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回 正文完結
姜扶笙擔憂
至極, 起床之后從屋子這頭踱到屋子那頭,又站在窗口向外眺望。
“姑娘,您坐會兒吧?”
翡翠心疼地勸她。
姑娘昨個夜里沒睡好, 今日起來也沒用上幾口飯, 一直心神不寧的只顧著擔心小侯爺。
小侯爺去了這么久怎么還沒有消息?
唉!石青也沒送消息來, 不知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趙玉玦!”
姜扶笙瞧見那道挺拔的身影走到近處,激動地喚了一聲, 轉身飛快地朝門口跑去。
她好像這輩子沒有哪一次跑過這么快。
“小侯爺回來了?”翡翠向外張望, 一時也是欣喜不已。
她是不知道小侯爺做什么去了, 但看姑娘心事重重的, 也猜測應該是有什么大事。這會兒小侯爺平安回來想是度過去了。
“二金。”趙元承走到門口含笑朝姜扶笙張開雙臂。
姜扶笙宛如小鳥歸林一般直直扎進他懷中, 雙手環住他勁瘦的腰身緊緊抱住, 實實在在感受到他的體溫,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懸著的心在這一刻才算放下。
他回來了, 平安無事地回來了!沒有什么事情是比這更好的。
她一度想著,只要他平安,其他什么都可以。
趙元承擁緊她,低聲寬慰:“我回來了,不用擔心了。”
重逢之后,她鮮少對他流露感情,主動抱他更是少之又少, 看情形便知這一夜她憂心得不輕。
姜扶笙感受到他臂膀傳來的力度, 真真切切, 一時情難自禁,腦袋埋在他懷中落下淚來。
這一夜她擔心壞了,也有些委屈, 但更多的是慶幸。
“這不是好事嗎?”趙元承單手捧起她臉兒來,大拇指給她拭淚語氣溫柔寵溺,帶著幾分好笑之意:“好好的你哭什么?”
她怎么就這么愛哭呢。
姜扶笙淚眼迷蒙,纖長的眼睫沾著淚珠,被他迫著抬起頭來。她有些害羞地推開他手:“我是高興的。”
趙元承笑起來:“姜二金,你怎么不高興哭,高興也哭?”
“要你管。”姜扶笙沒好氣地擰身,卻叫他又拉回去抱在懷中。
“讓我再抱一會兒。”趙元承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氣。
昨夜殺敵時,回來娶她是他心底的支柱。
“唔……”姜扶笙雙手推在他胸膛上:“怎么一股血腥氣……呀,怎么都是血?你受傷了?”
方才見他回來太過激動,一時沒有留意,這會兒貼近他,她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她隨意一瞥這才瞧見趙元承渾身浴血,通身幾乎沒有干凈的地方。
“你哪里受傷了?翡翠,快讓人去找大夫。”她頓時緊張起來,慌忙拉過趙元承的衣裳欲仔細查看他身上的傷處。
“別找了。”趙元承拉住她,漆黑的眸子亮晶晶地望著她笑道:“我沒有受傷,這些都是別人的血。”
話音落下,姜扶笙驚呼一聲,嫌棄地掩鼻往后退讓。
趙元承大笑:“方才怎么不嫌棄?”
姜扶笙不理會他,轉身往屋子里走。
方才以為是他受傷了,自然不會嫌棄。他還笑話她,有這么好笑嗎?至于笑成這般。
趙元承跟上去道:“二金,我贏了。”
“我知道。”姜扶笙沒有回頭。
他人平安回來,自然是贏了。她最開始看到他時便猜到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身世嗎?”趙元承伸手攬住她:“我現在就告訴你。”
他有一肚子話要同她說。
“你先去沐浴。”姜扶笙嫌棄地掙脫他的懷抱:“洗干凈了再說。”
滿身血腥還喜歡貼著人,真是的。
“好,好,我去沐浴。”趙元承回身往外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她,漆黑的眸中含著點點笑意:“等我洗干凈回來。”
姜扶笙總覺得他眼神不懷好意,說話也是意有所指,臉“騰”一下紅了。
她讓他洗干凈,哪是那個意思?
