哥哥我向來寬厚,以德服人,怎么會得罪人?”
眼看著下面又要吵起來了,齊慕立即開口:“案件還有諸多疑點,恐怕暫時還不能讓段公子與何公子離開。”語氣雖溫和,態度卻是強硬。
“為什么,明明就從薇兒身上搜出了慕容景晗的親筆書信,是他把薇兒叫過來的,定是他惱羞成怒用石頭砸死了薇兒,我們不是兇手,為什么還要把我們留下來?”何良敬猛的抬起頭來,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赤紅,脖頸青筋凸起,嘴角微顫抖著。
他過于激動的反應讓屋內眾人神情微變。
一直未曾說話的山長目光微沉,臉上慣有的和藹笑意消散,他輕聲勸誡道:“良敬,官府辦案自有一套章程,落下一兩堂課,并不會影響科舉,你且放心在此稍等片刻,齊大人斷案入神,若此事與你無關,待齊大人查明真相,自會讓你離開。”
意識到自己行為有些過激,他有些惶恐的看向山長,余光瞥見身側段常遠不贊同的眼神,他愣愣的點了點頭,道了聲“是。”隨后便又將頭低了下去。
林清羽奇怪的看他一眼,他怎么知道死者是被石頭砸死的呢?她偏頭看向蕭晗,難道齊大人已經把死者的死亡原因公布了?
第28章 兇手 齊慕深沉的目光落在……
齊慕深沉的目光落在何良敬身上, 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子,仿佛敲在何良敬的心上。
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滑落,淌過臉頰, 最后在他消瘦的下巴滴落。
半晌, 齊慕停止了敲擊桌子的動作, 他板正了身姿, 目光深邃而凌厲, 辦案多年,身上威儀更重, 他沉聲開口:“何良敬,本官問你話, 你需得如實回答。”
“是…是。”何良敬猛地抬起頭, 眼中驚恐俞甚。
“本官且問你, 你方才篤定是慕容公子將死者叫過來的, 可有依據。”
“我, 我…”何良敬嘴唇發白,全身緊繃著, 目光左右飄浮,“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段常遠也同樣緊張, 他緊抿著唇, 微瞇著眼睛, 見何良敬慌張得狠,怕他露餡, 便主動開口:“大人…”
“本官還未像你問話,不必急于開口。”齊慕打斷他,臉色嚴厲。
段常遠捏緊了拳頭,咬著牙道:“是。”
“何良敬, 你可想好了說辭?”齊慕視線重新落地何良敬身上。
何良敬只感覺壓力倍增,眼底慌亂盡顯,“我,我是聽倩薇跟我說的。”
“哦,是嗎,她是何時與你說的?”
“昨,昨日,不是,是前日,我前日有事回了一趟家,正好遇見她,她便與我說了。”
一旁段常遠聽完,只想扶額大罵他一句“蠢貨。”自己找死,可別連累了他。
“大膽何良敬,你謊話連篇,還不從實招來。”
撲通一聲,何良敬直接跪在地上,“大,大人,小人說的都是實話。”
“哼,實話?信件里寫的分明是今夜來相會,也就是昨夜,說明范倩薇收到信件的時間乃是昨日,你又是如何在前日聽到這件事的?”
何良敬張大了嘴巴,眼神飄忽不定,思索了半天也沒能找到理由,滿頭的大汗,流進了眼中也不敢伸手擦拭,他偏過頭求助的看向段常遠,不曾想他竟然瞥過頭去不肯在給眼神。
“何良敬,還不從實招來!”
何良敬被齊慕不含半點溫度的聲音嚇得癱軟在地,顫抖著嘴唇緩緩開口:“人,是我殺的。”
屋內眾人面面相覷,神情各異。
“為何殺人?”
既然已經招供,便沒什么好隱瞞的了,何良敬跌坐在地上,低著頭,逐漸趨于平靜,“我與倩薇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出生寒門,家境貧寒,舉全家之力供我讀書,她是個小官家不受寵的庶女,明明自己日子過的也不好,偏還老是省吃儉用的湊銀錢與我,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十分討人喜歡,不久我們便私定了終身,我們約定好,等我考中進士便去她家提親。”
“可就在半年前,我結識了翰林學士家的嫡女沈凝然,她對我一見傾心,也不知怎么說服了家人,同意只要我高中,便可以娶他們的女兒,前程與私情,孰輕孰重,還用得著選嗎?”
