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說,對不起
“沈沈清歡?”里頭的人不確定地喊著她的名字。
聽見對方還認識自己,沈清歡瞬間就顧不上其他的了,她快步走進去,才發現原來有一個隔間的門在外頭被一把雜亂的掃把給別住了。
她頓時意識到這件事情不簡單,趕緊上手把那個掃把給拿下來,然后打開隔間,見到被困住的女生,看清人后她驚訝道:“陳眠?怎么是你。俊
“我”她愣愣地看著沈清歡,又低頭瞥了自己一眼,見自己如此狼狽,尷尬地扭過了頭。
沈清歡順著她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她衣服上全是水漬,頭發末尾的發梢也是濕的,見狀,不由分說地伸手把她拉了出來。
陳眠不知所措地跟著她朝外走,走到走廊邊時,外頭一陣涼風吹在了她的身上,她控制不住地發著抖,沈清歡見她冷,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披在了她的肩上。
“不用”
見陳眠要把外套還給她,她語氣都強硬了一些:“你披著吧,別感冒了!
看她堅持,陳眠低下頭,她垂著眼睫,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別扭地說了聲“謝謝!
“你怎么會被關在廁所隔間里面啊?”沈清歡站在她的邊上,猶豫了片刻,才溫柔地開口,生怕自己的問題會讓陳眠感到不適……
“沒什么,就是不小心!标惷邉e過頭,不想讓自己接收到沈清歡投來的擔心目光。
沈清歡看她不肯說,她皺了皺眉,語氣急了幾分,幾乎是脫口而出:“是有人欺負你嗎?”
等她意識到自己的這句話可能問的太直接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但陳眠只是扣了扣自己的手,她沒有介意,也沒有說實話:“沒有,什么事情都沒有。”
后面無論沈清歡怎么問,陳眠都死咬著牙說沒事。
沈清歡被她這副樣子給弄得都有些無奈了,她朝后背靠著墻,眼看陳眠一直都低著頭,好像是不敢看自己一樣。
怎么好像每次陳眠碰到自己,都是這個態度?她在心里發出疑問,嘴邊也終于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都很好奇的問題:“陳眠,你是不是不太喜歡我啊?”
話落,她直勾勾地盯著她,等待陳眠的回答。
她總覺得,如果今天來幫陳眠的人不是她,那或許她會是愿意開口的。
陳眠沒想到她會突然那么直白地問,她和沈清歡在高一的時候相處就很奇怪,她當時以為是沈清歡沒有在意,再說她們本身就沒有玩的多好?墒墙裉炻犓f,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疏遠和排斥一直都有讓對方意識到。
她抬起頭,看著面前也同樣面色凝重的沈清歡,半晌嘴邊才憋出一句:“沒有!
這是實話,其實說到底,像沈清歡這樣明媚又不驕矜的女孩子,大概很少會有人不喜歡吧,哪怕就連她都不例外,她是無法真正去討厭她的。
“那你為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為什么嗎?”沈清歡還想問著什么,陳眠卻先一步開口打斷了她。
她抬起頭,是今晚第一次用目光直視著她,嘴邊質問著問題。
沈清歡見她今天這個樣子,心底那唯一的一點不確定性也終于被坐實了。
“所以真的是因為陸征年!彼脑挷皇且蓡,而是肯定句。
陳眠盯著她良久都沒有說話,像是默認了。
見此情形,沈清歡的表情也變得晦暗不明起來,她好像一時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
陳眠看著她沉默,目光不自覺地朝著她背后的樓梯口看了一眼,她咬了咬嘴唇,表情霎時變得緊張起來,她緊盯著沈清歡的臉,語氣繼續生硬地問她:“那你呢,你喜歡陸征年嗎?”
聞言,沈清歡猛地抬起頭,她和陳眠四目對視,無聲地對峙著一般。
也許那個答案,她們兩個都很清楚。
可是眼下這樣,沈清歡張了張嘴,到嘴邊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她也第一次在心里那么直面地問自己,她喜歡陸征年嗎?