這人沒個正形,腦子里一天天就想那件事,哪里像才浴血奮戰回來的?
她轉過身去,心中有些發悶。
“嫂嫂,我哥要去哪?”晚凝玉從外面進來,恰好遇見趙元承出去,好奇地回頭張望。
“他去沐浴。”姜扶笙順口回了她,自己往邊上讓了讓招呼她道:“來坐。”
“我說我哥怎么走那么快,話都顧不上跟我說。”晚凝玉眼珠子轉了轉,素手掩唇吃吃笑起來:“原來如此。”
姜扶笙聽出她話里的意思,本就紅著的臉這一下更紅了:“你別胡說。”
這你兩人的確是嫡親的兄妹,都一樣沒什么正形。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晚凝玉見她害羞,也知適可而止。
惹哭了嫂嫂,哥哥可不會饒了她。
“你快坐這吧。”姜扶笙耳垂都紅了。
晚凝玉笑道:“我不坐,我是來恭喜嫂嫂的。”
姜扶笙好不奇怪,抬起烏眸疑惑地看她:“恭喜我什么?”
她有什么可恭喜的?
“我哥大事已成,恭喜嫂嫂要做皇后娘娘啦。”晚凝玉朝她一福,笑盈盈道:“還請嫂嫂往后多多提攜。”
如今她和哥哥大仇得報,哥哥登基是順理成章之事。等哥哥做了皇帝,姜扶笙自然就是皇后了。
姜扶笙聞言怔了怔,一時作聲不得。
皇后娘娘嗎?
她從未想過自己這輩子會與這個身份有任何關聯,她也想象不出自己做皇后娘娘是什么樣子?
她垂下眸子在心里嘆了口氣,她哪里配呢?
“嫂嫂怎么不說話?”晚凝玉瞧出她情緒不對來,挨著她坐下詢問:“我逗你呢,不過也是說的實話。是我說錯了什么,惹得嫂嫂不高興了?”
姜扶笙搖搖頭:“不是。”
她抿抿唇,遲疑著要不要開口。
“那是什么?”晚凝玉偏頭打量她的神色:“嫂嫂難道還是不想嫁給我哥?”
姜扶笙蹙眉,鴉青長睫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緒輕聲道:“你也知道,我嫁過人的……”
就算趙元承不在意,文武百官能不在意嗎?百姓們會不議論嗎?畢竟,她嫁進陸家也不是什么私密的事,到時候傳揚出去,她改嫁給趙元承的事豈不是四海皆知?
她自己倒也沒什么,趙元承幫她許多,她不想再給他帶來新的困擾,被人議論實在是一件不太美好的事。
眼下他心里眼里有她,能不在意這些娶她。可過幾年呢?萬一他變了心,她該何去何從?
“嫁過人怎么了?”晚凝玉不以為意:“你也是迫不得已。就算你不是迫不得已,我哥也不在乎那些。你看看我,我還在教坊司十幾年呢,過幾日不照樣當我的公主?管別人說什么呢,不值當。”
她年幼時經歷了那么重大的變故,在教坊司這些年更是看盡人情冷暖,改嫁之事在她看來無足輕重。只要哥哥嫂嫂是真心相愛就好了,何必為了外頭那些閑言碎語傷腦筋?
姜扶笙朝她笑了笑,眸光黯淡地低下頭。哪有那么簡單呢?
