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11章 這倒是……從未聽說過……
刁哥把祝棉左扶右扶,好歹扶進了衛生間,開了水,刁哥扯下兩張衛生紙打濕了給祝棉抹臉,誰曉得這濕紙巾還沒碰到祝棉呢,祝棉就冷冷地說了一句:“衛生紙擦臉,你不怕擦我一臉紙沫?”
刁哥愣了一下,才猛地推了一下祝棉:“你清醒著呢!
祝棉示意刁哥把大打開的衛生間的門關上,自己個兒麻溜地舀了兩掌水糊在臉上,還特意打濕了一下自己的劉海,又嫌弄得太多水,撤了一捆衛生紙揩了兩把,一套動作行云流水,思路清晰,當真不像是喝醉的人。
刁哥像是明白了,又像是沒理解,他大拇指朝外一翻,指著宋戈和金瑤的方向說:“你在他們面前裝醉做什么?”
祝棉靠著衛生間的白瓷磚,不答話,只說:“唉,頭痛。”
刁哥攮了她一下:“說話!
“起初我不知道他們認識姜伯,所以在卷閘門下頭姜伯讓我幫忙把人推進店里的時候,我沒留后手,發了全力,這姓宋的真是個心細的,竟然當著我嘉姐的面問我手上的功夫哪里來的,我嘉姐如果知道我會功夫,肯定會提防我,既然如此,我倒不如扮演一個雖然會點拳腳但心思單純的角色,免得她對我不信任了!
刁哥聽得咋咋呼呼,只問:“推人入店里是怎么回事?”
祝棉壓根兒沒順著他的話去答,只自顧自的說:“總之,我必須跟著嘉姐,不能讓她對我不信任!
“你玩無間道呢?”刁哥把手里的濕紙巾直接摔進了便池,又順手沖了個干凈。
祝棉見狀厲聲說了句:“我是來醒酒的,你開水沖廁所的動靜怎么解釋?咱倆一塊上廁所?”
刁哥不以為然:“就說你吐里面了,很難嗎?”他斜睨了祝棉一眼,語氣略帶醋意,“一驚一乍的,才認識人家多久,一口一個嘉姐,指不定人家這名字都是假的,你倒好,嘖嘖,你對我倒是……!
后頭的話,刁哥沒說,他也不想說,他一大老爺們兒不稀得說那些矯情嬌柔的,可有些話吧,似乎他不說祝棉一輩子都不會懂。
“刁萌萌,你不會喜歡我吧!边@是祝棉這么多年以來第一次喊了刁哥全名,刁哥個子高,長得也不是一副善茬模樣,偏就一名字走的是卡哇伊路線,別說人家喊起來會覺得生疏又奇怪,刁哥自己個兒都不喜歡自己這名,打小寫名字的時候就不愛寫全名,直接寫個“刁明”,寧愿被人說沒文化刁哥也不愿意讓人說他少女心。
也想過改名,可人家親爹說了,這名字可是入了族譜的,刁家人要改名字可沒那么容易,得回山東老家祭祖,族里的長輩紛紛點頭同意,蓋章簽字,才能再改名字。
刁哥說那也行啊。
刁哥親爹又說了,行是行,可就算刁哥要改名字,也得按著規矩改,他們這一輩,是草字頭的,讓刁哥自己先去選選,這草字打頭的還有什么好字兒,刁花花?刁莉莉?刁蓮蓮?
刁哥說蓬字兒好啊,飛蓬元帥,蓬萊仙島,一聽就很仙氣。
刁哥親爹又說,那也改不了,因為你二大爺老年癡呆了,簽不了字,也蓋不了章。
刁哥豁然開朗,他爹就是不想讓他改,行吧,身份證上寫著就寫著,日常他不讓人叫他真名不就完了?說實話,就刁哥這體格和作態,也沒什么人敢叫,祝棉算是近幾年的第一個,許久沒聽到自己的名字了,刁哥有些不習慣,一時間竟忘了祝棉問了他什么?
“是不是啊?”祝棉自問自答,“不是?是?是不是?”
刁哥懟了一下祝棉的肩頭,又兄弟般的拍了拍祝棉的后脖頸:“做夢呢矮子,我能看上你?”
***
祝棉和刁哥在衛生間待不到五分鐘就十分默契地一前一后出來了,刁哥走前頭,祝棉走后頭,刁哥腿長,一步跨出老遠,祝棉忍不住干咳了一聲提醒他。
刁哥也是上道的,一回頭又摟上祝棉往金瑤這邊走,一邊走一邊說:“孩子醉得不行了!
金瑤低頭正在撈鴨腸,聽到刁哥的聲兒抬頭看了一眼,又問:“我剛聽到了沖水的聲音!
刁哥歪著頭笑:“孩子喝醉了,非要把頭伸進廁所下水口繼續喝,我攔了半天才攔住,這不是給她展示一下,那是廁所,不是啤酒杯。”
祝棉聽了已經在心里頭罵娘了,可又不好發作,只故意歪扭了一下身子,一腳踩在了刁哥帆布鞋上,腳跟狠狠發力,還扭了兩下,痛得刁哥齜牙咧嘴,忙是把她扶在座位上,自己貼著宋戈坐下,開了罐新的啤酒,舉杯道:“我替她喝!
金瑤倒騰完碗里的鴨腸,也十分配合地端起手里的啤酒,反問:“以什么身份呢?”
刁哥堆笑:“我是她高中同學,她應該是和你們說過的!
“你喜歡她?”金瑤這話一問出口,宋戈就朝著她使眼色,未免太直接了一些。
“那不至于!钡蟾绲故墙拥庙樍铮袷墙洺1粏栠@句話似的。
金瑤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邊的祝棉,木板凳坐起來并不舒服,祝棉要找依靠的地方,只能背貼著墻,她的頭垂得很低,下巴都快貼到鎖骨了,劉海兒濕噠噠的貼著額頭,一聲不吭。
“刁家人婚配,很講究,你父母……應該不會允許你找外家人吧!
刁哥下意識地拇指一動,捏得手里的啤酒罐一聲脆響,他眼皮子往下耷拉了一下,又忽而抬起來:“丁小姐把我查得很透徹啊!
“我不姓丁!苯瓞帉嵲拰嵳f,反正這二樓也沒別的客人,串菜的阿姨都結完工錢下班了,里里外外就他們四個人,她有什么不敢說的?
“果然是假名字!钡蟾缫桓遍L吁短嘆的樣子。
“祝棉也沒喝醉吧!苯瓞幍皖^看了一眼祝棉。
刁哥身板忽而挺得筆直,他略帶僵硬地起身,兩只手腕拖著祝棉的胳膊肘想要把她抱起來,誰曉得祝棉自己個兒站起身來,神態清醒地看著金瑤:“嘉姐你什么時候發現的?”
金瑤又說:“我名字里也不帶嘉字!
從頭到尾,金瑤的名字都是假的,還真被刁哥說對了。
祝棉臉色挺不自然的,她直楞楞地坐回木板凳,只是不敢像之前一樣挨著金瑤,貼著金瑤了,她只敢和金瑤隔著半個人的距離,乖巧得像是剛上學堂的小學生,又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瑤示意宋戈把火鍋里的牛肉丸子給她撈出來,她一邊看著宋戈用漏勺給她抓丸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怪就怪,你們不該在衛生間里養綠蘿!
但凡有植物的地方,就有金瑤的耳朵。
“刁萌萌,”金瑤看著刁哥直接點了他的大名,“我記得你的名字,十幾年前,你二大爺掌家,家中新誕男丁他特意從山東步行來蒼山貢上過你們家新的族譜,那個男丁,就是你吧!
“我二大爺?還步行?”刁哥眉頭皺出好幾個褶,又轉眼看著祝棉,神情嚴肅地道,“棉棉你下去幫我看著前臺!
這是要支開祝棉的意思了,祝棉自然不會上當,她也不說話,就只是盯著刁哥,不肯走。
金瑤瞅了一眼,指著桌上的RIO空瓶說:“這花花綠綠的酒好喝,你幫我去對面超市再買幾瓶過來!
祝棉不情愿,卻還是問:“你想喝什么味的?”
“藍色的吧,”金瑤隨意指了個顏色,“多買兩瓶!
還是金瑤的話有用,只等著祝棉噔噔噔地下了樓,刁哥才繼續追問金瑤:“我二大爺不是老年癡呆了嗎?”
“過幾年才癡呆的吧!苯瓞庨_始吃丸子,這丸子是包心的牛肉丸,里面滿滿都是汁水,就是有些燙,咬了一半,金瑤擱下筷子,才繼續說,“刁家的香火一直不旺,他當時身體也不好,不過為了保你這個獨苗苗,特意把你的名字給我看過,讓我多多庇佑,你自己想想,自己從小到大有多少次化險為夷吧!
刁哥懵了,徹底的懵了,他突然想到他鬧著要改名字的時候親爹是如何揶揄他的:“還改名?你都不曉得你這名字多好,有人罩著的感覺我都沒體會過,還是你二大爺心疼你這個老幺,要不是看著你幾個堂哥年紀輕輕就慘死,他至于親自去替你求了這樣的福分嗎?”
福分?眼前的人就是他的福分?
刁哥看了宋戈一眼,宋戈一直低著頭撈菜,之前總是給金瑤撈,他自己個兒都沒吃什么,這串串火鍋的味道的確不錯,一根簽子五毛錢,有的葷菜才兩根簽子,可再便宜也經不住金瑤這胃口,宋戈看了一眼簽筒里插立得和喇叭花似的簽子,沒忍住,又開始上手整理起來。
這么細致的人,應當不是刁哥要找的人,可……
“可我爹說過,照顧我的那位山神,是個男的。”刁哥狐疑看著金瑤。
金瑤嘆了口氣:“你二大爺求我庇佑,又不是求我親自庇佑,你這樣的小角色何至于我親自盯著,而且你當時在海南,那么遠,直接找個當地的小山神看著你不就行了?”
金瑤說完,還火上澆油地指著宋戈:“這位,才是我親自看大的!
這像是什么不得了的炫耀,引得刁哥和祝棉紛紛看向宋戈,宋戈嘴里正嚼著牛肉丸呢,他嘴巴一閉,支支吾吾地說了句:“這件事,我不大清楚,她說是就是吧!
刁哥似乎不大相信金瑤的身份,他上下掃了金瑤一眼,金瑤看起來細胳膊細腿的,個子挺高,比他家小矮子要高了半個頭,說起來話派頭挺大。
刁哥語氣還算平和,他大著膽子問:“我的確認過海南屯昌牛血嶺的山老爺做干爹,不過他從未提及他是受人安排!
“這是自然,”金瑤冷笑,“我的名諱如今不如萬年前好用了,他能冒險答應照顧你已經是承了我的人情,如果大肆宣揚和我的關系,怕是他也會被困在牛血嶺不得脫身,昆侖的結界,厲害得很。”
刁哥聽了皺眉,許久才低沉吐出一句:“可他……的確是被困住了!
“什么意思?”
刁哥蹙眉看向金瑤:“你不知道?一百年前,因一位山神觸犯了大忌,上頭法欲責眾,所有的山神如今都被困在山中,無法脫身!
金瑤眉眼一揚,慢慢倚著粗糙的后墻,聲似蚊叫:“這倒是……從未聽說過!
第62章 第12章 你這輩子都甩不開我了……
祝棉買了酒回來時,三個人已經悶聲不吭地往火鍋里下了蝦滑,剛沸好。
蝦滑鮮嫩白彈,刁哥喜歡放在清湯鍋里煮好再拌上去腥加辣的干碟蘸料,牛骨湯的水裹著孜然辣椒面兒,一口一團蝦滑,他能吃一個下午。
祝棉看到刁哥給她碗里預先盛好的蝦滑,點了點頭,像是贊許,爾后才把手里的一打RIO擱在了桌上。
祝棉這是買酒大戶了,人家老板還特意給她一個紅色小提籃子來裝,里面一半是藍的,一半是其他色的。
“買太多了吧!钡蟾绯蛄艘谎郏细赣H一般的口氣,“之前畢業聚餐的時候也沒見你這么嗨啊。”
“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弊C抟贿叞鸦@子放下,一邊給金瑤取了一瓶藍色的,又問,“那姐你真名到底叫什么?我好記下。”
“你真的不知道?”金瑤反問,而且語氣聽起來不大好。
刁哥愣頭抬眸,打著圓場:“她能知道個啥?這小矮子從小不信鬼神!
“是嗎?”金瑤起身,取了餐巾紙擦了擦嘴,又把祝棉歪斜的衣領輕輕拽好,看著刁哥:“那你告訴她我的姓名就好!
***
離了都正街,回酒店的路不遠也不近,打車可行,公交方便,可金瑤選擇了走路。
她沿著主干道一直往北,卻又在主干道十字路口出擇了一條小路往西。
這巷子極窄,且就門口標了個小路牌,不是當地人,還真不知道怎么走,可金瑤七繞八繞地帶著宋戈走得很順。
“我明天回大理!
“你之前說你要回大理?”
幾乎是異口同聲,金瑤停住步子看著宋戈,這巷子里黑,沒什么光線,偶爾撲朔的光都是從人家窗戶前盈漏出來的。
宋戈覺得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那一夜的大理,當時金瑤扮做Somewhere客棧的打工小妹去給凌越領路,也是在一個漆黑的夜里,直接用藤條擒了那幾個人大小伙。
她是厲害的,可宋戈也是有脾氣的。
“我有點累了。”宋戈低頭,自顧自地往前走。
“你是信了姜多壽的話,覺得我拿鯤眼騙你?”
“不是。”
金瑤小跑兩步追上:“還是你覺得當時是我施的障眼法?”
宋戈憋了很久,之前在姜多壽那兒他不好開口,后來去了萌串串火鍋店他更不好直說。
“我不大喜歡被瞞著的……!
“祝棉不是人。”金瑤搶了半句話,“祝棉不是人”這幾個字幾乎是直接從她嘴里蹦出來的,金瑤下意識地靠近了一些,“你還想知道什么?我都說!
