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于晚給洛白榆扎的小辮子挺好看,洛白榆不舍得,便沒有去剪頭發,每天頂著一頭微卷的頭發去學校,等于晚給他扎起來。
轉眼就到了周末,生日午宴在城北的一個酒店, 品級不是特別高,但也配得上應樊淵的家境。
除了應樊淵的同學好友,應家只請了應樊淵家里的親戚。
應樊淵的母親出來露了一面, 便不見了身影, 直到宴席正式開始才出現。
這是一個威嚴端莊的女人,氣勢凌厲,講話時帶著身為警察特有的嚴肅。
據說沒有什么背景,是靠自己爬到了江城警察局局長的位置。
應母講完話后便離開了, 在場的人都是應樊淵的父親和應樊淵在招待。
應樊淵的父親身材瘦削,面色有一種沒有血色的蒼白,只有唇是殷紅的,一副黑框眼鏡壓著大半張臉,招待客人時稍顯木訥,但面容溫柔帶笑,看起來脾氣很好。
于晚側偏向洛白榆,眸中含著明顯的疑惑,壓低聲音問洛白榆道, “樊淵的父親?”
于晚沒有明說,但洛白榆卻領會到了于晚的意思,“伯父的臉色向來那樣,天生的,身體沒什么問題。”
于晚點了點頭, 拿起筷子正要夾菜,旁邊一道尖厲的聲音響起,令她頓住了動作。
“應康她在哪啊?當官了就看不起我們這群窮親戚了是吧?!我來參加兒子的生日宴,連他媽的面都見不上。”
說話的人吊兒郎當,身上的衣服也穿得歪歪扭扭,眼下的黑眼圈重得像被吸了陽氣,不像是來做客的,更像是來砸場子的。
應父沒有說話。
但和那個女人坐在一桌的親戚,已經開始拉扯著女人讓她少說兩句。
“小康忙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孩子真是的!”
“她忙她就有理了?忙她別請我們啊?!每次請客都這樣,誰稀罕她請啊。”
“這不是小梨在替小康招待我們嗎?好好的日子,你鬧什么!平白讓別人看了笑話。”
嘈雜的吵鬧聲中,夾雜著一句相比下來略顯微弱,溫暾的回復。
“阿康在忙,剛剛那邊來電話了。”
是應父在回答鬧事女人的第一個問題,不過慢了好幾拍,桌上的人已經吵翻了天。
也不知道那一桌子的人聽沒聽見,吵鬧聲又慢慢小了,或許還是知羞的,明白在這種場合鬧開不好看。
安靜下來,一個稍顯年長的女人便圓話道,“你表妹喝醉了,腦子不清醒,小梨你快去忙吧,不用管她。”
應父沉默片刻,才點了點頭,拿起酒杯按禮數敬了杯酒,轉到下一桌。
應樊淵剛才去幫一個親戚家的小孩取幼兒專用凳,回來時聽說這件事差點氣炸,“她就是看我不在,才敢欺負我爸。”
這人挑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專門等應父孤身一人,趁著應母和應樊淵不在其身邊。
別人挑事是別人挑事,應家還是要臉的,應樊淵聽完這件事就緊跟著應父敬酒,寸步不離。
應樊淵的父親,反應似乎總比別人慢半拍。
于晚卻見一桌子朋友同學,包括洛白榆,臉上都沒有什么驚訝的神色,想起他們的關系,大概是早就知道了,這一桌子人,可能就于晚一個新人。
吃了一半,于晚借口去衛生間離開了宴會廳。
應樊淵的母親是應康,應康又是江城警察局的局長,這兩件事,于晚昨天便查清楚了。
她本來沒有多想,但來了才發現,這一桌子人,基本上都是江城名流貴胄之子,真正身份普通的,大概只有她和旁邊的高義。
聯想起應樊淵邀請她那天說的話,又有什么不明的。
還有應母,來去匆匆,一場宴會只出現了兩次,離去時卻并未見神色焦急。
聽剛才鬧事之人的話音,好像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于晚走出宴會廳,向門旁服務生詢問衛生間的位置。
服務生耐心地指給于晚,于晚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衛生間和電梯是兩個相反的方向,酒店很大,四通八達,于晚反向繞了一圈,走到電梯口。
電梯前面落著一個電子顯示器,上面顯示的是酒店的地圖。
這家酒店有八層,坐落在整個地圖的北側。
往南有一片區域,也屬于這家的酒店,圖上顯示是一片后花園。
后花園?于晚盯著地圖,腦子里閃過剛剛看到的畫面。
從衛生間反向繞一圈,途經一個比較偏僻的側窗,側窗正對著花園,而那密林之中,分明可見幾座棕褐色的穹頂。
于晚放大那片花園的地圖,記住上面顯示的路線,坐電梯下了樓。
地圖沒有顯示那幾座穹頂的位置,因此按照地圖顯示的路線,絕不可能走到那幾座穹頂的位置。
所以,她只需要沿著地圖沒有顯示的路線走。
不知繞了多少圈,于晚才漸漸看到穹頂的影子,也慢慢能聽到有人在說話。
越靠近越空曠,不知不覺中,林木越發稀疏。
于晚眼神一凜,停下了腳步。
設計的人有點水平,花園比較大,慢慢減少樹木的密度,等到注意到時,極有可能已經被里面的人發現了。
但稀疏的范圍不能過大,里面的穹頂還需要密林的遮掩。
于晚審視四周,判定了一個安全距離,又往前走了幾步,將自己藏在一棵樹后。
幾座穹頂原來是仿古式的建筑,應當是用來招待客人的。
門前的一小片空地上站著幾個人,包括應康。
還有人在陸續出來。
距離太遠,聽不清里面的人在說什么,但看姿態,像是在送客。
應康確實和江城上流有聯系,如果應樊淵每年生日都請的話,那聯系應當頗深。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于晚轉身按照原路返回。
通往穹頂的路狹窄,最多只容兩人并肩而行。
沒有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來,于晚愣了一下。
一身黑西裝,腕上的袖口精美,身材健碩挺拔,下頜鋒利,俊美無儔。
無端讓于晚覺得面熟。
但她能夠肯定,自己沒見過他。
迎面而來,于晚站在一側,給對方讓路。
對方擦著于晚過去,又停住了腳,側身微笑,好似只是好奇,“小姑娘怎么一個人跑到這邊來了?”
“出來透氣。”于晚和他對視,眼神清透,又透露著對陌生人突然關心的不解和防備。
男人沒有再說話,眸光有著微妙的審視之感,看了她幾眼,轉身離去。
于晚也回過身子,背對著男人離開。
于晚繞著衛生間回到宴會廳時,大家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正在商量下午去哪玩。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洛白榆開口便問道,“阿晚剛才去哪了?這么久?”
“肚子有點不舒服。”于晚簡單地回了一句,洛白榆也沒再問。
“要我說,我們不如去鬼屋吧!大悅城新開了一家鬼屋,我朋友說不錯。”
有人附和,有人反對。
洛白榆怕鬼,于晚、應樊淵和高義三人知曉此事,都選擇了拒絕。
輪到最后的洛白榆時,票數是同意比拒絕10比10平。
全場都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他。
洛白榆自然會拒絕,知道洛白榆怕鬼的人,沒什么好猜的。
于晚拿起叉子,準備吃掉洛白榆特意留給她的蛋糕。
“我同意。”還是熟悉的嗓音,卻有一絲發緊。
于晚愕然地看向右手邊的洛白榆,他不是怕鬼嗎?
——————
與此同時,另一邊。
佫聞聲沿著小路走到穹頂前,應康已經送完了客人,正在門前等他。
佫聞聲率先開口:“路上遇到一只小貓。”
眼底似有寒光,應康眸光沉沉,望向佫聞聲:“什么意思?”
“戴著口罩,是個女生,看起來年齡不大。”
“或許只是閑逛到這兒。”
“可能。”佫聞聲笑而不語。
“我會讓人去查。”應康領著佫聞聲進門,“你那邊怎么樣了?”
“安插進周家的旗子,謝家已經動了。”
“地皮一月開拍,她們等不及。”
“恩。”
“那周家手里的證據……”
第72章
【勾引守則第二條——吊橋效應:危險或刺激性情景可以促進彼此的感情。 】
講這一條的人具體說了什么,那夜時間太晚,洛白榆看了個囫圇,已經記不太清了。
腦子里突然蹦出這一條, 洛白榆在心里糾結猶豫半晌,還是決定選擇去鬼屋, 盡管他怕鬼。
去往鬼屋主題廳的車上,于晚手臂倚著靠里一側的車窗,問洛白榆道, “阿榆,為什么要去?”