晚凝玉拉住她的手:“嫂嫂,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姜扶笙笑著點點頭,實則她心里并不認同。不在意別人的議論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幾年她也算受盡了別人的議論,其中辛酸只有她自己知曉。
她不想讓趙元承也陷入那樣的境地。更何況他還將是一國之君。做皇帝要考慮許多事情,平衡各方勢力,說不得因為她又要增添許多麻煩。
“大哥,這么快就沐完浴回來了?”晚凝玉忽然笑著站起身來。
姜扶笙不由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便看到趙元承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
正走到廊下。
趙元承跨進門檻就瞧見自家妹妹,挑眉道:“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我嫂嫂。”晚凝玉拔腿往外走:“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就先走。”
姜扶笙和趙元承齊齊回頭看她。
晚凝玉走到門邊回頭笑道:“哥哥,你可要盡快娶了我嫂嫂,然后封我為長公主。”
她看吶,她這嫂嫂心中顧慮頗多,這是提醒哥哥還要多多費心呢。
趙元承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姜扶笙,眸光含笑:“她說叫我早些娶你呢。”
“不是說要給我講你身世嗎?”姜扶笙伸手拉著他雙手,示意他在自己身邊坐下。
嫁給他之事,她不知如何回應,只能展開話頭。
“你先聞聞我洗的香不香?”趙元承笑著將她拉進懷中,低頭欲吻她。
“你別鬧。”姜扶笙掩住他的唇:“好好說話。”
細嫩綿軟的掌心貼在他唇上,帶著她特有的甜香,足以讓他心猿意馬。他眼尾泛起淡淡的紅。
他握住她手腕,在她掌心吻了一下。
姜扶笙飛快地收回手,將手藏在身后,回頭不滿地瞪他,心怦怦跳得厲害。
她心里正煩著呢,沒有心思和他鬧。
殊不知她紅著臉嬌嗔的模樣更叫趙元承心熱。
他不由分說俯身抱起她。
姜扶笙驚呼一聲,下意識抱住他脖頸:“你做什么?”
“去床上。”趙元承抱著她往內室走。
“我不去。”姜扶笙踢著腳掙扎。
趙元承不松手,她哪里掙得脫?不過幾步便被他扔在了柔軟的錦被上。
趙元承不客氣地抬腿覆上去,低頭熱切地吻上來。
姜扶笙轉頭躲他,滾燙的唇蹭過她唇角落在她面頰處,讓她心跳得更快。
“別……你別……”
她還沒想好怎么和他說不成親的事。
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如果不是那一段往事,她會毫不猶豫地嫁給他。
可世上沒有如果,她不能嫁給他,她這樣的人不能做皇后。
她心煩意亂得很,根本沒有和他親近的心思。
“二金不想我么?”趙元承含住她玲瓏的耳垂,熱氣撲灑,喉嚨啞得不像話。
和她在一起多少次,好似都不夠。她隨意一個動作,或是一個不經意的神情,都讓他陷得無法自拔。
“我說不……”姜扶笙掙扎著躲他,口中禁不住微微喘息。
趙元承只當她是害羞,乘勝追擊,大手扯開她一根衣帶。
領口滑落,露出里面的白色軟綢中衣,瘦削白嫩的肩上亦露出一根朱色小衣帶子。
“趙元承別鬧了,我不想嫁給你了。”
姜扶笙心中生出惱意,抬手攏上衣領,脫口喊出了心底的話。
趙元承正吻在她瓷白的鎖骨處,聞聽她所言,猶如兜頭被人澆了一盆冷水,方才熱血沸騰仿佛要燒著的人,一下冷靜下來。
“姜二金,你在說什么?”
他皺眉質問她。
別的她想怎樣都可以,但他就是聽不得這句話。
“我說我不想嫁給你了。”
姜扶笙偏過頭不看他,生硬地將方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眼淚不爭氣地順著眼角滑落,消失在鬢角處。
她也不想如此,可總要面對這件事。與其兩個人以后都痛苦,倒不如現在干脆利落一些。
趙元承撐起身子看她,冷著臉道:“先前不是答應得好好的?”
“我現在不想了。”姜扶笙倔強地回他。
趙元承捏住她下巴,烏濃的眸底泛起怒意:“姜二金,你到底拿我當什么?”
