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馬兒也是有靈性的, 任何行為皆是出自本能,你莫要怪它。”楚錦佑難得好心一次,為馬兒說話。
沈亦初雙手抱臂, 以審視的目光看著惹了禍的馬兒,半晌才說道:“我以為你會把它給燉了……算了, 既然你這個苦主都這么說,那這次就放過它。”
馬兒似乎也知道錯了,溫順地低下頭,用馬嘴拱著沈亦初的肩膀, 眼神清澈又無辜。
“亦初,既然都來了, 要不要再陪我去一趟那個洞穴?”楚錦佑發出邀請,這戲雖然已經演不下去,但故地還是可以去看上一看。
沈亦初掃了一眼楚錦佑的傷口,略微遲疑,“你確定自己能行?”
“只是過去看一眼罷了, 無妨。”楚錦佑慢騰騰地站了起來, 看得沈亦初太陽穴一抽一抽的。
這時,馬兒緩緩走到楚錦佑身邊, 臥下身子, 還扭頭對楚錦佑嘶鳴了一聲。
“它讓你上去。”沈亦初讀懂了馬兒的意思,“你的腿還傷著,就坐著它過去吧,我跟著你們。”
楚錦佑點了點頭, 撫摸了一下馬兒的鬃毛,抬腿跨上了馬背,待他坐穩當后, 馬兒才站起身,對著沈亦初朝著前路擺了一下頭。
“它讓你帶路。”楚錦佑也看懂了,對此等通靈性的馬兒越發喜愛,若是能將此馬帶回府養著,也不乏是一樁美事。
“這孩子可真聰明!”就連沈亦初也止不住地驚嘆,他也漸漸喜歡上這匹馬。
他也不再啰嗦,直接施展輕功,在樹杈之間如蝴蝶般翩飛而去。
馬兒踏了踏前蹄,開始在密林小路中奔跑起來,速度也漸漸加快,但即便如此,依舊很穩地將楚錦佑馱在背上。
小洞穴并不算遠,兩人一馬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便已經到達目的地。
沈亦初第一時間來到馬兒身側,拍了拍馬背,馬兒也十分有靈性地臥下,方便楚錦佑下來。
“慢點,我扶著你。”沈亦初貼心地將手伸到楚錦佑的面前。
楚錦佑對沈亦初溫柔一笑,隨即緊緊地拽住他的手,順著他的力道緩緩下馬。
兩人走到洞穴門口,只見洞口處光禿禿的,曾經將洞口遮得嚴嚴實實的藤蔓也已經不知所蹤。
應該是他們第一次來此洞穴時,藤蔓已然被火燒盡,直到如今也沒有長出,才會讓原先隱蔽的洞穴明晃晃地顯露在外。
“里面太暗,即使進去也看不到什么,我們回吧?”沈亦初剛說完,洞穴內便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可疑聲音。
“誰在里面裝神魔鬼?快點出來!”沈亦初厲聲喊道,并將楚錦佑護在身后,拔出腰間的短刃,眼神死死地盯著黑黢黢的洞穴。
“吱吱吱……”
幾只松鼠探出頭,同二人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對峙,其中一只身形較大的松鼠冒險地湊到沈亦初的腳邊,聞了聞他身上的氣味。
這只松鼠聞過之后,脾氣瞬間暴躁,對著沈亦初的褲腿進行一通無影手襲擊,還發出一陣快速的‘吱吱’聲。
松鼠的襲擊并未對沈亦初產生任何威脅,沈亦初眼疾手快地將這只松鼠拎起來,思索半天,才知道這只松鼠為何只對他這么暴躁。
在他第一次來這個洞穴時,他好像在這附近找到了一堆豐厚的堅果,如此看來,他應該是把這只松鼠的家當給拿走,所以這只松鼠才會如此激動。
說來也巧,今日他出門時,身上正好裝著一袋瓜子,若是他將這袋瓜子還給松鼠,不知道夠不夠彌補松鼠一家的損失。
如此想著,沈亦初便將身上藏著的瓜子拿出來,把松鼠和瓜子一同放在地上。
松鼠湊近那袋瓜子,聞了聞,眼神肉眼可見地變得溫順,它叼著瓜子回到松鼠大家庭,與其他松鼠一同分享新得來的美食。
“我們走吧,別打擾它們的生活,如今我已經記起了這段記憶,洞穴也看過了,應該沒有什么別的事了吧?”沈亦初走到楚錦佑的身側,同他一起靜靜地觀察著松鼠一家的動態,被松鼠一家溫馨的一幕暖到,不禁會心一笑。
楚錦佑拍了拍馬兒背,爬了上去,“也好,我們回府吧。”可惜了,他原本想跟沈亦初一起在此洞穴中待一晚的。
二人騎著馬走后,暗十三和暗七如約到達洞穴門口。
“主子和暗十怎么走了?咱們是不是來晚了?”暗十三撓頭不解地問道。
“我就說讓你別入戲太深,方才我見你跟那些纏滿繃帶的怪人鬧了許久,早已樂不思蜀了吧?若主子問起來,你自行請罪去!”暗七瞪了暗十三一眼,隨即循著地上的馬蹄印原路返回。
暗十三自知理虧,不敢跟暗七頂嘴,他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跟上暗七。
明明老七自己也樂在其中,憑什么挨訓的只有他?
……
沈亦初帶著楚錦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京城,第一時間便去往醫院。
楚錦佑雖然傷得不是很嚴重,但也有感染的風險,剛才在野外的時候,他只是粗略地為楚錦佑處理了一下傷口,若是想將傷口處理妥當,還得帶著人去一趟醫院才是。
到了醫院,沈亦初率先下馬,再伸手引著楚錦佑下來,“怎么樣?能走嗎?如果走不了,你就先找個地方坐著,我去給你推一個輪椅過來。”
楚錦佑扶著沈亦初的手臂下馬,腳踩在地上感受了一下,“沒有傷到骨頭,還好,你扶著我即可。”
“行。”沈亦初走到楚錦佑的身側,架著人緩緩地走進醫院。
他先將楚錦佑安頓到醫院大廳的凳子邊,自己則去拿一些處理外傷的藥膏和繃帶回來。
“你這腿可真是多災多難,幸好你這次沒傷到骨頭,否則就麻煩了。”沈亦初蹲下身,撩開楚錦佑衣袍的一角,露出腿上看似猙獰的傷口。
他需要將楚錦佑的褲子脫下來上藥,但醫院大廳人來人往的,顯然不是一個換藥的好地方。
考慮到這一點,沈亦初又帶著楚錦佑來到一處隱蔽的診室,此診室是閑置的,平日里極少有大夫能想起來用。
如今也算是派上用場。
“進去,把褲子脫了,躺在診床上。”沈亦初推了推楚錦佑的后背,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
楚錦佑耳垂、臉頰以及脖頸等位置瞬間變得通紅一片,他捏著自己的手指頭不知所措道:“脫……褲子?亦初,此番太過突然,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嗯?”沈亦初無語,“你想哪去了?我是想給你換個藥而已,你穿著褲子讓我怎么操作?”