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她對他,到底是真的有其他不一樣的感情,還是只是他們關系比較好,所以在外人眼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那陸征年呢?他又會喜歡自己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陸征年從來沒有和她說過甚至暗示過任何一個字,他們一直都是朋友,好像也只是朋友而已。
陳眠的問題攪得她心里一團亂,她不知道該回答什么樣的答案,最后也動了動嘴,卻只能沉默。
“你為什么不說話呢?你不喜歡他,對嗎?”陳眠的問題緊追不舍,逼著她開口。
但又好像也是陳眠自己,在試圖用這個問題說服著自己。
她看著面前這樣咬著唇不說話的沈清歡,又看了看玻璃窗上的自己,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好像有些可悲,她又到底要騙自己些什么?
“是,我不喜歡他!彼劢抟活,腦子里一團亂地回想起了什么,隨后說話的聲音變得異常冷漠起來。
她不知道應該怎么回答,尤其是在她想到最近的事情的時候。
陳眠和陸征年在一個班級,這陣子她不是沒有碰到他們兩個一起去樓下辦公室問題目,她路過他們班級的時候,也經?吹疥惷呷査麊栴}。
其實這些都是普通同學之間正常的交流,一起去辦公室里的人也不是只有她們兩個。
可是萬一呢?萬一陸征年其實就是喜歡陳眠的呢?
于是想到這里,她也不肯承認了。這陣子大家都被學習的壓力逼得喘不過起來,誰也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以后的事情,可是今天,陳眠把一切都打開天窗說亮話般問了出來,然后好像誰也沒有辦法去逃避了。
她咬了咬牙,剛才的話或許也是她想要欺騙自己,想要告訴自己,她其實并不喜歡陸征年,之前過往的種種事情,都不過只是青春期的錯覺而已。
可是在那句話說出來的下一秒,沈清歡就后悔了,她心底第一時間涌上了一個聲音。
她撒謊了,而且是一個很大的慌。
是她這么多年直率的人生中,最變扭的一個慌。
“但是我”
“清歡!
她后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陸征年就正巧出現在樓梯口。
他喊著她的名字,沈清歡聽到他的聲音莫名有些心虛地轉過了身,但陸征年卻好似什么都沒有聽到一般,他表情自然,扯著嘴邊的笑,道:“你怎么在這,我一直在學校門口等你出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在陸征年的臉上好像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勉強。
她眨了眨眼,覺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面前的人分明表情看著很正常,
“我還以為你回家了!彼卮鹬瑳]有說原本上樓就是來找他的。
她瞥了一眼陳眠,又看著陸征年平靜的表情,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氣。
她和陳眠兩個人也心照不宣地停止了剛才的話題,裝作無事發生,
“沒有,我們也剛放沒有多久,好了,天色很晚了,快點走吧!
陳眠聽見他的話,有些詫異地抬起頭,又瞬間像是明白了什么,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和自嘲。
“對了陳眠,你怎么也這么晚了還在這里?還有你這身上”陸征年和沈清歡說完話,才注意到被她擋住的陳眠,見她渾身都是水,蹙眉不解地問。
“沒事,就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她搖搖頭,下意識地朝著沈清歡投去了一個眼神。
沈清歡接收到對方拜托的目光,她大概是不想讓陸征年知道這事,所以自己也沒有拆穿她,“哦對,我剛好上來遇到陳眠,見她不小心給自己衣服弄濕了,就把外套借給她了,順便和她聊了幾句。”
“哦,是這樣啊,那陳眠你也早點回宿舍吧,今天已經很晚了。”陸征年講著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信還是沒信。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們一眼,沒有問平日里這兩個關系一般的人怎么會突然碰上就聊起來,也沒有問沈清歡為什么會那么剛好地上樓。
他偏頭看向走廊外的天已經徹底黑了,出于禮貌,他問著陳眠“你要和我們一起下樓走嗎?”
他的話剛說完,沈清歡和陳眠就一齊抬起頭盯著他。
過了好一會,陳眠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搖搖頭,笑著拒絕:“不用了,我還要回班級拿點東西!
見此,陸征年也不勉強,跟著沈清歡和她打了個招呼便轉身下樓。
他們兩個走到樓下,彼此都不說話,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都離得要“十萬八千里遠”。
微妙的氣氛在他們之間徘徊著,最終還是陸征年沒忍住,先一個停住了腳步,他站在外面的臺階上問她:“你和陳眠,真的沒什么事情嗎?”
沈清歡啞然,不知道他這么問是不是剛才聽到了什么,答非所問著:“你是什么時候到樓梯口的?”