何良敬抬起頭來看著眾人,臉上似笑似哭似癲狂,瞪圓的眼睛布滿了血絲,讓人感覺不適。
“僅為此你便要動手殺人?”
“我沒有!”何良敬忽然激動起來,他的臉龐變得扭曲,眼底射出的光陰鷙而瘋狂,“我根本沒想殺她的,我都已經向她承諾了,待我高中,等我取了沈凝然,我一定會納她進門的,可她非要鬧,非要鬧,她一個小小的庶女,我能答應娶她已經是她高攀了,她偏卻不知足,還說要去找沈小姐戳穿我。”
“我沒想殺她的,我緊緊抱住了她,我拼命的哀求她,可她一直在掙扎,我怕動靜太大,只好用先將她敲暈,可誰知道她直接就死了,我沒想殺她的,我真的沒有想殺她的。”何良敬目眥盡裂,越發激動。
林清羽只覺得一陣惡寒,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她見多了,這般讓人惡心虛偽的人倒是頭一次見。
“來人,將犯人押下去,聽候發落。”齊慕道。
進來兩名捕快,將還癱坐在地上的何良敬拖了下去,或許是知道自己已經完了,他面如死灰,倒也沒有反抗。
“大人,案子既然已經結了,在下是否可以告辭了。”段常遠面上帶著淺淺的微笑,一如往常,似乎半點不受好友殺人入獄的影響。
林清羽視線落在他身上,凝眉若有所思。
“且慢,案件還有幾個疑點未解,需得勞煩段公子再稍等片刻”齊慕看著他,語氣雖溫和卻不容置喙。
段常遠嘴角的笑意淡下去,面色變得嚴肅,眼底透著讓人難以琢磨的神色,片刻后,他重新笑起來,“既如此,那我便再等上一等。”
林清羽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變化。
何良敬雖然承認了人是他殺的,可他顯然不知道信件的內容,那枚玉佩想必也不是他放的,那么會是誰呢,為什么要誣陷蕭晗?
思慮片刻后,她抬起頭來看向上座的齊慕:“大人,兇手雖已認罪,可我覺得那封信件實在蹊蹺,我與景晗哥哥自幼相熟,對他的字跡也算是熟悉,不知可否讓我看一眼那封信,看看是否當真是景晗哥哥的親筆書信。”
“這……”齊慕看了眼蕭晗,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遂點頭應道,“自然是可以。”
見他答應,段常遠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他面上維持著鎮定,略有些諷刺的開口:“這封信畢竟也是證物,大人此舉怕是不妥吧。”
齊慕溫和一笑:“無妨,本官親自在此看著,倒也不怕信件被毀。”
“不是,萬一……”段常遠還要再說,齊慕卻是已經將讓人將信件遞了過來。
段常遠瞇起雙眼,眼神不善的看向林清羽。
無視他眼縫里露出的兇光,林清羽坦然的將信接過來,一字一句的慢慢讀了起來,越看表情就越是微妙。
“吾愛薇薇,素日不見,思卿欲狂,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今夜亥時,卿卿可愿與吾相會?”
看完了信,林清羽將信還回去,嫌棄的搓了搓自己雙臂上的雞皮疙瘩。
行了,不用辨認字跡了,這么惡心的信,若是真是蕭晗寫的,那才是真的見鬼了。
蕭晗見她這么大反應,噗呲一笑,“怎么樣,可看出來是不是我的字跡了?”
林清羽斜眼瞪他:明知故問。
雖然被這封信惡心到了,但問題還是要回答的,她看向齊慕:“大人,我可以確定這封信不是景晗哥哥寫的。”
“呵,你說不是就不是啊,誰不知道你與慕容景晗交情匪淺,你的話,能信么?”段常遠鄙夷道。
林清羽懶得再給他目光,偏過頭淡定的飲了一口清茶,徹底將他無視。
放下茶盞,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湊近蕭晗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們可不可以去找仵作問幾句話,我有幾個疑點想確認一下。”
蕭晗看著她近在咫尺的殷桃紅唇,心神有幾分飄忽,瞥見她認真的神色,他回神,將那份不可言說的異樣情緒壓下去,他掩唇輕咳一聲,“咳,你想見仵作直接派人把她叫過來不就好了。”
“齊大人,可將仵作叫過來問話?”不等林清羽回道,蕭晗直接轉頭對著上面的齊慕吩咐道。
林清羽表情僵了一瞬,欲言又止,罷了,說都已經說了。
齊慕頓了一下,隨即道:“自然可以。”
段常遠捏緊拳頭,死死盯著兩人,區區一個將軍府的次子就可以輕易安排得動大理寺少卿了么,權勢可真是個好東西!