“脫!”他不容置疑地命令楚錦佑。
楚錦佑別過臉,手搭在自己的腰封上,輕解腰封,當著沈亦初的面將褲子褪了下去。
他的上杉衣擺剛好垂在大腿,遮住了重要部位,但勻稱有力的小腿卻露在外面。
小腿上的擦傷看起來很嚴重,膝蓋破了一層皮,小腿正面有一道狹長的劃傷,似乎是不小心被尖銳的石子劃的。
大腿的側面也有一塊拳頭大小的擦傷。
“躺上去。”沈亦初見楚錦佑肯乖乖配合,眉頭舒緩,又指了一下診床,示意他上去。
褲子都已經脫了,這臉面也沒什么用了,楚錦佑利索地上了診床,端的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來吧,我準備好了。”楚錦佑闔上眼簾。
沈亦初撤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在楚錦佑的上半身蓋上小被子,才開始在他的傷口上擦酒精,進行消毒。
沈亦初用沾了酒精的棉擦拭在楚錦佑的小腿傷口處,冰涼的液體潤濕了傷口附近的肌膚,令楚錦佑不禁打了個寒顫。
“有點疼,你忍著點,我很快的。”沈亦初頭也不抬地說道,手中的動作卻更輕了些。
“若是下次再出現此般情況,我肯定還會護著你。”楚錦佑說道。
沈亦初抬眼瞥他,“誰問你了?我又不是戰五渣,真到了那種情況我自己能躲開,不需要你護著我。”
楚錦佑不顧自身安危救他的時候,他確實有一點感動,但也希望楚錦佑不要再這么莽撞,這不,受了傷還不是讓他來醫治?
也罷,可能是他上輩子欠了楚錦佑,現在就當還債了。
“還好沒傷到骨頭,也不需要縫針,只需要涂上一個月的藥膏,這傷口便能痊愈,這一個月里,你就不要再折騰自己的腿了,如果再摔斷腿,我可沒辦法醫治第二次。”沈亦初在楚錦佑的傷口上涂好藥,又細致地把醫用繃帶纏在傷口上,仔細叮囑了一番。
“好,我知道了。”楚錦佑坐起身,將褲子穿好后,湊近沈亦初,倚在他的身上,軟聲撒嬌,“亦初,我沒力氣了,不如我們在此診室休憩一夜,明日再回?”
診室的環境總比洞穴的環境要好吧?既如此,他和亦初再創造一些新的記憶也是不錯的選擇。
“你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忙嗎?留在這不會誤事嗎?”沈亦初半扶著楚錦佑,看著虛弱的模樣,頓時心生惻隱,若是不會耽誤他的事,其實在診室休息一夜……也不是不可以。
“最重要的那類事宜,我皆已處理妥當,不會誤事的。”楚錦佑稍微站直了些,將臉湊近沈亦初,指著自己下眼簾的一片青黑之色,委屈道:“亦初,你瞧,你不在我身邊,我半夜都睡不安穩,今夜就陪陪我吧?”
“可好?”
第112章
沈亦初不知道楚錦佑的那條神經搭錯了, 竟然會對他露出如此嬌妻的一面。
更恐怖的是,他不但沒有感到惡寒,反而有點爽。
對, 就是爽。
就像女朋友喊你老公時的那種爽,這是一種征服欲得到滿足的感覺。
沈亦初咽了咽口水, 臉色微紅,干巴巴地說道:“行,行吧,那我就勉為其難, 陪你一宿。”
但愿別出什么岔子。
“亦初,你為何如此緊張?”楚錦佑注意到了沈亦初的異常, 問道。
沈亦初矢口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我緊張什么?我怎么會緊張呢?只不過是屋里太熱了,我出了點汗而已。”
楚錦佑眼中劃過一抹笑意, 并不點破, 省得將人嚇跑,得不償失, “熱的話, 我去開窗戶透透氣,這間屋確實有點悶。”
楚錦佑慢走了一步到窗臺,打開窗戶鎖,一把將窗戶推開, 一陣和煦的春風灌入室內,將二人的衣角吹起了一個邊。
在楚錦佑去開窗戶的過程中,沈亦初也沒閑著, 他將診床上的小被子攤開當床墊,令診床的舒適度提升了一個檔次。
“今夜你睡這,我打地鋪。”沈亦初壓下心里亂七八糟的想法,溫和地說道。
“你睡床上,我打地鋪。”楚錦佑反駁,他更想讓亦初睡在自己的身側,但他已經嚇了亦初一回,這種話他是萬萬也不敢再說出口的。
“要么你睡床,我打地鋪,要么我走,選吧!”沈亦初眼神微涼,但凡楚錦佑敢說他一句不是,他真的會把楚錦佑一個人扔在醫院。
這兩天,他手頭的事情夠忙了,楚錦佑若還給他添堵,他就讓他笑著過來,哭著走。
面對心上人的威脅,楚錦佑一下子把嘴閉上,乖順地點了點頭,他好不容易爭取的機會,可別作沒了。
今夜他要好好表現才是,只要亦初沒有直接拒絕他,他就還有機會。
“我去雜貨室拿一套被褥過來,你在此等我片刻,我很快就回來。”沈亦初說完,便走出診室。
待他抱著被褥回來時,卻被診室里的一堆擺放整齊的鮮花驚住。
窗臺上,桌子上,甚至連診床上都擺滿了花。
“你這是要把我送走嗎?”沈亦初看著滿屋子的小雛菊,不敢進去。
有誰送活人菊花的?