洛白榆扣了扣手指, 回道,“沒去過,想去看看。”
怕鬼還想去看?于晚心里疑惑, 也沒有再多問。
鬼屋名叫夜半歌聲。
“新陽小鎮荒原偏僻,地處群山峻嶺之中,進出小鎮只有一條路。
小鎮寧靜祥和,最近卻有村民時常在半夜聽到詭異的歌聲。你們是前來探險的冒險者,偶然誤入此地,只有解開夜半歌聲的謎團, 你們才能重新找到通往外界的路。 ”
主持講完故事背景后,于晚等人將被蒙上眼睛,由npc帶往指定地點。
劇本地圖很大, 隊伍被分成三個小組, 一組七人,分別前往有歌聲響起的三個地方。
于晚、洛白榆、應樊淵、高義四人一起, 另加了三個同學為一組。
引路的黑衣人漸漸靠近,洛白榆看著他們,唇色微微發白,僵著手將全黑的眼罩戴上,未知的恐懼立刻席卷他的神經。
他顫著手,攥住于晚袖口一角。
一個黑衣人領一個,來領于晚和洛白榆的兩個黑衣人看著于晚被揪住不松的袖口,愣了一下,其中一位是老員工,經驗豐富,立即反應過來,“請您跟好身前的同伴”。
眼前沒有一絲光亮,于晚怔愣一瞬,還沒反應過來對方說什么,一個黑衣人便帶著她向前走去。
袖口傳來輕微的拉扯感,于晚立刻意識到黑衣人剛才在說誰,剛剛她的右手邊,只有洛白榆。
她反手想要拽住洛白榆的手腕,四指劃過洛白榆的掌心,向上移了移,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
溫暖的觸感,讓洛白榆稍稍定心,他知道,于晚一直在拉著他。
眾人站定,一聲游戲開始,于晚等人拉下眼罩。
橙黃色的白熾燈昏沉,迎光微明,背光幽暗。
初始地點在十分鐘內為安全地點,不會有npc出現。
于晚抬眼望去,皸裂的墻上掛著黑白色的時鐘,正值半夜十二點。
“過家家,擺家家。
今天是媽媽,
明天是爸爸。
爸爸要去工作啦,
媽媽看好家。 ”
“過家家,擺家家。
今天是爸爸,
明天是媽媽。
媽媽要去工作啦,
爸爸看好家。 ”
曲調悠揚,唱歌的好似是一位孩童,聲音稚嫩,卻尖利刺耳,像是故意拔高了嗓子。
歌聲循環往復,持續了一分鐘才停止。
兩三個鐵架床,靠墻擺放,每個床鋪旁都立著一個輸液用的掛架,很是簡陋。
于晚打量一圈四周,帶著洛白榆走向內間。
內間沒開燈,于晚將洛白榆留在門外,自己一人進去打開內間的燈,相連的手腕像是一根線,隔著一道門,將她們緊密地聯系在一起。
隱隱約約,面前好似有一個人影的輪廓。
燈光一閃,一個沒有五官的,蒼白的人臉閃入眼眶。
于晚心頭一跳,定睛看去,原來是一個醫用人體模特,站在門側,正對著開門的方向,也不知為何穿著醫用的白大褂,不仔細去看,還真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視線在里面搜索一圈,沒有其他奇怪的地方,于晚才對外面的洛白榆道,“一進門有個穿著白大褂的人體模型。”
洛白榆在腦子里想了想醫用模特的樣子,慢慢踱步走進去。
即使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看到那個模特,洛白榆還是不禁吸了一口冷氣,貼于晚愈發貼得緊。
內間像是藥房,幾個藥品柜陳列靠墻陳列,里面擺滿了各種生活用藥。
于晚跨過門口堆放的紙箱,向將近兩米高的藥柜走去。
藥柜上面是透明櫥窗,下面是不透明柜門。
于晚正要打開上面柜門,洛白榆發出一聲驚叫。
泛著冷光的玻璃,映出一張中年男人的人臉,正詭異地笑著。
洛白榆神經緊繃,拔腿就想要跑,但又能跑到哪去?
這里沒有安全的地方。
每一個地方都可能有恐怖的東西。
他神經緊繃,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嚇得滿臉蒼白。
脊背發涼,好似有冷氣擦著耳畔飄過。
洛白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睜著雙眼盯著面前那個詭異的人臉,不敢回頭。
“是對面墻上的照片。”
原是對面墻上掛著的醫生照片,貼在信息欄上,用來展示醫生身份,剛好倒映到了透明櫥窗上。
于晚安撫地摩挲著洛白榆的后頸,發絲微癢,帶著他慢慢扭頭,看向身后的信息展示欄。
那張照片正在最頂,下面寫著身份信息,身份信息欄倒映到櫥窗上,正好被里面與玻璃接觸的隔層板擋住,什么也看不到。
洛白榆呼出緊憋在胸腔的惡氣,回過頭來跟著于晚繼續搜尋藥柜。
藥柜上層沒有特殊的東西,于晚打開下層,目露驚訝。
大量的酒精,一桶一桶地擺在柜里。
但濃度不是75%,而是95%。
75%濃度的酒精才是一般用來醫用消毒的酒精,為何藥柜里的,都是95%?
這個濃度的酒精,并不常見,其中一種可能性,便是——
于晚拉著洛白榆,重新回到門口的人體模特前。
她伸手碰了碰模型裸露在外的肌膚,柔軟而又有彈性,一按一個淺坑,又迅速回彈,皮膚表面略顯粗糙,不是一般塑料制品的光滑,更像是真人皮膚的觸感。
標本,極有可能是用真人皮膚做成的標本。
人皮剝下來,像制作其他動物標本一樣,制作人體標本。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外間的尖叫突如其來,震耳欲聾。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于晚邁腳想出去看看,回頭看見洛白榆眼瞳顫動,浮著濕潤的水光,下頜緊張地繃緊,似在乞求。
“閉上眼睛。”
洛白榆咬牙閉上眼,跟著于晚走出內間。
臉白得像墻一樣的金發人偶,發間綁著巨大的粉色的蝴蝶結,瞳仁漆黑,只有一點,流著血淚,咧嘴笑著,脊柱彎曲,像是從中折斷,臉低低地挨著窗臺,趴在窗外,緊貼著窗戶,擠壓得面目猙獰,似乎是想進來。
她紫色的雙唇開開合合,好似在說話,但在一片驚叫聲中,什么也聽不見。
第73章
緩過了木偶娃娃突然出現的幾秒, 尖叫聲漸漸平息,大家才聽清楚木偶娃娃說的話。
“一起出來玩啊,嘻嘻嘻嘻。”
她一直重復著這句話,或許是因為等不到室內的人出去,她呵呵一笑,身體扭曲地離開了,像是碾碎的娃娃,被重新拼接在一起。
“好了, 可以睜開眼了。”等看不到木偶娃娃的身影, 于晚對洛白榆開口道。
高義和應樊淵一邊安撫著隊里的omega,一邊詢問于晚道,“內間有什么信息嗎?”
“里面是一間藥房,藥柜里有大量95%濃度的酒精,門口有一個醫用模特,皮膚觸感像是真皮。”于晚將自己得到的信息告訴他們,問他們道,“你們呢?”
高義道:“旁邊的房間是簡陋的診室,我在抽屜里搜到了一沓病人的信息表。”
七人輪流翻看著信息表,上面記載了來過這里看病的病人信息,地址一欄顯示,來這里看病的都是新陽村的村民,大都是感冒發燒一類的小病。
值得注意的是,一個名字前被標了星號,名叫小花,是個8歲的女童。
于晚又問道:“沒有其他的了嗎?”
“我不知道這個算不算。”說話的omega好似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來,虛弱地靠著同伴的肩膀,從兜里掏出三顆糖,糖果用璀璨的玻璃紙包著,熠熠發光,“在筆筒的夾層抽屜里翻到的。”
“可能是為了哄生病的小朋友吃藥?”應樊淵思索道。
于晚:“不無可能。”
話音剛落,于晚便瞅到窗外重新襲來的木偶娃娃,不知道去做了什么,右腿好似斷了,耷拉在地上,手里拿著一把斧頭,斧頭上掛著血跡。
于晚立即道:“跑!”
“什么?”高義還在疑惑糖果的事,沒有反應過來,于晚已經帶著洛白榆跑到門后,他才回頭看見靠近窗戶的木偶娃娃,“我艸!”
應樊淵扶穩眼鏡,分析道,“診室有窗戶,我們從那邊。”
那道門太窄,最多同時出兩個人,旁邊的診室他們剛才進去過,有兩扇窗戶,木偶娃娃行動緩慢,完全來得及。
應樊淵和高義五人向診室跑去,同時一聲巨響,玻璃碎裂。
木偶娃娃五肢短殘,艱難地爬上窗臺。
“阿榆。”于晚喚了一聲洛白榆,空氣稍滯,才傳來洛白榆的回應。
“恩?”洛白榆藏在于晚背后,將自己的臉埋在于晚脊背,不敢抬頭。
“睜眼,只看我,能做到嗎?”
木偶娃娃邁進了一只腿。
“好。”
木偶娃娃邁進了半個身子,扭頭朝于晚笑了笑。
“走。”
于晚立刻推開門,拽著洛白榆跑出村衛生院,另一邊的五個人剛好從診室窗戶爬出來。
兩方默契無言,木偶娃娃緊隨其后,手里舉著斧頭追趕。
拐角卻是一個分岔路口,于晚不假思索選了靠近自己的左邊。
沒走幾步,又是一個岔路,于晚蹙了蹙眉,仍然選了左邊。
幾分鐘后,她們再次回到了村衛生院,但木偶娃娃已不知所蹤。
于晚停下腳步,回頭望去,洛白榆喘著粗氣,深邃如夜空的雙眸,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瞳孔里只有她的身影,竟無端讓她生出深情的錯覺。
驀然間于晚感受到一種從未遇到過的迷茫和不安,讓于晚覺得她難以安放自己,將自己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上。
但這種感覺又瞬間褪去,于晚只覺得是錯覺。
是她讓洛白榆只看著自己,摒棄視線外的鬼怪,又何來深情。
她壓下不知何處而來的妄念,恢復一貫的冷靜,道,“暫時安全,可以不用看我了。”
“哦,”洛白榆神色怔愣,繼續盯著于晚,反應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洋溢著春色的薄紅沿著脖頸一寸寸向上蔓延,身子都好像向上跳了一下,像是被驟然間嚇到。
他的眸光閃爍明滅,立馬瞧向四周,似乎是在認真搜尋,但眼底空空,未知歸處,只有一雙手,一只被于晚捏著手腕,另一只誠實地抓著于晚的右臂,不輕易放開。
【勾引守則第三條:拉近雙方的物理距離。 】
“心理研究表面,正常人的社交距離是1.2米到3.6米,關系越生疏,距離越遠,在對方不知不覺中突破社交距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拉近雙方關系哦。”
從游戲開始,于晚便一直拉著洛白榆的手腕,已經很近了,近到洛白榆可以隨時靠在于晚身上,將自己藏起來,但他還是覺得不夠,他想再近一點,再近一點,他貪婪地攝取著于晚給予他的安全感,卻還是覺得不安。
她跑得太快了,他好像追不上她。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這么覺得,或許是因為,在逃跑的時候,他確實有些追不上她。
他被于晚扯著往前跑,自己竭力追趕,好像也只做到了不拖后腿。
他離于晚還是太遠了,好像,如果于晚松開了手,他便再也找不到她,在于晚抓著他手腕帶他逃跑的那一刻,或是前方未知的某一刻。
只有主動將于晚抓在自己的手里,洛白榆才能感受到一點安心,就如此刻,即使于晚松開了手,但只要他不松手,于晚就跑不掉。
但他又覺得羞愧,因為自己無窮無盡的欲念。
因為理智告訴他,于晚不會放開他的手,所以這一切,都源于自己的貪婪。
“那邊好像有口井。”
“啊?”洛白榆回過神來,順著于晚指的方向望去。
一口黑井,夾在村衛生院偏房和墻壁之間。
“我們過去看看。”
“好。”
一手拽著一手手腕,兩肩并行,還算好走,但若是洛白榆兩手都黏在于晚身上,便不怎么好行動了。
拖沓著走了兩步,于晚看著洛白榆恨不得粘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面色糾結。
注意到于晚的目光,洛白榆抓著于晚的力道卻愈發緊。
現在附近也沒有鬼,于晚疑惑道:“阿榆在怕什么?”