之前一直不肯答應嫁給他,如今答應了又反悔,她可真是做得出!
“隨你怎么想。”姜扶笙撐起身子欲下床。
她心里難受得幾乎要窒息,不想再和他多說。
“你哪兒也別想去。”趙元承大手摁住她脖頸,將她摁回床上,俯首吻在她唇上。
他心中惱怒,唇舌之間帶著怒意徑直攻城略地,輕易撬開她的齒關,舌尖探入她口中狂悖地掠奪。
姜扶笙躲不開他猶如逢魔一般的親吻,只能被迫與他糾纏,直至她幾度欲窒息,趙元承才肯放她松口氣。
“還說不說了?”
趙元承赤紅的雙眸,胸膛起伏,粗重的呼吸打在姜扶笙臉上。
“你總是這樣,我不愿意的時候你就強迫我,還侮辱我!你一點都不尊重我,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死也不會嫁給你……”
姜扶笙掩面而泣,壓在心底所有的委屈在這一刻傾瀉而出。
他們重逢之后,許多次都是這樣,他想怎樣便非要怎樣,真的一點也不尊重她。
是不是在他心里,她的想法根本一點都不重要?還是她對于他而言唯一的作用就是做這種事?不管哪一種可能,都代表他心里根本沒有她,只是想和她親近。
“你怎么會這么想?”
趙元承聞言心中一驚,起身坐在她身邊。
姜扶笙捂著臉啜泣,自然不會理會他。
趙元承復起的心思一下又涼下去,他撓撓頭和她解釋:“我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許多時候,我是情不自禁……”
他說到這里頓住。
好像才回來見到她,他是很不尊重她來著。但那時候心里帶著恨意,總想著糾纏她,可她又不肯和他親近。
她越不親近他,他就越生氣,越生氣兩人單獨相處時他自然就越……他承認,那時候他的確有過分。
姜扶笙側過身背對著他,瘦削的肩微微抽動,半蜷著身子看著可憐極了。
“我承認,最開始我回來時對你是不夠尊重,我給你賠禮好不好?”
趙元承湊近些軟語哄她。
要不是怕她更生氣,他伸手便將她抱進懷中安撫了。
姜扶笙還是不理會他,啜泣聲倒是小了下去。
趙元承思量著又哄道:“但是我后來絕對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就好像現在,我就只是單純地很想你,有時候確實沒有顧及你的意愿。我之前沒有留意到這些,往后我知道了,你不首肯我絕不動你。”
也怪他不夠周到,她先前沒有說過,他也就沒有顧及她的感受。
她小時候就要強得很,經歷諸多事情之后,性子雖然有所改變,但本性還在。悶了這么許久才和他講出來,大抵是真傷心了。
“沒有以后。”姜扶笙悶悶地回他一句。
“怎么沒有,我們還要在一起一輩子呢。”趙元承拉她手,可憐兮兮地認錯:“我知道錯了,你給我一次改正的機會好不好?”
姜扶笙掙了掙,沒能掙脫他的手,便沒有再掙扎。
“我給你講我的身世吧。”趙元承摩挲著她細嫩的手指低聲道:“其實,我是先皇的孩子。”
姜扶笙聞言轉頭看他,雖然心中已然有了這種猜測,但真聽他說出來,她還是驚了一下。
“那我更不能嫁給你。”
她垂下眸子,聲音有淡淡的啞。
“為什么?”
趙元承眉頭緊緊皺起。
她怎么就在這件事上繞不過去了呢?
姜扶笙靜默了片刻道:“方才晚凝玉來和我說,你會登基為帝。”
“那又如何?”趙元承挑眉。
姜扶笙抿抿唇,聲音小下去:“嫁給你成為你的妻子,便是一國之后,是要母儀天下的。我是嫁過人的,怎么當得起?”
她語氣里帶著淡淡的疲倦,聽著叫人忍不住心疼。
趙元承不禁伸手擁住她:“誰說嫁過人就不能做皇后了?是哪條律法規定了?還是祖宗留有這個規矩?”