宋戈結巴了:“她……她怎么不是人了?”
金瑤輕輕用手指頭勾了一下宋戈的手腕,示意他繼續跟著自己走,宋戈慢慢挪著步子,耳朵下意識地往金瑤的方向貼,且聽得金瑤的聲音又低又沉。
“我之前托姜多壽替我查過一個人的下落,你記得嗎?”
“記得。”
“他叫祝知紋,鹿頭鳥身,曾上過封神榜,很多很多年前,因我犯了事他替我求親,就被剝了風神的名號,成了我手下副將!
“就是一百年前的那件事兒?”宋戈反問。
金瑤頓了頓,揉了揉太陽穴:“不是,是另一件事,我犯的事兒不少,你如果想知道,改天再細說。”
“然后才是一百年前的那件事兒,那件事兒太大了,大到我身邊的人無一幸免,我曾經的將士和副將,一個個的,不是被收編關押,就是被囚禁,祝知紋作為我最貼心的副將,我最得力的臂膀自然是下場最慘的一個!
“他去哪里了?”
金瑤搖頭:“起初我是不知道的,所以我也一直在找,我只曉得他被打回原形,關押在一個叫鹿耳洞的地方,他出不來,外頭的人也進不去!
宋戈看著金瑤:“那不是和你一樣?”
“不,”金瑤搖頭,“他比我慘,他的原型鹿頭鳥身,鹿年紀越長,頭上的鹿角越重,以他的年紀來算,他的鹿角堪比泰山,可探北斗,只是他被關押,全身蜷縮,只能將鹿角盤桓纏起,這是很痛的,縱然如此,昆侖還是不肯放過他!
金瑤抬頭,頭頂明月皎潔,記得過去,她很喜歡躺在昆侖的天階上看月亮,祝知紋就身披黑色鎧甲站在她旁邊陪著她,一邊陪著還一邊揶揄金瑤,說守山門也沒個守山門的樣子,怎么穿著個袍子就出來了。
身為武將,祝知紋習慣性兵刃甲胄不離身,金瑤卻不同,她散漫慣了,光著腳喝茶守著山門這是常態,用她的話說,這世上能從她手中闖山門的人基本沒有,若真有這樣的人,還會稀罕一個昆侖嗎?
這邏輯未必能自圓其說,可既然她不想,祝知紋就沒有再勸過,只偶爾看著金瑤舊袍子一耷腳丫子一伸的樣子說上一句“瑤娘娘今日可真別致!
這句話,金瑤可是許久沒聽到了。
“昆侖不僅把他封進了鹿耳洞,還下了個咒,讓他的鹿角與山同壽!
“與山同壽?”宋戈聽不出這是個什么咒,聽起來類似于祝人長命百歲。
“山長一歲,角增一寸,他本就是個老不死的,鹿角都快縮成球了才勉強窩進鹿耳洞,這樣的詛咒,無非是讓他每分每秒都在痛,真是可惡!
宋戈看著金瑤捶胸頓足臉色漲紅的樣子,他鮮少看到金瑤氣上心頭的模樣,看得出來,她心疼祝知紋,那應該是個她很在意的人。
“那和祝棉有什么關系?”
“這是我和知紋的默契!苯瓞幭袷窃谥v一個很遙遠的故事,“我倆之前預設過各種昆侖對付我們的辦法,無論昆侖耍出什么花招,他們一定會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我和知紋分開,我倆不能在一塊兒,那會翻了天去,我擅長遠攻,知紋擅長纏斗,我倆聯手,整個昆侖也未必是我們對手,所以很早之前,我們就約定,如若分開了,一定要想辦法互相聯系!
“祝棉。”宋戈似猜到了什么,和金瑤在一起這么久,金瑤身邊的事兒他大致都能摸出個規律,“她是你們的信使?”
“是也不是,”金瑤搖頭嘆氣,“她……只是知紋的一截鹿角罷了!
“?”
“鹿角,頭上的角,你不明白?”
宋戈先是點頭,繼而又搖頭,最后伸著脖子問:“祝知紋的鹿角……幻化成人了?”
“倒不是幻化的!苯瓞幮氖轮刂,“我和他之前約定過,若只是被囚,最先考慮的必然是如何脫身,如果完全無法脫身或者性命堪憂,才設法做一分身報信,讓對方去救人。”
“可你并不知道他在哪?”宋戈記得,當時金瑤找姜多壽就是為了尋這叫祝知紋的下落,那祝知紋知道金瑤在哪兒嗎?
“對,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可他應該是知道我在哪里的,當時我被貶蒼山可是鬧得轟轟烈烈的,就算有人想瞞著祝知紋,這么多年了,多少會透露一點消息給他,他不會不知道,除非……!
金瑤在心里已經排除了好幾個選項,這才嚴肅認真地說:“兩種情況,一是他早就在我被貶蒼山之前被囚了,想想當時玄女為設下一個完美堅固的結界,曾把我鎖在昆侖冰玉里整整三年,才發配蒼山,這三年間,多的是機會可以發配了祝知紋,還有一種可能,”金瑤忍不住“嘖”了一聲,似覺有些棘手,才說,“就是祝知紋本身不記得我了,那他分出的這一截鹿角自然也不記得我。”
金瑤剛說完,又自己否定自己:“不對,祝知紋不記得誰都不會不記得我的,況且按照祝棉的說法,她一見我便覺得親近,這不是謊話,是因為她是祝知紋的角,她天生就是來尋我的,祝知紋雖然不知道我在哪兒,可他的鹿角會一點一點向我靠近,這個過程很漫長,可能十年也可能二十年,祝棉說過,她是在昆明讀大學的,而且還和我們出現在同一班從大理回昆明的高鐵上!
金瑤說到此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此時兩人已經走出了這兩米見寬的巷子,她看著眼前流火一樣的車燈人影,眼皮子跳了又跳:“他就快要找到我了!苯瓞幾旖沁珠_一個笑容,“我也馬上就要找到他了!
“只可惜,太晚了,祝棉今年二十二歲,他是二十二年前狠心割下鹿角,分出分身來尋我,這二十二年間,他該是很不好過吧。”
這句話是真心的心疼,宋戈看著金瑤的側臉,她鼻梁不高,臉型生得瘦窄清秀,加上兩雙眼睛過于有神,正面看去總覺得這人寫滿了故事,滿臉都是滄桑和倔勁兒,倒是側臉,溫婉許多,每每昂頭嘆息,宋戈就會不自主地生出一些可憐情愫。
可她需要什么可憐嗎?
宋戈看著她:“金瑤,我這些天也很不好過!
“你剛才說你要回大理?”金瑤總算是記起了宋戈今天頻頻提起的話題。
“嗯。”宋戈這一聲哼得很輕,他都不確定金瑤有沒有聽到。
“若說之前,我可能就放你走了,”金瑤話鋒一轉,“可如今,我倆身負一對玄珠,我為主你為次,而且我還為你承了玄珠入體的反噬,宋戈,莫說這一趟來長沙了,你這輩子都甩不開我了!
第63章 第13章 娘娘明察秋毫,我不敢隱瞞……
回酒店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
金瑤吃了一身的火鍋味,先是洗了個澡,一邊擦著頭發一邊給宋戈發語音。
“睡了嗎?”
對方沒回。
“我想再練練玄珠。”
對方秒回:“睡了!
金瑤笑了,一邊揉頭發一邊發了個大笑的表情包,接著發了一句:“你真可愛!庇终f:“你穿好衣服!
金瑤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經過白天的練,開啟玄珠對她來說如呼吸一般簡單。
額頭青筋微微一跳,視野通了,眼前是一片烏黑,宋戈應該是在房里關了燈,這也太黑了,他這是閉著眼?恩,是他做得出來的事兒,大脾氣不會發,可小性子接連不斷。
金瑤還想轉轉頭看下其他地方,微信消息來了,倒不是宋戈的,而是辛承。
金瑤大手一揮,斷了和宋戈之間的關聯,只認認真真地看辛承發來的圖片,圖片像素挺高清的,背景是一面純白的墻,看得出來拍攝的角度后有一道極其猛烈的強光,而墻上影影綽綽的是一道影子,很模糊,金瑤想要把照片放大去看細節都看不清,應該不是照片或者拍攝工具的問題,是這影子本來就很模糊。
只能大概知道這影子不高,只有孩童大小,沒有頭,可能是沒拍清楚,也可能是角度問題,腳的i形狀也不明顯,只有手的長度卻拖拽得很長,自照片的中間蔓延到了四角,要不是右上角難得清晰的五指印,金瑤一定不會覺得這是“人”的影子。
當時辛承和金瑤在Somewhere客棧聯手抓鯤眼,辛承是帶了幾只回去的,金瑤離開大理之前就曾囑咐辛承務必查查鯤眼的來歷,辛承深夜聯系她,看來是有消息了。
——娘娘看清這影子了嗎?
辛承的文字消息很快發了過來,緊接著是一段視頻,內容和照片差不多,只是照片上的影子動了起來,但這影子動起來的姿勢很奇怪,身體的部分似乎在跟隨呼吸的節奏一點兒一點兒地膨脹,幅度不大,可這膨脹的狀態有些奇怪。
——頭呢?
金瑤在微信里問辛承。
——電話說方便嗎?
辛承的電話很快來了,那邊挺吵的,辛承像是在很多人的地方,過了一陣,聽到幾重關門的聲音,這四周才安靜下來,辛承應該是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和金瑤打電話。
“娘娘看到了嗎?”
“看到了。”
“我不是說頭!
“那我應該看到什么?”
“手指,娘娘看那個影子左上角的手指,雖然不如右上角的清楚,可手腕上的皮扣我是能認出來的,哦,可能照片可視頻不清楚,我當時在場,眼睛看的話,還是能認出來的。”
“什么皮扣?”
“那是持弓手的護指套!
“是個箭手?”金瑤頓了頓,腦子里卻已經翻江倒海地搜索起記憶來。
箭手屬遠攻,昆侖上的那位玄女娘娘向來倚重擅近戰格斗之流,金瑤在位昆侖時,眼瞧著封神榜后大批優秀箭手隕落,以至后來,除了她手下的羽衛,昆侖再無其他箭手,而愿意對箭手呵護備至,人手一個護指套的,除開金瑤自己,她想不出其他人。
答案呼之欲出,可金瑤卻還是保險起見地問了一句:“昆侖最近……是不是藏了一些兵力?”
辛承在那頭聲音很低:“娘娘,除開您的羽衛之外,我想不出其他人,也未見過其他人!
“可這影子未必是人形,你看,它沒有頭,腿腳也不明顯,僅憑那五根手指頭,不能說明什么!苯瓞幮念^狠狠地跌了幾下,像是對自己說的,又像是對辛承解釋,“除非他們都成了怪物,被玄女折磨成了沒有頭的怪物,如果真是這樣,如果鯤眼真是我手下的羽衛化成的,我勢必要剝了玄女的皮!
“娘娘,娘娘您冷靜些。”這是辛承鮮少聽到金瑤動怒。
金瑤也是在昆侖混跡了多年的人,那些腌臜的手段,虛與委蛇的做派,兩套面孔的風格她應該是見了不少了,過往也未見她如此激動,不過羽衛向來是金瑤的逆鱗,金瑤在昆侖后期風評雖然不好,可是“護犢子”的名聲只增不減,譬如祝知紋,當年祝知紋被污蔑輕薄了玄女,金瑤可是氣得辟了昆侖的天階的。
“未必是羽衛箭手,”辛承滿口應下,“我會去細查的,一定查得水落石出!
金瑤忽而又問:“你當時抓了幾個鯤眼?活的。”
“三個!
“后來呢?”金瑤繼續問,“你視頻和照片都是同一只鯤眼吧,其余兩只呢?”
辛承那邊降下音調:“跑……跑了。”
“跑了?”金瑤干笑了兩聲,“辛承,你沒有忘記我們當時為何要冒這么大的風險活捉鯤眼吧,就是怕它們給昆侖報信啊!
“娘娘,這件事是我的……。”
“的確是你的錯!辈挥眯脸姓f全,金瑤就知道他要說什么。
“我該如何補救?”辛承那邊像是求饒,可在金瑤這邊聽著,卻像是個笑話,聽辛承的口氣,那兩只鯤眼應該不是剛跑掉的,沒有立刻通知她,反倒是等著金瑤問了才說,這種做事的風格,可不似辛承啊。
金瑤想了想,又問:“其實你本可以撒個謊繼續瞞下去的,怎么我一問,你又如實說了?”
辛承聲音很不穩定,時高時低的:“娘娘明察秋毫,我不敢隱瞞!
“那為何剛跑的時候卻瞞著我?”
“心里實在害怕。”
“不對,你說的不對!苯瓞幍故呛芾潇o,她閉著眼想了想,心中有無數假設,可無論是哪種,辛承勢必瞞著她什么,既然要瞞著她,那之后的事兒便不好全部交給辛承辦了。
***
凌晨三點,尋常的鋪子都關了門回家睡覺了,只有燒烤攤和夜宵鋪開得如火如荼,哦,還有姜多壽的典當鋪子,白天關著門,傍晚才開,金瑤和宋戈走了沒多久,他才慢悠悠地把卷閘門打開。
他的生意沒個準點,時常開一晚上沒一筆生意,偶爾也能一晚賺個盆滿缽,姜多壽說,干他這行就得知道投資,什么熱他買什么,前兩年的期貨,這兩年的基金,從白酒到新能源,再到半導體,他一筆不落地買,目標就是給自己親孫女攢個百萬嫁妝,四年過去了,距離這個目標還差一百一十萬。
縱然這樣,姜多壽一過零點還是會孜孜不倦地一筆一筆刷著自己每筆基金的收益,一刷能刷個個把小時,十分投入,十萬分的沉浸,以至于祝棉來的時候,姜多壽都沒反應過來。
祝棉是喝了酒的,渾身散著酒氣,一張嘴那股酒精味兒噴了姜多壽一臉。
“金瑤姐給你買的新手機,明天買個新的手機卡,她的手機號,諾,給你!