洛白榆緊抿著唇,囁嚅道,“怕你丟下我。”
聽到洛白榆的回答,于晚只覺得有點好笑,眉眼半彎,反問道,“怎么會?”又料想洛白榆可能是被嚇怕了,緊接著安撫道,“不會丟下你。”
不安感減輕少許,但未完全消失,洛白榆盯著于晚眼睛,命令道:“你保證。”
于晚也不惱,笑著哄道:“我保證,于晚不會丟下洛白榆。”
洛白榆勾了勾于晚衣袖,勉強滿意,放開了抓著于晚的手。
于晚輕輕捏了捏洛白榆手腕,脈搏跳動,是蓬勃的生命力。
她牽著洛白榆,撥開草叢,湊近井口,一個繩梯沿著井壁向下探去,井底亮著燈,目測三四米深。
“我先下去,在下面接你。”
于晚率先下井,井底是一個地下室,里面擺滿了動物標本,操作臺上還有一具剛拋開的動物尸體,滿桌鮮血。
于晚正要抬頭告訴洛白榆下面的情況,卻見洛白榆已經下了一米繩梯,而后直接跳到了井底。
洛白榆手腳發軟,扶著于晚肩膀,濃密的睫毛低垂,輕顫著像落入蛛網的蝴蝶,掩下了眸底的慌亂和害怕,可憐地吐出兩個字,“有,有鬼。”
信息素不受控制的逸發,勾勾纏纏地向于晚跑去。
于晚聞到草木香的信息素,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順著脊背安撫洛白榆,將他摟在懷里。
洛白榆把自己埋進于晚側頸,抱緊于晚,極力汲取著于晚的氣息,沒有任何味道,卻讓他心安。
幽幽的草木香,親昵又黏稠,于晚沾染了滿身的味道,才將洛白榆撫慰住。
于晚:“我們退出吧。”
鬼屋可以中途退出,但洛白榆搖了搖頭,“沒事了,我們繼續。”
見洛白榆實在堅持,于晚帶著他繼續探索,怕洛白榆想起不好的事情,她也沒有再問洛白榆剛剛在上面遇到的鬼是什么東西。
還好后面沒再遇到什么意外。
井底是一個地下室,地下室是一個標本間,她們在里面找到了一個穿著洋裝的娃娃和衛生院醫生的身份證,以及一個定時播放的錄音機。
沒有其他信息,于晚帶著洛白榆前往指定地點與同伴會合。
不知為何,這次的木偶娃娃,沒有再追趕她們,只在她們身后遠遠跟著,不再靠近,倒是省心。
其他兩組的初始地點為新陽小學和村內一戶偏僻民居。
于晚等人根據其他小組搜到的信息,拼湊了整個事件的真相。
村里有二十多個小孩,其中七至九歲的有八個,“小花”正是其中之一,但小花和他人不同的是,小花出生時因為缺氧導致大腦發育不全,智力較低。
他們都在新陽小學上學,小花時常被人嘲笑,但小花心智不全,并未感受到他們言語間的惡意,還因為他們帶她玩而把他們當做好朋友。
除了小花,大家都知道,帶她玩只是因為小花好欺負,讓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小花也有自己的堅持。
她想做一次“媽媽”。
村里小孩與外界隔絕,最喜歡的是“擺家家酒”的小游戲,只有最受歡迎的小朋友才有權威當“媽媽”和“爸爸”。
所有人都當過,只有小花沒有,她很想當一次媽媽。
小花乞求了好幾次,大家聽得煩了,終于答應讓她當媽媽。
“爸爸”去上班,“媽媽”要照顧好家,可以指揮自己的“孩子”出去做事,買菜、做飯、洗衣,一起構成溫暖的家。
但顯然沒人想聽“小花”的指揮,大家說著聽她的話,出去買菜上班,但實際上不約而同,拋棄了小花,結伴去其他地方玩耍去了。
只有小花一個人,留在原地,還等著自己的“孩子”回來。
這一等,便從下午等到了天黑。
但那天,狼來了。
新陽村地處群山之間,植被茂密,生物繁多,狼便是其中之一。
但幾十年來,雙方相安無事。
直到村衛生院的魏醫生前來,魏醫生表面上是個醫生,但私下里喜歡制作活體動物標本,也是因為私下的愛好被發現,才被分配到這個鳥不拉屎的新陽村。
小花的父親是一個獵戶,平常會上山打點野兔野雞補貼家用,但這不根本夠小花的治療費。
魏醫生讓小花的父親幫她逮一只活狼,作為代價,魏醫生會給他十萬塊錢。
風險很大,但小花的父親為了小花,還是答應了。
他成功逮住了一只活體幼狼,魏醫生也按照承諾,給了小花父親十萬元。
下一周小花父親就要帶小花去遙遠的大城市治病,小花想要在離開前當一次媽媽。
但那一晚,她被前來復仇的狼爸爸叼走了。
尸骨無存。
小花的父親在悲痛中查清楚了小花死亡的真相,他不知道恨誰,好像恨無可恨,但心中的痛苦難以抒發,他終于瘋了。
他策劃了夜半歌聲,在三個地點放了定時播放的錄音機。
他殺掉了魏醫生,將其活剝,制作成了藥房的人體模特。
至于那幾個孩子,也被他制成了木偶娃娃,用來祭奠他死去的女兒。
這就是整個故事。
【恭喜冒險者,找到通往外界的路。 】
第74章
黑衣npc領著大家走出鬼屋,當初提議玩鬼屋的同學滿臉困惑,“這就完了?小花的父親我們還沒見到呢?”
她常來玩密室逃脫一類的游戲,知道游戲最后的任務一般是抓捕兇手。
卻聽前方領路的npc淡定解釋道, “本來是有這個環節的,但扮演小花父親的工作人員, 剛才被一位同學一拳打成了腦震蕩,店長已經陪他去醫院了。”語氣中有幾分無奈。
洛白榆聞言腳步微頓,眼底閃過幾分猶疑不定。
“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掩飾不住好奇,是誰有這么大能量。
于晚則是問道:“需要我們賠償嗎?”
黑衣npc:“不需要,我們店比較正規,每個工作人員都有保險。”
于晚點了點頭, 不需要賠償,那是誰打的也就不重要了。
“于晚,你身上怎么一股洛神的味道啊?”一個omega似乎是察覺到什么,轉而問道。
“有嗎?”于晚冷淡地掃了他一眼,反問回去。
omega身子一哆嗦,心里暗道,怎么沒有,味道重得他大老遠就聞到了。
正想反駁回去,被身側的同伴拉了拉袖子。
他又看向大家想要尋求支持,卻見大多數人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沒聽見的裝聾作啞樣子,似是領悟到自己觸犯了什么禁忌,自己閉住了嘴。
從安全出口出來,穿過連廊便到了大廳, 應樊淵去結賬,大家便在一旁等待。
洛白榆正站在吧臺前方,結賬的服務員看向洛白榆,開玩笑似地道,“小帥哥力氣挺大啊,一拳就把人揍倒了。”
本來在想其他事情的洛白榆回過神來,只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他身上,他僵住身子,手腳好似都不聽使喚,臉色頓時漲紅,“抱歉。”
“發生什么事了,洛神怎么一拳把人揍倒了?”一位同學不禁打聽道。
“可能是在井口那處,阿晚先下去了,我在等的時候背后突然出來一個罩著黑斗篷的人,驚嚇之中打了他一下就跳下井了。”洛白榆努力回想著當時的情景,頗有些尷尬和抱歉,“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他當時很害怕,腦子都亂了,身體反應像應激一樣。
服務員笑著道,“他被打得人都懵了,小帥哥是不是練過?一拳打到了太陽穴上。”
洛白榆點頭道:“練過一點。”
“怪不得這么厲害,小帥哥以后要是還來,記得提前說一聲,我們工作人員便不會專門去嚇唬你了。”
洛白榆被說得愈發羞愧,“好。”
吃過晚飯,還有人要接著嗨,洛白榆作為應樊淵的好朋友,自是陪同,于晚便跟著一起,去了最近的KV 。
卻正巧碰上了同樣出來玩的周韞琦和謝卿瀟幾人。
服務員在電腦上查詢訂單,對應樊淵道,“非常抱歉,最大的包廂已經被其他客戶預訂了,只剩下幾個小包廂。”
應樊淵一行將近20人,小包廂放不下,他正打算帶人離開。
卻聽周韞琦笑道,“樊淵你們是要來玩嗎?不如和我們一起?”
應樊淵掃了一眼謝卿瀟,打算開口拒絕。
洛白榆關閉手機導航,對應樊淵道,“這里去最近的另一家KV得一個小時。”
現在已經八點多了,再去下一個時間太遲。
應樊淵目藏擔憂,“白榆?”
洛白榆小弧度地搖了搖頭,表示沒關系。
應樊淵又看向其他同學,“大家介意嗎?”
“那一起吧。”
“可以。”
大家都沒什么問題,應樊淵只得同意。
彩燈四射,流光繽紛,有人已經包廂便搶了麥,開始唱歌。
服務員例行詢問道,“您好,需要水酒飲料嗎?”
都是學生,大家點了幾瓶飲料和濃度很低的果酒,另加了幾個水果拼盤。
服務生正要離開,謝卿瀟張嘴道,“拿兩瓶威士忌,要最貴的。”
旁邊聽到的同學都愣了一下,服務生見沒人反駁,將威士忌記到酒水單,“好的,請稍等片刻。”
一側桌上擺著果汁飲料,一側桌上擺著兩瓶開瓶的威士忌,發出濃郁的酒香。
一邊哄哄鬧鬧,唱歌、打牌、真心話大冒險輪番上陣,另一側不時閑談幾句,竟有些商務對話的意思,兩方涇渭分明。
謝卿瀟晃著酒杯,突出的骨節捏著杯壁,晃出幾分情澀,她凝視著對面正在和于晚說話的洛白榆,眼底深沉如墨。
【勾引守則第四條:如有機會,可以暗戳戳表達自己的喜歡。 】
“勇敢去表達自己的喜歡吧,說不定對方就會注意到你呢?”
洛白榆想起網上的建議,心底閃過幾分掙扎,“阿晚想唱歌嗎?”