“大人,王栩來了。”
“進來吧。”
王栩便是這次派過來驗尸的仵作,林清羽原還以為是個大腹便便,豪橫不拘小節的大叔,倒是沒想到竟是個面容清秀的年輕姑娘。
她上前來到廳中向齊慕行禮,舉止從容有度,神情不卑不亢,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可眼中堅定的目光,卻也能叫人信服于她。
“王栩,尸體可是都檢查確認完了?”齊慕問道。
“是。”
齊慕瞥了一眼蕭晗,余光掃過何良敬,隨即開口道:“既如此,你便將你得到的結果說一遍吧。”
王栩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大人今日竟然讓她當著嫌疑人的面匯報尸檢結果,不過大人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王栩雖疑惑,卻還是坦然開口:“死者范倩薇,年十五,死于昨日夜里亥時末,頭部后腦勺出現青紫,有不規則傷口,傷口凹陷,出血較多,判斷為致命傷,手掌、手臂及雙腿有出現大小不一劃痕,推斷為枝葉所劃傷,并不致命,指甲縫中有泥土,除此之外并無其他傷口,未發現中毒,以上。”
后腦勺出現青紫,出血較多?
林清羽捏著下巴,眉心微蹙,仔細回憶昨夜發現尸體時的情景。
死者受傷倒地后,爬行了一小段距離,而死者剛開始倒下的地方卻未見血跡,反倒是最終躺著的地方周圍濺了不少血跡。
她抬眸看向王栩:“王大人,我曾在書籍上看到,若是在死亡后再遭受打擊,身上也是不會出現淤青紅腫,此事當真?”
王栩先是看了一眼齊慕,見他并沒有什么反應,當即明白這是可以直接回話的意思。
她看向林清羽,認真的回答道:“正常來說是這樣的,據捕快說,死者受傷倒地后還爬行了一段時間,想必不是立即死亡的,后腦勺出現淤青也屬正常。”
林清羽點了點頭,又問道:“我還聽說,一般后腦勺遭受重擊,第一次并不會大量出血,反倒是被多次撞擊后才會噴血?”
“是的。”王栩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那這可就奇怪了,林清羽摸著下巴認真思考。
第29章 真相 聽到此話,在座諸位……
聽到此話, 在座諸位神思晃動,齊慕抿著唇,總算知道異常之處了。
蕭晗看著林清羽, 見她問完了話正好偏過頭來, 隨即給了她一個贊許的眼神。
林清羽驕傲的翹了翹鼻子, 當她這些年的醫書是白讀的么!
得意完了, 她再次將視線落著段常遠身上, 仵作只在停尸房檢查尸體,不知現場情形, 而齊大人雖然勘察了現場,可他不懂驗傷, 如此反倒叫人鉆了空子。
可兇手千算萬算, 卻不曾想有一個林清羽, 既勘察過現場, 也懂得驗尸。
更何況, 他們剛開始發現尸體時,并沒有發現什么信件, 那么信件就只能是她與蕭晗離開去找門房的那段時間放上去的。
齊慕看了眼始終置身事外,甚至還有閑情逸致跟小姑娘打情罵俏的太子殿下, 抿唇斂眸沉思。
如果何良敬那一擊并沒有造成范倩薇死亡, 只是昏迷, 而她醒過來后又爬行了一段距離試圖求救,真兇便是在這時出現, 給予她致命一擊。
段常遠配合何良敬偽造不在場證明,既是替何良敬作證,也是替自己作證,如今他這套虛假的說辭不攻自破, 可要證實他殺人嫁禍的事,卻并不容易。
他目光看向段常遠,卻見他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細長的眼睛中滿是自信,微微揚起的脖頸似在挑釁。
齊慕朝他微微一笑,隨即招了一名捕快進來,附在他耳邊小聲吩咐了幾句,只見那名小廝鄭重的點了點頭,隨即帶著仵作王栩匆匆離開。
段常遠雙目微瞇,心頭閃過一絲慌亂。
此事他做的隱秘,只要他不承認,就沒有人可以定他的罪,更何況還有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不會讓他有事的。
想到此處,他握緊的拳頭漸漸放松下來,垂眸站在一旁靜靜等待。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捕快帶著王栩回來了。
林清羽好奇的看著兩人,只聽齊慕問道:“如何?”