她原是擔心這個,怎么這么愛胡思亂想?
姜扶笙仰起臉看他,烏眸中帶著點點怯意:“自古以來,都沒有這樣的事……”
她沒有什么信心。
趙元承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親了親:“自古沒有,那我就開這個先例。”
他好容易才將人找回自己身邊,誰也別想讓他放手。
姜扶笙轉過臉不語。
“我又說錯話惹你生氣了?”趙元承湊近了看她,才察覺她淚眼汪汪的又要哭了。他捧過她的臉:“快不許再哭了。”
姜扶笙伸手抱
住他,將臉兒埋在他懷中,悶悶地道:“等你娶了皇后,我給你做妃子吧。”
她嫁過人,家道中落,且他于她有恩。嫁給他做妃子雖是妾室,但也不算辱沒了她。
“說什么呢?”趙元承強行將她從懷中拉出來:“從小我多疼你你不知道?我能讓你受這種委屈?”
她這一日一日的,腦子里裝的什么呢?
“我又不覺得委屈……”姜扶笙又將臉埋進他懷中。
她是心甘情愿的。
“那也不行。”趙元承揉揉她腦袋:“我這輩子娶你一個就足夠了。你不許再胡思亂想,我已經派人去接岳父岳母和舅兄了,等他們回來咱們就辦婚宴,你乖乖等著嫁給我便可。”
姜扶笙聞言不由抬頭看他,烏眸在這一瞬亮了:“真的?那我兩個妹妹呢?”
妹妹們就在郊外,爹娘和哥哥回了上京,他們一家就團聚了。
她倒忘了,元啟帝已經不是皇帝了,爹娘和哥哥自然不必遠遠避走。她剎那間被一種巨大的喜悅籠罩著。
“自然是真的,妹妹們已經進城了。”趙元承看她開懷,又接著道:“我打算讓岳父官復原職,還去做他的戶部尚書,你看如何?”
“你,你說真的?”姜扶笙眨眨眼看著他,一時不敢置信:“但是,不會不妥嗎?”
她所求不過是一家人能夠平平安安,團團圓圓。不想趙元承這樣好,竟要讓爹官復原職?
這樣真的太好了。不過,她又擔心朝中有人反對,會給趙元承帶來麻煩。
“岳父原本就是被冤枉的,官復原職理所應當。”趙元承正色道:“再說了,那是我岳父,自家人用著才放心。”
姜扶笙被他的話逗得破涕為笑,心里感動得無以復加,紅著眼圈呢喃:“你怎么對我這么好……”
她都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爹出事這幾年,她早已被世事磨平了性子,磨去了所有的希望,只覺得一家人都活著就已經是很幸運的事了。
從來沒有想過爹會有官復原職的一日。
“我對你好還不是天經地義?”趙元承捏捏她臉,抵住她額頭:“所以,看在我對你這么好的份上,就不要再反悔了。二金,我們成親好不好?”
姜扶笙伸出纖細的手臂抱住他,小小嘆了口氣:“我當然是愿意的。只是……我不想讓你和之前的我一樣,處在流言蜚語之中。尤其是你坐上那個位置,如果因為我而讓別人議論你,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
這是她的肺腑之言,也是她眼下唯一的顧慮。
她無法報答他的恩情,總不能還拖累他。
“你覺得我是在意別人議論的人?”趙元承貼著她臉頰蹭了蹭:“我若是在意,也不會求娶你。你不必管那么多,只要點點頭,其他的事情都有我,懂不懂?”
姜扶笙下意識點點頭。
趙元承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可不許再反悔了。”
姜扶笙抱緊他,臉緊緊貼在他懷中,將心一橫:“那好,從現在起你趕我走我也不走了,你不娶我也不行。”
趙元承笑起來,大手揉她腦袋:“對,就這樣,有點小時候的模樣了。”
姜扶笙也不禁跟著笑了笑:“你是先帝的太子,怎么會變成良都侯的兒子?”