雖然是白色小雛菊,但這也是菊花的一種,在種花家送活人菊花,是要挨罵的。
“嗯?怎么會,在大順,白色的小花還是非常受歡迎的,祭禮、逢年過節這等重要場合,可都缺不了這種花。”楚錦佑耐心解釋。
在大順,送白花還有另一層意思,花越純白,就代表感情越忠貞純潔。
“好吧,原來是習俗不一樣,我們種花家只有在葬禮的時候,才會用到菊花,可以用來緬懷故人。”沈亦初走進診室,擺弄了一下桌子上的小雛菊,微微一笑,“其實,你們大順的審美還不錯。”
“既然今日要在醫院過,不如我領著你去體驗一下我在種花家的一日究竟會如何度過的。”沈亦初整理完診室內的小雛菊,不由分說地將一個輪椅推到楚錦佑的面前,讓他坐上去。
喜歡一個人的前提就是要互相了解,他愿意給楚錦佑一個機會。
光是喜歡還是太主觀了,若他和楚錦佑的三觀、生活習慣都能相互適應,或許可以試一試。
捫心自問,他其實不反感楚錦佑,甚至還有一點喜歡他,但喜歡又不能當飯吃。
愛情的保質期太短,兩人的身份差距懸殊,他得為自己的未來做考慮,不能頭腦一熱就應了他。
若以后他和楚錦佑吵了架,翻了臉,也不至于慘淡收場。
給雙方一點緩沖時間,這樣不論是對他自己還是楚錦佑都是一種負責任的做法。
楚錦佑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覺得時間尚早,便欣然同意,“甚好,那我今日的行程便任由你安排。”
沈亦初先帶他去醫院食堂吃了一頓清淡的菜肴,有蛋花湯、拍黃瓜、香菇菜心、素炒筍尖、茄盒以及一碗米飯。
這一頓飯沒什么油水,但勝在健康,他在現代醫院實習沒錢吃飯的時候,點的便是全素套餐。
大順廚子的手藝不錯,哪怕是素菜也能做的很香。
唯一夾著肉的茄盒還是沈亦初為了照顧楚錦佑,才破格點的。
楚錦佑將飯菜吃得干干凈凈,沒有任何不耐。
用過飯后,按照慣例,午飯結束后的一兩個小時內,他應該要去住院部查房,但在查房之前,他還要去一趟自己的辦公室。
沈亦初是這家醫院的榮譽院長,榮譽院長是有著自己的辦公室的。
他推著楚錦佑去了一趟自己的辦公室,從柜子里翻出一件嶄新的白大褂披在自己身上,又將代表院長身份的牌子掛在了白大褂的左胸布料上。
“走,我帶你去查房。”沈亦初推著楚錦佑徑直往骨科病房的方向推去。
“查房?”楚錦佑心生疑惑,“你丟了何物,我可以命手下的侍衛幫你查。”
沈亦初被逗樂,“并不是我丟了東西,查房的意思呢,就是去檢查自己名下患者的身體狀況,對他們的病情進行可控的監測,以防止病患的病情惡化。”
“原來如此,受教了。”楚錦佑恍然大悟。
能進骨科的患者,要么是打架斗毆,要么發生了意外,將骨頭摔斷。
骨科患者們盛產犟種,愛逞能是他們的強項,明明已經傷了骨頭,卻還想著做一些高危動作來證明自己并無大礙。
沈亦初對他們這類患者勸了許久,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將患者安撫下來,以免他們再沖動行事,傷了自己。
這一個時辰內,沈亦初跟骨科患者們斗智斗勇,耗費了大量的心神,待他查完病房時,神色早已疲憊不堪。
“既然累了,就去休息吧?”楚錦佑將沈亦初疲憊看在眼里,見心上人如此疲憊,他心疼極了。
“還沒到可以休息的時候。”沈亦初隨便在附近找了一個椅子坐下,閉上眼睛,“五分鐘之后,我應該要去診室為病人看診,直到傍晚。”他只給自己五分鐘的休息時間,這是他的習慣,改不了。
楚錦佑看了若干現代的書籍,知道五分鐘是個什么概念,他不禁蹙眉,“你以前都是如此辛苦嗎?月例能有幾何?”
“實習醫生倒貼上班,分幣不掙,全靠親友接濟。”沈亦初每每想到這一點,便心塞不已。
不但如此,他每天還得忍受主任和患者的雙重嫌棄,接受領導無休止的PUA。
比如領導總是說,他們這一批實習生的質量還不如上一批,沒一個好用的。
再比如患者總把他們叫成服務員,只要他伺候患者伺候得不舒服,一個投訴下來,他就會獲得領導的一頓劈頭蓋臉的罵。
微笑服務……呵呵,反正他遇到某些奇葩患者是真的笑不出來,裝笑也不行。
但后來,不知怎的,他就學會了職業假笑。
“怎會如此?”楚錦佑驚了,“只要是做工,就要有工錢,你們那怎會沒有月例銀子?”
“你可以理解成我們是學徒,去醫院是為了拜師學藝的,既然是學手藝,自然沒有銀子給你。”沈亦初嘆了一口氣,“時間差不多了,陪我去骨科診室,今日那邊就由我來坐鎮,你在我旁邊看著。”
五分鐘過得可真快啊,他還累著呢。
“辛苦你了,亦初。”楚錦佑幫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到的只有乖乖聽沈亦初的話,不給他添麻煩。
“還好,我都已經習慣了,這些都不算什么的。”沈亦初起身推著楚錦佑去往骨科診室。
二人進了診室,沈亦初與診室內專攻骨科的御醫進行工作交接后,御醫便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離開診室。
“他為何如此興奮?”楚錦佑看著御醫離去的背影,只覺得御醫的表現太過夸張。
“你待會就知道了。”沈亦初坐在看診桌后面,趁著下一位患者還沒來,便開始翻閱桌上這個月患者們的看診記錄。
看診記錄足足有兩本新華字典加起來那么厚,一時半會輕易翻看不完。
“咚咚咚。”
診室的門被敲響,沈亦初喚了一聲‘請進’,門便被人從外面打開。
“大夫!惡的*脖不大聽*,快各惡看看!”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捂著胳膊一屁股坐在沈亦初對面,神色焦急。
“你這胳膊是怎么傷到的?”沈亦初來到漢子身側,戴上手套,輕輕捏了捏漢子受傷的地方。
那漢子帶著濃重的口音,嘟囔不清地說道:“摔到凹里,起*來了。”
“那你的胳膊現在還有感覺嗎?”沈亦初問道。
“疼。”漢子疼得頭都開始冒汗。
沈亦初心中了然,應該只是脫臼,正一下骨便能痊愈。
“你以什么謀生啊?”他轉移話題,在漢子放松警惕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摸到了漢子胳膊脫臼的地方。
漢子靦腆回答道:“大夫,惡似糧家憨……啊啊啊啊啊啊!”