大概是擔心自己胡亂說出口的話被對方聽到,所以她問得很猶豫。
陸征年聽見她的聲音,第一次沒有著急回答她,他昂起頭,看著站在比自己高一階臺階上的沈清歡,他唇邊含著不明所以的笑,問她:“你覺得呢?我是什么時候到的?”
沈清歡沒料到他會把問題反拋過來,一時都有些哽住。
陸征年的眼睛緊緊地盯了她幾秒,見她露出為難和慌亂的神色,最終還是不忍心地低頭苦笑了一下,替她回答:“我就剛剛到的,看到你們站在走廊邊就喊你們了!
“哦,是這樣啊”她扯著嘴角面勉強地笑了笑,她的心里有兩個來回掙扎的小人,一個在說陸征年沒有聽到剛才的話,把這個話題敷衍過去吧,一個在說萬一他就是聽到了怎么辦?
是啊,萬一他就是聽到了怎么辦?沈清歡在心里不停地問著自己,她情緒糾結地死死咬緊嘴唇,嘴邊剛要開口說些什么。
可是話還沒說出口,陸征年就像是察覺出來她要說話,先一步打斷她,催促著:“好了,我們快走吧,該回家了,回去晚了沈阿姨沈叔叔又要擔心你了!
“好!
沈清歡的話還一個字沒說,就這樣硬生生地沒了機會再說。
一路上,陸征年的步子都有點快,像是在壓抑著什么一般,沈清歡雖然平時走路也不慢,但是到底還是追不上他的。
可她現下也不能像以前一樣,毫無顧及地喊陸征年走慢一點,今天的事情讓她整個人思緒都太亂了,所以她什么都沒有說,只加快步子追上他。
陸征年朝前走了一小段路,他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情緒太激動了,走的也太快了。
沈清歡一直跟在他的后邊,卻始終一言不發,沒有說他半個字。
他垂下眼,在灰暗的夜里,沒有人看得清他臉上是什么表情。
他只是不經意地把走路的速度慢了下來一些,但又不讓對方察覺,好讓沈清歡不用那么累地追著自己走-
陳眠就站在樓上的欄桿邊,她聽到了方才陸征年和沈清歡的全部對話。
她抿了抿唇,沉默地看著陸征年和沈清歡離開的背影,發絲上的水珠仍在不停地滴落在她的臉上,讓她整個人都看上去濕漉漉的。
她舉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沈清歡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因為她的動作掉在了地上。
陳眠一怔,下意識彎腰去撿那件深藍色的校服外套,沈清歡的外套很干凈,還有一股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她動作僵硬地把那件外套胡亂抱在了懷里,衣服因為她的揉捏,變得皺巴巴起來。
她蹲在角落里,保持著剛才的動作,卻沒有著急起來。
她把自己的腦袋整個埋進了臂彎里,肩膀不受控制地不停顫抖起來。
有雨滴大的水漬不停地砸落在地上,讓人分不清是眼淚還是她發絲上的水珠。
陸征年的剛剛好,是肉眼可見地被風吹紅了鼻子,是出現在樓梯口僵硬的身影,是只屬于一個人的剛剛好。
而她,今天是那樣的難堪,卻對著幫自己出來的沈清歡那樣咄咄逼人。
今晚一切的行為,都讓她打心底鄙夷著自己
良久,她哽咽著,終于在空無一人的走廊里放聲痛哭:“對不起”
那像是不知道在為什么事情說著抱歉,又或許,是為了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第62章 暗戀需要一場告別……
陳眠的那件事情最后沈清歡還是提醒了一聲江淮遠。
她雖然也能感覺到陳眠可能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但能把她關在廁所里,還朝著她潑水,那恐怕不是一般的矛盾。
這件事情既然被她碰到了,那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坐視不管,但這件事畢竟也不是她能夠去決定的。
所以她沒有和江淮遠直接說,而是囑咐他最近注意著點陳眠,她想,要是陳眠愿意和江淮遠說的話,那就沒事了,但是如果她不愿意,那她也就不勉強了?傊薪催h注意著點她也不會出錯。
但這件事情后來的發展,也是沈清歡完全沒預料到的。
江淮遠那小子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辦法,還真從陳眠的嘴里知道了那幾個欺負她的女生是誰,在周一大課間時間,他直接跑到陳眠班級大鬧了一通。
陸征年在班級里拼命地攔住他,才沒讓他在班級里鬧出事情來。
陳眠當時就站在班級的中間收著卷子,她后來說,當時看到江淮遠氣沖沖地一聲報告都不打就走了進來,她那個時候就頓感不妙。
但是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江淮遠就走到和她不太對付的那幫女生面前,把她們的桌子給掀翻了。
那幾個女生看著他突然這樣發了瘋一般,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
周圍的同學也更是他這莫名其妙的行為給驚掉了下巴,一句話都不敢說。
最后就是鬧得他們兩個班級的班主任都出面了。
了解實情后,陳眠他們班級的班主任讓自己班里那幾個女生向著陳眠道了歉,然后江淮遠班主任恨鐵不成鋼地讓江淮遠這個刺頭道歉。
一開始聽說江淮遠還不愿意低頭,直到聽到那幾個女生被嚇得顫顫巍巍地保證以后不會再去找陳眠的麻煩,他才終于松口,不情愿地道完了歉。
然后千叮嚀萬囑咐地拜托著陸征年,讓他在班級里照顧一下陳眠,免得她再經歷類似的事情。
“征年,你一定要幫我看好陳眠啊,拜托你了,就算是兄弟我求你了!