“啟稟大人,死者身后外院墻下確實有幾處腳印,長八寸,腳印較淺,后跟凹印較深,前掌淺,根據腳印推測,主人的身長約八尺,重約110斤。”
眾人的視線瞬間落在又瘦又高的段常遠身上,從頭到腳將他打量了一遍。
何良敬比他矮上一些,也更厚實一些,這腳印的主人是誰,不言而喻。
段常遠臉上表情有些僵硬,“齊大人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說我才是那個兇手?”
齊慕只朝他淡然一笑,并不著急回復他,“來人,將何良敬帶過來。”
遭受無視的段常遠再次握緊了拳頭,不會有事的,那位大人說過會幫他的。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緊緊的盯著再次被帶上堂來的何良敬。
“何良敬,本官且問你,你用石頭擊打范倩薇后,是如何回的書院,遇見了何人?”
何良敬垂眼看著地面,形同槁木,他無力的回道:“人是我殺的,如今再問這些又有何意義。”
齊慕淺笑了一下,淡淡道:“自然是有意義的,你與范倩薇好歹有過一段情誼,如今她的死,疑點重重,甚至被用于陷害他人,難道你不想還她一個真相。”
“真相?”何良敬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道希冀,難道此事還有轉圜的余地?
齊慕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良敬兄,你,可要想清楚再回答。”在何良敬正要開口之際,段常遠卻是忽然開口,眼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慎重。
何良敬愣愣的看著他。
是啊,常遠兄替他出謀劃策,一心為他考慮,嫁禍慕容公子也是為了替他洗脫嫌疑,如今事情敗露,他卻不該出賣于他。
眼中的眸光暗了下去,何良敬重新低下頭去,“沒有,我不會翻墻,是饒了一圈,從后院的狗洞里鉆進來的,期間也沒有遇見任何人。”
“這么說范倩薇身上的信件是你偽造的,我的玉佩也是你盜取的?”一直未曾說話的蕭晗卻是忽然開口,他彎下腰與何良敬對視,目光銳利如刀,仿佛早已洞悉他心底的隱秘,冰冷刺骨。
何良敬怔怔的看著他,一時忘了言語。
“你可要想清楚了,盜取太子信物,其罪當誅,偽造當朝太子信件,更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你確定你承擔得起?”
何良敬與段常遠同時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他是太子?慕容景晗竟是當朝的太子?
不給他緩沖的機會,蕭晗繼續道:“怎么樣,你可想清楚了。”
“良敬,別聽他唬人,他說他是太子就是太子啊!”段常遠急道。
震驚過度,何良敬這會兒反倒是平靜下來了。
觀少卿大人和山長的反應,半點震驚也沒有,慕容景晗是不是在胡說一目了然。
環視一圈,何良敬握緊拳頭下定了決心。
他不能再連累家人了。
“我回到寢舍后不久,段常遠也回來了,他關上房門,直接與我說,看見我在林中與范倩薇私會了,并失手殺了人。我心下惶恐,以為他要告發我,卻沒想到他說,為今之計,只有假裝我一直呆在寢舍,且找一個替罪羔羊,才能洗脫我的嫌疑。”
“他說他那兒正好有一枚玉佩,是之前慕…,是之前太子殿下遺落的,正好可以用那枚玉佩嫁禍于太子殿下。可以擺脫嫌疑,我自然應好,隨即他又寫了封信,說是那樣會更可信一些。然后又自告奮勇的說可以替我去將物件放到倩薇身上。”
林清羽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這也就能解釋得通為什么一開始她們明明沒有發現信件,后來仵作檢查尸體時卻發現了信件和玉佩。
“你確定你只用石頭砸了范倩薇一下?”齊慕問道。
“是,我從未想過殺她,一時激憤之下失手殺了她,又豈會再用石頭砸她?”
齊慕點了點,看向段常遠,“如此,你可還有話說?”
段常遠握緊拳頭,拼力維持著臉上的鎮定,“我只是替他偽造了不在場證明,頂多算是協助他而已,并不能證明人是我殺的。”
何良敬猛地抬起頭來,他不笨,相反,在書院的成績也是名列前茅,聽到此處,他也終于明白了。
所以他那一擊并沒有殺死倩薇,反而是這人最后給了她致命一擊,還虛情假意的說來幫助自己?