方才趙元承說起身世被她打斷,這會兒才想起來問他。她一直好奇此事。
“這事兒說來話長。”趙元承下巴枕在她頭頂上,將自己身上所有的事情事無巨細地說與她聽。
姜扶笙聽罷了很是感慨:“這么說來良都侯真是大義,只是答應了先皇后一句,便真的將你視為親生。”
“他對我的確恩重如山。”趙元承道:“我年幼時他便一直在替我籌謀復仇之事,我從師父那里回來他便將一切都交于我掌管。”
姜扶笙鴉青長睫撲閃幾下,腦袋在他懷里蹭了蹭:“真的只是良都侯自己愛慕先皇后嗎?是不是他們原本也有些情意?”
趙元承搖搖頭:“這我便不知了。聽良都侯的意思父皇和母后是情投意合的。”
姜扶笙揚臉看他:“那要是我死了,留個孩子給你,你養嗎?”
“不許胡說。”趙元承掩她唇。
姜扶笙推開他手,半握著他結實的手腕笑看他:“你就說你養不養?”
“當然養。”趙元承想了想點點頭,又擁緊她:“但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是兩情相悅,情投意洽。”
姜扶笙又被他逗笑:“我小時候和你在一起,怎么沒覺得你的身世是這樣的?我看戲文里,身世坎坷之人總是滿腹心事,哪里是像你這樣?”
趙元承小時候便是個舒朗磊落頂天立地的,身上半分也沒有苦難深重的影子。
“那是因為我忘了小時候的遭遇。”趙元承和她解釋。
“忘了?”姜扶笙不解地看他。
這么要緊的事,怎么會忘記?再說他現在不是記得嗎?
趙元承道:“我也不懂。師父說是因為親眼看著母后被逼死,所遭受的刺激太大,腦子承受不住出于自我保護遺忘了那些讓我痛苦的事。”
姜扶笙好奇:“那怎么后來又想起來了?”
“還不是因為你?”趙元承手指在她腰間戳了一下,佯裝埋怨。
姜扶笙癢得躲他手,一時更加疑惑:“關我什么事?”
“你拋棄我轉身嫁給別人,我因此遭受了極大的打擊,大病一場的同時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和小時候所看到的事。”趙元承想起母后的遭遇,目光有些黯淡。
他記得,母后是最疼他的。
“對不起,你那時候一定很痛吧。”姜扶笙抬手捧著他的臉,心中愧疚滿滿。
他們兩人之間,始終是她更虧欠他的。
“都過去了。”趙元承握住她手腕,臉頰在他手心蹭了蹭:“我一點也不怪你,只要以后你好好待我就行。”
姜扶笙哭笑不得,他這般好像受了好多委屈的小女子似的。
“你想起來之后,就去山上拜師了?”她問他。
“我去山上是為了治病。那時候上京沒有人能治得了我,實在沒法子了才上山。也是冒了風險的,他們就怕我死在途中。”趙元承道:“后來在山上養病,才拜的師。”
姜扶笙聽著他的話心里愧疚極了,臉埋在他懷中半晌不說話。都是因為她,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她太對不住他了。
趙元承瞧她這般便猜到她心中所想,指尖繞著她一縷發絲,開口分她的神:“還有沒有什么要問的?不問我可睡了,我乏了。”
“那晚凝玉呢?”姜扶笙心中還有疑惑:“良都侯怎么沒有救她?任她流落到教坊司?”
晚凝玉和趙元承一母同胞,也是先皇后的孩子。依著良都侯對先皇后的深情厚誼,不會對晚凝玉不管不問的。
“她那時候還小,被貼身宮女冒死救出來,那宮女為了引開官兵被殺害了。”趙元承緩緩道:“那時候教坊司丟了一個小女孩無法交差,便將她拿去替了。她也因此能夠茍活下來。這幾年教坊司其實都是她說了算,也專事替我打探消息。”
“那她過得也很辛苦。”姜扶笙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十分安心:“不過還好,我們都苦盡甘來了。”
“嗯,以后一切都好了。”趙元承親昵地貼著她臉頰:“現在都平定了,這院子簡陋,不然你還是先搬回敘蘭院去住?”