他被他們班主任領著回了教室,又挨了好一頓批,但是他像是全然沒把這當回事一般,一下課又跑過來找陸征年,哀求著他。
江淮遠其實不是一個會輕易去求別人的人,他雖然平日里嘴賤,人又吊兒郎當的,但是只要是關于陳眠的事情,他就沒有不關注不認真的。
只是眼下最后的學習時間在倒計時,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能時時刻刻盯著陳眠,尤其是他們還不在一個班級,也不方便。
于是他就把心思打到了陸征年的身上。
陸征年起初聽到他的話時,都差點要以為江淮遠是不是被自己給氣瘋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我知道。”他放在衣擺邊的手緊緊握成拳,語氣隱忍著:“我知道你要和我說什么,但是征年,其實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不講道理的,不被對方喜歡其實誰也不需要道歉,同理,我這種默默的守護,也不需要對方的任何回應。”
話落,他低下頭苦澀地笑了一下。
這幾年有多少人說過他是在自我感動,說他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人家陳眠根本就不在意。
可其實不是那樣的,他知道陳眠也是會擔心他,也是會感激她的。更何況,喜歡又為什么需要去糾結回報,喜歡就是喜歡,要求索取的那才不是純粹的感情。
陸征年聽著他的話,徹底說不出話了。
他知道江淮遠只是在說著自己,為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而感到悲傷又無可奈何。
可他無故的,又突然想到了沈清歡。
也許一切就如同他說的那句話一樣,愛與被愛都不要道理,亦不需要道歉。
“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在班級里幫我看著點就行,行嗎?”他抬眼,眼底含著勉強的笑意,讓人看著覺得可悲又可憐。
所以陸征年最后還是答應了他。
江淮遠的要求其實并不過分,他和陳眠就在一個班級,他只需要偶爾注意一下那幾個女生就行了,那幾乎是每一個普通同學都能做到的事情。
而另一方面,他答應他,其實生怕江淮遠再做出什么傻事來。
但陳眠其實和那幾個女生也沒有真正的特別重大的矛盾,那幾個女生經江淮遠的一嚇,也都老實了很多。
只是那陣子總有人說閑話,說起江淮遠當時的模樣,像是要掀翻桌子,發瘋撞死理科二班除了陳眠以外的所有人,大有一副“殺紅眼”的樣子。
后面中午他們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陸征年說著自己耳邊聽到的話,玩笑著和江淮遠說,“那你記得也別殺我啊!
“陸征年你給我滾遠點啊!