漢子話還沒說完,隨著‘嘎巴’一聲脆響,沈亦初卻已經將他的骨頭接了回去。
“好了,回去之后,這只胳膊盡量少提重物,且先養一個月再說吧。”沈亦初給漢子開了一個單子,“拿著這張紙,去繳費處把診費交了。”
“好,大夫!”漢子道過謝便走了。
“你是如何聽出此人的話的?”楚錦佑饒是琢磨了半天也沒聽出來那漢子說的是什么意思。
“其實我也有點聽不太懂,但我能通過分析他的肢體語言和表情來判斷病情,這種病患只是溝通費勁了些,還算好的,如果遇到那種根本聽不進去話的犟種,那才叫一個痛苦。”沈亦初說道。
“那你有想過去做別的活計嗎?”楚錦佑問。
沈亦初笑著搖了搖頭,“和犟種患者溝通的確讓我很苦惱,但當我看到患者們身體痊愈后,就會感到很有成就感,這種感覺相當上癮,如果可以,我想在醫院里干一輩子。”
楚錦佑沒說話,只感覺胸腔內的心跳得越發劇烈。
第113章
沈亦初在診室內一直待到了傍晚, 楚錦佑在旁安靜陪同著。
他在加班整理今日的治療日志,方便明日過來坐診的大夫翻閱。
“咕嚕嚕……”
沈亦初摸了摸肚子,他餓了, 但還沒忙完,不能走。
楚錦佑熟練地轉著輪椅靠近診室門口, 停下問他,“你想吃什么?我去買。”
“什么都行,我快餓死了。”沈亦初有氣無力地趴在桌面上,眼神麻木。
楚錦佑點了點頭, 只是他一開門,便看到暗七提著一袋冒著熱氣的包子過來, 將包子塞進他的懷里,便迅速消失在他的面前。
“剛才那是……七哥?”沈亦初有些不確定,自從他跟楚錦佑待在一起后,就已經很久沒見到這些暗衛兄弟的面。
所以,他已經被默認踢出暗衛的隊伍了嗎?
“是, 暗七給的包子, 還熱著呢,你趁熱吃, 分量剛好夠你我二人的。”楚錦佑將包子放到沈亦初的手邊, 順勢將裝包子的油紙揭開。
透著紅油的包子散著騰騰的熱氣,包子的肉香味令沈亦初口舌生津,他先拿帕子擦了擦手,才從袋子里拿出一個紅油包子, 大口啃了一嘴。
剛吃到嘴里,他愣了一下,“你……是不是在府里請我吃過一次紅油包子?”
“你想起來了嗎?我知你愛吃, 當時便吩咐府里的廚子做了。”楚錦佑沒想到一個紅油包子也能讓沈亦初想起一些從前的事,驚喜極了,臉上的笑容無論如何也收不住。
“記憶有點模糊,但我好像能依稀想起來一點點。”沈亦初繼續吃著包子,幸福地瞇起了眼。
吃完一個包子才發現,他這次回憶以前的事時,頭居然不疼!
他拿包子的手停在空中頓住,決定再主動嘗試回憶一下那些丟失的記憶。
一股熟悉的刺痛感再次令他疼得臉色發白。
不行,他還是不能主動去想,但如果想要拿回記憶,還得情景再現一次才行。
“亦初!你又頭疼了?!快別想了,日志也別寫了,我帶你回府休息!”楚錦佑扶住沈亦初的胳膊,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強硬。
沈亦初捂著頭緩了一會,“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坐診日志還剩一點就寫完了,我寫完就帶你去之前的診室睡覺。”
“不必勉強自己。”楚錦佑神色擔憂。
“嗯。”沈亦初應了一聲,用帕子將手上和嘴角的紅油擦干凈,便繼續書寫著日志。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他才停筆,起身時感到一陣恍惚,差點沒站穩,還好他反應快,第一時間扶住了楚錦佑的輪椅扶手。
“我忙完了,我們去休息吧?”沈亦初反手推著楚錦佑的輪椅,帶著他往小雛菊診室那走去。
“抱歉,我沒幫上忙,讓你受累了。”楚錦佑偏過頭,神色愧疚。
“害,我們這一行不都是這個樣子嗎?我已經習慣了。”沈亦初故作輕松道。
入夜,小雛菊診室內,沈亦初主動將床讓給腿腳不便的楚錦佑,起初楚錦佑不依從,想跟他爭地鋪,他一個眼神過去,楚錦佑便老老實實地躺在柔軟的診床上,不敢爭辯半分。
但第二日天明后,他在地鋪上醒來,一眼便看到身側楚錦佑放大的臉,被嚇得不輕,當場從被窩里竄了出來。
“楚錦佑!你為什么會出現在我的被窩里?!床上不夠你的睡的嗎?”
楚錦佑緩緩睜眼,打了一個哈欠,又翻了個身,再將被子往上扯了扯,嘟囔著,“我們以前一同睡過,只是你不記得罷了,何至于大驚小怪。”況且,他什么也沒做,只是抱著沈亦初睡了一宿罷了。
“我們睡過?”沈亦初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楚錦佑,滿臉震驚,“何至于大驚小怪?!你居然說我大驚小怪?”
他好像聽到了非常小眾的詞。
“如何?能想起來一些東西嗎?”楚錦佑坐起身問道。
沈亦初搖了搖頭,“很遺憾,并沒有,也許是地點不對,不過一起睡覺的記憶能不能想起來也無所謂,不重要。”
這么曖昧的記憶,若是真的想起來,他恐怕就無法直面楚錦佑了,更別提關系更近一步。
“我們還需要做什么才能讓我想起其他的記憶?”沈亦初不再糾結,打算進行下一個項目。
楚錦佑笑了,“不急,我已經說通了朝中大臣,皇宮一半的占地會被改建成小學、中學、高中以及大學的學堂,我們先將學校建出來,再陪你慢慢找尋記憶,如何?”