姜多壽抬起頭,看著面色紅暈的祝棉,愣了半晌,才說:“啥?”
祝棉把包裝都沒拆的紅米手機擱在姜多壽桌上,拍了拍他的肩:“姜伯好好干,相信你,加油!
第64章 第14章 改制之前的楓樹鹿場……在那……
“你昨晚做噩夢了?”
一大早,金瑤提著兩碗長沙酸辣粉敲開了宋戈的門,昨夜變了天,下了一場暴雨,一早起來,空氣都涼颼颼的,氣溫驟降了十幾度,一下子把長沙從初夏打回了倒春寒的時節。
宋戈才起床,頭發亂似雞窩,昨夜太冷,他帶的衣物不多,只從行李箱夾層里摸出一件不知道多久以前放進去的棉綢褲,這還是初中時辛承買給他的,他穿了好幾年,一直從腳踝短到了小腿,看著極其不合身。
“什么事?”
金瑤從門縫里擠了進來,看了一眼衛生間,宋戈已經把牙膏擠好了,金瑤示意了一眼:“你先刷牙,我把早飯擺好!
宋戈揉著腦袋跟著金瑤到了窗邊:“直說吧,什么事?什么噩夢?”
金瑤指了指自己的眼眶,笑:“我昨晚,忘記關掉玄珠了。”
宋戈聽了,頓時清醒:“一晚上?”他恍然,“我的夢?”
金瑤從塑料袋里掏出酸辣粉,一邊擺好一邊說:“玄珠的全程又叫三眼玄珠,可以視物、通夢、聯幻,意思是你看到的東西,我可以看到,你做的夢,我可以看到,你腦子里幻想的那些事,我也可以看到。”
金瑤說完,又指了指已經擺好的兩碗酸辣粉,抬頭看著宋戈:“包裝盒的蓋子太油,你來開。”
宋戈沒動。
金瑤丟出一包衛生紙:“臟了擦擦就行了。”
宋戈還是沒動,他喃喃一句:“我幻想的,你也能看到?”
金瑤笑:“是啊,只要我愿意!
宋戈不悅:“之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之前我未替你承玄珠的反噬,如今我承了,你就當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吧!
宋戈還未說話,有人敲門,聽著像是酒店打掃的阿姨,可宋戈并沒有掛牌子,他直接對著門外應了一聲:“先不用打掃,謝謝。”
“敖的!遍T外的人聲音壓得有些低,音調奇異,甚至聽不出是男是女。
宋戈回過身,還想質問金瑤,可金瑤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用唇語提示他:“人還沒走!
宋戈轉身看著門口,門外安安靜靜,并無波瀾。
忽而一下,門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門鎖在劇烈的撞擊中搖搖欲裂,風從裂開的門縫外狠狠地灌了進來,發出凄厲的嘶吼。
金瑤猛地起身,直接拽著宋戈的手腕把他往后一拽,幾乎是同時,門被撞開,宋戈只瞧見一人影似猛獸般撲了過來,可下一瞬,就被金瑤一腳踹到門外。
這人像是沒有痛覺一般,立刻掙扎起來,從走廊里的清掃車里摸出一把水果刀,虎口抓著刀柄直接朝著金瑤刺來。
“速度很快!苯瓞庍呎f邊躲了過去,她笑,“可惜準頭不足!
這話說完,這人將刀尖一轉,直接對準了宋戈,宋戈連連后退,直到退無可退,他摸著冰冷的墻壁,脊骨發涼,雙腿略顯麻木,卻還是在刀刃刺來的時候果敢地往床上一撲,躲了過去。
宋戈連忙拽起白色的被褥,撒網一樣往來人身上一罩,順勢抱住這人的腿,對著金瑤喊:“喊人來!
金瑤沒有走的意思,只上前,胳膊一伸,隔著厚厚的被子直接掐住了這人的脖頸,忽而有什么東西墜在了地上,是那柄水果刀。
爾后,這人如一團爛泥一般癱軟下去,沒了動靜。
被子一掀,的確是酒店的清潔人員。
“殺你的?”宋戈拎著被子看著金瑤。
金瑤咬了咬唇角:“又是鯤眼,難怪剛才的聲音這么奇怪,它能落根在人身上,卻學不像人說話!
“追來了?”
金瑤搖頭:“應該是長沙本土的,它們越來越快了,我才來幾天,就找到我了!
宋戈指了指被被褥裹纏得緊緊的四十出頭的清潔阿姨,問金瑤:“這該怎么辦?”
***
“對對對,我們下次注意!彼胃暾弥謾C,亮出付款碼讓人家用POS機掃碼。
滴,五百八沒了。
賠完了門鎖的錢,酒店的人態度也好了許多,話風已經從“現在小年輕真會玩”變成了“其實這門鎖也用了很久了,是容易壞!
經理順道批評了一下剛從昏迷中醒來的清潔工陳姐,說客人在屋子里被鎖了她應該上報總部拿房卡開啊,直接踹門是怎么回事?下次可不準沖動了。說得陳姐也是沒回過神來,自己哪里踹門了?自己不是還在布草間收拾東西的嗎?怎么一下就在這兒了?
一水兒地批評道歉后,經理又追問:“兩位還要續住嗎?要住的話,得提前安排其他房間!
“不用了。”金瑤從屋子里出來,她看了一眼宋戈,說:“我們明天就走了,我已經讓人訂票了!
***
在姜多壽的記憶里,替金瑤干活并不是一份好差事,用現在的話說,金瑤是一個要求極為嚴苛的甲方,雖然每次給出的條件都十分豐厚,可愿意替金瑤賣命的不是窮途末路的絕境之人,就是祝知紋和羽衛這種對金瑤死心塌地的死士。
因為大多數時候,金瑤想做的事兒,都是和昆侖對著干的,可一旦成功了,私下傳揚出去,讓人知道這就是當年替金瑤跑過腿的某個人,也足以讓這人后半輩子光耀無憂了。
這是一門高風險高收益的生意,姜多壽已經低調過活許久,可如今,不接也沒法子了。
金瑤要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訂了三張5月10日前往海口的機票,五一假期過去,旅游旺季的熱度開始衰退,票并不難訂,姜多壽奇怪的是,金瑤和宋戈去他可以理解,可為何要帶上祝棉?
姜多壽碰不到祝棉,只碰得到來送紅燒肉的劉美麗,劉美麗穿著一身碎花連衣裙,領口特意扎得很緊,卻還是難以遮掩胸口的曲線,她穿著小坡跟,提溜著保溫桶直接掀起了姜多壽半遮掩的卷閘門,捂著鼻子十分嫌棄:“多久沒打掃了,一股發霉的味道,這陣子長沙一直下雨,你這鋪子該曬曬太陽了!
寒暄完,劉美麗總是不愿意直接離開,為了能在姜多壽的鋪子里多停留一刻,她總喜歡把一些看似雞零狗碎的事兒翻來覆去說上好幾趟。
“你說我還是有福氣吧,棉棉現在出息了,找了實習單位,5月10日就要去報道了,實習期五險一金都有,嘖嘖,真是不用我操心!
姜多壽一邊“恩恩啊啊”地敷衍應酬劉美麗,一邊在手機上訂票。
劉美麗看了他一眼,聲音尖尖的:“換了新手機了?咋也不換個好點的?人可不能越活越回去了!
姜多壽頓住筷子,忽而皺眉,很認真地問劉美麗:“問你個事兒!
劉美麗點點頭:“你說,”忽而她又擺手,“如果是介紹對象的事兒還是算了,棉棉剛找到工作呢,可不能讓她分心,況且……我也不用著急,對吧。”
姜多壽壓根沒體會到劉美麗的言中之意,他直接翻開手機,找到一張上午剛收藏的圖片,遞到劉美麗跟前,問她:“屯昌那個楓樹鹿場,你還記得吧。”
提起老事兒,劉美麗顯然有些不愿意,她別過頭,故意不去看那張照片,只用筷子給姜多壽挑紅燒肉里的瘦肉,聲音也悶悶的:“不記得。”
“嘖,”姜多壽瞧著劉美麗的樣子就知道她裝的,繼而又正兒八經地說,“我最近拿了筆生意,問楓樹鹿場的事兒,我想到你之前說過你在那兒干過,你如果有消息,就透露給我點兒,我給你這個數兒!苯鄩郾攘藗“五”,一巴掌差點直接貼到劉美麗眼皮子上。
劉美麗更抵觸了,反問:“誰問?”
姜多壽自然不會說出金瑤的名號,他擱下筷子笑:“告訴你了,那還叫生意嗎?”
劉美麗被懟得挺怨氣的,一副要走的架勢,可回頭看到姜多壽壓根沒有挽留自己的意思,心里又懸了起來,姜多壽的生意她大抵也知道,畢竟當了這么多年的鄰居,但怎么也沒想到,這還會牽扯到那么偏遠的楓樹鹿場。
劉美麗表情挺不自然的:“記得是記得,行吧,你問,我盡量答!
“我只有一個問題,”姜多壽拿出了一支筆一張A4紙,像是早有準備,他直勾勾地看著劉美麗,聲音壓得很低,“改制之前的楓樹鹿場……在那兒?要具體的位置!
只是問位置啊,劉美麗頭抬得高高的,聲音也跟著高揚起來,對著姜多壽嗆道:“現在不是都有什么地圖APP嗎?衛星地圖什么的,你用這些玩意去找啊!
姜多壽察覺到她的不樂意,語氣也跟著軟了幾分:“能用的話,早就用了不是,這冷冰冰的機器哪里比得上我們劉姐一顆樂于助人的心呢?是吧!
劉美麗知道姜多壽是在哄她,可她也樂意被他這樣哄,她四十了,平日里哄她的都是買內衣想要折扣的小姑娘,忙里忙外的,也沒接觸過多少男人,算起來,怕是有五六年沒聽過男人的甜言蜜語了。
“什么生意啊,值得您開金口夸夸我!眲⒚利惷佳鄯w,只要姜多壽不和她著急,她就會想盡辦法和姜多壽多說上幾句話。
可姜多壽沒那么多耐心,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八”,又說:“給你這個數。”
“喲,這人還挺有錢,你這筆又能賺多少?”劉美麗愈發來勁了。
姜多壽明白了,他眼珠子一轉,換了個方式,語重心長地道:“老實和你說了吧,委托人的父親早些年就是在楓樹鹿場工作的,后來死那兒了,委托人被媽媽帶大的,一直想看看父親曾今工作過的地方,可楓樹鹿場改制后換了名字,變了地方,所以委托人才花大價錢到處問楓樹鹿場原來的舊址,你只看在人家一片孝心的份上,也就……松松金口?”
這番說辭自然是編的,姜多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一直沒拋下,可劉美麗聽到心里去了,她神色不安地問姜多壽:“那人……是不是姓馬?”
姓馬?
姜多壽純粹是隨口編的,誰知道是姓馬還是姓牛?
劉美麗皺眉,她還真記得馬師傅當年有個女兒,生得晚,估摸著比她還要小十歲,離婚后就被媽媽帶離了海南島了。
她愈發小心地試探:“那委托人是……福建人?”劉美麗記得馬師傅是說過孩子跟著媽媽在福建上的學,應該沒錯。
姜多壽抬頭看天,“嗯”了一聲。
劉美麗更加激動了:“你可別騙我,筆呢?紙呢?我給你畫!
***
5月10日。
晚八點。
從長沙黃花飛往?诿捞m機場的航班開始降落滑行,機艙里各色開機聲此起彼伏,金瑤摘下眼罩,聽到右邊一對年輕男女聊著天,男生的口氣頗為老練:“海南在以前都是流放之地,蘇東坡知道嗎?就被流放到儋州,還寫了首詩呢,我們學校還有一東坡湖呢,之前聽學弟學妹八卦,說前年,就是前年,一男生表白,女生說了句你跳湖我就答應你了,那男生當時就跳下去了!
“你猜后來怎么著?誒,你快猜啊,算了,你肯定猜不到。”
“那男生從湖里爬起來后,壓根沒理那女生,直接走了,太他媽酷炫了,吾輩楷模啊!
“誒,所以說你們女生有人表白就別吊著裝著,裝什么呢?后悔了吧!
“真吵啊!苯瓞幦嗔巳喟l酸的太陽穴,由衷地感慨了一句,她揚手拍了拍隔著過道坐著的宋戈,他還閉著眼呢,宋戈倒是安靜,可一路也太安靜了一些,空姐來送飯他都沒醒來,這么困的嗎?
“到了。”金瑤輕拍宋戈第二下的時候,他終于睜開了眼。
宋戈看了金瑤一眼,努嘴道:“這是最后一次,海南的事辦完了,我就回大理了。”宋戈說完起身,跟著大部隊開始從行李架上取行李,似乎是習慣了,他還是轉身把金瑤的行李箱取了下來,他悶聲不吭,自顧自開始往外走。
祝棉從機艙末尾追了過來,黏在金瑤身上跟狗皮膏藥似的:“瑤姐,下回我來買機票吧,三個人的位置都不在一塊兒,好不方便呀。”
這是姜多壽的手筆,為了能全面運用他囤積多年的小號和優惠券,他分了三個賬號下單,里外里下來能便宜一百多塊錢。
金瑤他們是要去屯昌的,下了飛機還得租輛車,金瑤沒有駕照,祝棉還在考科目三,能開車的就宋戈一人,原以為宋戈這股子怨氣能一直生到楓樹鹿場,哪里曉得金瑤和祝棉才從機場出發大廳走出來就接到宋戈電話了。
“下來,車在停車場,車牌5828,水買好了,吃的買了些你之前愛吃的小蛋糕,不夠的話你下了電梯右轉去超市自己買點!
宋戈聲音不大,但祝棉貼在金瑤身邊,聽得個差不多后就笑:“我姐夫這是保溫水壺啊。”
“什么意思?”
祝棉昂頭:“外冷心熱唄!
“我是說,你喊他姐夫是什么意思?”
祝棉疑惑了:“不……不是嗎?”