江淮遠無語地罵著他,但他對學校里其他人怎么說自己都充耳不聞,一心只放在學習上和在最后周五他們住宿生放學后送陳眠回家。
他這副熱忱勁兒,難免讓宋清寒他們都不禁恍惚了,好像又看到了剛高一進來的時候,那個時候江淮遠也是一個勁地追著陳眠跑,哪怕被拒絕了也絲毫不氣餒。
而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陳眠不像之前那樣直接狠心地拒絕他了。
經此一事,陳眠覺得是自己才害得他挨罵,所以在江淮遠幾番裝可憐。以送她回家為由天天跟著她,她也無法再說出不同意的話了。
這樣的時間過去的很快,蘇市的溫度也開始漸漸升溫,途徑一夜的大雨,春天開始被催促著離開。
很快便又要是一個夏天了,這是今年的最后一個夏天,也是屬于他們高中時代的最后一個夏天-
“陸征年,剛剛你不在,藝術班沈清歡剛才過來找你,讓我和你說一聲,她們班今天下午要加課,讓你不用等她一起回家了。”
陸征年拿著手里的卷子回到班級的時候,他們班的一個男同學沖他轉告著沈清歡的話。
他聞言點了點頭,沒說什么,只對著男生說了句“謝了”。
臨近放學時,外面的天空烏云遍布,等陸征年走出班級的時候,一場大暴雨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好在從很早之前開始,他的書包里就一直備著一把雨傘,所以倒也不至于淋濕。
但是陸征年想起來,今天和沈清歡一起早上出門的時候,他沒有看見她帶傘。
這雨看著一時半會應該是停不了,要是不打傘淋雨,怕是回去要感冒。
陸征年心里想著,隨后打著傘走出走廊,到校門口的保安亭,找了一處能落腳的地方,和往常一樣等著沈清歡出來。
從高三開始,沈清歡的班級就經常是整個高三部里最經常拖課的一個班,她一開始也和陸征年說過,叫他放學不要再等她了。
可是開學那會徐嘉嘉的那件事情好像還恍如昨日,他們幾個男生都不禁感到后怕,就更別說她們兩個女生了。
陸征年也擔心那樣的事情再次發生,所以無論沈清歡怎么說,他都不松口。
這次也一樣,無論多久他其實都會等,只是他會告訴沈清歡,他們班級也經常和她班里一樣,會晚放學。
也只有這樣,她才不會有不舒適的愧疚感。
陸征年后來想起當時的自己,他才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在等沈清歡,年少時在等,未來以后似乎永遠都在等。
他的人生里,等待這兩個字漫長地蔓延了他的一生,而那個窮極一生也無法到達的終點,是一個永遠朝前走的背影-
他站在校門口的旁邊撐著傘,外面大雨如注,砸在水泥地上濺起了污漬,弄臟了他的褲腿。
陸征年皺著眉頭看著這場大雨,從剛開始擁擠的放學人群等到校門口人群稀疏。
他突然想起來,這雨下得那么大,就算從教學樓跑出來,這一路上都是露天的,沈清歡也還是會淋到雨。
他和以往一樣習慣了,下意識地走到這邊,但是今天不同。
想罷,他也顧不上今天應該怎么和沈清歡解釋明明說好了讓他先走,但是他卻依舊沒有走的理由了。
他步子匆匆地正要朝著教學樓跑過去,生怕趕不上沈清歡班級放學的時候,正巧這時從不遠處烏泱泱地又走過來了不少人,他朝著人群里望,只需一眼他就鎖定了在無數五顏六色的雨傘里的人影,但是下一秒,他瞳孔一縮,倏然緊皺著眉,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
沈清歡手里正抱著書,和身邊的一個男生并肩走在路上,男生撐著傘,大部分的傘朝著她肩膀這邊偏著。
沈清歡看著心情不錯,和對方有說有笑地說著話。
見此情景,陸征年剛邁出去的步子又無聲無息地收了回來,他臉色緊繃,眼神帶著幾分敵意地盯著她旁邊的男生。
那個男生嘴邊含著笑,像是很開心的模樣,滿心滿眼都緊緊地落在了沈清歡的身上。
而那個別樣的眼神,他實在是太熟悉,熟悉讓他不舒服。
“陸征年?你怎么還在這里。俊鄙蚯鍤g和身邊人說了幾句話,走到校門口時,她很快注意到了一個人站在那里的陸征年。
她喊著他的名字,直接沖到了他的傘下,眼睛依舊亮晶晶地看著他,像是這個陰沉的雨夜里,空中唯一發光的星子。
沈清歡周圍的男生見她不假思索地就冒著雨朝陸征年跑去,他詫異地挑著眉梢,用著打量的眼神盯著對方,開口不太客氣:“清歡,這個就是你說的和你一起上下學的——朋友啊。”
他特意咬著后槽牙加重了最后兩個字,在沈清歡看不到的地方,用略帶挑釁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陸征年接收到他的語氣和目光,他沒有接話,有些不適地緊皺起眉頭。
只是迅速把傘朝著沈清歡那邊傾斜,擔心著她:“你別亂跑啊,都淋到雨了!