皇宮太過奢靡,若是能刪繁就簡,讓天下學子獲利,定然能讓他獲得天下讀書人的支持。
若將來他想跟沈亦初在一起,也不會再束手束腳的,讓人詬病。
只有他變得更強大,他和沈亦初之間才會有未來可言。
“可以,正好我已經把各年級的課本已經整理好了,就等著學校開學。”沈亦初沒意見,又告誡楚錦佑,“對了,改革不能一刀切,我不了解大順,你若是想改革教育,得從大順的國情出發,而不應該做理想主義者。”
楚錦佑也明白這個道理,“放心吧,你給我的那些書籍我都已經看過一遍,有道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我自然會為百姓思慮更多。”
……
兩日后,一堆工匠排著隊進入皇宮。
一個月后,皇宮中起了好幾座方方正正的教學樓。
三個月后,皇宮只有后宮和西半邊區域尚且保留原樣,而東半邊已經完全被改成了學校,西半邊區域和東半邊區域被完全隔開。
小學、初中和高中都分別有一座教學樓,但操場卻用的一處,因為宮里的賽馬場也只有兩個,將賽馬場改建成操場的話,撐死也只能建成兩個。
另外一個賽馬場改建成的操場是要留給大學校園的,宮里的大學更靠近皇帝的御書房,方便楚錦佑挑選未來的肱骨之臣。
不同學習階段的校園只保留現代教學樓的板正,而那些亭臺樓閣之類的雅正之景只保留了十之一二。
宿舍樓也只起了五棟,小學一棟、初中一棟、高中兩棟以及大學一棟。
每一棟樓皆用鋼筋水泥澆筑而成,有六層高,每一層又有十個宿舍,一個宿舍能容納四個人。
整棟樓能住二百四十個學生。
宿舍樓空間有限,僅提供給距離學校較遠的學子,那些離學校近的學子可以每天自行歸家休憩。
食堂三所,皆由宮中御廚掌勺,以保證學子們的身體健康。
……
終于在銀杏葉初黃的時候,大順的學校才正式竣工。
另外一提的是,在沈亦初的提議下,楚錦佑將那些后宮中頗具才華的娘娘們也可以進入校園,能力出眾的可以去大學教一門選修課,什么也不會的妃子也可以去學堂進修,增長見識。
朝堂上的那些反對的聲音,也被楚錦佑用強硬的手段壓了下去。
沈亦初和楚錦佑二人一合計,決定趁熱打鐵,鼓勵百姓將家中的女孩送來校園讀書,家中貧困者,可以領取助學金來當做女孩子們的學費。
世間對女孩子的壓迫太嚴重,他們雖然是男子,但也要為女子們做考慮,讓世間女子能多一分生存之路。
若女子的獨立意識能提升,在未來也能成為大順的勞動力,為大順的發展出一份力,皆大歡喜!
未來的朝堂也會有女子的一席之地,只不過現在他們二人所做的事情已經算是驚世駭俗,還是不要太過冒進才是。
十月,宮學向所有的大順百姓展開招生。
品德端正者、面試通過者以及入學考試優秀者可入。
品德端正講究的是為人行事的態度,大多數人都淘汰在此處。
面試需要初試和復試,初試主要考察學生的談吐,復試稍微難一些,要求學生能順利做出考官隨機抽取的邏輯推理題,如此,又刷下去一大批人。
入學考試考的是學生現有的知識水平,給學生一份卷子做,若能到及格線方能被宮學錄取。
經過了一個月的層層篩選,小學、初中、高中和大學的第一批學生才甄選完畢。
開學日期定在三月一日,正是乍暖還寒時候,沈亦初親自為沈淮川縫制書包,一塊塊深藍色的布料被嚴絲合縫地拼接在一起,簡單大氣又很結實。
沈淮川拿到書包的一瞬間,表情十分驚喜,如歡快的雨燕一般繞著沈亦初轉了好幾圈。
沈亦初欣慰之余,只覺得很愧疚,他這小弟已經九歲,還是耽擱了啊。
他將沈淮川送去了宮校讀一年級,宮校附近人山人海,馬車是寸步難行。
學子都到操場集合,家長不讓進校門,也就是沈亦初被特殊照顧,才能混進學生堆里。
他再聽完楚錦佑這個名譽校長的演講后,便立刻去往醫院上班。
若是再浪下去,忘了吃飯的手藝,他可就真成庸醫了!
“你要去何處?”
沈亦初循聲轉身,便看到方才還在臺上講話的楚錦佑出現在身邊,言笑晏晏。
他微愣,隨后拍了拍楚錦佑的肩膀,也跟著笑了一下,“左右我也無事,如果你也有空閑,不如一起坐下來喝一杯?”
“正好,我知道一處喝酒的好地方,跟我來。”
第114章
碧春樓里的一切都一如從前, 掌柜還是那個掌柜,只是東家卻不是那個東家。
三皇子倒臺后,碧春樓便被一位神秘女子所接手, 做了此樓的東家。
至今碧春樓的新東家都沒有露過面。
但這跟他們有什么關系?他們只是來這里吃飯的。
“碧春樓?”沈亦初站在門口,盯著頭上氣勢磅礴的牌匾, 聞著撲鼻而來的飯菜香,咽了咽口水,“這還是你頭一次帶我來飯店吃飯。”
他記得自己以前好像因為碧春樓案件,被捉進去一會, 還找到了牌友……
“此處的神仙醉是不可多得的美酒,我來帶你嘗嘗。”楚錦佑說完, 瞥見墻角處躲著的同達給了他一個激勵的眼神,便又縮了回去,頓覺無語。
“神仙醉?好啊,最好再點一只烤鴨或是燒鵝當下酒菜!”沈亦初笑瞇了眼,率先踏進碧春樓, 充滿活力的聲音穿透了整個大堂, “掌柜的!可有空閑的雅間?”