“恩?”于晚搖頭道,“我不了,阿榆想去唱便去吧。”
洛白榆左手握拳,略顯緊張地捏了食指,右手端起水杯喝下一口水,壓下心底的慌亂,“阿晚要看我。”
于晚輕輕一笑,“好。”
洛白榆聽臺上的人唱完,拿起話筒去點歌臺點歌。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坐在對面的周韞琦將酒杯輕輕扣在桌面上,發出咔噠一聲細響,姿態輕慢,笑著對身側的謝卿瀟道,“卿瀟不去試試?”
謝卿瀟收斂墨色,回視周韞琦一眼,而后從同學手中接過另一個話筒。
“洛神好像要唱歌誒!”正在往真心話大冒險的同學驚訝道。
“天吶,我記得洛神之前從沒唱過。”
下面的談論吸引不了洛白榆分毫注意,他現在滿心緊張,既害怕于晚聽不懂,又害怕于晚聽懂。
“會長不介意我和你一起唱吧?”謝卿瀟笑意盎然,好似只是想唱個歌。
洛白榆的驟然變冷,“我點的歌你應該不會。”
謝卿瀟微微一笑,“沒有關系,我就是體驗一下,跟著哼兩句。”
“哎,上面怎么了?”臺下舉著手機,準備錄下洛神唱歌名場面的omega目露疑惑,問一旁的同學道。
“不清楚,看起來像謝卿瀟也想唱,洛神不怎么愿意。”
“哇哦。”另一個同學露出我看到了一個大瓜的表情。
“謝卿瀟最近不是在追洛神?”
“他們可都是alpha。”
“ alpha怎么了, alpha也能在一起啊,現在都什么年代了。”
“誒誒,別吵了,快看,于晚也上去了。”
爭論的omega立即停了話頭,看向臺上。
于晚瞄了謝卿瀟一眼,直接對洛白榆道,“阿榆,我能和你一起唱嗎?”
“當然可以。”洛白榆立刻應道。
于晚目光清冷,似是毫不在意謝卿瀟的想法,向謝卿瀟伸出手,“能把話筒給我嗎?謝謝。”
謝卿瀟默了幾秒,輕嗤一聲,意興闌珊,將話筒扔給于晚,又饒有興致地看向洛白榆道,“希望下一首歌能和會長一起唱。”
鋒利的目光射向謝卿瀟,洛白榆語氣閑涼,“不必了。”
被拒絕也不惱,謝卿瀟挑了挑眉,眼里竟泛出溫柔的光,似是在寵溺不聽話的小朋友,無奈地嘆了口氣,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轉身回到座位。
戲多,洛白榆壓下心底的戾氣,前奏已經響起,他拿起話筒一瞟,于晚的身影出現在身側,他的眸光不由自主地搖晃,泛出細碎的漣漪。
阿晚她,真的要和他一起唱嗎?
他倉惶間張了張嘴,想要和于晚說,謝卿瀟已經離開了,不用她和他一起唱了。
但前奏已過,已來不及。
“大雨初霽淋漓,
檐角掉落雨滴,
傘面遮著你的眼,
黑色口罩下是你的臉。
你來到我的身邊,似降臨在寒冬的仲夏夜,猛然撞開春寒料峭,撞散寒霧冬雪。 ”
我和你的初見,始于那晚你救我奔跑在夏天,始于那晚瓢潑大雨你和我一起去買傘。
悠揚的嗓音從洛白榆嘴里淌出,帶著歪歪扭扭的語調。
洛白榆唱歌跑調,沒有騙人。
臺下的同學皆目色震驚,臉蛋也糾結成一團,有同學的說話聲壓低,在歌聲回蕩的包間里也聽得不甚分明。
“原來,洛神他,唱歌跑調啊。”
“跑調怎么了,跑調也是洛神。”
“那當然了,我就是有點子驚訝嘛。”
“洛神就算唱歌跑調也好聽!”
……這些話音伴著歌聲飄進洛白榆耳朵里,卻全都引不了他絲毫注意。若如往常,他免不了會覺得尷尬,可如今他鼓足勇氣上臺,心里滿是緊張,早已顧不得尷尬了。
“你是我觸手可及的夏夜,卻終會從指尖溜走,飛向下一個季節。
如何才能留下名為你的夏夜。 ”
于晚她,能聽懂他唱的什么嗎?
所以,我喜歡你,你會知道嗎?
洛白榆情不自禁望向于晚,彩燈旋轉,閃過洛白榆的眼,只在此刻,才能看出他眼底藏著的深情。
留意到洛白榆的目光,于晚側眸回視,她不會唱,大部分時候只是空拿著話筒不張嘴,遇到比較簡單的節奏才會跟著低吟,而對于洛白榆唱歌跑調這件事,她早已知道,也不覺得驚訝。
稍縱即逝的光,藏住了他眼底的思緒,洛白榆知道,于晚沒有明白,因為她眸底是一貫的冷靜清明。
“但夏夜怎么能融化冬雪,
兩個毫不相連的季節,間隔著春天。 ”
“未出口的,是緘默不言。”
“十八歲的課本上,是筆記,是夢想,是我有你的未來。”
“走過夏夜,翻過書頁,四季輪轉,回身望去,玫瑰燦爛,綠意森然。”
我們會如歌里所唱一般,只能潦草結局嗎,于晚。
我已經在努力了,所以,于晚,你能喜歡上我嗎?
唱完整首歌,洛白榆卻沒有想像中的開心,他和于晚說了一聲,借口去廁所跑到衛生間。
冷水拍打到雙臉,淋漓著順著下頜滴落,濺起一片水花,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眸光中閃過頹唐。
稍長的額發被水浸濕,撇向兩邊,后腦的小揪揪還是于晚給他綁的,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觸碰后腦的尾巴,和上面小小的,可愛的向陽花。
洛白榆,不要喪氣,才開始呢,于晚她,會喜歡上你的。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洛白榆。
洛白榆在心里給自己加油打氣,收拾好心情,擦干臉走出衛生間,碰到站在門口垂首背靠著墻抽煙的謝卿瀟。
劉海擋住謝卿瀟的眼睛,明亮的燈光也穿不過那片眼下的陰影。
洛白榆停了一下腳步,而后便像沒看見一樣,掠過她向前走去。
“洛白榆,沒想到,你喜歡于晚啊,一個beta 。”謝卿瀟揚起頭,胸前環著雙臂,側過身子,肩膀倚靠著墻,歪頭看向洛白榆的背影,眼中卻是深刻的冷意。
腳步一瞬停滯,空氣也好似凝固,幾秒過后,洛白榆沒有回身,繼續向前走去。
“于晚知道你是個omega嗎?”謝卿瀟冷笑一聲,提高音量。
腳步短暫一頓,洛白榆沒有停步。
“你還裝什么,我是高等級alpha ,你的信息素根本瞞不住我。”謝卿瀟再次提高聲音,質問道。
“和你沒有關系。”洛白榆轉過身子,掀起眼皮,漆黑的眼是憎惡的厲色。
“哦~那是不知道啊。”謝卿瀟得意洋洋地譏誚地笑著,臉色卻瞬間沉了下來,“我說我追你你怎么沒反應,原來喜歡上了一個beta ,一個beta ,能滿足你嗎?”
“惡心。”陰沉沉地掠過戾氣,洛白榆扯了扯嘴角,不屑地吐出兩個字。
“惡心?洛白榆,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裝alpha裝得久了,還真以為自己是alpha ?高等級的omega意味著什么,你不會不知道吧?和alpha結合的天命,沒有alph息素則不斷減少的壽命,發情期因沒有alph息素安撫痛苦到死亡的高等級omega不知有多少,洛白榆,”
謝卿瀟還想說什么,卻被洛白榆厲聲打斷。
“那又如何。”洛白榆凝視著謝卿瀟,神色是漫不經心的蔑視,以及,狂傲,他的聲音沒有波瀾,卻好似壓著驚濤駭浪,澎湃洶涌地打在謝卿瀟心頭,“謝卿瀟,你不了解我,我從不信這些。”
就算壽命減少又如何,就算沒有信息素安撫他會痛苦又如何,他只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高等級omega意味著什么,他當然知道,出生于醫學世家,不會會有人比他更清楚,正是如此,他才更知曉能夠遇到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有多么不容易,不是因為信息素,只是因為,我喜歡你。
他是一個高等級omega,但父母從沒有讓他必須按照omega去長大,他打架,他練拳,他不似一般的omega溫柔,甚至姨姨為了他專門研制出了信息素轉化貼,過濾掉表示omega身份的信息素成分,只為他不受任何限制地長大。
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怎么可能,只因為高等級omega天生的種種限制就放棄自己喜歡的人。
“油鹽不進。”謝卿瀟低咒一聲,眸光中閃過一片衣角,忽而笑了起來,“洛白榆,所以,你承認,你喜歡于晚。”
“是,我喜歡她,你還想說什么?”洛白榆睨著謝卿瀟,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暗沉。
謝卿瀟輕笑出聲,扭了扭脖子,“我還能說什么?就是,于晚,你聽到了嗎?”她驀地朝遠處輕慢地喊道,“哦,對了,于晚,你作為一個beta ,應該不知道洛白榆是omega吧?他可是個高等級omega哦。”
什么意思?洛白榆的五指死死嵌入掌心,身形凝固在原地。
“我知道。”拐角處緩緩走出一個身影,不是于晚又是誰,她的嗓音依然沉靜,好似沒受到絲毫影響。
洛白榆再也忍不住,扭頭看向緩步走來的于晚,瞳孔恍惚渙散,沒有焦點,只有那個腳步不緊不慢的身影,映在眸底。
“所以你想說什么?”她擋在洛白榆身前,隔絕了謝卿瀟看向洛白榆的目光。
“你知道?我看是被騙了死撐面子吧。”謝卿瀟嘲諷道。
“我沒有向你解釋的必須理由。”于晚挑起眼皮,沒有絲毫情緒地回視謝卿瀟,冰冷的氣場,無聲的壓迫,“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你知道洛白榆喜歡你了吧,你沒什么想說的?”謝卿瀟扯起嘴皮,直勾勾地盯著于晚,想要從她眼中看出什么不一樣的情緒,但是絲毫沒有,她就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背后的洛白榆眸光失神,也緊緊地看著于晚。
于晚:“沒有。”
“呵,行。”謝卿瀟恨恨地咬牙,憤憤地瞟了于晚一眼,揚起下巴離開。
“阿,阿晚。”等謝卿瀟不見了影子,洛白榆才不安地眨著酸澀的眼睛,低低地喘著,細細地呼吸,他伸出手指勾了勾于晚袖口,輕聲喚著于晚的名字。
沒有被甩開,洛白榆心里劃過一絲喜悅,但不過一瞬,于晚的袖口離開洛白榆的手指,她轉過身子,回頭看著洛白榆,眼神是洛白榆從未見過的陌生冰冷。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洛白榆眼中滿是惶然,眼前一切模糊,只能感受到,于晚抓著他手腕穿過鋪著地毯,金碧輝煌的連廊,兩人的身影倒映在鏡子上,手腕生疼。
第75章
洛白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樓,怎么上的車。
一路無話,等他回過神來,出租車已經停在了小區門口。
司機大叔在問他家住幾棟,而于晚倚著另一側車窗,昏黃的光暈覆在她面上,眉眼低垂,似在假寐,恍若大殿上受人供奉,不可觸碰,而又滿懷慈悲的神祇。
但慈悲的本質是不為一人偏愛的冰冷。
他指了方向, 出租車駛入大門。
車停在樓下,洛白榆卻沒有動作,于晚還是剛才的那個姿勢, 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已經到了他家樓下,他馬上就要下車。
冷寂的空氣,靜如無物的窒息,只要馬達還在運作,透過車身,發出沉悶的嗡嗡之聲。
灰色的車尾氣徒勞地噴出,司機大叔不耐地扯著嗓子, “帥哥你下不下車啊?”