妄他那么信任他,他卻這般陷害自己。
“段常遠,我殺了你!”何良敬忽然憤身而起,朝段常遠撲過去,一口狠狠咬在了段常遠臉頰上。
“放開,你給我放開。”段常遠對他又踢又踹,拼命的捶打他。
何良敬雖雙手被束縛,可瘋狂的狠意讓他忘卻了疼痛,只拼命的咬住段常遠不放。
屋內亂做一團,一股血腥味傳來,竟是段常遠直接被何良敬咬下一塊肉來,污穢不堪的咒罵,血腥的畫面讓人不忍直視,蕭晗當即牽起林清羽離開。
其后不久,扭打在一起的兩人終于被人分開,被押回衙門聽候處置。
從映月堂出來,一路上林清羽沉默不語。
“唉”林清羽發出一聲的嘆息,看向亭外的湖面,眼含憂愁。
蕭晗眉梢微挑,睨她一眼:“嘆什么氣?”
“沒想到這何良敬竟看著人模人樣的,背地里卻是個心狠手辣、喪盡天良的渣男。”林清羽緊皺著眉頭,眼中冒著怒火。
隨后想到了什么,又無奈地嘆了口氣,“可憐兩位無辜姑娘,一個失去了性命,一個名聲受損,將來指定會淪為別人的談資,但是憑什么呢,明明錯的就不是她們。”
看著她這一臉義憤填膺的樣子,蕭晗摸了摸她的腦袋,“凡是問心無愧,別人再如何議論,我自坦然。”
林清羽幽幽的看著他,小聲道:“道理我當然懂,可事實上,能承受住這些流言蜚語的又有幾人呢?更何況世道本就對女子多有苛刻。”
蕭晗沉默的看著她的頭頂,忽然問道:“那么你母親呢?”
嗯?
林清羽抬起頭來不解的看著他。
“你母親為何會選擇和離?和離之后又為什么會選擇遠走他鄉?是畏懼流言蜚語么?”
“才不是。”林清羽皺著眉頭,下意識的反駁。
蕭晗只是平靜的看著她。
林清羽抿了抿唇。
為什么她的母親會選擇和離?因為她受夠了跟一個不愛的人壓抑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失去自由,終日抑郁,連帶著女兒也被人輕視欺辱。
離開京城也不是因為人言可畏,而是想去追求自由,尋回迷失的自己。
林清羽仰頭看著他,澄澈的雙眸中似有熒光流轉,她低下頭來,嘴角微微勾起。
她自以為活的通透,卻在不知不覺中有了這個時代局限的思維,竟還是被這個土生土長的古人點醒的。
她重新抬起頭來,明亮的眼眸中透著真摯的笑意,“景晗哥哥,謝謝你。”
蕭晗垂在雙側的手指不自覺彎曲,心率有一瞬的紊亂,她明亮的雙眸中倒映著的臉龐,只有他一個。
咽了一下口水,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摸一摸她的臉。
她膚色白皙,原本稚嫩的臉龐,不知何時已經出落得越發標致,顯而易見的是個美人胚子,臉頰上還沒有完全消散的嬰兒肥,又為她增添了幾分純真可愛。
抬眸瞧見她純真懵懂的眼神,蕭晗手伸到一半,忽然面色難看的轉身捂住自己的臉。
他在干什么呀?她才不過十三歲,他在想什么?
林清羽看著他這一系列奇怪的舉動很是不解,這是又抽了什么瘋?
第30章 壽宴 距離案子了結已經過……
距離案子了結已經過去兩天, 段常遠與何良敬均被押入天牢,一個判處秋后問斬,一個剝奪功名, 判流放三千里, 永不得歸京, 而沈凝然則被接回了家, 書院起先還有不少流言蜚語, 如今倒是消停了下來。
夜幕深沉,一道暗影悄然出現在了一棟不常有人來的閣樓之上。
閣樓上的視野很好, 可將整個京城的萬家燈火盡收眼底。
梅歲寒摘下面罩,朝著前面舉著茶杯, 正靜靜欣賞夜景的那人行禮, “義父。”
“歲寒, 你來啦!”那人放下手中茶杯, 繼續眺望遠方, 臉上雖帶著淺淺的笑意,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歲寒, 你覺得這夜景如何?”
