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問我是不是不喜歡渾身是毛的靈獸,難道你是毛茸茸的嗎?”
斷舟看沈危一直往前走,后知后覺發現自己的回答似乎是存在了某種歧義,若是換了旁人,斷舟定然懶得解釋,隨便對方怎么想。
但是沈危……
沈危不是人,是靈獸,斷舟決定為沈危破例一下。
聽著身旁人的問話,沈危老老實實地站在了原地,他有些猶豫要不要說自己就是毛茸茸的,但是一想到斷舟對毛茸茸的厭惡,他就微微垂下眸子,思慮再三后艱難搖頭。
“那你不高興什么?”斷舟挑起眉梢,他唇角微揚道:“沒有毛的靈獸比有毛的靈獸要好看無數倍,無論是身上的鱗片還是毒牙,都要好看很多。”
沈危點了點頭,覺得斷舟這個形容得有點兒像是蛇,便說道:“沒有毛的靈獸,比如蛇,或者烏龜,起身也都挺好看,有毛的也好看,比如白虎,鳥類……”
他這話說得十分中肯,說了和沒說也沒什么兩樣。
只是聽著他這么說話,斷舟目光輕輕掃了過沈危的那張俊美的臉,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而后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原型是什么,竟然……還有點好看。”
說話之間,他們兩個一前一后便已經走到了城主府前面,門前的小廝立刻攔住了他們,問道:“二位是來做什么的?”
他說話之間,眼神將沈危和斷舟上下打量了一翻,眼前這兩個年輕人雖然衣著平凡,可氣度實在不凡,向來有些勢利眼的小廝也不敢亂說話,只等著這兩人回答。
“我們是揭了告示,前來捉拿那個作惡靈獸的。”斷舟輕輕晃了一下手中的紙張,他神情顯得有些冷淡,眉目之間透著一絲說不出的陰冷,小廝下意識渾身打了個寒顫,接過告示,連忙問道:“這可是一頭狼,一頭實力很強的靈獸,二位……”
他看眼前這兩人這般年輕,卻敢說自己能抓住這窮兇極惡的大膽靈獸,頓時有些覺得這兩人在說大話。
“小事一樁。”斷舟說道:“去通報吧。”
他眼眸略顯狹長,透著一絲不近人情的寒意,小廝只覺得渾身上下像是被什么從后背盯上了似的,頭皮發麻,他趕緊轉身朝著府邸跑去,前去通報,距離門外的兩人遠了之后,陽光照在身上,那種陰冷的感覺才算是消散了一些。
“奇了怪了,怎么這兩個修士給人感覺這么不對勁呢……”他搖了搖頭,一邊走一邊說道。
城主府外,沈危隨意觀察了一下,這城主府著實是有些氣派,和周圍的街景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他下意識輕輕聳動一下鼻子,嗅了嗅味道,而后低聲道:“我聞到了一種……”
他忽而停頓下來,看向大門處,道:“咱們好像趕上人家飯點了。”
沈危話音剛落,這城主府的大門便直接打開了,小廝出來后便笑著道:“二位請進。”
沈危和斷舟對視了一眼,兩人一前一后跨入了城主府的大門,跟在這小廝的身后,走過亭臺樓閣,朝著后院走去,沈危笑著問道:“城主府中高手云集,為何沒能捉住一只靈獸?”