恩,這倒是問到金瑤了,她微微皺眉,隔著機場航站樓的玻璃看著外頭湛藍湛藍的天空,沒有云,藍得很純粹,純粹得和玻璃珠子似的,她遲疑:“也……不算是吧。”
第65章 第15章 祝知紋救出來之后,祝棉會怎……
金瑤原本打算直接從機場出發去屯昌的,畢竟從?陂_車到屯昌縣并沒有多遠,走環海高速不出兩個小時就能到縣城,可一行人還要去市區買點東西,八點回市區,要去的門店可能都關門了。
最關鍵的是,祝棉一到了?诰屠Ь霟o比,起初還能背著自己的小書包跟著走兩步,到后來進酒店房間都是宋戈和金瑤扛進去的,而且睡得很沉,怎么擺弄都沒有反應,也是怪金瑤自己,她只讓姜多壽買三張5月10日去海口的機票,卻忘記囑咐買早一點的了。
按照姜多壽的脾氣,必然會想盡辦法選擇三張最便宜的,是她的鍋,她得背啊。
第二天八點,在酒店用完早餐后,終于準備出發。
五月的天,?谝呀洘崛缈崾,不過?谂R海,海風極大,只要躲在樹蔭下頭不動連汗都不怎么出。
金瑤早有準備,她坐在副駕駛,直接脫下從長沙穿過來的長袖防曬衫,用防曬衫擋在了自己臉上,前頭還挺曬的,宋戈看了一眼她里頭打底的背心:“熱的話就坐后面去!
“那怎么行呢?”祝棉在車座后頭瘋狂扇風,“我一個人坐后頭還嫌擠了呢,瑤姐陪著你就好!
祝棉說完,還朝著金瑤連續眨了好幾下眼睛,宋戈沉住氣,只抬手調了一下車內后視鏡,避免自己看到祝棉那賊眉鼠眼的樣,又翻下遮光板,一路只開車。
跟著車載導航,最后他們在一家戶外用品店前停了下來。
這種戶外用品店總喜歡裝扮得比較“野氣”,外頭全是用粗麻繩捆扎的動物玩偶和防護網,里頭冷氣很足,人卻不多,三個人一進來祝棉就找了個地方坐下。
“困了,我歇會兒。”祝棉靠著沙發椅是不打算動了。
金瑤環顧四周,心里掐算了一下,又先問了一句宋戈:“你懂這些嗎?”
宋戈很謙虛:“我倒是參加過徒步社團,都是業余的!
店員很快端了茶水過來了,態度和善,說話客氣,打了個招呼就開始宣傳自家品牌,金瑤擺擺手,示意差不多就行了,直接說:“三個人,我、他、還有躺在門口沙發上跟個冬眠的小黑熊一樣的那姑娘,去林子,有山有水,七到十天,需要準備哪些東西,一并幫我選好了就行。”
行吧,這需求也算是明確,只是金瑤穿著背心和工裝長褲,一直手插褲兜,一副“冷酷到底”的模樣,著實讓人不大敢親近。
店員愣了會兒,才說:“我去請我們老板過來給您介紹哈!
不一會兒,老板來了,個子不高,皮膚黝黑,渾身像是涂過橄欖油,鮮亮反光,上身墨綠背心,下身迷彩褲,領口上還別著一墨鏡,一瞧見金瑤就伸手想行握手禮:“您好,我姓金,?谕讲絽f會會員,不過我們不僅限于?谂叮褶r架、川藏那塊兒,我們都組織過活動!
“好巧,我也是!苯瓞廃c點頭,對方更加欣喜了,“您也參加過川藏線?”
“不是,”金瑤勉強一笑,“我是說我也姓金!
“也是,金小姐瞧著這么白,不像是喜歡在山林里跑的人,怎么,這次是想去哪里?”金老板仰頭大笑,張大嘴時露出兩顆金板牙,倒是和這姓氏相得益彰,金老板指了指自家店,左邊是露營工具,右邊是服裝鞋履,護具配件在后頭,爐具在二樓,金老板大手一揮,“如果要去,還可以找我包車,你們打算去哪里?”
“不是說了嗎?”金瑤道,“去林子!
“海南的林子可多了去了,你們是去哪兒?文昌?澄邁?東方?”
金瑤略顯不悅:“買東西也要交代行程嗎?”
金老板還沒接話,宋戈直接招手喊來了店員:“你好,幫忙把選單的Ipad拿過來。”
Ipad到手,宋戈十分流利地點開商品頁簽,一邊核對電子屏里的商品,一邊看對應的實物。
“背包組合要三個,一個75L,兩個50L的,”說完他刻意看了一眼金瑤,嘴角一揚,改口道,“兩個75L的吧,這位金小姐,是可以當男人用的!
“帳篷三個,買三個你們能送一個備用的吧,不需要全自動的,這個套餐里有急救毯和頭燈嗎?還是要選B套餐?”
“沖鋒衣和沖鋒褲會員是有折扣的對吧,還是只能送當抹布都被我姐嫌棄的速干毛巾?三雙徒步鞋能對應送三雙營地拖嗎?顏色?一雙男士的,黑色,”宋戈又故意看著金瑤,像是報復,每個字都說得咬牙切齒,“兩雙女款的,粉紅色!
“我不要粉紅色!苯瓞庯@然不喜歡,宋戈把Ipad遞給她,有些小得意:“那你來選?”
金瑤從鼻腔里哼出一聲:“你選,你選!
祝棉在老遠的沙發上也舉手表態:“我也不喜歡粉紅色。”她說完,還柔情款款地看著金瑤,一副為金瑤考慮的樣子真是扎宋戈的眼睛。
宋戈回過頭,背對著她說了一句:“那就嘗試著……喜歡一下!
“護具配件在那兒?”宋戈往下刷著商品詳情,熟練得像是店里的老員工,“買這么多東西可壓縮雨衣應該是可以低價換購的吧,還有打火石,買了爐頭和氣罐的話你們不免費送嗎?”
***
東西是金老板帶著店員親自塞進后備箱的,他忍不住還多看了幾眼宋戈租來的越野車,止不住地贊嘆:“小哥可以啊,年紀輕輕就開上這樣的了,比你老哥我強多了。”
宋戈倒是很誠實,只說:“租的!
另一邊的金瑤正坐在副駕駛打電話,對方似乎才醒來,至少從金瑤這邊聽上去是這樣:“小姜,你也不用起床,看到微信里的二維碼了嗎?幫我付下款,以后還你!
不一會兒,金老板的手機就提示到賬了。
祝棉聽了從后座露了個腦袋,她頭上還戴著剛買來的漁夫帽,她蹭到金瑤后頭問:“小姜說的是姜伯嗎?他那么有錢?那他為什么還總蹭我媽的紅燒肉吃?”
金瑤想了想,還沒找好措辭,祝棉就一鼓掌:“我明白了,這就叫沒有機會就創造機會,姜伯的一片苦心,我算是體會到了!
“是……是這樣嗎?”金瑤有些疑惑。
宋戈和金老板打完招呼就坐回了駕駛室,這種血拼的感覺其實挺爽的,自己選東西,別人花錢,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金瑤,卻發覺人家一直盯著他看呢。
“看我做什么?”
金瑤靠著椅背坐直了:“你選東西選得挺好,所以我在想你的腦瓜子里是不是還有許多我不知道的事兒!
宋戈來勁兒了,他煞有介事地調了調遮光板,挑釁般地轉頭朝著金瑤笑:“你不是有三眼玄珠嗎?你看啊!
金瑤轉頭,看著前頭空曠無人的柏油馬路:“你以為我不敢?”
宋戈也是目不斜視:“待會兒還要去趟超市和藥店買點備用食物和藥品,順便可以買點伸腿瞪眼丸治治你撒謊不打草稿的病。”
金瑤冷哼了一聲,沒吭聲,倒是祝棉興高采烈地探了個頭:“去超市?那我可以買薯片嗎?”
宋戈發動汽車,只拋下一句:“問你瑤姐,是她買單!
***
在超市,仿佛是祝棉的主場,她一口氣買了許多自己愛吃的,大多是膨化食品和新鮮水果,縱然宋戈在旁邊一直提醒,這些東西徒步肯定是帶不了的,一個不好收納,一個不耐運輸儲存,可祝棉只聽金瑤的,金瑤且就縱著她吧,祝棉拿什么她都點頭,光是祝棉想要吃的都堆滿了一個小手提籃,去結賬的時候,照例,喊醒姜多壽掃碼。
估摸著姜多壽在長沙都快要罵娘了。
藥店是宋戈一個人去的,因從超市出來的路上,祝棉又困了,原本還以為她能堅持走到停車場,結果才出商超大堂,祝棉抱著吃了一半的薯片就直接癱倒在了金瑤身上,手上的勁道也不撒開,抱著薯片跟抱著自己孩子似的,金瑤只能背著祝棉回了車上,之后一路,祝棉都在睡。
宋戈買齊了徒步必備的幾種藥物,一股腦地先全部塞進了后備箱,然后才開門坐了進來,一進來就看到副駕駛空著,回頭一看,才發現金瑤坐在后頭陪著祝棉。
祝棉像只小熊貓趴到在金瑤的大腿上,車里冷氣足,金瑤怕她感冒,給她蓋了一張薄毯子,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竟能讓祝棉松開那一包薯片。
金瑤一只手護著祝棉,輕輕拍著她的肩膀,一只手在捏薯片吃,吃著吃著朝著宋戈笑:“真挺好吃的,你要嗎?”
宋戈搖搖頭,現在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他從超市里買的一堆便當面食里挑出一小袋豆沙包,對著金瑤說:“剛才不是讓你先吃幾個墊墊肚子嗎?你沒吃?”
金瑤搖頭,語氣又松又軟:“除非受傷,我是不需要吃東西的!
“那我先吃了!彼胃陰缀跏莾煽谝粋包子,一連吃了兩個后,他又掏出一袋冰豆漿猛吸了一口,幾乎是本能,他又取了一袋冰豆漿給金瑤。
金瑤稍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低聲說:“謝謝!
“我有個問題,”宋戈吃得差不多了,開始擦手,“之前你說過,我問,你就會說實話,對吧。”
金瑤點頭。
宋戈看著沉睡中的祝棉,她的臉紅撲撲的,像是紅蘋果,宋戈嘴角撇了一下才問:“你要怎么救祝知紋?”
金瑤低頭:“這個,不能說!
行吧,當時金瑤答應的是說的必然是真話,可沒說問了就一定答。
宋戈又問第二個:“如果祝棉只是祝知紋的一截鹿角,那祝知紋救出來之后,祝棉會怎么樣?”
“會死!苯瓞幟嫔珶o常地看著懷里的祝棉,她把冰豆漿放到一邊,又用另一只手搓了搓握過冰豆漿的手,防止自己兩只手太涼了,她輕輕托著祝棉的胳膊,幫著祝棉換了個姿勢,免得祝棉手發麻,金瑤一直沒有抬頭看宋戈,可話卻是對著宋戈說的。
“或者說,她會消失,宋戈,這很殘忍,可祝棉的存在之初就是知紋為了找到我而偷偷割下的一截鹿角,她存在的意義就是指引著我去找祝知紋,劉美麗給的地圖只能帶著我們走到楓樹鹿場的宿舍,她記不清她到底是在哪里撿到的祝棉,更是不可能知道管著祝知紋的鹿耳洞在哪里,只有祝棉,才能帶我過去。”
“可她現在,有媽媽。”宋戈看著金瑤。
金瑤偏了偏頭:“那就只能怪她是唯一一個被我發現的鹿角吧,知紋辦事一向狠而穩妥,如果他要找我,不會只割下一截鹿角,其他的鹿角可能會擁有完整的一生,就像你說的,他們有爸爸有媽媽,有親人有朋友,甚至會有自己的愛人,可誰讓……誰讓祝棉在高鐵上遇到了我呢?”
第66章 第16章 老薛給這人的備注是“帶人進……
海南的環海高速雖然叫高速,可比內陸的國道還顯得老舊破落,開起來有些顛簸,期間祝棉還自己翻了一次身,不過一直沒醒。
像是一種默契,金瑤和宋戈沒有再針對祝棉再問些什么,只偶爾幾次,宋戈問金瑤要不要喝水,她不用吃東西,水還是要喝的吧。
“關心我你就直說。”金瑤把宋戈遞過來的第三瓶水塞到自己座位后頭。
“金瑤,你會死嗎?”
“你這是問的什么話?”
“之前你說你會,可有人告訴我你不會,可在長沙,鯤眼找來了,那一瞬間,我又認為你會了。”
“可我打贏它了。”
“是,可我覺得!彼胃晖高^后視鏡并不能看到金瑤,可他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鏡內剛好照到祝棉的小腿,原本蓋好的薄毯子慢慢滑落,金瑤一只又細又長的手正在給祝棉重新蓋上,她的手是極其好看的,像大冬天洗凈的蔥段,白嫩嫩又冰冷冷的。
“宋戈,你是個極好的人!苯瓞幪Ц吡讼掳停^靠在座位上,“可也是個很愚蠢的人,你是第一個問我會不會死的人,這樣的問題,就連知紋都沒有問過,我知道姜多壽和你說過定山者的事兒,他說有定山人,山川方能定,可萬萬年過去,山川即我,我即山川,既是山川,何來生死?而所謂的滄海桑田,也不過是我從一座山變成了另一脈川,我是死不了的,卻也未必會永遠活著!
宋戈聽了,忽而右打方向盤,他聲音像是懸在半空,略顯飄忽:“車要加個油!
***
到屯昌縣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宋戈開車還是又穩又快,只是祝棉一直在車上沒醒來,裝備都是宋戈幫忙收拾的。
金瑤收拾起來上手很快,不過她沒帶任何吃的,宋戈看著后備箱金瑤留下的食物袋,還是給她硬塞了進去。
“我知道你不用吃東西!彼胃晏ы,“可萬一你受傷了呢?”
金瑤任由著他往自己包里塞東西:“開玩笑,山里,我怎么會受傷?”