梅歲寒順著他的視線往下望去,京城的宵禁禁得晚, 此刻整個京城仍是燈火通明, 街市上人頭攢動, 雖聽不見聲音,可顯而易見的熱鬧非凡。
梅歲寒收回視線, 面無表情的回道:“燈火輝煌,人煙阜盛,繁華璀璨。”
“是啊,這京城繁榮, 整個街市熱鬧不凡,可真是個好地方啊!”男子眺望著遠處,視線似落在繁華的街道上,又似落在更遠等地方,眼中神色復雜。
“義父,段常遠已經處理好了,并未引起懷疑。”
“嗯。”男子輕點了點頭,又道:“此人實在愚蠢,不過讓他殺個人,他到還想借此誣陷太子,連人的身份都沒搞清就輕舉妄動,既傷不到人分毫,反倒把自己搭進去了,實在愚不可及。”
梅歲寒低著頭沒有回話。
那日他的疏忽,沒能及時發現范倩薇就在不遠處,極有可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以防萬一,便只能殺人滅口。
未免她突然暴斃引起懷疑,正好何良敬與她發生了爭執,便打算借此機會,讓段常遠去了結了她,卻不曾想,段常遠竟然利用這個機會去污蔑太子,反倒暴露了自己。
“愚蠢之人死了倒也不可惜,不過他父親或可用一用。”男子又道。
“是。”
——
各種流言在書院傳了幾日,如今倒也逐漸趨于平靜,只沈凝然還是沒回書院。
聽說她家中已經替她提出了退學,今后也不會再來書院了。
林清羽聽聞此事,只悠悠嘆了好幾口氣。
八月十八,中秋節后,氣溫驟降。通往書院的道路兩旁種了不少杏樹,秋風拂過,發出一陣沙沙聲,落下一片金黃。
林清羽坐在馬車里,裹緊了自己的織錦披風,她夏天怕熱,冬天怕冷,昨日夜里下了一場雨,今早賴在被窩里險些起不來床。
蕭晗看她瑟縮成了一團,抬眸看了眼緊閉著的門窗,一絲風也漏不進來,不禁有些疑惑的看著她,“要不要給你生個火爐子?”語氣中略帶著些調侃。
林清羽掀起眼簾瞥他一眼,他只穿了件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似乎還是夏末那會兒云姨替他做的,料子很是輕薄。
林清羽收回視線,面無表情道:“那倒也不必。”
蕭晗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來,一手覆上她的額頭,仔細感受著她額頭的溫度。
林清羽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瞪著雙眼驚疑的看著他:“你做什么?”
蕭晗仔細感受了半晌,放下手來,奇怪的看著她,“也沒發燒啊!”
林清羽方才跳動的有點過快了心臟慢慢平靜下來,頗為無語的看著他:“你從哪兒看出來我像是發燒了的樣子?”
“據說發燒的人會特變怕冷,我見你似乎穿的比往年這時候還厚實些,又可憐兮兮的縮在角落里,還以為你是又生病了。”
林清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穿著,“哪里厚了,不過才三件而已。而且今年氣溫降得也比往年早了一些,書院里姑娘們都是我這副穿著。”
蕭晗笑著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行吧,你說是就是吧,不過你要是冷,倒是可以坐我身邊來,我身上上暖和呀。”
“哎呀,說了多少次別動我的頭,發髻都被你揉亂了。”林清羽氣鼓鼓的揮開他的手,一會兒還要赴宴呢。
蕭晗笑了笑收回自己的手,小姑娘嘴上嫌棄他,倒是沒從自己身邊坐回原位。
今日乃是尚書府紀老太君的六十歲生辰,兩日上完了課,便直接前往尚書府。
兩人來到尚書府時,門前已經停了不少馬車,兩人索性提前下了馬車了,又走了一小段路。
“清羽,景晗,你們倆可算來了,快進來。”紀諾禾早早便等在了門口,一見兩人來便趕忙迎了上來。
“既是大姑娘的朋友來了,你便先帶他們進去玩耍吧,現下這邊我一個人也忙得過來了。”說話的乃是紀諾禾的庶母王氏。
自她母親過世后,他父親也沒再續娶,只府中一切大小事務都交由姨娘王氏來處理,偌大個尚書府,竟然連個當家主母也沒有,還得由一個妾氏來撐場面,這些年尚書府可沒少被人笑話。
紀諾禾看著笑得一臉和藹的王氏,客氣溫和道:“如此,便有勞姨娘了。”
“應該的。”
宴會分男女席,蕭晗湊在林清羽耳邊交代了幾句,隨后便去了幾位好友那邊。