其實沒有答案是目前最好的答案,洛白榆看著沉默如云的于晚,心里對自己道,而后打開車門,雙腳觸及地面,站穩回身,關上門的那一刻,于晚好似才回過神,頂起眼簾,望向他。
她的眼眸很沉,清透的虹膜幽邃無邊,讓他看不清她在想什么,或許她什么也沒想,但洛白榆驀地感受到那張臉透露出的薄情。
車門關好,司機腳踩油門,向前駛去。
黑壓壓的睫羽緩緩垂落,視野縮小,只余腳下一隅。
“停車。”
司機停車回頭,望向車后座,“怎么了?落下東西了?”
“我要下車,多少錢?”
“不去學校了?”司機指著前面的表盤,“打表37元。”
于晚付了車錢,開門下車,一氣呵成。
洛白榆還在剛剛下車的地方原地站著,十幾米的距離,于晚覺得腳步沉重,像是在腳腕上墜了千斤重的巨石,讓她邁不開腳。
她本能想逃,在得知洛白榆喜歡她的那一刻,在KV聽到那一刻,她本想轉身就走,但她怕洛白榆被謝卿瀟欺負,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站在拐角處等待。
只是沒想到謝卿瀟發現了她。
一路上她都在思索,為什么得知洛白榆喜歡自己,她的內心想法是逃避,是裝作不知道,是和洛白榆維持原狀,她不希望洛白榆知道她知道,好像只要這樣,一切就可以像沒有發生過。
但她沒有想出來。
她一腳陷入泥潭,糾結撕扯,卻好像越陷越深,她再也理不清她和洛白榆的感情界限。
理智告訴她,她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就必須給洛白榆一個答案,這個答案她心知肚明。
但不知名的情緒在拉扯她,讓她不要說。
好像有一個惡魔,在她耳畔親昵低語,讓她保持沉默。
但她如何能不說,洛白榆喜歡她,沒有結果的事,又何必給他奢望。
她不值得。
情感和理智的拉扯,終究是理智占了上風。
她站在路口,就像停在人生的某一個交叉口,她選擇洛白榆走去,結果卻會是,離洛白榆越來越遠。
她看著洛白榆因她下車,眼里似有星辰閃耀,又迅速因未知的答案而浮塵湮滅。
她知道,只要她答應,他的星星,就會亮起星火。
但她還是輕啟唇瓣,說出了他最不想聽到的話。
“洛白榆,對不起。”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洛白榆扯起一道苦澀的笑,看著于晚眼睛問她,“為什么?”
她平靜地說出為時已久的定論:“高等級omega,不能沒有alpha。”
“我不在乎。”胸腔劇烈起伏,洛白榆想笑,因為可笑,他以為于晚了解他,卻沒想到于晚和謝卿瀟一樣,認同那所謂的高等級omega的天命。
但這是他喜歡的人啊,他壓下心里驟然升騰的憤怒和痛苦,再一次認認真真,一字一頓,凝視著于晚的眼睛,像是發出誓言一樣道,“我不在乎,于晚。”
“但是我在乎。”于晚同樣定定地回視著洛白榆的眼睛,沒有一絲逃避,“洛白榆,命很重要。”
她的聲音平靜卻有力,像是長輩的告誡,又像壓著無數過往,那是他所不知道的,數次九死一生。
“洛白榆,你可以不在乎,但我在乎。”于晚勾起唇角,眼神卻晦暗如漆,壓抑著心頭撕扯著她的心緒,“我是一個beta ,和我在一起,你會死的。”
“ beta不能提供信息素,根據研究,和beta在一起的omega ,壽命確實會受到影響,但大部分依舊活到了四十歲。”洛白榆回想著醫學論文,說出結論,“于晚,壽命影響是在可控范圍內的。”
“但和alpha結合的高等級omega,大部分活到了星際平均水平,八十歲。”于晚反駁道,“一半的年齡差,洛白榆,我忽視不了。還有,因為沒有足夠的安撫信息素,激素水平不穩而患有抑郁癥等心理疾病的omega不知幾何。”
“洛白榆,自殺的omega有多少,你算過嗎?”
一句話轟雷貫耳,洛白榆震懾在原地,他張開嘴,卻再也說不出什么。
他算過的,他知道的,是70% , 70%的自殺率,那一道道含著血腥的數據,背后皆是一位位為愛情而逝去的生命,皆是鮮血。
“我的母親也是一位高等級omega ,她最初的戀人,”于晚頓了頓,看著失魂落魄的洛白榆,像是難以繼續說下去,咽了咽干澀的嗓子,“也是一位beta 。”
洛白榆眨著發酸的眼睛,氣音宛如失聲,“她們最后怎么了?”
“那位beta ,為了救想要自殺的戀人去世了,而我母親,忘記了他。”于晚嘴唇動了動,眼神似空寂的汪洋,平靜地叮囑了最后一句話,“天冷,不要在下面站著了,上去吧,洛白榆。”
而后轉身離開,再未回頭。
那是很久遠的故事,那時外婆還在,她不經意間在外婆家翻到了那本日記,它記述了一位少女最美好的愛戀,也記述了那位少女最不為人知的過往。
她深愛她的戀人,但同樣因為沒有信息素安撫而陷入無窮無盡的痛苦;她竭力反抗自己的生物本能,可惜最后的是,她失敗了。
戀人為了救她而去世,而她也失去了那段記憶,嫁給了一個不愛的alpha。
七歲的于晚看著那本日記被外婆拿起,看著外婆將那本日記放入煤氣灶燒掉。
大火吞噬紙張,灰燼飛蕩于空,燒紙味道竄入鼻息,燒盡一切過往。
“晚晚啊,答應外婆,不要讓你媽媽知道,好不好?”外婆的臉上徒留悲傷。
即使在外婆最后住院,死前最后一面,她戴著呼吸罩,即將陷入昏迷,叮囑于晚的,也只有那句,“晚晚,你記得,你七歲答應過外婆什么嗎?”
她記得,而那也會是永遠塵封的秘密。
第76章
青年是早上八九點的太陽, 而此刻,早上八九點的太陽正在睡覺。
于晚左臂橫陳,左手伸出桌外, 虛搭在桌沿,泛青的血管在窗外明亮的光暈下顯出光澤, 清晰可見。
她昨晚失眠了。
桌旁窸窣作響,書包輕放桌面,拉鏈劃開,脫下羽絨服,不用睜眼,于晚就知道洛白榆在做什么。
但她還是睜開了眼,淡淡地看向站在旁邊的洛白榆。
他剪了頭發,重回干凈利落的短發,額前細小的碎發遮掩,黑密的睫毛壓著眼皮,似乎是注意到于晚的目光,掀起眼皮和她對視,眸光古井無波,平生幾分冷淡。
于晚的目光落在他發紅的眼尾和眼下, 心里沒來由地不舒服, 又順勢往下,滑過他的手腕, 而后緩緩閉上了眼。
不知道那個發繩哪里去了?丟了怪可惜的。
腦中升起一瞬思緒, 又轉眼散去,不留痕跡。
于晚不常在班里睡覺,洛白榆看著于晚眼下的青黑,張嘴想要問于晚什么,卻見于晚已經閉上了眼睛。
他沉默著收回目光,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一切都一如往常,但又有哪些地方,好像不一樣了。
于晚不再拿著“難”題去請教洛白榆,洛白榆也好像突然之間沒有閑話,可以和于晚一起聊。
一整個上午,她們兩人,沒說一句話。
連身后的同學都好像察覺到了不對勁,悄悄叫過來了應樊淵和高義。
但有些問題,當事人不想說,便沒有答案。
應樊淵看著沉默的兩人,已經明白了什么,白榆喜歡于晚,他早就察覺出來了,但現在也不是說話的場合,他便打算路上回家再說。
他扭走還在一旁聒噪的高義,于晚身邊立刻安靜下來。
——
鄒毅:“現在就是兩個方案,一個是和古典樂器社、漢服社合作,上臺表演;另一個就是我們自己組織一個大合唱。”
徐萌:“合作的話,我們要干什么?”
鄒毅:“初步商定,是讓我們穿著漢服在臺上打算盤,充當古典樂彈奏的背景板。”
徐萌:“不用唱歌?”
鄒毅:“不用。”
袁暾:“不用跳舞?”
鄒毅:“不用。”
徐萌和袁暾:“那我選合作。”
其他人也紛紛舉手,“我們也選合作。”
“行。”鄒毅掃過大家,目光停到好像在走神的于晚身上,“于晚,你同意嗎?”