宋戈一股腦又給她多帶了兩瓶水,還鼓勵式地拍了拍金瑤的肩頭:“你當我忘記你當時從蒼山里跑出來是什么個狀態了嗎?”
金瑤沒吭聲,被宋戈照顧的感覺還挺好的,畢竟之前都是她照顧別人。
宋戈指了指還趴在車后座昏昏大睡的祝棉:“怎么處理?”
“讓她再睡一會兒吧,睡滿兩個小時,我自然有辦法讓她醒!
“行吧!彼胃甑皖^撥弄著手機,一會兒又在發語音,說的話金瑤也聽不懂,不過和閩南語挺像,金瑤跟著聽了一會兒,只聽懂個“魯瓦醫”(你我他)。
宋戈收了手機,才對金瑤說:“我大學一同學,剛好住屯昌,讓他幫我把車停到他家院子里去,出來后方便找,”宋戈一邊說一邊背上放在地上的背包,又說,“順便讓他幫我找個進山的向導,他是當地人,比較靠譜!
“你剛才說的是海南話?”
“不是,”宋戈搖頭,“是閩南語,不過當地人也聽得懂,海南話還是太難學了,大學四年我就學了個‘阿merui’!彼胃瓿瓞廃c頭,“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金瑤搖頭。
宋戈笑:“阿妹的意思,就和廣東的靚女,湖南的妹陀一個意思。”
“但進山,未必要向導吧!苯瓞幉皇呛芟矚g和陌生人一路,“劉美麗給的地圖并不難走。”
“是不難走!彼胃昕钙鸨嘲,開始朝著馬路對面一個穿著黃白格子襯衫的小伙子打招呼,“老薛,這里!
說完,宋戈才對金瑤解釋:“可劉美麗的地圖至少也是二十多年前了,這幾年山上滑坡開發,有的山路封了,有的路又開了,還是當地人熟悉一些。”
宋戈口中的“老薛”是他在讀金融時的同寢室室友,海南屯昌人,畢了業原本在長沙也工作了半年,最好還是回了家鄉,和宋戈一樣,開了家民宿,不過老薛家的民宿比宋戈有個性,是開在林子里頭的,運氣好的話,還能瞧見野猴子在民宿欄桿上蕩秋千。
老薛家生意不好,不過好在日;ㄤN也不多,加上老薛有些副業,日子過得也還算湊合,縣城嘛,物價都不高,十塊錢能買一大袋雞蛋糕。
“就你一個人來了?”老薛生得黝黑,一笑就露出兩排大白牙,見著宋戈就摟,熱情極了,他又問,“老梁那小子沒來?”
宋戈搖頭;“在大理,陪我姐呢。”
“豁,還沒分手。”老薛豎了個大拇指,“還是你姐厲害!崩涎子不高,看金瑤的時候還得微微抬頭,他瞅了一眼金瑤,笑著攮了宋戈一下,“也不介紹一下!
“你好,我姓金,宋戈的朋友!苯瓞幧焓,老薛看著宋戈:“宋老師,你準我握嗎?”
宋戈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千年的老狐貍裝什么純情,愛握握唄!
老薛把手在衣襟上擦了三遍,把手汗擦干凈了,才輕輕握了一下金瑤的手指尖,嘶,這姑娘的手跟冰塊一樣,老薛抬頭看了下日頭,下午兩點,這可是最熱最曬的時候。
“還有一個人。”金瑤走到車后座,她只輕輕拍了拍祝棉的腿,下一秒,原本還昏昏沉沉的祝棉迷瞪著眼爬了起來。
祝棉揉吧揉吧眼睛,絲毫沒發現自己個兒已經到了屯昌,她探了半個腦袋出來,像是孩子一樣伸手想要金瑤抱她下來,嘴里還軟綿綿地喊著:“瑤姐瑤姐,我腿酸了。”
金瑤上前護住她,轉頭問老薛:“今天能進山嗎?”
“能啊。”老薛掏出手機,點開微信聯絡人,遞到金瑤面前,“找她就行!
老薛給這人的備注是“帶人進山-小玲”,而這人的昵稱是“TheDeerGod”。
鹿神?
金瑤還沒看清她的頭像,老薛就收回了手機,對著宋戈說:“我把她名片發給你?不過她收費挺貴,你們要去七天的話,少說這個數。”老薛比了個“六”。
“六千?”宋戈問。
老薛搖頭,身子戰術性后仰,才說:“萬,單位是萬,六萬,媽的,比我開民宿一年賺的錢都多,不過沒法子啊,去年山口滑坡后,就她一個人能進林子,奇奇怪怪的。”
“什么意思?”宋戈又問。
老薛看了眼日頭,大白天,日頭正烈,這時候說什么鬼怪的事兒應該都不打緊吧,瞧著宋戈想聽,老薛直接擺手說:“先把車開進院子吧,到了再和你細說!
***
“洞庭神仙草,椰奶清補涼,一個湖南名菜,一個海南特產,特意為兩位女士準備的,至于宋戈,這道涼拌見手青,你的。”老薛到底是開民宿的,迎來送往,話是一套一套的。
老薛口中的洞庭神仙草其實就是一種野菜,湖南人叫“提蒿”,江西人叫“藜蒿”,味道堪比云貴那邊的涼拌魚腥草,炒熟了也是一股生野菜的味道,并不是誰都愛。
至少,高中畢業才去長沙的祝棉是吃不慣的。
“涼拌見手青?”宋戈指著老薛端上來的一碟涼拌金針菇,“你想送我走啊?”
金瑤只看著手機時間催問:“那位叫小玲的還來嗎?都四點半了。”其實金瑤沒說出口的后半句話是,如果不來她就自己走了,雖然她對海南的山嶺不熟悉,為了不驚動昆侖,也不好喊附近小山神來帶路,可總比耗在這兒等強啊。
“馬上,馬上,先吃飯嘛,進了山,可就沒熱菜熱飯吃了!崩涎τH自端過金瑤的空碗,給她裝了小半碗,又恭恭敬敬地給她雙手端了回去,“我知道,現在的女孩子都不怎么吃主食,多了你就往宋戈碗里扒拉,他都吃得下!
“瑤姐,我又困了!弊C拚f著說著就攀上了金瑤的胳膊,下巴跟個小狗崽一樣靠著金瑤的肩頭,一閉眼,仿佛再也喊不醒了。
祝棉越是靠近鹿場,這想睡的欲望就愈發擋不住,之前在車上全靠金瑤用一口氣吊著她,她才能撐到現在的,可總吊著她也不行啊,祝棉非人,鹿角越是靠近主人,身上的力氣就越少,直至她重新變回鹿角,才算是功德圓滿。
“讓她睡吧!苯瓞幪孀C蘖瞄_擋在眼睫上的劉海,祝棉的額頭出了些汗,又吹了風,摸著黏糊糊的,金瑤反身一把抱起祝棉,看了一下周圍。
這兒是老薛民宿的大堂,玻璃門一進來,右手邊是一張黃花梨大木桌,兩米五長,一米寬,也算是整個民宿最奢侈的擺設,老薛口中的“洞庭神仙草”和“涼拌見手青”就擱這上頭。
再往里走就是樓梯,樓梯下頭放著一個三人長的舊沙發,估摸著是之前大堂的陳設,老薛換了風格不過還沒舍得丟這舊沙發,除此之外,大堂空蕩蕩的,兩個柜臺都沒有,唯一的付款碼就擱在一個落地高腳架上,一切都是百廢待興的樣子。
一臺半舊的老式落地柜機剛好朝著這兒吹,金瑤不想讓祝棉吹太多冷風,徑直把祝棉抱到了里頭的舊沙發上,怕祝棉冷,金瑤又取了車里的毯子給祝棉裹上,回來的時候剛好聽到宋戈和老薛在聊進山的事。
“原來是可以進的,后來出了山吃人的事兒,就沒人進了,除了我發給你的那個小玲。”
“山吃人是什么意思?”金瑤坐了回來,她就坐在宋戈旁邊,和老薛面對面,老薛瞧著她要問,倒是先看了一眼宋戈:“女孩子聽這個……不好吧。”
宋戈讓他放心:“她不是女孩子,你盡管說!
“海南做年,哦,做年就是過年,總之,是很講究的,老話說,三十晚上,刀砧不得閑,海南再窮的人家,到了做年前,借錢借米也要殺雞殺鴨,紅燒肉、豬蹄子、葷菜、素菜七大盤八大碗的擺滿香爐前的八仙桌子上,祭祖先儀式完畢后就放鞭炮,放完了才能吃飯,幾十年前都是土葬,還都是埋山里,所以要祭祖就得走山路,早早地出發,帶著白雞白鴨去祭拜祖先!
“應該是九十年代初吧,反正我還沒出生呢,我們村有一戶那是大戶,家里有錢,人口也多,他們家的祖墳朝向是最好的,在一坡地上,風水先生是來看過的,說那是龍頭鳳雛之地,將來他們家指定是要發達的,所以后人祭祖去的人也多,可那一天,好家伙,到了墳頭一看,那密密麻麻長滿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老薛絞盡腦汁想要形容那東西的樣子,可他也沒見過,聽了好幾個版本還都一樣,他索性總結了一下:“像是樹杈,黑漆漆的,形狀也不規則,就從那一個個的墓碑里鉆出來似的,有人摸過,不過說法都不同,有人說是軟綿綿的,摸著還發熱,握緊的時候,還能感覺那東西在動,里頭熱乎乎的,有人又說硬邦邦的,用石頭敲過,反倒是把石頭砸出一個豁兒來,還有人說,那東西是幻物,就是說是幻想出來的你們知道吧,一摸就跟一縷煙似的,根本抓不到!
“其中有個手欠的,覺得這要么是什么未知生物,要么是礦石,想要吞一塊,索性拿手里玩的一柄瑞士軍刀割了一截下來,藏在了家里,這一藏……就出事了。”
“他死了?”金瑤問。
老薛搖頭。
“他瘋了?”金瑤又問。
老薛還是搖頭。
“他家財散盡?妻離子散?飛來橫禍?”金瑤一口氣問了許多,老薛連連搖頭擺手:“都沒有!
“那算什么出事?”金瑤似乎覺得有些沒趣兒,這萬萬年來她戲本子聽過不少,連八卦她自己的戲曲和小說她也看過,早些年,人家寫得還算是半真半假,她捧著竹簡還能笑個一會兒,后來就越發離奇失真了,她連看都看不下去了。
“他開始做夢了!崩涎β曇魤旱停η笥寐曇衾^續營造一股詭異恐怖的氣氛,“而且他的夢里,出現的都是我們村將來要死的人!
“等下,我沒理清!彼胃険项^,倒是金瑤輕飄飄來了一句:“預知死亡唄,對吧!
“對頭!”老薛撫掌,“凡是他夢到過的人,不出三天,必死。”
第67章 第17章 誰要進山?
那墳頭長滿怪東西的一家人姓萬,當時去祭拜的都是萬家子孫,至于這偷偷割了東西藏在家里的人,姓名模糊不可考據,家里排行十三,姑且叫他萬十三。
萬十三當年也才三十出頭,家里婆娘是鄰村指腹為婚的發小,生得是個倭瓜臉,上寬下窄,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總之,見過她的人都說不好看。
萬十三自己倒是長得不錯,十里八鄉都知道萬家有個漂亮小伙,不過自打和自家婆娘結婚后,萬十三的帥氣是看著看著跌了份,起先是身子骨佝僂了些,后來是眼窩烏黑了起來,再后來,他的頭發開始掉了。
村里多嘴的就議論,鄰村有錢,女兒多男人少,萬十三長得又好看,怕是被女人掏空了身子,受不住嘍。
可自打萬十三從山上割了那一截怪東西的第三天,他發現他的頭發多了不少,額頂以前看著總是反光,現在則長出了郁郁蔥蔥的胎發,而他的臉也跟著吹氣球似地胖了起來,而這一切,僅僅發生在這三天內。
沒人知道萬十三是怎么做到的,他只和自己的發小講過。
“那是個好東西哩!比f十三偷偷和發小炫耀,“我帶回了那東西之后,晚上做夢,總是能夢到林霞!
林霞是他們遠近聞名的大美人,也是海南里鮮少有的白嫩美人,見過她的人都說,那剛削好皮的椰子肉都沒林霞的皮膚白,那剛摘下來的青椰子的汁水都沒有林霞的鮮嫩,那十五的月亮都沒有林霞的眼睛亮。
萬十三還有一個公開的秘密,縱然是頂著婚約,萬十三也偷偷談過一場不成氣候的戀愛,對象就是林霞。
“就是可惜,當時手也牽了,嘴兒也親了,那天在山洼里,我褲子都脫了,那東西都起來了,她說她害怕,”萬十三一邊和發小惋惜一邊回憶當時的場景,“你不知道,她是真嫩真白啊,可以捏出水來的那種,你知道那種手感嗎?算了,你這個沒見過女人的,說了你也不知道,總之,那天要是能成,我狀態一定很好,可惜,太可惜了!
“不過自打我把那東西帶回來后,一連三天,我都夢到和我林霞干那個事,真爽快啊,所以你說,我最近頭發怎么長出來了?就是怎么長出來的,陰陽調和,女人的水是可以養人的,誒,你聽得懂不?”
萬十三的發小聽他說完,又是嫉恨又是羨慕,他沒有萬十三的好臉皮,也泡不到這么漂亮的阿妹,他只能回嗆:“有什么好,林霞都嫁了三次人了,昨天剛嫁給了賣檳榔殼的老鰥夫,這就說明,至少有三個男人和她干了那個事,而你,只能做夢!
萬十三一邊聽一邊嘆息:“是啊,林霞命不好,沒碰到一個像我這樣老實可托付的,如果那天她在山洼里從了我,我興許能鼓起勇氣和我老爹老媽爭一爭。”
可第二天,萬十三又聽到了消息,說是林霞死了,死得很突然,沒人知道原因,萬十三托發小繞了好幾圈才打聽得來,林霞是死在了新婚的床上,死的時候,身上一件衣服都沒有,紅床單上染了一團又一團的血,最后整張床單都硬邦邦的,那是林霞的血凝固了,也是她的生命終止了。
萬十三的發小說:“早就知道那老鰥夫是個變態,他那兒的東西和我們的不同,是帶刺的,之前就弄死了兩個老婆,林霞真可憐,她老爹為了給她弟弟換學費,把二十八歲的林霞又賣了一次!