“兩位有所不知,此靈獸非常狡猾,而且面相兇惡,力氣很大,雖然府內眾多修士,但卻無法預計那個靈獸到底會出現在哪里,等趕去的時候,這靈獸往往已經跑了。”小廝嘆了口氣道:“府內損失不少,城主也十分憂心。”
沈危點了點頭。
他隨意打量了一下四周,這城主府內倒是雅致,下人并不多,不過都算懂規矩,瞧見小廝引著這兩位前往城主住處,便知道這也是來的兩個修士,紛紛低頭走過。
看這城主府中下人的反應,沈危便大致猜到最近來的修士只怕不少,大多都無功而返了。
城主正在后花園中,小廝將沈危和斷舟引來之后,便后退著離開了,城主起身朝著沈危和斷舟笑了聲,道:“二位仙師請坐。”
待沈危和斷舟落座之后,城主才道:“想必仙師也是看了告示前來的,對告示上的情況已經十分清楚了。”
沈危點了點頭,應道:“知道。”
“這靈獸一個月前出現的,如今已經是第四次來我府中,每次來的地方都不一樣,上次去了庫房。”城主頓了頓,而后繼續道:“庫房損失慘重,倒不是失竊,只是不少東西都被破壞了,特別是那金絲楠木的架子,被拆得不成樣子,這惡獸著實是可惡,偏偏又太過狡猾,行蹤不定。”
“確定是狼嗎?我看你的告示上畫得是狼。”斷舟直接打斷了城主的話,開口問道。
“確定。”城主非常沉重地點了點頭,道:“不止一個小廝見過它的模樣,說就是長得像狼,應該就是狼了。”
說是后花園,其實沈危壓根兒沒看得出這是后花園,因為草根都被拔起來了,整個后花園就跟大戰一場似的,但畢竟主人家在眼前,沈危也不好開口詢問,而城主似乎是一眼就看出了沈危在想些什么,便起身道:“二位請隨我來。”
從后花園往里走,便是城主府的庫房,大門非常氣派,只是門邊破了個巨大的洞,這個洞實在是太吸引人的注意力了,城主見狀無奈苦笑道:“這就是那個惡獸弄出來的。”
斷舟走過去,從破損的木板縫隙里捏出了一小簇毛。
沈危:……
看得出來,這應該是那頭靈獸逃跑的時候被門板縫隙夾掉毛了。
“它就是從這里沖進來又沖出去的?”沈危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城主聞言搖了搖頭,指著庫房另外一處,道:“看到那邊墻了嗎,下面有個坑洞,就是這玩意刨出來的,只是它被追著的時候,一時慌不擇路,竟然直接撞飛了一個小廝逃了出去,那小廝至今還在床上躺著休息。”
能把門撞成這樣,看得出來這靈獸的確力氣不小了,然而這比起庫房內的場景,更是小巫見大巫,整個庫房里面拆得只剩下房梁了,其它都散落在地上,城主顯然十分淡然了。
這一次不等沈危詢問,城主便語氣十分平靜道:“沒事,我已經難受過了,現在不難受了,不用安慰我。”
沈危有些咂舌,這得多大的財產損失,他有點兒同情這個城主的,半蹲下身子看了眼這四周,的確上面殘留著的都是靈獸的爪痕,還有牙印,但是能用獸形行走人間的,大多數應該都沒法完全化形。
這樣一想,這頭靈獸的實力應該也不是很強大,怎么就這么多修士都無功而返了呢。
兩人對視了一眼,紛紛覺得這事兒稍微有點不對勁。
城主事務繁忙,還沒和沈危他們說上兩句話,便有小廝來報說城外正在修建的那片地又出了點事,城主臉色微變,他最近被這靈獸攪和得頭疼,干脆將這件事拋給了沈危他們,甚至直接放話道:“二位只要將這惡獸捉拿,本城主直接再加五十兩!”
五十兩加五十兩就是一百兩了!
這一百兩對于兩個身無分文的貧窮修者而言,簡直就是天降富貴,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
如果是曾經的斷舟,這一百兩還真不一定放在眼里,但是現在的斷舟摸了摸自己空無一物的腰間,又瞧了眼一旁老實溫吞的沈危。
雖然心中不斷告誡自己,能成為萬獸宗的宗主,沈危定然不是什么簡單的靈獸,一定十分狡詐,但面對沈危這雙真誠的眸子,斷舟總是忘了自己的自我警戒。
其實,也許,可能……沈危除了渣了點,也沒什么壞心眼。
“斷兄?你在想什么?”沈危見城主走了,回頭一看斷舟似乎還在想著些什么,樣子看上去有些出神,便上前笑著道:“斷兄不必擔憂,若是沒有化形的靈獸,自然好對付一些,到時候可以先勸降,實在不行再打架。”
一想到打架,沈危就頭疼,他是一點都不想打架的。
“都說靈獸好斗,你似乎和傳聞有點出入。”斷舟說道。
“傳聞?”沈危下意識略微挑起眉梢,他眼中盛滿了笑意,有點驚訝道:“傳聞中我是什么樣子的?難道是喜歡到處打架嗎?”
