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真正停駐時,智械卻收斂起了所有情緒,平靜地看向沈白。隔著玻璃窗,沈白早已看見他熟悉的智械們與擁有藍色皮膚的崔斯族。
他看了看仿佛毫無威脅性的圖靈,又看了看一旁靠站的佰圖斯。
抱著兔子站起來,沈白抬起頭,低聲說:“走吧。”
艙門啟動的輕微滴滴聲響起,圖靈微微側(cè)身擋在沈白身前,祂與下方的黑發(fā)智械短暫對視一眼,隨后后退半步。
這一次,沈白走在圖靈之前。
黑發(fā)智械艱難地從沈白身上移開視線,又掃了眼僅落后沈白半步的圖靈。
【我說,讓圖靈接觸幼崽是正確選擇。】他嗤笑著,【才幾個月?幼崽竟然能接受首腦的身份,祂給崽子灌什么迷魂湯了?】
【圖靈可都聽著呢,你小心祂給你穿小鞋。】佰圖斯懶洋洋地在頻道內(nèi)回復道。
黑發(fā)智械卻不再回復了,他目光專注地上前一步,跨越數(shù)百米出現(xiàn)在沈白面前,緊緊抓住沈白的手,“冕下,我是左殷,第三軍團長,請您務必記住我。”
沈白嚇了一跳:“好、好的,我從資料里見過你的。”
左殷微微睜大雙眼,眼淚脫框而出,他情不自禁將沈白抱起來轉(zhuǎn)了個圈,幸福地蹭了蹭,“冕下……嗚嗚嗚,我的崽崽……爸爸好欣慰……”
沈白被緊緊抱在懷里,睜著茫然的眼絕望地掙扎了一下,無果后只能欺盼左殷揉捏結(jié)束能放他下來。
他早就學會在智械們發(fā)瘋時保持穩(wěn)定情緒了。
左殷最終親了一口幼崽的臉蛋,依依不舍地將人放到地上,笑瞇瞇地說,“b星系是我的領(lǐng)地哦,所以我陪您逛。”
沈白將被擠成兔餅的兔子揉圓,“整個星系?”
“啊,這這樣。”黑發(fā)智械勾起一個略帶殘忍的笑容,“因為我比較喜歡養(yǎng)東西。”
沈白盯住左殷的笑容,眨了眨眼,無聲移開視線。
他并不是完全不清楚智械言語之后代表的腥風血雨,但因為是他們,所以沈白可以視而不見。
偏見。小蘑菇蹲在角落中,無聲地對自己說,但他們根本不可能做出什么絕對出格的屠殺。
小蘑菇應該信任每天拍拍他腦袋親親他的好人……不是嗎?
左殷跟著沈白的視線旋轉(zhuǎn),指尖抵在下巴處,疑惑地問:“冕下,怎么了?”
沈白搖了搖頭,“我們走吧。”
站在原地微笑當自己是個瞎子的西維斯這才動了動,微微低頭:“您安,冕下,我是此首都星的最高領(lǐng)袖,您可以稱呼我為西維斯。”
“您的行程單,左殷先生已經(jīng)看過了。”說這句話時,他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但很快強行壓抑下去,“如果您沒有意見的話,我們可以移步星辰宮。”
沈白看向西維斯與他身后的議員。
除了關(guān)節(jié)處泛著磷光的藍色皮膚,他們幾乎長的與人類一模一樣,眼中流露出獨屬于智慧人種的光芒。
實際上,他對這些物種一無所知。
不僅是崔斯族,包括智械實際統(tǒng)治范圍內(nèi)的任何一個種族的資料都沒有出現(xiàn)在沈白的視線范圍內(nèi)過。沈白曾在造訪另一個星球是提過一句,抱著他的佰圖斯怔楞了一下,問,“您是想要他們陪同您嗎?”
日常包圍著他的智械們紛紛以一種沈白不愿意回想起來的表情看向他。
小蘑菇冒出一個問號:“不是的?我想要多了解一下,好以后輕松點管?”