同意什么?于晚疑惑抬頭,見除了她大家都舉了手,也沒管是什么事,跟著舉了手。
“那好,我們今年的元旦晚會就和他們合作,周三具體要干什么就會定下來,到時候大家聽從調令就行。”鄒毅一錘定音。
室內恢復寂靜,大家各做各的,臨近打鈴,于晚收拾好東西。
“走了。”于晚打了聲招呼,提前離開。
會長辦公室依舊人來人往,謝卿瀟依舊站在門口,少見的是,應樊淵也來了。
鈴聲響起,人潮散去,應樊淵身側站著洛白榆,和對面的謝卿瀟無聲對峙。
alpha們的信息素發生碰撞,煙熏,烈焰,和其中摻雜的草木香,轟得空氣都為之震蕩。
alpha之間的戰爭,就是這么直接與暴力。
于晚只聞到了草木香,但足夠她推測出發生了什么。
她拾起臺階,照常向洛白榆走去。
她停在三步遠的地方,只看向洛白榆,視謝卿瀟如無物,“走吧。”
三人皆是愣住,謝卿瀟早上觀察了一上午,已經確定于晚和洛白榆鬧掰了,她看著于晚,不可置信;
應樊淵中午也確定了洛白榆表白失敗,知道謝卿瀟這兩天在找白榆麻煩,才趕著過來接洛白榆,他落在于晚身上的視線又滑回到洛白榆身上,目有疑問;
洛白榆卻同樣迷茫,他以為于晚不會來了。
“快上課了。”見洛白榆還在傻站著,于晚催促道。
“啊,哦,好。”洛白榆抿了抿唇,回視應樊淵一眼,便將其拋在腦后,大步向于晚走去。
“誒,不是。”應樊淵抓了把頭發,看著洛白榆和于晚下樓的背影,沒搞懂現在是什么情況。他來接洛白榆,洛白榆跟著于晚跑了? !
應樊淵回頭看向謝卿瀟,謝卿瀟臉色黑沉,烏云密布,他收回自己的信息素,鄙吝地睨了她一眼。
當事人都走了,誰想和她較勁兒。
他扶了扶眼鏡,一片泰然,慢步下樓。
只留謝卿瀟,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洛白榆雖然跟著于晚走了,但兩人一路上卻一言不發。
其實洛白榆也不知道他該如何再和于晚相處,他還是喜歡于晚,喜歡這種感情,不可能一夜過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也清楚,只要他還能看見于晚,還能和她說話,他就會一直喜歡她。
但于晚,已經明確拒絕他了。
他應該離于晚遠遠的,但在于晚叫他時,他還是忍不住走到她身邊。
那于晚又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他覺得,他應該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于晚,我不接受表白失敗后繼續做朋友。”
他怕他忍不住,忍不住愛上她,那他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聽到這話,于晚心里隱隱生出煩躁,她甩了甩右手,但右手分明沒有任何感覺,不麻也不疼,“恩,我知道,等謝卿瀟的事過去。”
等謝家的事解決,她會自己離開。
洛白榆搖了搖頭,否認道,“我可以保護好自己。”
你不可以,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謝卿瀟有多危險。
后腦勺猛然發疼,刀割一般,一根神經繃得死緊,左臉太陽穴附近青筋暴起,于晚強忍著痛意,想要嘶吼出聲的本能和理智還在腦海拉扯,一絲一道,斷裂,復合,像繃緊的弦,咯吱咯吱,像刀尖劃過玻璃,冷得發寒。
一滴冷汗從額頭滴落,落在地面上,又轉瞬被于晚的腳印覆蓋,不見蹤跡。
“洛白榆,很快的,我求你。”
痛到只能選擇最簡單的方法,去乞求洛白榆的同意,于晚知道,洛白榆一定會答應。
洛白榆:“好。”
于晚忍得太好,洛白榆完全沒有察覺到于晚的不對勁,他想了想又道,“你得告訴我一個時間限制,若是謝卿瀟一直沒解決,我總不能和你一直這樣下去。”
于晚咬了咬牙,瞳孔有些微渙散,“一個月。”
“好,那便以一個月為期。”
于晚強撐著陪洛白榆上了樓,在樓梯口道,“你先回班,我去趟廁所。”
洛白榆沒有懷疑,點了點頭,向班里走去。
于晚一手撐著墻,五指扣緊,緩了片刻,向校醫務室走去。
第77章
“頭疼?”校醫務室的醫生審視著面色微微發白的于晚,問道,“現在還在疼嗎?”
“沒有。”說來也奇怪,等到了校醫務室門口,頭卻不怎么疼了,好似剛才的疼痛只是假象一樣。
“高幾的學生?”
“高二的。”
“除了頭痛最近有什么其他癥狀嗎?”
“沒有, 很正常。”
醫生一邊記錄一邊又問道,“沒有出現幻覺什么的嗎?”
“沒有。”
不是因為心理壓力,醫生給心理疾病上打了一個叉, 又問道, “既往病史?”
于晚思索片刻, 給了一個不確定的答案,“分化alpha失敗算嗎?”
醫生的眉頭越皺越緊,像是遇到了什么難題, “沒有其他病史?”
于晚確定道,“沒有。”
“校醫院器材不夠,建議去大醫院檢查一下。”醫生沒再詢問,給于晚開了轉診單。
——
市三醫院,神經外科,醫生手指點了點C單子一個發亮發白的區域道, “腦部淤血壓迫神經引起的頭痛。”
醫生瞅了眼于晚身上的附中校服,接著又道,“頭皮外部組織并沒有損傷或者傷口,未見顱內腫瘤,血壓血脂正常,淤血有機化現象,應當是多年前的舊傷。”
滿目瘡痍的客廳 ,飛裂四射的玻璃碎片,臉頰紅腫,低聲哭泣的母親,還有,那個手里舉著棍棒的男人。
腦海里劃過幾個碎片,又在頃刻間化為粉齏。
見于晚面露深思,醫生接著問道,“有既往病史嗎?”
于晚默了幾秒,“有就診記錄的,只有分化失敗。”
醫生點了點頭,領會了于晚的意思,那便是小時候可能受過傷,但并沒有來醫院檢查。
不過小孩子小打小鬧,經常受點小傷也不奇怪,難免其中就有一次導致腦部淤血,沒有發作家長也不在意,便推到了現在。
醫生心里如是推測,又接著詢問,“身體以前出現過其他癥狀嗎?比如頭暈惡心嘔吐等。”
“沒有,之前一切正常,開學體檢也沒有問題。”
淤血若是剛出血時沒有不良反應,按理說之后也不會有什么事,醫生抬起眉弓,猶疑不定, “最近是受了什么刺激嗎?”
刺激?腦子里一瞬閃過洛白榆的臉,于晚否定道:“沒有。”而后抬眸盯著醫生,眸光似有壓迫,“不過請問醫生,這個問題影響后續治療嗎?”
醫生尷尬地笑了笑,“影響倒是不影響。”但他是醫生,見到沒見過的癥狀,難免好奇,想要探究一下。
剩下的話醫生沒有解釋,輕咳兩聲,又變得一本正經,“目前有兩個治療方案,一個是做手術清除,但你是顱內出血,危險性比較大;另一個則是保守治療,用藥消除,但你的淤血已經壓迫神經,時間比較慢,治療過程中還會頭痛,而且不一定能消除淤血,若是效果不佳,還是需要做手術。”
醫生解釋清楚利弊,將選擇權交給于晚。
于晚:“保守治療。”
醫生給于晚開了藥單,叮囑道,“之后每周來復查一次。”
外科幾個診室在同一樓,于晚拿著就診單走出門。
斜對角的普外正在換班。
虞溱正是被換下來的醫生,他穿著白大褂,放松地輕聲哼著歌,拉住普外的門,和于晚錯身而過。
一個念頭晃過,虞溱駐足回身,望向于晚的背影。
這不是星星的朋友嗎?怎么自己一個人來醫院?他暗自思考,瞄了一眼于晚走出的診室。
神經外科?
“噠噠。”
虞溱敲開門,談笑自若,“劉醫生值班吶?”
“對,虞醫生下班了?今天可早啊。”
“今天早,明天就遲了。”虞溱苦笑一聲,又狀若無意地轉了話題,像是閑聊,“剛才那小姑娘是附中的吧,怎么跑你這兒了?”
“沒什么大事,就是腦部淤血壓了神經,頭疼。”
虞溱隨口吐槽道,“現在的小孩兒,就喜歡打架。”
“倒也不是,出現了機化現象,估計是多年前的傷了。”
“這樣啊,那是我猜錯了。”虞溱笑了笑,“那我先走了,您忙。”
“虞醫生慢走。”
——
日落時分,目之所及,皆籠罩著一層橘色的薄紗,下班的醫生護士,人來人往。
門診處關了大門,急診室開始忙碌,住院的家屬去食堂給病人打飯。
于晚面無表情,仰頭就著冷水咽下幾顆藥,側臉迎著光,白皙的脖頸隨著喉嚨的動作微微鼓動,像一座被光溫柔了的,冰冷的雕塑。
“嗡嗡嗡。”
冥昭瞢暗的混沌光線里,動作像是被時空慢放,于晚咽下最后一口水,垂眸盯著手中空空的礦泉水瓶,片刻后將其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吳浩:你安排我做的事,可能做不了了,上面說沒什么用,打算停止。 】
謝家,好煩。頭部又隱隱作痛,于晚澄澈的眼眸現出幾點陰暗的渾濁。
【于晚:等著,明天就會出事。 】
【吳浩:? 】
于晚沒再回答,她關了手機,走進最近的打印店。
大醫院看病比較麻煩,需要的各種材料多,打印店生意紅火,竟也有七八臺機器,上面各配了一臺電腦,顧客自己操作,再拿著打印好的材料去門口結賬。
于晚走到最里面的機器前,登錄郵箱,從郵箱里下載好一份名叫“x0”的文件備份。
打印機轟隆轟隆,開始工作。
數十分鐘后,她抱著小臂高的a4紙,走到收銀臺前。
“這是?”收銀員隨口一問,目露好奇。
“學習資料,過來看病,順便打了。”
于晚穿著附中校服,收銀員也沒有懷疑。
“方便拿幾個袋子嗎?”
“可以。”收銀員遞給于晚幾個硬質塑料袋。
于晚將a4紙分成五摞,分別裝進不同的塑料袋。
趕到城南正是晚飯時間。
于晚穿行在城南的樓房巷口,摻進人流,順帶躲避著沒幾個能用的老舊攝像頭。
她爬上廢舊無人的天臺,將最后一摞放在城南最高處。
“多云轉晴,零下17度至零下10度。今夜有五級大風,東南向西北。”
天氣預報的彩信,女聲一口播音腔,播報著訊息。
星辰降落,無人失格。
孤肅的烈風吹起額發,生銹掉落的鐵桿貼著地面,叮當作響。
黑暗之中,只有手機一方窄窄的屏幕亮著光,照亮于晚無機質的臉。
第78章
晚自習結束, 于晚才回到學校。
正是放學不久,教學樓還有幾間教室亮著光,那是還在班里學習的同學。
特A班的燈也亮著,班里不知道還有誰,于晚站在樓下向上望了一眼,拾步向樓上走去。
水杯落在班里,還是取一下比較好。于晚心里想著,拐過樓梯拐角,洛白榆出現在視野內,正站在三樓樓梯口處,正要下樓。
兩人隔空相望,都頓住了腳步。
空氣短暫停滯,洛白榆抿了一下唇,抬腳下樓,“阿姨回去了?”