“沒事,就一點點雨!彼嗣约旱哪X袋上的雨水,無所謂地笑著。
他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嘴邊終于帶著了笑意,但轉頭又看到了方才站在沈清歡朋友的男生,臉上的笑意頓時又消失了。
“清歡,他是誰?”
“哦,他是周景方,是我的同班同學。”
“這是陸征年,也是我的朋友。”
她依次給他們兩個介紹這彼此,但是周景方和陸征年顯然都沒有想要和對方認識打招呼的意思。沈清歡愣愣地眨了眨眼,不明白這兩個人都不認識,怎么話里話外都好像夾槍帶炮似的?
見此,她都有些尷尬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陸征年見她冷場有些不知所措,才很勉強地和對方簡單地說了句:“哦,你好,我是清歡的好朋友!
“你好啊,我也是清歡的好朋友。”
對方像是有意要惡心陸征年一般,每句話都聽得他很難受。
于是陸征年也不屑地嗤笑了一聲,不再理會他。
沈清歡:
她看他們劍拔弩張的樣子,眼角一抽,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可能有些人就是天生磁場不合的,可能他們兩個就屬于那少數的一類里沒錯,一定是這樣。
陸征年看著她,不想繼續在這個雨里撐傘站著,他叫了一聲沈清歡,問她:“清歡,你和我一起回家嗎?”
這話分明只是在問她要不要一起結伴放學回家,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沈清歡自己多想了,她莫名地從里面聽到了別樣的一個意思。
但是她今天是真的有事情,沒辦法和陸征年一起走,于是她搖搖頭,剛開口解釋:“今天不行啊,我們今天有事”
她嘴邊的我們顯然說的是她和周景方,陸征年心底一冷,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不想聽沈清歡下面要解釋的話了。
因為好像也沒有意義,他不用問其他多余的也自然不需要沈清歡給他解釋,因為他本身也沒有那個資格。
想到這,他勾起唇自嘲地笑了笑,沉默地點點頭,語氣聽不出情緒:“好,那我先回去了。”
說罷,他讓周景方給沈清歡打傘,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背影被淹沒在風雨里。
沈清歡被打斷了話,一時有些愣在原地,她不知道陸征年這是怎么了,自己是哪里惹他不開心了嗎?
她欲追上去問他,卻被周景方的話催促著止住了要朝前跑的腳步:“好了清歡,我們快點走吧,老師已經在補習班等我們了!
聞言,她也只能無奈地點點頭,畢竟是她先答應對方有事在先的,也只好跟著他朝著陸征年相反的方向走去-
可是陸征年卻沒有走遠,他站在學校不遠處的亭子下,看著沈清歡和周景方并肩的背影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陳眠詢問沈清歡的那個問題,她是那樣地沒有一絲猶豫,直接將不喜歡的字眼就這樣脫口而出,讓他的一切都變得難堪又無法言說。
這幾天過去,他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要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記住,不要去當一回事。
可是感情這種事情,落在誰的身上或許都無法免俗,連他也是-
陸征年失魂落魄地拖著被淋濕的身體回到了小區家里,他走進自己的臥室,把房間門鎖上,沒有第一時間去洗個熱水澡,而是呆坐在位子上,寂然地像一個不會動的雕塑。
直到江淮遠的電話將他從落寞的情緒里拉了出來,對方在電話那頭聲音焦急,像是發生了什么著急的事情:“征年,你還在學校嗎?”
“怎么了?我到家了。”他揉了揉自己濕了的頭發劉海,語氣是少見的煩躁。
“我媽腸胃炎住院了,我今天一下午都在醫院里,但是我今天答應了陳眠要和她一起回家的,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個忙,把她安全送到家!
“不是江淮遠,你是不是腦子真的不正常啊,你不是喜歡陳眠嗎?你一天天的找誰不好,就一定要找我去接她嗎?”