佰圖斯無聲地笑了笑,仿佛松了口氣。
“我還以為您對我們失去興趣了。”他輕聲抱怨道,表情輕松,眼底的彌漫的黑泥卻緩緩褪去。
當時,回到星艦臥室后,因為趕不走蹭床的某智械,小蘑菇面無表情地抱著被子反思自己的失敗。
幾乎有目的的減少其他種族資料,減少他與其他種族接觸的機會,讓他目之所及全部是他們。
小蘑菇任由智械抱著,突然睜大了眼睛。
智械們,不會在吃醋吧?這么想著,他抱緊了小兔子,心中不由自主冒出一股本不應當生起的……喜悅。
因為被重視而生出的喜悅,令小蘑菇不知所措地跑回陰影中,又因為這點糖果不知所措地往外探出頭,欺盼還有沒有更多愛降臨在他身上。
他呆呆地注視著天花板,心臟瘋狂跳動,并因此默許了身旁智械拿他當抱枕的行為。
然而縮在佰圖斯和圖靈懷中哭過之后,沈白再一次以不同的心境面對其他種族,突然明白了佰圖斯當時的意思。
什么嘛,原來不止是吃醋嗎,還有并不認為智械與其他種族應當處于同一等級的驕傲?
沈白看了一眼佰圖斯,不顧還在等待回答的西維斯,湊到智械身旁輕聲說,“原來你這么早就露出黑泥了!”
佰圖斯吃驚地啊了一聲,“我怎么了?”
沈白沒有再和驚到瘋狂翻找數(shù)據(jù)庫的智械交流,而是轉(zhuǎn)向西維斯,微微點了點頭,“走吧,西維斯先生。”
他現(xiàn)在很冷靜。有些東西仿佛刻在他骨子里,他站在那,天生就知道該怎么下達指令、調(diào)動權(quán)威。
這很不像沈白,圖靈沉默地注視著幼崽。往常沈白也從不會在別人和他說話時無視對方,先和其他人對話。
但是……這很像一位領(lǐng)袖。
圖靈收回視線,微微勾起唇角,呈現(xiàn)出一種令在場生物都傾目注視的美來。
“話又說回來,我怎么覺得西維斯先生提起你時怕怕的?”沈白趁著大家都看著銀發(fā)智械時,小聲地詢問湊到他身邊的左殷。
“啊,因為他還不知道我就是左殷吧。”邪惡的軍團長聳了聳肩,無辜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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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接觸您的選擇有三個,我、佰圖斯、左殷,如您所見,勝者是我。”
進入星辰宮之前,圖靈站在沈白身后冷漠地說,“不如說,根本不用選擇,畢竟他們兩個設(shè)定思維都不正常。冕下,我的建議是:這家伙比佰圖斯更瘋,您不必把他一些話當真。”
沈白乖乖點了點頭。
左殷像沈白抱小兔一樣抱著他,于是小兔不得不被他頂在腦袋上,兩只耳朵隨著他的動作也晃來晃去。
圖靈用無比平靜的銀瞳注視了一會左殷。只有在場的智械們知道,他們的本體交換了一個長距離核能源炮。
停頓了一下,祂終于第一次瞥了西維斯一眼,“看好你養(yǎng)的東西,左殷。”
西維斯微微抽動了一下指尖。
左殷歪了歪頭:“欸?好的好的,你說壞話我還沒在意呢,怎么可能因為一點小事就不養(yǎng)啊?”
圖靈:“冕下喜歡他們星球的色彩。”
左殷抬了抬頭,懶洋洋地說:“知道了。”
西維斯沉默地聽著智械三言兩語決定了自己種群的生死存亡,閉了閉眼,仿佛早有預料般向后打了個手勢。
一旁忍無可忍的年輕議員終于憤怒地說:“你們太不把我們看在眼里了,我……”
智械沒動,沈白也沒動,西維斯的護衛(wèi)猛地扼住年輕議員的喉嚨,生生將人掐昏迷過去,迅速帶著他消失。
沈白沒阻攔,他靠在左殷懷中,抿著嘴巴,還不太能熟悉這些場景,但強迫自己接受。
“抱歉,冕下。”西維斯俯下身低聲道歉,“他不會再出現(xiàn)在我們的議會廳上了。”
沈白嗯了一聲,急切地說,“我們進去吧。”
盡管這么說很虛偽,但沈白依然覺得這太殘忍了。
盡管他清楚這是他必須經(jīng)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