“喜歡圈地,占地盤,打架,不過你最擅長的并非是單打獨斗,而是拉幫結派,傾巢而出的混戰。”斷舟抱劍靠在一旁,他只是假的人類劍修,實際上是一頭蛟,身為靈獸的他自然對這鼎鼎有名的萬獸宗宗主查探過一番,雖傳聞的版本很多,但是這幾樣基本是差不多的。
在沈宗主的率領下,萬獸宗每次打架都是群架,基本不單打獨斗。
沈危聞言,沉默了一下,他思索著原主的記憶,那些碎片化的記憶里只有幾次零星的打架記憶,的確是如斷舟所言,能群架就群架,實在不行再單挑。
大多數時候都是混戰,打起來誰管誰是誰,先咬一口再說。
“我真的越來越好奇你的原形到底是什么?”斷舟湊到了沈危的面前,他垂眸看著眼前這白衣修士,眸子里透著一絲冷意,道:“能透露一點嗎?”
“……”沈危也很好奇自己的原形究竟是什么。
不等沈危想辦法繞開這個話題,門外的小廝就出現了,領著他們去了庫房旁邊的院子住,這里面住了四五個修士,沈危他們進去的時候,這幾個修士齊齊扭過頭看向了他們兩個,動作倒是整齊劃一。
“靈獸?”沈危一眼就看穿了這幾個修士的真面目。
一旁的斷舟自然也看出來了,下意識挑起眉梢,原以為住在這里捉拿靈獸的修士應該都是人類修士,沒想到竟然還有靈獸。
“沈宗主?”為首的靈獸立刻起身,他三步并作兩步,直接越過了沈危,握住了斷舟的手,道:“沈宗主,別來無恙啊!”
沈危站在一旁,伸出去的手又默默收了回來。
斷舟不動聲色抽回了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道:“兄臺,你認錯了。”
這靈獸輕輕“啊”了一聲,似乎是有點驚訝,然后湊到了斷舟的身邊用鼻子嗅了嗅,最后又看向了沈危,再次嗅聞了一下,道:“哇!你們怎么有彼此的氣息啊,你們昨晚睡一塊了啊?”
什么都別想瞞過靈獸,它們可是擁有最強嗅覺的。
特別是犬類靈獸。
“咳咳,是……”斷舟面色平靜,脖頸微紅,耳朵根后面都紅了,瞬間準備了一大筐話要用來解釋這件事情,誰知話還沒說出口,沈危便已經輕描淡寫地揭過這件事。
“一起躲雨的。”沈危笑著道:“你們也是來捉拿那只靈獸,領取賞金的嗎?”
聽到這話,幾只靈獸面面相覷,為首的一只遲疑地點了點頭,而后又搖了搖頭,在沈危困惑的目光中最后堅定點頭,道:“是!”
他回答得中氣十足,沈危見狀忍不住笑了一聲,一旁的斷舟看著沈危笑起來的樣子,唇角不動聲色地微微下壓,眼底笑容消失得干干凈凈。
本來沈危心中有個“仇敵”他就很煩了,現在這沈宗主又對其它靈獸一副十分欣賞的樣子,斷舟心中涌起來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你的原形是什么?”沈危問道。
“我——”這靈獸正準備開口的時候,一旁的靈獸立刻奔上去,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連忙道:“你忘了?大哥說我們不能告訴別人我們是狼,太跌份兒了。”
沈危:……
斷舟:……
“狼……很好,很好看,毛茸茸的。”沈危頓了頓,笑著道:“摸著很舒服,有著毛茸茸的耳朵和蓬松的尾巴。”
“你是忘了嗎?”斷舟抬手搭在了沈危的肩頭,撩起眼皮瞧著眼前這五只化為人形的毛茸茸,唇角微揚,低聲一字一句道:“那只到處搞破壞的靈獸,也是狼。”
沈危壓低聲音道:“我記得。”
“所以別看別人有毛就被遮住了心智,有毛的靈獸心眼最多了。”斷舟提醒道:“比如狐貍。”
遠在白虎峰的白狐貍抖了抖自己的皮毛,莫名覺得有點兒冷。
它絕不會想到遠在千里之外,一頭素無恩怨的蛟正在背后蛐蛐自己。
“哎。”它嘆了口氣,舔了舔自己的皮毛,又是思念宗主溫暖懷抱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