當時的萬十三并沒有發現自己做夢能預知死亡的事兒,可接二連三的,他夢到了自己的發小、村頭的老寡婦、隔壁家的福娃,但凡是他夢到的人,都死了,而且在夢里,他們都是在干那種事。
林霞就算了,可發小是男的、老寡婦可太老了,還有福娃,一個留著鼻涕的臭娃娃,他怎么會對這些人動心思呢?萬十三想不通,自己也沒這方面的癖好啊,可他就是天天夢,多的三天,少則一天,總之夢到誰誰就會死,死了就開始夢到和新的人做那個事。
萬十三快崩潰了,和林霞的夢他還可以和發小說一說,和發小的夢幸好他誰都沒說,和老寡婦的、和福娃的他就更不敢說了,那段時間沒人知道他為什么崩潰,只當他是沒了自小長大的玩伴。
海南天氣熱,死了人就容易壞,下葬的禮便就簡單些,十天前,萬十三的發小才沒,如今碑都立起來了,萬十三大晚上受不了了,他不敢睡覺,也不敢做夢,就跑到發小的墓碑前抱頭痛哭。
“林二妹,是我的錯,我不該夢到你,我不夢到你,你就不會死了。”
萬十三哭著哭著又說:“不對,我不該喊你林二妹,你不喜歡我這么喊,你是個爺們兒,我不該笑話你女氣,你說我是不是就是因為這么喊你喊多了,才把你給夢死了啊。”
萬十三更傷心了,只能下決心:“你放心,你死以后,你爹就是我爹,你爺爺就是我爺爺,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萬十三抱著墓碑,不知不覺就哭昏了過去,一哭昏,又做夢了,夢里又看到身下有個人,白花花的,圓滾滾的肚子在地上摩擦,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自己又是光著身子,他的手正把著地上那人的兩條腿。
萬十三嚇了一跳,連退數步,周圍冷颼颼的,是一片空曠的白,他忽而想知道那人到底是誰,是誰又要死了嗎?
“你是誰?”萬十三談過腦袋問,那人突然發出“嘻嘻嘻”的笑聲,這笑聲很怪,像是小孩子的聲音,他繼續笑,這次又變成了老婦人一般的聲音。
村頭的老寡婦?
萬十三頓出了一背涼汗,只聽到這人側隱隱的說:“萬十三,拿了神明的東西,是要還的。”
這聲音……十分的熟悉。
“林二妹?”萬十三驚喜極了,“不對,你是林二虎,我說錯了,我剛說過,我再也不喊你二妹了。”
那人還是低著頭,明明周圍是一片光亮毫無遮擋,可他臉上卻蒙著一層陰影,不是面紗或者面具,真的是一團黑漆漆的影子,像是刻意不讓萬十三看到他。
“我不是林二妹。”這人突然轉過身,他躬身子,像是一只野獸,朝著萬十三邁著緩慢又沉甸甸的步伐,他慢慢攀上萬十三的手臂,歘地一下抬頭,裂開大嘴,露出里頭空蕩蕩的口腔,他沒有舌頭,卻能說話,他臉上的陰影消失了,他像是黏蟲一樣貼在萬十三的臉上嘶吼:“我是你自己啊。”
那是他自己,他是萬十三,那萬十三是誰?
萬十三狠吸了一口氣,醒來了,月亮出來了,特別亮,特別圓。
萬十三盯著月亮,突然瘋魔了一樣跑回家,他沖進家門,他婆娘早就睡下了,聽到聲音點了蠟燭出來看,就看到萬十三拿著她做針線用的剪子站在梳妝鏡面前往嘴里鼓搗什么。
“做什么呢?這么晚回來?”
萬十三在笑,一樣的“嘻嘻嘻”,他轉過頭,嘴里的血順著下巴一直往領口趟,他像傻子一樣一直笑,嘴里含糊不清地說:“我在剪舌頭。”
***
“后來這姓萬的也死了?”宋戈問。
“恩,死了!崩涎τX得自己這故事講得還不錯,他比了個“三”,以作強調,“三天,又是三天內,他就死了,死的時候舌頭都發膿發臭了,不過他死了也挺好,他死了就不做夢了,不會有其他人死了。”
“他死了你這事兒是怎么知道的?”宋戈磕著果盤里的葵瓜,“不是還有他做的那些夢嗎?難不成你小子能鉆人夢里去?”
老薛戰術性后仰:“他寫下來了,”老薛做了個謄寫的姿勢,“全寫日記本里了,就在他剪完舌頭后,他就窩在房里不出門,把前因后果全寫下來了,他死后,他老婆就按照他寫的法子,一個人,光著腳,抱著那截東西一步一拜地爬上山,把那截東西放回了原地!
“然后呢?”
“什么然后?”老薛臭了宋戈一嘴,“萬十三識字,他老婆又不識字,難不成也給你編一本小說出來?”
“你這就挺像編的。”宋戈回嗆他,“我就記得讀大學那會兒你愛碼碼字,整日神神道道的!
老薛感慨:“是哦,你那時候你還給我枕頭底下塞了一本馬克思,讓我別亂想,說是以毒攻毒!
“呸,”宋戈笑,“馬克思怎么能叫毒呢?”
遇到了老同學宋戈明顯話癆起來,兩人你一嘴我一嘴,還是老薛瞟了金瑤一眼,主動給金瑤添上了半杯白開水:“這咱們倆臭老爺們吹牛皮都吹得忘了金小姐了!
金瑤臉色很淡,她也把萬十三的故事聽進去了,他們所說的又軟又硬的東西,極有可能就是祝知紋的鹿角,昆侖對祝知紋下過咒,山長一歲,角增一寸,如果這故事是真的,那祝知紋的鹿角已經長出了鹿耳洞,漫出山體了。
金瑤想到過祝知紋這老家伙的鹿角肯定足夠大,可沒想到大到一座山都裝不下,太大的話,到底該怎么救他出來?
祝知紋雖也做過風神,可骨子里還是一頭普通的成年公鹿,他曾說過“頭可斷血可流,角角不能丟”,要卸了他的角比要了他的命還難。
“那位小玲小姐什么時候來?”金瑤微微皺眉,再不來她就自己進去算了,等她的時間都足夠金瑤自己個兒進山了,要不是為了帶上祝棉,也不至于非要請向導。
玻璃門外傳來鈴聲,是老式自行車的車鈴,車鐙子一踩,騎車的人取下一斗笠帽開始扇風,海南當地人流行戴著一硬殼斗笠帽,遠看像是塑料的,不過擋風擋雨遮陽防曬,便宜又牢固,大家都愛戴。
“誰要進山啊?”這人昂頭,她穿著一件長袖格子衣,顏色都快洗掉了,半粉半白的,褲子是條工裝褲,有些年頭了。
“薛星星,到底誰要進山啊?”這人問著問著就推門進來了,被屋里頭的冷氣凍了個激靈。
金瑤起身:“我!
第68章 第18章 如果這件事需要祝棉付出莫大……
“怎么稱呼?”
“喊我小玲姐吧!眮砣苏抢涎ξ⑿爬锬俏弧癟heDeerGod”,她皮膚黝黑,身材苗條,開口一股濃濃的閩南普通話的味道。
不過金瑤倒是對這句“小玲姐”有些好奇,她微微偏頭,像是反問:“姐?”
“我89年的,”小玲指了指宋戈,像是很熟悉似的,“他不是薛星星室友么,那不也是90后么,”她又指著金瑤,“你不是他女朋友嗎?不也差不多么,怎么著也沒滿30吧!
“我不是!苯瓞幷Z氣很平淡。
小玲脖子往后一仰,像是這樣就可以把金瑤看得更全一樣,一臉不可置信:“你滿30了?”
“我是說我不是他女朋友!苯瓞幖m正。
這位小玲姐性格倒是挺豪放,她直接去冷藏柜里取了瓶冰水,一邊擰著瓶蓋一邊說:“哎呀,早晚會是的啦!
“什么時候走?”金瑤比較關心這個。
小玲看了一眼躺在樓梯舊沙發上睡覺的祝棉,才說:“你們倆的話,現在就走啦,帶上她的話,那就要明天了啦!
“為什么?”
“她都困得走不動道了,進了隘口,全是去年滑坡留下的碎石頭,她一個小姑娘,本來就沒力氣,還能跟著我們爬嗎?”
金瑤起身,她時間緊迫,祝知紋的角如果真的已經漫出山體,那每多耽擱一分鐘,祝知紋就多痛一分鐘,最難受的是,除了祝棉,沒人能帶她找到鹿耳洞,縱她是山神,這漫山遍野的藤蔓野草也未必會告訴她,昆侖的層層監視太過可怕,就算你只是打了一個不合規矩的噴嚏,昆侖想罰你照樣有法子。
金瑤坐在了祝棉身邊,她輕輕拍了拍祝棉,實則是暗暗給祝棉渡了絲氣。
“棉棉,起來了。”她輕輕喊。
祝棉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說了句:“飛機落地了?我們到?诹藛?”
這廝的記憶還在昨天呢。
***
“你們這帶的東西,可真多!毙×崦黠@有些嫌棄宋戈這全套的登山裝備,至于么,不就是上個山,弄得和去南極大冒險似的。
其實宋戈知道這條鄙視鏈,在大多數的愛好圈里,都是高玩鄙視菜鳥,菜鳥瞧不起小白,小白愛教育野路子,而走野路子的人,最看不慣的就是高玩。
這就是個圈,無論你站在這個圈里哪個位置,上游下游都有人,大家互相批評對嗆,默默維持這個圈里的平衡,可金瑤不同,她不僅沒帶宋戈給她準備的背包,就連食物和水都沒帶。
“您去山里修仙吶!毙×嵴f話很不客氣,她許是見多了那些自信滿滿的大老爺們,進山前是“叫爸爸”,進山后全改叫媽媽了。
“東西給我帶上!毙×嶂噶酥钙嚭髠湎淅锏囊粋大背包。
“我不用。”金瑤素來沒聽過別人的話,她決定的事兒,很難改變。
“你不用還讓我給你挑?”宋戈也跟著奇怪了,當時他點著人家Ipad揮斥方遒的時候,金瑤可攔都沒攔一下,那眼神,巴巴地看著宋戈點,像是東西不要錢似的。
“滿足一下你!苯瓞幷f得像是施舍一樣,宋戈撫著腦門,連連嘆氣:“不愧是你!
所謂財大才氣粗,可當時金瑤身上錢不多,還是找姜多壽借的錢,就這兒,她也能擱哪兒裝富婆,神仙都沒有理財觀的?還是她債多不壓身?
“宋戈,”金瑤慢慢轉頭看向他,“你在幻想我被人要債破產的樣子?”
宋戈一個激靈:“你什么時候開的玄珠?”
金瑤抬頭看天:“哦,忘記關了!
***
海南的山不似內陸挺拔高峻,畢竟地盤小,板塊隆起有限,譬如海口制高點火山口的海拔才200多米,可就是植被密,難走難爬。
小玲既然能做向導,跑山爬巖自然是塊的,宋戈之前徒步過,體力也還行,跟得上,金瑤看著走得慢悠悠的,上坡時也不彎腰,下坡時不后仰,照樣走得虎虎生風又輕巧靈便。
走不動的是祝棉,她是被金瑤一口氣吊著走的,越走越困,越困就越是走不動。
最后還是金瑤背著她走,祝棉在背上還算是老實的,安安穩穩的,一動不動,就是兩手兩腳也使不上什么力氣,跟個秤砣一樣吊在金瑤脖子上,祝棉的小手輕輕地晃啊晃,偶爾還會蹭到她的胸口,蹭到了還能聽到祝棉迷迷糊糊說一句:“瑤姐,你的胸軟軟的,我也想有個胸!
金瑤聽了只笑:“你不是有嗎?”
祝棉的小圓臉在金瑤脖子上蹭了一下:“我還想有個爸,兩個也行,三個更好,讓我媽別那么累了!
“賜我爸媽,多多益善”,這樣的許愿方式金瑤二十年前也見過,金瑤下意識地看向宋戈,卻發現宋戈也剛好回頭看著她,兩人對視一眼,卻不尷尬,金瑤笑了笑:“你們普通人許愿,都是這么貪心的嗎?”
宋戈沒接話茬,只問:“你累嗎?要不我來背?”
金瑤還沒吭聲,前頭小玲扭頭來了句:“得了吧,你背不好,金小姐是個厲害的人,之前看不出來啊!
山路本就不好背人,尤其是走這未開發的野路,四周是比肩的灌木,腳下是堆疊了數年乃是十數年的腐葉,海南蛇是很多的,特別是現在的傍晚時分,小玲一直拿著根細竹棍子敲著地面,所謂“打草驚蛇”,就是如此,林子里開路必備。
天色暗了,本來他們出來得就遲,一進林子就覺得冷颼颼,熱帶的闊葉可以生得比人還大,一片葉子就足以遮出一片陰涼,太陽一落,原本就沒什么光的密林里頓時昏暗得不見五指。
小玲還在往前走,宋戈問了一句:“夜路好走嗎?”
小玲很有底氣:“放心,我都來多少回了,夜路怕什么?”
宋戈不說話了,他之前參加社團的時候,社團里的學長說過,爬山最忌走夜路,那時候他什么都不懂,還是個小白,這么多年,一直把這句話奉為神明,碰到個觀念不同的,宋戈只回頭看著金瑤:“你呢?能走夜路嗎?”
金瑤把快從背上滑下去的祝棉往上提了提,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反問:“宋戈?我?山里?夜路?”