“我們不坐雅間,吃堂食, 那邊角落靠窗的位置就很好, 能熱鬧些。”楚錦佑拽住沈亦初的衣袖,將人拉到角落靠窗的桌前落座。
店小二有眼力見地來到二人的這一桌,笑著招呼道:“二位客官想吃點什么菜?我們這邊的做菜師傅廚藝一絕,招牌菜主要有……”
一大堆菜名從店小二的口中滔滔不絕而出, 半點也不見卡殼的,引得沈亦初一陣側目。
菜名報完,店小二緩了一口氣, 笑著說道:“我們店里還有諸多美酒,其中神仙醉是本店的招牌,吸引著大批客商名流前來一品,沒有誰喝過神仙醉后能說一句不好的,要不您二位,嘗嘗?”
“那就來一壺。”沈亦初毫不客氣地指了指楚錦佑,“他也來一壺。”
“好嘞!兩壺神仙醉!客官還點什么菜?”店小二態度更加熱情,笑不見眼。
一壺神仙醉二十兩銀子,兩壺神仙醉就是四十兩,刨除酒的本錢和東家的利潤,光分給他一個店小二的提成就得有二兩銀子,兩瓶的話,他能凈掙四兩!
發了,發了!
財神老爺顯靈了!
“小二,烤鴨和燒鵝各來一只,再來一盤下酒的涼菜,一籠紅油包子,兩碗米飯,再上幾盤招牌菜,你看著安排吧。”楚錦佑說道。
“好嘞,客官您稍等片刻,飯食一會便能上全!”
沈亦初叫住了店小二,“小哥,請等一下,你放才說店里的雕花饅頭很好吃,價格幾何?”
“客官好品味,本店里的雕花白饅的原料是極北之地的黑土地里種出的麥子,采用精深的加工工藝將其磨成面粉,再用隴南之地的翠竹做白饅的蒸屜,再輔以傳統的手藝,才能做出口感細膩的雕花白饅。”店小二極力推銷著,又道:
“本店的雕花白饅六百文一個,已經是最優惠的價格了,客官要不要來一屜?”
“真有這么好?”沈亦初狐疑,對楚錦佑說道:“先端來兩個嘗嘗?”
哦!他想起來了,以前他點過這六百文一個的饅頭,只是當時出了那檔子事,他的饅頭全被人掀地上了,真是想想就可惜。
“那便來兩個。”楚錦佑轉頭對店小二說道。
店小二笑著應下,“好嘞,客官!”說完便去后廚傳菜。
這時,一位身穿紅衣的柔婉女子從樓上下來,朝著沈亦初這一桌走來。
“二位想必就是五王爺和小沈大人了吧?妾身乃是這碧春樓的新東家紅蓮,這廂有禮了。”紅蓮款款福身行禮,眼中充滿盈盈秋水,動人心魄。
“何事?”楚錦佑冷淡問道。
紅蓮咬了一下紅唇,眼中滿是掙扎,“五王爺,當時是您和三殿下一同去的邊境,可為何只有你一人回來?三殿下他究竟如何了?”
沈亦初沒搭腔,內心十分好奇,這一段記憶他也是缺失的,雖去過邊境,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具體的,還得聽楚錦佑如何說。
“紅蓮姑娘,三皇兄觸犯軍紀,已經被削成人棍,若無意外發生,他現如今應還在邊境。”楚錦佑據實相告。
紅蓮聽完,淚水盈盈滴落臉頰,她捂著唇,眼神悲戚,“感謝五王爺告知妾身這些,妾身要去邊境尋他,這碧春樓可能要關一陣子了,妾身告退,二位慢用。”
她俯身行禮,腳步踉蹌地上了二樓。
當時,她家中遭逢變故,冒險去攔三殿下的車馬,幸得三殿下不棄,將她從深淵中拉了出來,才沒有讓她凋零在塵世當中。
既然知道三殿下沒死,那她便去尋他。
還好,人還活著,她還有機會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沒過一會,店小二便把飯菜給二人上齊,另外還多上了兩壺神仙醉,說是東家贈的謝禮。
陡然間聽到一個如此BE的故事,沈亦初頓時感覺嘴里的飯菜不香了,他機械地咀嚼著春餅卷烤鴨,視線時不時地掃向二樓。
“你很在意?”楚錦佑問道。
沈亦初又啃了一口烤得酥脆的焦糖色鴨皮,點了點頭,“那位紅蓮姑娘應該非常喜歡三殿下吧?我想知道三殿下到底為何會走到如今這般地步。”
他比較關心的是,紅蓮和三殿下這對CP到底能不能達成HE結局,雖說三殿下人沒死吧,但都已經被做成人彘了,能活到見到紅蓮嗎?
“三皇兄不但藐視軍紀,還想從我手上奪取虎符以號令三軍,他所圖甚大,想要起兵謀反,以我為登帝的第一塊跳板,但可惜,邊境軍的軍心都在我這邊,他還是失敗了。”這一段并不是什么值得隱瞞的,楚錦佑便如實說了。
沈亦初突然驕傲,“突然發現,皇子也是一份高危職業,你可真不容易,不愧是我家的老楚!”
“對,我是你家的。”楚錦佑笑彎了眼,給他夾了一個紅油包子到小碟子里,“快吃吧,這東家一走,碧春樓的飯菜怕是再也吃不到了。”
“你可別把我當孩子哄,我比你大一歲,按道理說,應該是我來照顧你才對。”沈亦初抱著神仙醉,分別給自己和楚錦佑都倒了一杯。
“這酒可烈著呢,你慢些飲。”楚錦佑提醒他。
沈亦初才不管那些,捏起杯盞便往口中灌,酒液入口綿長,香味醇厚,隱隱有一股甜香,說不清是果香還是花香,還是兩者都有。
反正單憑味道上來看,神仙醉值這個價。
“你看,我就說這酒度數……”沈亦初還沒說完,酒的后勁上了,人當場就醉倒在桌前。
“……”
楚錦佑嘆了一口氣,委托店小二將桌上還未動用的菜打包送至五王府,他則來到沈亦初身側,將人背起來顛了顛。
同達一直在窗外注意著楚錦佑這邊的動靜,見自家主子要走,掏出錢袋子進碧春樓付了賬。
原本還鼓鼓囊囊的錢袋,進了一趟碧春樓,立刻癟了下來。
“主子,您等等我,路遠,我去叫一輛馬車。”同達跟楚錦佑打了聲招呼,便火急火燎地朝附近的車馬行跑去。
同達剛走,暗六便牽過來一匹馬來到楚錦佑面前,“主子,您若不想坐馬車,也可以選擇和小沈大人同騎一匹馬。”
只有這樣,他家主子才能有機會在馬背上抱暗十,但馬車私密,貌似……也可以吧。
萬一他家主上想親親暗十,在馬背上可不方便。
罷了,一切以主上的想法為主吧,他就不操這份閑心了,左右都是人家夫夫之間的事情。
“嗯,那便騎馬回府。”楚錦佑先將沈亦初安放在馬鞍上,再翻身上馬,攬著他以最慢的速度朝王府而去。
“主子!馬車來了!欸?主子呢?”