過了幾秒,于晚才反應過來,她和班主任請假的理由是母親過來看她,洛白榆是在問她。
“恩,回去了。”
“哦。”洛白榆哦了一聲,低頭看著臺階,一步一定,一步一緩,慢騰騰地,流海擋著眼睛,只讓人看見他藏鋒斂鍔的下巴。
好像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洛白榆撇了撇嘴,有些不高興地想到。
“應樊淵他們呢?”
“嗯?”洛白榆抬起頭,望著只隔著幾個階梯的于晚,樓道的燈光映射在他的眼底,像是星星在閃爍,但于晚知道,那不是星星,“他們啊,已經走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一共也沒幾步路。你送完我再回來,時間太遲了。”洛白榆說完,擦過于晚身邊時也沒停步,徑直向樓下走去。
于晚轉身跟在他身后,沒有說話。
不是沒有注意到于晚在身后跟著,但洛白榆以為于晚是要回宿舍,也沒吭聲。
他們在沉默中下了樓,到達教學樓門口。
宿舍和校外是兩個方向,注意到于晚還沒走,洛白榆回頭看向她。
“你也說沒幾步路,所以不費什么時間。”
于晚坦坦蕩蕩地回視,倒讓洛白榆說不出什么了。
他摜了一下書包肩帶,覺得心里憋悶得難受。
他扭回頭朝校外走去,于晚緊緊跟在他身后,錯了兩步距離,不遠不近。
校門,大街,小巷,離校的學生早就走了,路上基本沒什么人。
路燈下的影子,一前一后,洛白榆看著于晚影子的頭,從在自己膝蓋,到自己腳下,再到無影無蹤,而后在經過路燈下的一刻,重新回到自己面前。
他走路時順腳跺了一下自己腳下的頭,泄憤似的,卻又同時在心里嗤笑一聲,覺得自己無聊,于晚又不在乎這些事。
“于晚,你好煩。”沒來由的一句,卻聽不出生沒生氣,倒像是嗔怒。可惜走在后面的于晚看不到洛白榆的臉,也無從辨別他的情緒。
只當是洛白榆嫌她跟著煩,于晚點頭認錯,“抱歉。”
誰稀罕你的抱歉,傻子,呆瓜,笨蛋,洛白榆惱羞成怒,回頭瞪了她一眼,而后轉回頭,稍稍加快腳步,就讓這個呆瓜跟在后面跑吧,哼。
洛白榆加快速度,于晚也跟著加快,她的腳步穩穩地跟著洛白榆,依舊錯了兩步。
道歉好像沒得到洛白榆的諒解,或許洛白榆還是更習慣和應樊淵他們一起走,于晚心里思索著,又看向洛白榆背影,剛才洛白榆,走得比平常慢,她不知道洛白榆為什么走得慢,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又突然恢復正常。
他的心思太難猜,而她們之間,親口去問,也好像不再適合。
于晚不僅送洛白榆進了小區,還送洛白榆到了樓下。
洛白榆進門前回頭看了于晚一眼,她就站在步道對面,潔白的月光打在側顏,冷冷的,看著他。
他承認,她送他回家,他心里還是開心的。
人總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即使是明知道不該有期望,他也不例外。
他盯著于晚,愈加惱恨,卻又囑咐于晚道,“到了宿舍給我發信息。”
“好。”
得了于晚的回應,洛白榆才回身進了樓。
若去時還能看見幾個阿貓阿狗,回時便是空無一人。
至于在小區門口碰到的謝卿瀟?
在于晚眼里,他大概不算人。
“不喜歡他還親自送他回來,嘖,”謝卿瀟勾唇笑著,卻笑得不懷好意,“欲迎還拒,手段不錯啊,這不把洛白榆這個蠢貨勾得緊緊的?”
錯身而過,于晚沒給她一個眼神。
“不過若是讓洛白榆的父親知道了,你覺得你這個學,還能繼續上嗎?”謝卿瀟也不惱,她自以為已經看透了于晚小心思,不過是一個表面單純實則貪慕虛榮的beta罷了,大概是知道洛白榆的身份,才設計勾引。
她勝券在握,壓低聲音,威脅于晚道,“我勸你離他遠一點,要不然,我也不確定之后會發生什么。”
離遠一點,給你讓位嗎?于晚甚至懶得和她說一句話,就算是讓位,也不可能是謝卿瀟。
于晚走得瀟灑,只給謝卿瀟一個背影,卻更讓謝卿瀟覺得她說中了于晚的心思,于晚才一改平時的單純乖巧,話都不敢回,便落荒而逃。
隔日清晨,城北寧靜祥和,上班族趕著公交,學生黨拎著早餐,家庭主夫送完孩子扭頭回家還能睡個回籠覺。
但這一切和城南無關。
街頭小巷,窗外門前,一張印著照片的A4紙,處處可見。
或有人好奇拾起,便會被嚇得趕緊扔下,只因那一張紙上,印著兩個人,一人身著勞保服站在左側,手里拿著沾滿鮮血的斧頭,另一人橫躺在側,身下鮮血流淌。
不過是一張黑白的老舊照片,但不論是誰,也看得出一人為兇,一人已死。
而他們兩人的臉,一上一右,像是被故意截去,只留下一張尺寸不對的影像。
無人知曉這些紙從何而來,但流言四起,各種猜測甚囂塵上,離不過四個字,“血債血償”。
第79章
幾輛閃爍著警燈的警車停在路邊,五六個警察圍在一起,各自手里拿著一沓適才收集來的印著照片的a4紙。
“嚴警官,查到了什么嗎?”錢警官看著從街道對面過來的嚴客,這位被從城北調到城南的三級警督喊道。
嚴客嘴里叼著煙,他咬了咬濕潤的煙蒂,對警察們搖了搖頭,眉頭緊鎖,“城南的監控年久失修,大部分都壞了,剩下的幾個,什么都沒有錄到。”
煙灰被風吹散,縹緲無蹤。
城南可見的a4紙都已經被他們收集了起來,警察們分區域搜尋了一遍城南, 并沒找到可疑的地點和人員。
照片上的人是誰,兇案是什么時候什么地點發生的,又為什么會被拍照記錄下來,又是誰打印出來,散播在城南,散播之人的背后目的又是什么,疑點太多,毫無頭緒,還需一個一個解決。
眾目睽睽下不是說話的地方,警察們上了警車,返回警局。
“照片的背景,像是個倉庫。”一位年輕警察研究著圖片,疑惑抬頭,望向圍坐在一起研究的眾人, “咱們城南有倉庫嗎?我記得沒有吧。”
“我記得也沒有。”另一位年輕警察附和道。
一位年近五十的老警察卻面目嚴肅,盯著桌上的照片,“有的。”
“啊?”年輕警察異口同聲地發出疑問,城南他們逛遍了,什么時候有的倉庫?
“曾經有過,”老警察嘆了一口氣,凝眸看著水杯上漂浮旋轉的茶葉,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過往,提醒道,“城南城中村,曾經有一個糧倉。”
“十年前被一場大火燒了。”另一位老警察也面色嚴峻,像是遇到了什么難題,接話道,“后來被政府推平重建,糧倉的位置,如今正是城南的垃圾處理廠。”
說是垃圾處理廠,其實也是被個體戶承包了,順便收破爛賣錢,做二手交易。
年輕警官:“所以,這張照片的背景,正是那座糧倉?”
老警官抿了一口茶,看著面前的幾個還不知已身處漩渦中心的年輕警察,艱難開口,“是。”
他們幾個老警察,都經歷過十年前的風波,因為不是中心人員,沒被調走,但向上的路也被砍斷,再無升遷可能,只能在城南蹉跎歲月。
“十年前被火燒了。”年輕警官摸著下巴,思索道,“不會是和十年前的事情有關吧?”
“你知道?”老警官訝異道。
“談不上知道,”年輕警官回話道,“但十年前的風聲,只要是本地人,應該都有所感覺。”
十年前的江城是什么樣子呢?不過是□□混子盛行,各處小攤小販都要被收保護費,天黑了便沒人敢出門,生怕路遇搶劫沒了命,沒有背景的人只有被欺負的份,誰知道和你吵架的人會不會突然掏出把刀來。
或許白天還一切正常,隔夜起來,便會有一具尸體倒在門前。
而十年前的巨變,那場大火,他雖在外地上學也有耳聞,如今看來,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
嚴客:“我會向上面申請成立專案調查組。”
“這,也不至于吧?”青年警察驚訝地看向嚴客,這位從一開始就沒說幾句話的警官,如今雙手搭在桌面上,面色風雨欲來。
不過是一張照片,其他信息都沒有,又能查出什么來?她心里疑惑,眸光掃過,卻不見幾位年老的警官否決,一個想法一閃而過,她吞了吞口水,謹慎道,“你們,是不是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誰?”
無人回答,靜默之中,已是默認。
現在不說,只是因為事關重大,而沒有十足的證據。
青年警官嗆了口口水,氣氛壓抑又沉默,她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說話。
——
“這張照片?”謝卿瀟陰沉著臉,看著桌上的a4紙。
“今早城南報上來的,已經傳遍了。”劉叔神色也不大好,恭敬回話道,“沒有查到任何信息,不知道是誰。”
“上面的人?”
“是老爺。”劉叔沒有隱瞞,眸光晦暗深沉,肯定道。
“怎么會?”謝卿瀟大驚,她咬緊牙關看向劉叔,滿眼不信,這種事情怎么會被拍下來?