“當我沒說!彼胃陻[手,可才走了兩步,他的速度就明顯放慢了,和前頭小玲的距離看著看著遠了起來,慢慢地竟是和金瑤并排走了。
行至一坡地,坡度挺陡,兩人并排必不能過,金瑤示意宋戈先爬上去,宋戈卻沒懂。
“宋戈?”金瑤喊了他一聲。
宋戈茫然回頭,卻站在坡下邁不出腳,他牙關緊咬,手攥成拳,姿態極其的不自然,小玲已經爬了上去,她站在坡上看著下頭的宋戈,喊:“上不上來。磕銈円サ哪莻什么舊鹿場的宿舍,還有好遠呢。”
宋戈低頭,手心已經是汗濡了一大片了,他用力在褲腿上擦了擦手,擦干了汗,繼續往上爬。
金瑤就在后面看著他,宋戈爬到一半又停了下來,他朝著金瑤伸手,說:“你先把祝棉送上來!
小玲也跟著說:“是啊,這坡可不比之前的小坡,陡得很,再厲害的騾子也得歇啊,你別背著人上來,倆人都給摔了,我這趟可沒給你們買保險的!
“不用!苯瓞帗Ьo了背上的祝棉,一抬腳,兩步直接走到了宋戈旁邊,沒錯,她是用走的,不是爬的,明明大家都穿著一個牌子的登山鞋,可金瑤的鞋底像是長了吸盤一樣,爬山下坡如履平地。
“走吧!苯瓞幓仡^看了一眼祝棉,這小姑娘睡得還挺香,呼吸沉沉,都快打呼嚕了。
其實金瑤可以繼續給祝棉續一口氣讓她自己走的,可她竟有些舍不得,祝棉信她,黏她,喜歡她,當時在長沙,金瑤只說自己有件事需要祝棉幫忙,祝棉連事兒是什么都沒問,就屁顛屁顛地答應了。
后來金瑤問她,如果這件事需要祝棉付出莫大的代價呢?
祝棉只點頭說:“為了瑤姐,什么都行!彪m然知道祝棉之所以對金瑤如此親近,是因她只是一截祝知紋的鹿角,她就是為金瑤而生的,可金瑤還是覺得她就是個活生生的孩子。
早些年,金瑤也曾照顧過一個孩子。
那還是在長白的時候,金瑤看著她被孵出來,又明知她是昆侖不能容的混交獸替其遮掩,三百年的時光,她替這個孩子一點兒一點兒地洗去身上混交獸的味道,那孩子也很黏她,每年過年來拜年的時候總是喜歡抱著金瑤的膝蓋喊她作“大美人娘娘”,有人糾正這孩子,說應該喊“山神娘娘”,這孩子眨巴眼,十分真摯的說:“可是山神娘娘很美啊!
瞧瞧,金瑤就是喜歡這種誠實的小娃娃,喜歡到給了這小娃娃自己貼身的山神鈴,如果當年她是帶著山神鈴上昆侖找玄女的話,也不至于被困在昆侖冰玉里三年后又被貶了。
金瑤是不后悔的,對于她來說,后悔是一種最無用的情緒,它既不能幫你翻盤,也不能讓你心安。
金瑤又看著背上的祝棉,用祝棉去換祝知紋,金瑤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后悔,可她沒有選擇。
“金瑤!彼胃旰龆椭^,他是用氣聲說話,聽著很虛,“我不能再走下去了。”
宋戈抬頭,滿頭大汗:“夜路,我走不了,山里!
他有些語無倫次了。
“你怎么了?”金瑤問。
第69章 第19章 我跟我媽姓,那牌子是我爸留……
“之前有人來學校,假冒他的叔叔要替他辦退學!
“誰假冒?”
“不知道啊,當時那三個人一個拽著宋戈的手,兩個扛著宋戈的腳直接往車上送,宋戈四肢都被縛住了,根本使不上力氣。”
***
這是梁霄之前閑聊時和金瑤說的,金瑤當時就記下了,還吩咐辛承去查一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戈這樣不起眼的一個小角色,是得罪了人?還是單純是運氣不好?可要綁架也得看家境吧,相比起宋戈,梁霄似乎更值得被綁架。
不過辛承最近一直在忙碌鯤眼的事兒,這件陳年老事就被暫時擱置了,而且那些人就像是曇花一現,綁了一次宋戈,攝像頭都沒拍到就消失了,其中細節,宋戈也很少說,更是無從查起。
不過這次,宋戈說得很詳細。
四個人還是爬上了坡,看得出來,宋戈爬坡的時候一直很害怕,以至于后來上了平地,他雙腿依舊在抖,他說他不能走夜路,可太陽下山,接下來全是夜路,小玲不想停下,還是金瑤開口,說她背祝棉背累了,才找了個看似體面的借口讓宋戈靠在一棵大樹上歇下腳。
可宋戈一靠著樹,渾身便是一顫。
“什么東西?”宋戈余音發抖。
金瑤摸了一把才說:“苔蘚,山里潮濕。”
宋戈一聽,再也沒靠上這棵樹,只細細和金瑤講起當年的事。
按梁霄的說法,當時那伙人替假冒身份想要替宋戈辦理退學被輔導員懟回來了,就干脆在路邊等著宋戈,可宋戈說,梁霄和老薛救下他的那天,并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那伙人。
“是在山上。”宋戈一邊手,手指一邊揚起,像是在筆畫,“當時是社團組織的活動,神農架徒步,五天六夜,晚上的時候,我們要輪流值夜,那一天,我是負責一點到三點,說是十一點休息,可那幫老學長圍著篝火可勁兒和給學妹們講山里頭的鬼故事,一直講到了一點半,我也聽迷糊了,看著他們陸陸續續回去休息,我開始害怕了。”
“你?害怕?”
宋戈白了金瑤一眼:“我當時才進校,十八歲,多么朝氣蓬勃的年紀,我不能害怕?”
“你繼續!
“晚上的時候,林子里很靜,靜得只有風聲、樹聲和云動的聲音,我一個人坐在篝火旁邊也不敢玩手機,就干巴巴地坐著,兩點多的時候,接班的人出來了,可他說要先去外頭方便一下,讓我等一下他,就等著,可我一直等到三點十五,他還沒回來,我就起身去找他了,我當時挺困的,只記得自己是朝著我們臨時廁所的方向走的,可走著走著就不對勁了!
“走錯路了?”
“應該也沒有!弊邲]走錯路,宋戈實在想不起來了,當時他堅信自己沒有,可當他把自己所見告訴學長,所有人都說他眼花了,說得宋戈自己都不確定了。
“反正,”宋戈換了個語氣繼續說,“反正我聽到了不止一個人的聲音,很多人,有男有女,他們像是在勸誰,一會兒苦口婆心,一會兒言辭激烈,偶爾捶胸頓足,間歇性威逼利誘!
“好生動啊!苯瓞幐锌,看著宋戈一臉愁云,金瑤也跟著笑了一下,“我是說你的形容詞用得很生動!
宋戈繼續說:“立刻,我做了一件讓我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的事,我抄起我的手電筒朝著那邊打了個光,還喊了一句誰啊,那光一打,我就后悔了,好巧不巧,我剛好照見一個很奇怪的東西,第一眼我以為是頭黑熊,估摸著身長有一米七左右,可我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個在地上爬的人,他四肢像是熊一樣撐著地,很粗很壯,背脊拱得很高,像是一個半圓形,渾身看著毛茸茸的,應該是短毛,棕黑色,沒有尾巴,但是背上支棱著幾條鱗甲一樣的,就像是,”宋戈反復筆畫,“就像是在背上插了幾根樹杈。”
“那你怎么判斷那是人?”
宋戈吞了口口水:“因為他回頭了,那是一張人臉,很清秀,有點像是男人,又更像是女人。”
“其他人呢?”
“跑了!彼胃暾f,“我手電筒的光一打過去他們就都跑了。”
宋戈摸了摸額頭,不著痕跡地擦掉額上出的冷汗,這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可是每次想到那一幕,他都覺得可怕。
“就只剩下那個奇怪的家伙,他就這樣看著我,然后突然,朝著我笑了一下!彼胃曛噶酥缸约旱淖彀停皇窍氲剿陀行┓次噶,一股酸味在他的喉嚨深處翻涌,他強忍著要吐出來的沖動,“他張嘴一笑,嘴里就掉了個東西出來,然后他也跑了,我不敢動,過了好久,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了,我才慢慢走過去,我想知道他掉的是什么,那東西沾滿了草屑和淤泥,可我還是能依稀辨認出,那是一截舌頭。”
“人的舌頭?”
宋戈點頭:“應該是!彼L嘆了一口氣,“等我回到營地,接我班的那個人已經在等著了,還和我道歉,說拉肚子折騰了好久,讓我快去睡覺,我看了一下時間,那時候是三點半,他差不多就是在我去找他的時候回來的,按道理我們應該會在路上碰到!
“你覺得蹊蹺?”
“當然,”宋戈有些沮喪,“不過天亮后,我和學長同學說了這件事,沒人信,還讓我把舌頭拿出來看看,可我當時就埋起來了,也找不到具體在哪兒,加上沒照片沒視頻,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沒過多久,我就在校園里看到了他!彼胃旰芘Φ叵胍セ叵肽且惶斓木唧w日期,可他想不起來了,他只記得那是個夏天,“梁霄應該和你說過,就是有人差點把我拽上車擄走那次,但是梁霄不知道的是,我在車門口,又看到了那個人!
“神農架見到的那個?”
“對!彼胃曛毖裕八妥诿姘囎罾锩,里頭黑漆漆的,沒開車頂燈,我看不清他的身子,不過他那張臉,我可記得太深刻了,他又朝著我笑,就和當時在神農架見到他的時候,一模一樣,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又掉出一根舌頭,就立刻閉上了眼。”
“然后你就怕走山路了?”
宋戈點頭:“其實從神農架回來那次,我還沒那么害怕,還跟著他們去露過兩次營,可等我再次遇到那個人,我越想越害怕,像是夢魘一樣,那段時間,我經常會夢到在一片林子里,那個渾身絨毛的人回頭,對著我笑,然后張嘴,掉出他的舌頭!
宋戈說話的聲音不大,又是挨著金瑤說的,小玲從宋戈說話的開始就自覺去前頭探路了,祝棉還睡著,現下只有金瑤知道,她聽完,沒多說什么,只看著宋戈,他是真的害怕了,他的額頭冒著汗,臉色也不大好。
記憶里,宋戈是個沉穩又內斂的人,他很難因為什么激動,也鮮少害怕什么,就連丁文嘉都說,自己的弟弟不是好脾氣,他就是單純的情緒障礙,對什么都淡淡的,既不抱什么希望,也沒有什么激情。
可相處的這一個月來,金瑤見過他生氣,也見過他著急,如今更是見識到了他害怕,莫名的,金瑤竟然有種滿足感。
“你以后有我了,就不必怕了!苯瓞庉p輕一揮手,一簇野生的凌霄花被藤蔓捆扎成花束一樣送到了宋戈面前,凌霄花是有些味道的,不喜歡這味道的人總是覺得有些臭臭的,宋戈就是其中一個,不過他沒表現出來,他噗地一聲笑出來,聽到金瑤又說了一句“宋戈,在山里,我可是老大。”
宋戈抬頭,靠著濕潤潤的樹干,也不怕了,他沒接這簇花,只說:“花挺好看,它們應該長在山里,我就不帶走它們了!
金瑤順著往下說:“原本也沒打算給你,就是讓你看看它們有多漂亮。”
前頭探路的小玲回來了,她站在高高的火山巖上,有些不耐煩的催促:“休息好了沒?前頭再走幾步就能看到鹿場宿舍樓的旗桿了。”
金瑤拍拍褲子起身:“可以了!彼焓殖胃,想拉他一把。
宋戈遲疑之際,手已經被金瑤牽上了,金瑤的手還是很冷,可宋戈卻覺得有些溫度,這種感覺有些奇怪,出發前他明明反復告訴自己離金瑤遠一些,可倆人面對面的時候,他總是覺得金瑤好不容易。
***
小玲說得沒錯,走了才不過一個小時,遠遠的就可以看到三排低矮的平房,楓樹鹿場是一九九七年改制的,九八年的時候,原鹿場的員工才陸陸續續開始搬走,算起來,這些房子也空置了二十年了。
二十年的時間不長不短,卻剛好夠一棵樹苗長大,也剛好夠那些藤蔓爬滿宿舍樓的圍墻。
齊膝的野草讓人很難下腿,不過對于小玲和金瑤來說并不是難事,人有人的法子,神有神的本事,不過看來,金瑤不準備讓小玲繼續跟著了。
“你可以回去了!苯瓞幊×,又道,“辛苦了,我在薛老板那兒留了個微信聯系方式,你找微信里的人要錢就行!
小玲卻說:“我跟你們一塊兒進去吧,”她突然來了好心,“你看這草這么深,你還背著人,不好走!
“不必。”
“我跟著吧!毙×釄猿郑Z氣里卻不全然是擔心他們,似乎有自己的打算。
金瑤微揚下頜,笑著點了頭:“也行,你開路!
小玲走在前面開路,她熟稔地用硬底鞋去踩壓草的根部,把草踩得死死的,好讓后面的人走得輕松一些。
不過這草像是有魔力似的,前頭才踩過去,金瑤從后頭一走過去,一簇簇草又合攏直立了起來,前頭開,后頭合,走過的地方一點兒痕跡都沒有。
走出草地,是楓樹鹿場的小廣場,地面是做過硬化的,不過縫隙里也是一簇簇堪比人高的構樹和雜草,小玲下意識往后看了一眼,似乎有些驚訝,她剛開的路呢?
“你現在可以回去了。”金瑤又催小玲。
小玲回過神,忽而指著鹿場宿舍樓和辦公樓說:“你們不進去看看嗎?”
“沒興趣!苯瓞幷f。
小玲不解:“你們給老薛的地圖,不就是指著這鹿場宿舍樓來的嗎?不進去?”
“只是路過而已,我們還有別的地方要去!
“哪里?”
“小玲小姐,這似乎和你……沒有關系吧!
