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永不分離
大梁的官員一般會有數日的婚假, 新婚過后不必急著去上值。
成親后的日子其實與從前沒什么不同,家還是那個家,仆從也是那幾人, 只是稱呼變了,他們不再稱江泠為大人, 改叫姑爺,江泠不再像以前一樣冷冰冰的, 他的嘴角一直掛著淡淡的笑意,新婚后的那幾天心情很好, 每天都會給下人包紅包, 大家便叫得越歡。
什么“姑娘同姑爺百年好合, 早生貴子”, “舉案齊眉,琴瑟和鳴”,江泠聽了, 給的紅包就會多一些。
第三日是回門的日子, 江泠陪葉秋水去齊府拜訪,齊家上下早就準備好了,兩個人登門后,款款向堂上長輩行禮。
齊家家族興盛,最開始, 聽說吳靖舒夫婦在外面有個疼愛的女兒時, 族中長輩并不滿意,尤其是那商女還屢次登門拜訪, 齊府是勛貴人家,并非商戶能高攀得起的,葉秋水最開始來探望吳靖舒時, 還遭到過旁人的白眼。
可后來,她得官家褒獎,又與儲君關系匪淺,齊府的大長輩們才對她轉變態度,等到她要與江泠說親時。
還是族中長輩先主動提起,讓齊大人與吳靖舒認她為義女,按族中女子的規格準備嫁妝,最好能將葉秋水也寫進族譜里,就當做齊家的女兒出嫁。
但是吳靖舒夫婦拒絕了,孩子可以認,但不需要入族譜。
她知道,族里的人是惦記葉秋水背后豐厚的家業以及江泠的功名,所以急迫地要與二人結親。
孩子們回門,主君主母都很高興,齊家擺了宴席,席上,齊大人與江泠談笑宴宴,說著公務詩賦的事,吳靖舒與其他女眷則拉著葉秋水關懷不已。
“他對你好不好,可有欺負你?”
葉秋水說:“嘉玉對我極好,不曾欺負我。”
吳靖舒放下心,接著變了臉色,嚴肅地向她傳授治下之道,要如何打理內宅,要盯著丈夫,小心他在外面養女人。
葉秋水愣愣點頭,夫人們向她傳授經驗,說起許多捉奸的趣事,葉秋水看似請教,實則聽得津津有味。
夜晚在齊府吃完茶,兩個人坐車回家。
臨走前,吳靖舒拉著葉秋水的手,俯身在她耳邊叮囑白日說過的話,拍拍她的手,“你要記在心里,不能忘。”
葉秋水點點頭,低聲道:“女兒知道了。”
吳靖舒笑了笑,送她離開。
不遠處,江泠看到她們在說話,等坐上車,他問道:“岳母都和你說了什么?”
葉秋水笑而不語,挽住他的胳膊,只道:“沒什么,就是教我該怎么打理內宅。”
她被她們說得激起了斗志,大宅院中勾心斗角,你來我往,葉秋水也躍躍欲試。
回到家,江泠開始看公文,她坐在旁邊算賬本,夜深了,江泠起身熄燈,黑暗中抱住她。
綿密的吻落下來時,葉秋水問道:“江泠,你會不會變心?某一日突然給我帶回來了一個孩子?”
江泠:“……”
這是在說什么東西。
葉秋水認真說:“今日在齊府,她們都教我,要怎么對付丈夫在外面的花花草草,要提防爭搶家業之人。”
說起這些事,她眉飛色舞,繪聲繪色地描述,“聽姑母說,她官人在外養了妾室,去年妾室帶著孩子上門分家產,姑母好厲害,幾下就將一切擺平了,她官人原本還想伙同妾室藥死她,但是早就被姑母察覺,不僅發賣了妾室,還將她官人打得爬不起來,全門上下所有的產業都掌控在她手中,官人根本奈何不了她。”
葉秋水眼睛明亮,“哎呀今日聽得我也跟著血熱了!”
江泠盯著她,發現她已經摩拳擦掌,幻想著自己一展身手的模樣了。
“葉明渟。”江泠眸光黑沉沉的,鎖著她,說:“我們才成婚三日。”
葉秋水說道:“我知道啊。”
江泠道:“所以現在說這個是不是有些不太吉利。”
她都想到那么以后的事情了,聊到捉奸的時候,眼底滿是興奮的光芒。
江泠氣憤地咬了一口她的鎖骨,將她混想的思緒拉回來。
新婚的夫妻就是這樣,一旦挨著床,恨不得一日都不下來。
夜深人靜時,她烏發汗濕,散亂地貼在光滑潔白的后背上,手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抬都抬不起來。
江泠好像在故意懲罰她的胡思亂想。
葉秋水臉埋在被褥里,整個人被他的氣息滲透了,江泠俯下身,唇落在她因愉悅而顫動的肩胛骨上,“別想了,不會有這樣的事。”
“除了你,我誰都不要,我們成了婚,要白頭偕老的。”
江泠摩挲著她的脖頸,撥開濕熱的發,輕聲道。
葉秋水已經分不清是飄
在云端還是溺在水里,含含糊糊地回答,“我知道了。”
她就是說著玩玩而已!