“老爺當年是后起之秀。”說起過往,劉叔身上便帶了血腥之氣,那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再也甩不掉的煞氣。
江城的□□,不是從謝家才開始的。
謝家起勢,不過是將□□的勢力推向了另一個頂峰。謝家之前,□□的老大姓孫,名字已不可考,是以殺豬起家。
其人性格陰狠毒辣,生性多疑。謝卿瀟的父親謝雨,當年也已經慢慢有了自己的小勢力,卻被劉老大注意到,他一眼便看出謝雨一旦成長起來,定會威脅他的地位,當時謝雨剛出頭,和劉老大作對,便是雞蛋碰石頭,必敗無疑,為此他佯裝想要拜入劉老大門下,但劉老大不會輕易信他,他需要一塊敲門磚。
而照片里的事,正是那塊敲門磚。
他親手殺了背叛劉老大的人,表了一番衷心,劉老大拍下了證據,以作威脅,若謝雨不聽話,□□白道,皆沒有其容身之所。
“但這些照片,我記得老爺扳倒劉老大時便已經被銷毀了。”
“證據不是都在周家手里嗎?”
“小姐的意思是,這是周家放出來的?”
但周家沒有做這種事情的必要啊?此刻遠不到魚死網破的地步。
謝卿瀟沒有回答,拎起西裝外套搭在胳膊上,“開車,去周家。”
她也該找周燕生聊一聊了。
——
周家,周燕生書房。
周燕生坐在紅檀木的辦公桌后,面容和藹,寒暄道,“卿瀟怎么來了?今日不上課嗎?”
謝卿瀟坐在對面,轉了轉袖口,身姿挺拔,不落下風,“來問周叔點事情?”她盯著周燕生的眼睛,氣勢一瞬變得凌厲,猶如寒芒,根根刺向周燕生,“城南的事情周叔應該得到消息了吧?周叔沒什么想說的嗎?”
“這事,周叔剛才已經吩咐人去查了,是下面沒管好人,被人找了漏子,拍下了證據的照片。”周燕生穩如泰山,不見一絲慌張,“拍照的人已經派人去逮了,據說是她母親當年被你父親的手下誤殺,她想報仇,便借機拍了照片。”
說到底是你們家的冤債,我不過是保管不力罷了。
謝卿瀟聽懂了周燕生的話,她話鋒一轉又道,“我要看你手里的底片。從一開始,您便說我們想要的東西在您手里,但我從沒見過實物。”
周燕生明白,謝卿瀟在懷疑。
她要確保證據確實在周燕生手里。
城南的血腥照片,更合理的解釋是,證據不在周家手里,因為周家完全沒有必要把消息散播出去,而周燕生所說的有人復仇,更是不知真假。
周燕生瞇眼笑道,“為了保險,東西我派人在另一處保管著,來回需要些時間,不如這樣,我待會兒派人給你送過去。”
“行,那周叔您忙。”聊完正事,謝卿瀟也不多留。
周燕生派管家送她上了車,而后返回書房。
“老爺。”
“走了?”
“走了。”管家立在桌前,彎腰詢問道,“謝小姐要的照片?”
“就用城南那張紙上的圖,你去找人做一張。”
她想要,他就給,也不是什么難事。
“城南出現的那張照片,沒有臉。”
周燕生扭了扭筆蓋,笑得陰險,“為了保險起見,免得有人拿到消息確認身份,你的照片,沒有臉不是很合理嗎?就說我們裁掉了,證據那么多,我們也不差這一張照片,管家,你說是嗎?”
管家明白了周燕生的意思,點頭退下,“是,老爺。”
第80章
離納大樓,佫聞聲站在頂樓,隔著落地窗望向外面,正在通話。
話筒傳來一道女聲,正是應康,“周家那邊,是怎么回事?”
“說是周家手里的證據泄露,不過我不怎么信。”
“怎么說?”
“謝卿瀟向周燕生索要照片,周燕生給了她一張沒有臉的,和城南的差不多。”
“你懷疑城南的照片, 其實根本不在周燕生手里?”
“對, 但周燕生手里有其他證據,我們的人在周氏集團保險箱,找到了貌似是十年前的謝家賬簿。”
“賬簿?”
“恩, 但問題是,賬簿的前后數目有很多地方對不上。”
所以也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
“盡快把賬簿拿到手里。”應康思索片刻,下了決斷,“京都那邊傳來消息,謝家老爺子派了大女兒謝卿窈過來,后日便到江城。”
佫聞聲虛嘆了口氣:“老爺子著急了。”
謝卿窈可不是謝卿瀟,十年前謝卿窈早已成年,作為謝家當時的唯一少主,暗處帶著血的事可沒少干;十年前謝家能逃脫,也多虧了謝卿窈明里暗里的動作。
這個人, 不好打交道。
應康分析道,“預料之中, 城南照片的事一出,相當于把事情直接推到了明面上, 老爺子當然坐不住。”
若不是人老了,身體受不住奔波,說不定會親自來。
玻璃窗倒映著佫聞聲的高大身形,咖啡冒著熱氣,在冰冷的窗前飄搖,晃動了佫聞聲鋒利的眉眼,“我會安排人在謝卿窈來之前拿到證據,城南那邊你查得怎么樣?”
“查不到任何信息。”
“這個人對城南很熟。”
“沒錯。”
很熟,才能不留一絲蹤跡。
佫聞聲笑了一聲,驀地來了興致,喝了口咖啡,含混著嗓音低沉,“應康,你猜,這個人是敵是友?”
“很難說。”
對方散播了照片,對謝家必然不利,但也將此事推向了明面,有些事情,一旦出現在明面上,就不是一兩個人能控制住事態發展的了,比如謝卿窈的到來。
而他們本來的計劃,是先在暗中掌握充足的證據,占據先機,再把事情推到明面上。
“我倒覺得,這個人,是友。”
“但愿如此。”
佫聞聲低笑一聲,又道,“哦,對了,上次讓你查的那個小姑娘,你查到了嗎?”
“查到了,叫于晚,是樊淵的朋友,和你兒子關系也不錯。”
“于晚,,?”佫聞聲念著這個名字,舉目望著窗外車水馬龍的夜色,眼底劃過深思。
有點怪異的女生,希望是他多慮了。
“不聊了,回家吃飯。”
“挺早。”
“恩,難得空閑,星星的幾個姨姨和舅舅打算過來聚一下,這次回來一直忙,還沒見過面。”
“行,有消息及時聯系。”
“恩。”佫聞聲掛斷電話,又給周家安排進去的人發了命令,才按響叫特助的鈴聲——
洛白榆的母親水云落出身醫學世家,有兩個姐妹,一個弟弟。
洛白榆的大姨剛從國外研討回來,她也是給洛白榆制作信息素轉化貼的人;二姨是一家私立醫院的院長,至于小舅舅虞溱,看著溫和,實則是最特立獨行的人,年少時組樂隊改了名字,現在江城三醫院做外科醫生,有時還會跑到地下酒吧唱一首。
洛白榆專門請了假回來,佫聞聲順道接了洛白榆,到了地下車庫。
一進門,便聽見幾姐妹吵吵鬧鬧。
“放鹽放鹽!”說這話的正是大姨,不會做菜還總喜歡指揮別人。
“鹽夠了,該放香菜出鍋了。”水云落是三姐妹中最小的,脾氣也最溫和。
“大姨,你不要再瞎指揮了!”洛望舒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懷里抱著一盆草莓,嘴里鼓鼓囊囊。
二姨則安安靜靜地在一旁備菜,不時抬頭跟著笑一聲,實則是笑話大姨的手殘。
至于虞溱,抱著吉他給她們彈奏背景音樂。
菜不一會兒便做好了,飯桌上其樂融融,大姨和二姨還會因為學術問題不時爭吵幾句。
虞溱和洛白榆關系好,坐在洛白榆旁邊,和他咬耳朵。
“前幾天我在醫院見到了你上次來帶的那個同學。”虞溱想起什么便說什么,順嘴道。
“于晚?”不假思索,洛白榆說出名字,夾起菜花的手卻停滯了一下。
“對,就是那個女生,從神經外科出來。”
“她怎么了?”聲音微微發顫,不明顯,但熟悉洛白榆的人知道,他在害怕,也在緊張。
虞溱自是聽出了洛白榆嗓音的異常,也看清了洛白榆眼里難以掩飾的著急和擔憂,“小舅舅以為你知道。”
若是早知道洛白榆不知曉,他也不會說,那個女生不說,便是不想讓洛白榆知道。
但已經說了,也只能說完。
“不用擔心,我問過了,只是顱內有陳年淤血,現在發作了,醫生已經開了藥,一年半載便會散了。”
“顱內淤血?”大姨插話道,“多長時間的?喝藥散不了還是要做開顱手術。”
“所以她現在喝藥也不一定能好是嗎?”洛白榆心里更慌。
“這得看病人的實際情況,有沒有機化,有沒有骨化,不過醫生給開了藥,那情況應當不是很嚴重。”二姨接話道,“別聽你大姨瞎嚷嚷,就會嚇唬小孩子。”
“誒,我哪嚇唬星星了,你別信口雌黃。”
眼見又要鬧起來,水云落出聲問道,“你們說的這個小同學,腦子里怎么會有陳年淤血?”
虞溱搖了搖頭,“不清楚,我就隨口問了一下同事。”
不過是一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這還是看在星星的面子上。
但此刻看星星的樣子,他有點后悔當時沒有問清楚了。
星星看起來,很在意這個女生。
“聽了半大天醫學術語,你們說的這個主人公,到底是誰?”佫聞聲坐在對角,剝了一只蝦放進水云落碗里,男人收斂一身氣勢,面容帶笑,此刻看起來就是一位平常人家的丈夫和父親。
“是星星的同學,叫于晚。”虞溱回話道。
“于晚?”今日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不算驚訝,佫聞聲微笑道,“是星星的好朋友?”
洛白榆想著于晚的事,有些魂不思蜀,機械地應道,“是。”
“怎么沒聽星星提過?”
他雖人在國外,但也時常和孩子們通話聯系,交了什么朋友,又發生了什么趣事,孩子們也樂于和他分享。
佫聞聲佯裝委屈,“星星長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交了新朋友也不和爸爸說。”
“沒有。”洛白榆笨拙地想要解釋,卻不知從何解釋,他還沒和佫聞聲說于晚這個朋友,便已經發現自己喜歡于晚,或許洛父不會介意,但他還是不想過早暴露。
其實滿打滿算,他認識于晚,也不過兩三個月的時間。
佫聞聲笑了笑,“好了,爸爸逗你呢,至于這位同學,有你姨姨舅舅們在,星星也不要太擔心了。”
“恩。”洛白榆低低應了一聲,大不了他拉著于晚去醫院,總不可能讓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但是于晚,為什么不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