同達駕著馬車來到碧春樓門口,看了一眼四周,哪里還能看到楚錦佑的身影,他又找了一圈,才沮喪地返回車馬行返還馬車。
主子帶著未來男主子走掉了……是他太慢了嗎?
完蛋了,他又要挨罵了。
……
京城上的百姓原本都在專心于自己的事情,但當他們看到楚錦佑以一種極其曖昧的姿勢抱著他們的小沈大人騎在馬背上時,人群當場炸鍋。
“這是……五王爺?怎么還抱著小沈大人?天爺啊!我沒看錯吧?”
“你確實沒看錯,正是五王爺和小沈大人,不過,小沈大人的臉怎么那么紅啊?他倆方才是做什么去了?”
百姓們想入非非,對楚錦佑和沈亦初之間的關系有所猜測。
“我懷疑,五王爺好事將近,馬上就要娶王妃了。”
“王妃?這位仁兄,何以見得啊?仔細說說唄!”
“這還不簡單,你見過五王爺對哪個人能如此溫柔?跟小沈大人在一起坐著,還用手護著人家。”
“的確如此,那五王爺未來的子嗣怎么辦?”
“咸吃蘿卜淡操心,先把你自己的人生大事解決了吧,五王爺以后如何,那也是人家五王爺的事,跟你有何干系?”
楚錦佑恰好聽到了此人的言語,一高興,從懷里掏出錢袋子扔給那人,“說的不錯,賞你了。”
收到錢袋的那路人連連道謝,“多謝五王爺,賀喜五王爺,祝五王爺早日抱得美人歸!”
"嗯,吾會的。"楚錦佑露出一個簡短的微笑,隨后便將注意力放在前方的路上。
百姓們聽到此言,鴉雀無聲,他們聽呆了。
五王爺承認了!他承認了!原來坊間流傳的五王爺和小沈大人的事情是真的!
不是謠傳!
所有目睹這一幕的百姓集體震驚。
第115章
先不論百姓們是如何看待楚錦佑當街承認自己斷袖之事, 此消息傳入朝臣們的耳朵里,朝臣們也分外驚喜。
五王爺喜歡男子好啊!
只要五王爺喜歡男子,且對其專一的話, 那么日后定然不會有子嗣。
只要五王爺沒有子嗣,他們還可以將其他殿下的子嗣扶為皇帝。
有點格局的朝臣已經準備好賀禮, 給楚錦佑送過去,賀禮中包括但不限于□□、斷袖之書、精巧的細長銀制鎖鏈等算不上正經的東西。
“
他們準備這些東西的時候,已經把臉面拋諸于腦后,跟自己的身家性命比起來, 面子算什么?
希望小沈大人能把瘋子王爺栓牢,別再讓他們再在五王爺手底下遭殃了!
他們的日子苦啊!
……
臨近傍晚, 沈亦初才暈暈乎乎地醒過來,他一睜眼,便被屋內堆滿的折紙動物驚住。
他偏頭一看,只見楚錦佑坐在一旁的桌案前,專注地疊著一只紙兔子, 手指翻飛, 看起來靈巧極了。
“我這是在哪?你疊這么多小動物干嘛?”沈亦初揉著太陽穴坐起身來,打量著周圍的布置。
這間屋子看著像他那暗衛小院里的臥室, 但是臥室里的裝潢跟他記憶中的樣子大相徑庭, 他一點也不敢認。
原本他的臥室是陰沉沉的色調,凡是任何物件都是黑或灰的樣式,唯一的亮色便是刀鞘的點點銀光。
而現在,屋內的布局跟以前一樣, 沒有任何變化,但那些看起來死氣沉沉的家具都被換成了溫馨的暖色調。
看著也更有人情味了些。
“你以前的裝潢太過廉價,我給你換了一整套新的用具, 這樣你我二人住著也能舒服一些。”楚錦佑笑了笑,將最后一只小兔子折好,擺在靠窗的蘭花花盆內。
“我特意整得酷黑風格,你就這么給我了?”沈亦初拔高聲音,眼睛睜得大大的。
醫院大多數都是純白色的裝潢,他特意將自己的屋子整成黑灰色,緩一下眼睛,好家伙,老楚又給他換成亮色……
“不好看嗎?”楚錦佑茫然,這可都是他花費大心思精挑細選購置回來的,難道他買錯了嗎?
沈亦初扶額,“算了,別折騰了,就這么待著吧。”他適才反應過來,別扭地說道:“誰要跟你睡一屋?”
“可是,我的腿尚且還有些疼,離不開你的照顧。”楚錦佑捂著腿部未好利索的擦傷處,眼神可憐巴巴地望著沈亦初,“這兩日能不能陪陪我?”
就像一只受傷的猛獸,收起尖銳的獠牙,放下所有戒備,將最柔軟的肚皮暴露給心愛的伴侶,企圖引起伴侶的注意。
見到這一幕,沈亦初心底被觸動,他的一時沖動迫使自己同意了楚錦佑的請求。
“好。”
他怎么越來越覺得自己像是溫水中的青蛙,怎么就同意了呢?
楚錦佑饜足地笑了,整個人湊到沈亦初身旁,抱住他,臉頰蹭了蹭他的肩膀,“你我二人從碧春樓吃完酒后,我便已經對百姓們承認了你我的關系,你賴不掉了。”
他抬頭,眼神一片清明,捏著沈亦初的下巴,直視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聽著,你是我的,終生都是,便是這帝位不要,我也絕不會放手,我不會給你反悔的余地。”
“好啊,但我有條件,如果你能讓冬日迎春花盛開,夏日紅梅綻放,秋日桃花朵朵,春日銀杏素裹,我就同意做你的男朋友,如何?”沈亦初故意刁難他一番。
楚錦佑并沒有知難而退,他笑著應了下來,“一言為定,你可不許反悔。”
“誰反悔誰是王八。”
現如今是春日,銀杏樹都還枯著,又沒有大雪掛枝,他該如何做呢?