金瑤其實有無數種辦法可以對付小玲,可宋戈在,她不想無緣無故地動手,原本的計劃就是讓小玲帶他們來鹿場,之后的路,需要祝棉來指引,可這位叫小玲的,好像有自己的算盤。
“你們來鹿場……難道不是來尋親的?”小玲其實準備走了,她一路上都自己做了標記,就算她之后沒有地圖,沒有金瑤他們,也能一個人再次找到這片宿舍樓,可她還是忍不住問了,第一次看到這地圖的時候就十分激動,她在屯昌待了好幾年了,一直在找這片宿舍樓,可山里滑坡后,沒人敢進山了,她就自己跑,一開始總是迷路,好幾次差點死在山里頭,可她不服輸,跑著跑著她就成了老薛微信里備注的“帶人進山-小玲”了。
也是沒想到,她苦苦追尋的東西竟然有一天會直接落在她的頭上,看到老薛讓人送來的地圖時,她興奮得差點露了相,不過老薛很講究,他送來的地圖是紅底黑字的,紙質也有講究,不能再次復印,拍照也會反光什么也看不清楚。
可小玲還有別的辦法,她花了兩個小時,拿了張白紙,把地圖一比一地照著畫了下來,一點兒尺寸都不敢差,所以當時她遲到了,原本定了兩點出發,她四點半才到。
如今,她要找的地方就在眼前,她可以回去,反正她之后也可以再來,可她還是忍不住內心的好奇,對方是和自己一樣的嗎?
“不是。”金瑤搖頭,又微微瞇起眼,她盯著小玲,忽而問了句,“還不知道你姓什么!
小玲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才說:“我姓林!
金瑤低頭:“有曾用名嗎?”
“沒有!
“你身上有個小金牌,上面刻的姓氏,好像……不是林!苯瓞幹噶酥感×岬男乜冢×岬牟弊由嫌幸桓〖t繩,下頭的確墜著一個小金牌,可她沒給人看過,爬山時更沒有露出來過,金瑤是怎么知道的?
小玲像是被擊中了一樣,許久才說:“我跟我媽姓,那牌子是我爸留給我的,他……姓馬,叫馬德光。”
第70章 第20章 按道理,你不應該知道……
這個名字金瑤很陌生,宋戈也很陌生。
金瑤只從姜多壽那兒知道劉美麗之前是在海南屯昌楓樹鹿場做工的,卻并不知道其中細節,包括當年帶著劉美麗上山巡檢的馬師傅的故事。
“我來找我爸的!毙×嵴Z氣堅決,或者現在,應該叫她林小玲。
“來找我爸的尸骨的,他以前在這兒工作過,因公殉職!彼盅a上一句,眼神黯淡。
一聽“尸骨”倆字就知道這是個聞者落淚的故事,一般這個時候,話術就很講究了,死者為大,生者悲痛,就算打聽事兒也得稍微委婉一些,哪曉得,金瑤開口就是一句:“你爸去世多久了?”
林小玲也不介意,還認真想了想:“二十二年吧,九八年沒的,那一年我九歲,能記得事兒了,沒看到最后一眼,只瞧見了骨灰,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匣子,我媽說我爸個子很高,還特帥氣,有啥用啊,死了不都得塞盒子里,連個透氣的口兒都沒有,孤零零的,和他說話他也不能答了!
林小玲說完,一臉詫異地看著金瑤,黑夜里,林小玲兩雙眸子跟明燈似的,恨不得把金瑤給看透了,林小玲雙手叉腰:“你們來這鹿場是做什么的?”
“和你無關,你要找的地方找到了,我們要去的地方和你不同。”金瑤重新背起被她暫時安置在地上的祝棉,祝棉像是快醒了,哼哼唧唧的,也聽不清她說了什么。
快醒了就好,金瑤還指著祝棉繼續帶路呢。
“你們是去找鹿神的嗎?”林小玲忽而扯開嗓子問了一句。
月色像是一柄劍,在金瑤和林小玲之間劃出了一條分界線,金瑤在避光處,林小玲則是站在旗桿下,她抬頭,仰望著無邊的月色,仿佛看到二十年前,在鹿場工作的同志們一起去食堂打飯、蹲在屋檐下聊天、在水龍頭下洗著衣服。
林小玲沒有親眼見過,但是她在父親馬德光的日記里讀到過。
“是嗎?”林小玲看著金瑤,反復確認,“除開鹿神,我想不出這破地方有什么吸引人的秘密。”
“鹿神?”金瑤沒聽過這個稱呼,封神榜上的神仙很多,偏偏沒有鹿神,當然,也不能排除民間叫法,自古以來,人們就喜歡把無法解釋的一些現象和巧合歸于神明鬼怪,譬如鬼打墻,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因為夜盲癥和路癡。
“想起來了,”金瑤一邊摟著祝棉想讓她清醒一些,一邊回憶,“你的微信名,TheDeerGod,鹿神,就是這個,你自己取的名字?”
“不是,”林小玲搖頭,“我爸日記里寫的,他提到過很多次,說自己上山遇險,鹿神如何救他,之后山上滑坡,鹿神又是如何提醒他的,他寫得很真,什么洞穴、小路、瀑布、□□之類的,還有一張地圖,不過被損毀了,只有一半,是去一個叫耳洞的地方!
鹿耳洞?
金瑤提了個心眼,還有其他人知道鹿耳洞?祝知紋辦事一向牢靠,除非是自己人,他決然不會透露自己藏身之處。
祝棉忽而翻了個身,她軟綿綿的手摟了一下金瑤的脖子,又啪嗒一下垂了下來,手腕剛好落在了金瑤的手心,迷迷糊糊只聽到祝棉說:“瑤姐,你手好涼啊,你別感冒了,我給你哈哈氣。”
金瑤想了想,似下了決心,她指著低矮的宿舍樓對著林小玲說:“外頭風大,進去細聊。”
***
宿舍樓畢竟空置了二十年,門前的水泥地早就被植物的根系搗得不成樣子,門上爬滿了拇指粗的藤蔓,宋戈打頭,一連試了好幾個門都打不開,他看到金瑤背著祝棉默默走在后頭,更是使足了力氣去拉拽這年久失修的木門。
“砰”地一下,門板壞了,只留下搖搖欲墜的門框架,宋戈見狀,索性抬腳把最后幾塊門板也給踹了,他從夾縫里鉆進了屋子,手電筒繞著屋子打量了一圈,還算干凈,外頭的藤蔓沒長進屋子里來,也沒什么異味,只是靠窗的書桌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
“進來吧!
金瑤把祝棉靠著墻邊放好,她是真的快醒了,都會自己個兒用力讓金瑤省力了。
“你繼續說。”金瑤對著走在后頭的林小玲說。
“說什么?”
金瑤低頭在給祝棉理頭發,沒看她,不過話是對林小玲說的:“那個地圖的事!
“你想看?”林小玲來興致了,她晃了晃這宿舍里的鐵床架,雖不至于一碰就碎,可也落了一手的鐵銹味兒,她干脆用鞋子在地上劃拉出一小片干凈的地兒,盤腿坐下,又說,“你還說你不是去找鹿神的!
金瑤示意宋戈坐在自己旁邊,這才轉頭看著林小玲:“你的地圖……應該不全吧,那個地方不叫耳洞,應該叫鹿耳洞,你拿著不全的地圖用這樣的口氣和我說話,是想和我講條件?”
“這樣吧,咱們一換一!焙迷诹中×岵恢姥矍斑@人的身份,只當金瑤是個戶外經驗十足的狠角色,加上金瑤對鹿神表現出的興趣,林小玲自以為自己可以通過這個方式賺得一些便宜,她細細想了想,才說,“你們三個人,我一個人,真一換一,你們劃不來,就我和你,你問我一個問題,我回問你一個。”
“可以!苯瓞廃c頭,又加上一句,“可我未必會說真話!苯瓞幰庥兴傅匚⑽⑥D頭看著宋戈,“我可不是對誰都說真話的!
“沒事兒啊,我也未必會說真話,”林小玲昂起頭,“真真假假,各憑本事唄,來者是客,你先問我!
“那張地圖在你身上?”金瑤問。
林小玲點頭,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兜:“在這兒呢,我拍下來了!彼袷翘翎,直勾勾地盯著金瑤,“你們那張地圖,我也復制了一份。”
金瑤“嗯”了一聲才說:“符合你詭計……聰明伶俐的性格。”
“該我了,”林小玲早就想好了,她開口,“你們找鹿神做什么?”
“敘舊!苯瓞幷f完,林小玲忽而冷笑了一聲:“你怎么和我爸一樣,真以為這世上有神啊,不過算了,你也說了,你說的未必是真的,到你了,你繼續問!
金瑤果斷開口:“什么情況下,你愿意把鹿耳洞的地圖給我?”
挺直接的,林小玲辭職來海南屯昌之前也算是個小中層,對上小心謹慎,對下嚴抓業績,能這么痛快的說敞亮話的機會也不多。
她想了想,才說:“除非我死了!
金瑤微微偏頭:“那這并不難啊。”
宋戈聽了,下意識多看了金瑤一眼,金瑤的眉眼里全是笑意,可這笑意看得人發怵發寒。
金瑤指了指四周:“這附近都沒人,不算我們睡著的這個,我們兩個人,你一個人,你逃不了的!
林小玲也跟著偏頭看著金瑤:“我雖然備份了,卻也是設置了密碼的,我不告訴你,你永遠打不開!
她話鋒一轉,忽而站起身看著半蹲在地上的金瑤:“輪到我問了!
她居然還有心情玩這無聊的游戲。
林小玲底氣十足:“你媽媽……是叫劉美麗嗎?”
金瑤眉眼頓時舒展開來,她還以為林小玲當真知道什么秘密,猜來問去,原來林小玲從一開始就想錯了道兒了,竟然以為她是劉美麗的女兒,這是錯把她當成祝棉了?
也是,祝棉這名字是后取的,根本沒人知道,換句話說,按照姜多壽所說,當時鹿場的人都不知道劉美麗抱著個孩子走了。
可林小玲為什么知道?
金瑤沒吭聲,可林小玲已經按照自己的思路開始捋邏輯了:“你是劉美麗收養來的,對吧,這一點,她應該沒有瞞你。”
金瑤繼續不說話,只看著林小玲,眼神似乎在說“你繼續”。
可這一看,反倒是把林小玲看慌了,她哽了哽才說:“沒和你說?那你為什么姓金不姓劉?”
“藝名。”金瑤隨口胡謅了一個借口。
“藝名?”林小玲更詫異了,“你混娛樂圈的?”
金瑤估摸著騙人騙得有些上癮了,她把背挺直了,雙肩自然下沉,以突顯自己瘦長的脖頸,還煞有介事地抖了抖自己的長馬尾,反問:“不像嗎?”
宋戈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金瑤見狀,順道把宋戈也拉進坑里,指著宋戈道:“他,我經紀人!
“得了吧。”林小玲一臉自信,“你倆一看就情侶,還是女強男弱的那種!
宋戈皺眉看著她,他怎么就弱了?他弱哪兒了?
金瑤揮手,示意此篇翻過,繼續說:“輪到我了,你怎么認識劉美麗的?”
林小玲怕已經是在心里篤定金瑤就是劉美麗收養的那個孩子了,她也不管誰問誰了,直言道:“她是我爸的徒弟,之前在鹿場的時候,我爸帶過她幾年,日記里也提到過,說劉美麗在他帶過的徒弟里,是最……。”
“優秀的一個?”
林小玲翻了個白眼:“最能吃的。”林小玲舉手比了個“三”,繼續說,“我爸日記里說,這姑娘虎頭虎腦的,看著老實,一頓飯能吃三個人的,鹿場的人可憐她是個沒爸爸的,又都受過她媽媽的恩惠,都緊著她吃,她倒好,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每次上山巡守,只要帶上她我爸就得多背三天的饃干,愁死我爸了都!
林小玲一口氣說了許多,金瑤沒什么反應,倒是祝棉忽而大聲嚷了一句:“瞎說,劉美麗吃得可少了,她不愛吃,每次吃點兒就喊飽了,她總是逼著別人吃,煩死人了。”
林小玲努嘴朝著祝棉示意了一下:“這是誰?”
金瑤隨口說:“新認的妹妹!
林小玲沒多想,想著她一路也是個強勢話少的,這怕是真把金瑤當做劉美麗的女兒了,林小玲說話的口氣竟都變了,她細細地給金瑤講:“一開始吧,我也沒把你往劉美麗那方面想,一則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能一直記著來追究的人實在不多,我也是等我媽去世后我才敢辭職來海南的,二則我沒見過你,更沒見過劉美麗,不好對號入座,我只知道劉美麗最后去了長沙,當時聽老薛說你們是長沙坐飛機來的,我也沒多想,不過后來……我看到老薛給我的地圖復印件,我有點印象了!
“什么印象?”
“字跡,”林小玲有些得意了,“我爸的日記里有一張劉美麗給他的賀卡,那字兒……圓不溜秋的,沒點兒風骨,幼稚得很,我就多瞧了幾眼,而老薛給我的地圖復印件是手寫的,上頭幾個字,和劉美麗的字跡如出一轍,加上這又是去鹿場宿舍的地圖,我這才開始懷疑,因為在我看來,如果除開我之外,只有一個人會來找楓樹鹿場的舊址,”林小玲看著金瑤,十萬分的篤定,“那就是你,在楓樹鹿場被劉美麗撿到的你。”
金瑤眼皮子半闔,漫不經心的說:“林小姐,你又是怎么知道,劉美麗在鹿場撿到了一個孩子呢?”
金瑤抬頭,像是看著一個想要遮掩什么卻又暴露無遺的孩子:“劉美麗撿到孩子回鹿場宿舍的那一天,沒人知道,就算馬德光事后知道,他也來不及寫到日記里,因為那一天,他死在了鹿場宿舍樓前的操場的旗桿下,就是我們剛才走進來的那一塊地方,就是你剛才站著昂著頭看著月亮的那個地方,按道理,你不應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