“我不去。”姜扶笙搖頭:“我在這里住著挺好的。”
良都侯府說起來還是趙元承的家,她和趙元承還未成親,住在那里名不正言不順的,還要面對良都侯一家。
晚凝玉這地方雖然簡單但一點也不簡陋,要緊的是不需要面對任何人。至于晚凝玉,她還挺喜歡和晚凝玉相處的。
“那也行,都依你。”趙元承自然順著她。
*
元啟帝親口承認了當年弒兄篡位之事,加之這些年元啟帝昏庸無道,朝臣苦其已久,巴不得有人取而代之。趙元承是先帝的太子,登上帝位名正言順,朝中無一人反對。
如此,趙元承登基之事有條不
紊地準備著。他自然也忙碌起來。
一連半個月,姜扶笙睡時趙元承還沒回來,等她醒時他人又不在了,兩人幾乎不怎么見得上面。
這日,姜扶笙才用過午飯,正預備著起身在院子里轉一轉消消食,趙元承從門口大跨步進了屋子。
“二金。”
他笑著喚她。
姜扶笙驚奇:“誒?你這會兒怎么得空回來了?”
最近總也不見他的蹤影,大白天的他回來可是件稀奇的事。
“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趙元承朝她伸手。
姜扶笙走過去牽住他的手,偏頭睜大眼睛好奇地看他:“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趙元承一臉神秘。
姜扶笙叫他說得心里癢癢:“你直截了當告訴我唄。”
“來。”趙元承將她抱上馬,還是沒有告訴她:“我騎馬帶你,很快就到。”
“小氣鬼。”姜扶笙哼了一聲,惹來趙元承一陣笑。
“坐穩了。”
趙元承上馬將她圈在懷中,抖動韁繩催著馬兒跑起來。
姜扶笙看向前方,她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帶她去何處?眼看著要出大門,她眼前忽然一黑——趙元承將他的大氅罩在了她頭上。
“做什么?”姜扶笙就要推開。
“冷,先裹著。”趙元承收緊摟在她腰間的手臂。
姜扶笙抬起的手又收了回來。正值冬日,馬兒跑得快,只聽到耳邊風聲呼呼的,的確是有些冷。
眼前黑黑的,只在低頭間有一絲縫隙,能看到腳下的路一閃而過。
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馬兒緩緩停下。
“到了嗎?”
她抬手推身上的大氅。
“等一下。”趙元承攏住大氅,笑著問她:“二金,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么?”姜扶笙被他問得莫名其妙。
趙元承笑著下馬,將她連人帶大氅抱下馬來,一把掀開大氅:“看!”
姜扶笙眼前忽然一亮,尚且有些不適應,眨眨眼看清眼前的情形,她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你……這……這里……”
她捂著嘴,怕自己哭出聲來,可淚水還是抑制不住在眼眶里打轉。
這里是她的家。從爹出事之后,家就被封了,經年累月下來早已破敗得不像樣。
她從來沒有回來看過,她不敢面對這樣的場景。
眼下這里煥然一新,一切和她從前住在這里時一模一樣,就好像他們一家從未離開過。
“喜不喜歡?”趙元承笑著問她。
“喜歡。”姜扶笙哽咽著,一大顆淚珠砸落在衣襟處。
這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啊,她一直以為再也回不去了。如今恢復了原狀,她怎么會不喜歡?