楚錦佑陷入沉思。
“如果覺得為難就算了,我也就隨口一說。”沈亦初扒開身上的大型‘掛件’,又重新鉆回被窩,“你慢慢想,我再睡個回籠覺,前一段時間太累了,我可得好好休息,你別吵我。”
“嗯,你睡吧,我再好好想想。”楚錦佑給他往上抻了抻被子。
沈亦初瞌睡的勁又來了,便沒再管楚錦佑,自行睡去。
……
七日正午,沈亦初正在醫院忙碌,突然被暗七拉到了角落。
“小十,主子讓我過來找你,說是為了某個約定,一定讓你過去看看。”暗七說完,便立即消失在沈亦初的面前。
“真是的,怎么都這么來去匆匆的,連招呼也不打就走。”
沈亦初好一陣子沒見到暗七這些暗衛兄弟,想好好敘敘舊也不能夠,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老楚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整得這么神秘,反正現在也沒有什么重要的事,他過去看看也好。
他剛出醫院,便看到同達在外面等著,手上還拿著一塊黑布條。
“老楚在哪?”沈亦初問道。
同達微笑地將黑布條遞到沈亦初的手上,“小沈大人,主子讓您蒙上這塊布,等到了合適的時機,再將布取下來即可。”
“行。”沈亦初的好奇被大大地勾起,他配合地將手感細膩的黑布條纏在眼前,頓時感覺四周的聲音仿佛都更清晰了些。
“小沈大人,從現在開始,請您不要摘下這條黑布,另外,您需要坐這輛馬車前去。”同達將身后馬車的簾子掀開,引著沈亦初進去。
沈亦初不知道楚錦佑在搞什么名堂,基于信任,摸索著上了馬車,一坐進去,便感覺車里的墊子軟得就像要馬上陷進去似的,坐著異常舒服。
半個時辰后,馬車才停了下來。
“小沈大人,到地方了,您下來吧。”同達看見自家主子在馬車旁等著,朝馬車里吆喝道。
沈亦初眼睛被黑布蒙著,視野受限,只能一點一點摸索著出馬車,直到掀開簾子,準備下車時,一雙略顯粗糲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下意識地將手腕縮回,聽見楚錦佑的聲音后,縮回的動作又停了下來。
“亦初,你要的春日銀杏素裹,我已經準備好了,不過眼前的黑布先別摘,你先下車,我自當引你過去。”楚錦佑說道。
沈亦初頓住,被驚到,“我,我就是隨便說說的,你認真的?”
“可我就是當真了。”楚錦佑長時間抬著頭看著馬車上的沈亦初,脖子都酸了,便一把將車上的人扯進懷中。
沈亦初猝不及防地被楚錦佑拉下車,鼻子撞到他如墻一般堅實的胸膛上,深吸了一口氣,一股墨香被吸進鼻腔中。
他的腰被楚錦佑攬著,致使他沒有太大的活動空間,按理說他被人限制住行動,理應奮起掙扎,但他卻反常地平靜下來。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然兩人誰也不說話。
“我鼻子被撞疼了,如果鼻子被撞壞,你得賠我精神損失費和醫藥費。”沈亦初打破了這個詭異的氣氛,作勢就要把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摘下來,但他摘黑布的手被楚錦佑按住。
“先別摘,跟我來。”楚錦佑握住他的手,抬腳往前走去,末了,還給同達一個眼神,同達心領神會,走得遠遠的。
沈亦初‘嗯’了一聲,順著楚錦佑的力道跟著走,他只能感覺到地上的草很軟,日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跟楚錦佑的手一樣暖。
他跟著走了一會,聽到那沙沙作響的聲音越發明顯,楚錦佑才停了下來。
“亦初,你可以把布摘下來了,我們到了。”楚錦佑笑著說道。
聞言,沈亦初將眼睛上的布扯下來,睜眼的一瞬間便被眼前的一片金黃驚到失語。
他沒看錯吧?
這眼前的是……銀杏樹林?難道他的眼睛出現幻覺了?
“這真的是銀杏樹,你是怎么做到的?”沈亦初撿起一片脈絡清晰的金黃色銀杏葉,驚疑不定地問道。
楚錦佑沒有回答,又指了指銀杏林的深處,“不妨再往里走走?”
望著滿目的金黃,沈亦初像是被哈士奇附體一般,興奮地撒開楚錦佑的手,沖進銀杏林的深處,彎腰捧起一大片金黃,揚在空中,欣賞著金黃散落在地,笑容燦爛明媚。
“老楚,銀杏林可真漂亮!”
楚錦佑被這一笑晃花了眼,不禁莞爾,但沈亦初的下一個動作讓他的心涼了半截。
只見沈亦初毫無征兆地倒在地上,一絲動靜也無,嚇得楚錦佑立刻沖上前去查看沈亦初的情況。
“亦初!”楚錦佑慌了,但下一刻便被沈亦初一把拉進銀杏葉堆中,聽見身邊人得意的笑聲,整個人都懵了。
“surprise!”
沈亦初哈哈大笑,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過分,只是想讓楚錦佑也陪他瘋玩一次,再整蠱一下他,看看他是什么反應。
“這是你先招惹我的。”楚錦佑氣笑,翻身壓在沈亦初的身上,捏住他的下巴,報復性地吻了上去。
僅僅是吻,并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但即使是這樣,楚錦佑的攻勢也依舊迅猛,將沈亦初吻得險些喘不上氣,面色通紅。
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余地,沈亦初耍賴,“我要的是春日銀杏素裹,銀杏有了,素裹呢?你別想糊弄我。”
楚錦佑盯著沈亦初一張一合的唇,眼神變得幽暗,“專心一些。”隨即繼續吻了上去。
沈亦初一開始輕微的掙扎,再漸漸地順從,沉淪。
一陣春風襲來,柳絮紛飛,大片的素白與這一處金黃裹在一起,翻滾,騰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