“你家人早兩刻鐘前便到了,已經去給我祖母拜過壽了,你可要先進去見一見我祖母?”兩人手挽著手,一邊往內院去,一邊小聲說著話。
“既然我家里人已經去過了,那我就不去了吧。你家祖母每次對你都沒有好臉色,我才不喜歡見她。”
紀諾禾心里一暖,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笑罵道:“你這孩子,說話也太直了。話可不能這么說。”
“我知道,也只在你們面前說。”林清羽抱著她的手晃了晃,撒嬌道。
兩人說說笑笑的往里面走去。
西廂搭了戲臺,咿咿呀呀的唱得挺熱鬧,時不時還傳出幾聲喝彩。
紀諾禾拉著林清羽來到后院的一處亭子坐下,亭子搭在池子上,池子里養了不少鯉魚,林清羽靠坐在憑欄上,揪了一塊糕點,往水里灑去。
“你可別喂了,這些魚兒今日可是吃了不少,再吃下去,一會兒該翻肚皮了。”
“紀姐姐,聽說你與翟大哥的婚期已經定下來了?叭義死疤以流久留3”林清羽盯著池子里的魚,用余光看她。
“是啊,定在了十月十六。”說這話時,她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對未來的憧憬,無不彰顯出她對這樁婚事的滿意與期許。
林清羽收回自己的余光,專注地盯著水中游來游去好似沒有半點煩惱的魚兒。
“紀姐姐……”
“嗯~”
林清羽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說。
他們的未來注定多有波折,可如今紀姐姐對未來滿心期許,她能相信她的話嗎?
林清羽正思考著措辭,該如何提醒才能讓她至少不要全身心的投入到這段感情中,免得將來被傷得體無完膚。
“姑娘,靖王殿下來了,說是給您帶了禮物,請您過去一趟呢。”來傳話的小丫鬟說完便捂著嘴輕笑,眼里帶著揶揄的看向紀諾禾。
“什么禮物非得現在去看么!”紀諾禾嘴上故作埋怨,可眼底掩飾不住的笑意還是出賣了她。
“既然翟大哥找你,紀姐姐你就快去吧,免得翟大哥等急了。”林清羽笑著道。
“連你也打趣我。”紀諾禾伸出手輕輕敲了一下林清羽的頭,“你一個人在這兒沒關系么?”
“紀姐姐放心去吧,一會兒璃書也該來了,我在這兒等她。”
“那行,我便先過去,一會兒再來找你們。”
“嗯。”目送走了連腳步都帶著歡快的紀諾禾,林清羽收回視線,看著水下無憂無慮的魚兒幽幽嘆了口氣。
“小丫頭年紀輕輕為何總是嘆氣?”
一道低醇的嗓音自身后傳來,林清羽轉身往后看去,不自覺瞇了瞇眼睛。
“你怎么會在這兒?”
梅歲寒笑著上前幾步,來到她對面坐下,又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自然是來給紀老夫人拜壽。”
“拜壽!你?”
看著她一副難以理解的模樣,梅歲寒淺淺笑了笑,“怎么,我不能來給老夫人拜壽?”
林清羽搖了搖頭,“士農工商,時下對商人多有輕視,我只是有些意外梅莊主竟然能來出席紀老夫人的壽宴。”
“生意上的往來,恰好與紀老夫人見過見幾面,老夫人對我還算有幾分賞識,此次便給我下了請帖。”
“能得一位年過六旬的官眷老夫人賞識的,可不是一般的厲害。”林清羽似笑非笑的恭維他。
“便是最受人輕視的身份,只要有了足夠的財力或者權勢,也總能叫人忌憚幾分。”梅歲寒笑著道。
看著他臉上坦然的笑意,林清羽直直地看著他,淺笑一聲,問道:“那么梅莊主是前者還是后者呢?”
梅歲寒舉著茶杯的手微不可查的頓了一下,隨后自若飲下,勾起嘴角輕聲道:“你猜?”
林清羽嘴角的笑意撇下,轉過頭輕哼一聲。
“林姑娘似乎總對我抱有敵意,不知在下可是哪里得罪了姑娘?”
“你多慮了。”林清羽單手撐著下巴,偏著頭隨意道。
梅歲寒淺淺笑著看向她,也不說話。
林清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眉頭微微皺起,“我還有事,先走了。”
梅歲寒看著她著急離開的背影,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挺有意思的一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