“高興要哭,不高興要哭,現在喜歡也要哭了?”趙元承抬手給她擦眼淚。
“你怎么想起來收拾這里?”姜扶笙自己也擦擦眼淚。
“岳父岳母他們回來總要住的。”趙元承道:“我早安排人來收拾這里了。忙了半個月,昨日才收拾好,我想著帶你來看看有沒有什么不滿意的,我好讓他們改。”
姜扶笙搖搖頭,轉身緊緊抱住他,將臉貼在他懷中:“謝謝你。”
這里和從前一模一樣,她還有什么不滿意的?他真的太有心了。這真的比給她什么都好。
“跟我這么見外?”趙元承發笑,貼在她耳邊道:“真感謝叫聲夫君來聽聽?”
“沒正形。”姜扶笙正感動呢,聞言也沒了流淚的心思,抬手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
趙元承笑著拉住她手:“我們去你院子看看。”
“好。”姜扶笙和他牽著手,兩人并肩往內院走。
日頭照著二人走進月洞門,地上的一雙影子牽在一起的手一晃一晃的,這樣的情形從前在同樣的地方發生過許多次。
推開院門,香氣撲鼻。
“好香啊。”姜扶笙不由開口。
“你這幾棵樹,都是春天開花的。”趙元承指了指一邊:“我讓人移了一棵蠟梅來,花草也都打理了,等春天就能開一院子的花了。”
“原來是蠟梅的香氣。”
姜扶笙嗅了幾口,松開他的手走到一側。
眼前擺著一架秋千,是她的秋千。
聽娘說,她出生時爹太開懷了,她用得上的用不上的爹連著買了許多東西,這秋千便是其中的一件。
“木頭秋千放久了太破舊,我讓人修整了一遍,重新上了漆,你要不要試試?”
趙元承走上前問她。
姜扶笙走過去,在秋千上坐下。
“我來推你。”趙元承走到她身后,雙手推在她背上:“抓穩了。”
秋千高高地蕩起來,姜扶笙撞了滿懷的風,伸出手好像就能觸碰到藍天。秋千隨即朝下墜落,又再次蕩起。她笑起來,聲音清脆悅耳,一如小時候。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她玩了好一會兒,覺得累了才示意趙元承停下來。
“還站得穩嗎?”趙元承上前扶她。
“小瞧誰呢。”姜扶笙推開他的手,神色張揚當先而行:“我們進屋子去看看。”
趙元承望著她神采奕奕的模樣不禁笑了笑,他做這一切不過是想讓她恢復從前的性子。眼下看來,是有些用處的,算他沒白用功。
姜扶笙進了屋子東望望,西望望:“你怎么會記得這么清楚?”
屋子里的布局和她從前住的時候幾乎沒有分別。
但是當初爹出事之后,家里值錢的東西早就被一掃而空了,她這里也不可能幸免。
趙元承笑而不語。
和她相關的事,他哪一樣記得不清楚?
“有水?”姜扶笙上前提起桌上的小銅茶壺。
入手沉沉的,里面還真有水。
“渴了?”趙元承上前:“正好,燒了炭火給你燒水喝,也能取暖。”
“沒有火折子。”姜扶笙左右看看。
“我有。”趙元承從懷中取出火折子。
姜扶笙伸手去接。
趙元承看她:“你做什么?”
“我來燒。”姜扶笙示意他把火折子遞過來:“你很快就是一國之君了,怎么能叫你干這種粗活?”
這里就只有他們兩個,又沒有旁人,這種粗活她不做誰做?
“你會?”趙元承好笑地看她。
姜扶笙不服:“試兩下就會了。”
“嘴硬。”趙元承取了蠟油放在炭火盆里,用火折子輕易便點燃了,接著將小銅壺擱了上去。
屋子里逐漸暖和起來,姜扶笙坐在榻上,盯著逐漸冒出熱氣的壺嘴,恍惚之間好像回到了還未出嫁的時候。
“我想睡會兒。”
姜扶笙聲音里有倦怠之意。
“來。”趙元承往她身邊湊了湊,拍拍自己的胸膛。
姜扶笙輕輕笑了笑,倚在他懷中闔上眸子,安然地睡了過去,像船兒回到了獨屬于她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