婚假眨眼間就結束了,又要去衙門上值。
江泠還不太習慣要早起,不習慣睜開眼,要將她搭在身前的手撥開,孤零零地起身穿衣洗漱,然后去上值。
他睜開眼,看著懷中的女子,沒忍住低頭在她的嘴角碰了碰,直到要將人吵醒了才停下,坐起身。
江泠進廚房煲了湯,叮囑下人,等葉秋水醒來后盛給她喝,接著便換好官服,拿著玉笏進宮上朝去了。
成過親的江大人和沒成過親的江大人很不一樣。
人依舊是冷的,但這冷的中心,卻似點了一把火,以至于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是猶如雪山融化時的寧靜溫和。
上完朝,他前往昭文館繼續編修國史,館內,相熟的同僚們看到他,紛紛圍了上來。
有道賀,有揶揄,江泠被團團圍住,他從袖中翻出一把喜糖,分發給大家。
喜糖是葉秋水挑的,選的是她最喜歡吃的那家店,有牛乳糖,飴糖,杏酥糖……
每個官員都得了一把,江泠將喜糖分出去,看著他們品嘗,就好似也分享了他心里的甜。
一整日,江泠臉上都帶著笑,同僚說:“從未見到江大人這么愛笑的時候,嘴角就沒下來過。”
“這娶了媳婦可就是不一樣啊!”
到了下值的時候,江泠也是火速收拾完自己的東西,一刻都沒在昭文館多待,時辰一到,立刻出門回家,頭都不帶回的。
以往見慣他一心撲在公務上,天黑都不回家的同僚們驚呆了。
“這還是我認識的江嘉玉嗎?”
他出了昭文館,轉道去了西市,葉秋水果然在,夏天到了,瓜果香草悉數成熟,她忙著算賬,做生意。
看到他出現在門前,伙計們先喜道:“江大人!”
葉秋水停下與掌柜交談,握著算盤轉身。
江泠官服還沒有換,看著很威嚴。
可是見到她,他就下意識地揚起唇角笑了笑,冷淡疏離的眸子里也泛上來溫暖的顏色。
大家都覺得他沒那么可怕了,還有些親和,膽大的伙計甚至敢上前討要紅包和喜糖。
江泠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香囊,說:“今日都分完了,明日再帶。”
“好!我們記住了,大人不能反悔,明日要給我們發紅包和喜糖!”
江泠說:“不反悔。”
葉秋水無奈一笑,低頭繼續理賬務。
她忙正事的時候,江泠就乖乖坐在一旁看著她忙活,葉秋水有時候要見客人,還要商談生意上的要事,一談就是幾個時辰,江泠聽不懂這些,從不插嘴,只默默地給她倒茶。
今年葉秋水開始與西洋的商人交易,一旁坐著重金聘來的譯師,生意場上多是博弈,葉秋水口條清晰,思維敏銳,即便有語言不通的障礙存在,她也能做到沉穩理智。
有時候,西洋的商人會故意設下圈套,葉秋水思忖一番,果決地做下判斷,專注于自己擅長的領域時,江泠覺得,葉秋水就像是一個掌握千軍萬馬的將軍,她手執棋子,在生意場上,在屬于她的戰場上縱橫杯闔,永遠能從圍追堵截中殺出,很少有人能讓她上當,如果有,那么這個掌握著巨大財富的掌局者會直接掀翻棋盤。
江泠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不放過她任何一次微笑或是嚴肅的警告,他都覺得很迷人。
有時談完生意,坐在對面的人會忍不住感慨,“葉大當家,你丈夫可真是個賢內助。”
寡言少語,但是會端水倒茶。
葉秋水便笑,“謝謝。”
江泠不忙的時候,下了值會來鋪子找她,等葉秋水忙完,兩個人再一起回家。
時間久了,鋪子里多了一張桌子,后院還多了幾個書架,留給江泠等人時看書寫字。
談完生意,葉秋水推開門,江泠抬眸看她,“好了?”
“嗯!”
江泠站起身,走過去,自然而然地牽住她。
天已經黑了,華燈初上,淮河畔,流水迢迢,畫舫搖搖晃晃,歌聲蕩漾。
巷子里兩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江泠走前一步,葉秋水跟在他身后,踩著他的影子,蹦蹦跳跳地往前走著,像小孩一樣玩著捉影子的游戲。
葉秋水突然輕聲問道:“嘉玉,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江泠問:“什么話?”
“要是踩著另一個人的影子走,就永遠不會和他分開了,像影子一樣,親密無間。”
江泠聽完,輕輕笑了笑。
“嗯,聽過。”
九歲的葉秋水也曾經同他說過一樣的話。
江泠轉過身,踩在她的影子上。
他一動,葉秋水就歪了,氣惱地跺了跺腳,接著追著他的影子踩了好幾腳。
兩個人像是幾歲孩童似的,互相追著對方的影子,最幼稚不過的游戲與最天馬行空的玩笑話,卻被他們當了真。
要做對方的影子,要成為融入骨髓的唯一,無論春秋,永不分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