陸征年本來今天心情就不好,聽到江淮遠拜托的話頓時情緒就更糟糕了。
他也是真的搞不懂自己這個兄弟到底怎么想的,原本他和陳眠還有自己三個人之間的關系就已經夠尷尬了。
只是大家都不愿意去戳破,除了平時在班級里沒辦法避免的接觸交流外,陸征年一直都在盡力地避嫌,免得讓江淮遠再誤會影響他們之間的關系。
但是自從發生了陳眠那件事情后,江淮遠就和發瘋了一樣,不停地找他幫忙照顧一下陳眠。
其實如果是換了一個人,不是那樣奇怪的一段關系,這些平常事他都可以毫不猶豫地答應,可是偏偏就是陳眠,他既不想讓江淮遠誤會,也不想給對方造成不應該有的錯覺。
感情或許是一個人的事情,但是如果因為他的某些行為而讓對方越陷越深,那他才是真的罪該萬死了。
江淮遠在電話那頭被他吼得愣了幾秒,才艱難地開口解釋:“征年,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真的找不到人了,我也聯系了清寒,但是他沒接我電話,就再麻煩你一次了,陳眠她們家是在蘇市租的房子,那個地方也很偏,你也知道之前徐嘉嘉的事情而且還有上次在廁所她被鎖著的事情,陳眠畢竟是個女孩子,那么晚一個人”
他的聲音聽著真的像是已經窮途末路了,急的聲音都有些抖。
陸征年心里也知道,江淮遠是真的不知道能找誰了,不然他也絕對不會來求自己。
他不想聽他那樣可憐又懇求的語氣,連忙出聲打斷:“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馬上出門。但是說好啊,這就是最后一次,下不為例。以后有事就自己來,自己來不了就不要承諾了行不行!
“好好好,你放心吧,我保證就是最后一次。”江淮遠討好似的在電話那頭笑了笑,幸好陸征年不在現場,不然就會看到他的那一副諂媚樣,然后雞皮疙瘩掉一地。
“江阿姨怎么樣了?嚴重嗎?”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滿臉都寫著疲憊與無奈。
“沒什么事,就是吃壞東西了,掛完水再觀察一下就能出院了,你別擔心啊。哦對了,陳眠那邊我會去和她說的,不會讓她誤會的你放心,還有沈清歡那邊也是,她要是誤會你了,就讓她來找我啊,我替你解釋清楚。”江淮遠深知他這兩位朋友的脾性,所以提前想好了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
只是正當他對自己的心思縝密沾沾自喜的時候,陸征年卻只是平淡地丟了一句:“不用了,你和陳眠說清楚就行了。”
說罷,他那頭就先掛斷了電話。
江淮遠的電話里立即傳來“嘟嘟”的忙音,他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電話,嘟囔吐槽了句:“什么情況啊,今天吃槍藥了?”-
而沈清歡這邊,她們補習班的老師臨時又整理了一些押題的題目,所以才通知今天讓他們去拿。
她沒有帶手機,在學校里也不清楚,這個消息還是周景方告訴她的。
原本今天是要加課晚放的,但是他們最后一節課的老師突然家里有事,所以就讓他們準時放學回家了。
剛好現在天色還早,周景方就提議讓她跟自己一起去補習班拿題目,剛好他本來也打算要去,沈清歡又正好沒有帶傘,想著能順帶著蹭一蹭對方的傘,也就同意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提前和陸征年說過了,叫他今天不要等自己,他這個時間應該早就到家了才對,但是她萬萬沒想到,會在學校門口見到陸征年。
拿到補習班的題目后,她腦海里竟是陸征年最后離開時那個孤單的背影,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一定有不對勁的地方。
所以在周景方問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個晚飯再回家的時候,她滿腦子都想著關于陸征年的事情,想都沒想就搖頭拒絕了。
“不用了,我要先回家了,今天謝謝你的傘了,我下周一請你喝東西!
她不喜歡欠人人情,隨便說了幾句,就轉身和補習班的老師借了傘,都沒等周景方說出挽留她的話,就只身一人沖進了風雨里。
周景方見她那么著急,心底多少也能猜到原因,畢竟能讓沈清歡那么不顧一切冒著風雨也要立刻回去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想到這,他也難免嘆了口氣,有些遺憾著:“看來我是沒機會了,這兩人真是”
他想起校門口陸征年帶著敵對的眼睛,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那副樣子有多嚇人。
而沈清歡,亦是如此。
她的確是一個很開朗明媚的人,但是能讓她眼底亮起亮晶晶的光望向的人,大概也就只有那么一個了。
那個眼神是和她望向其他人時都不一樣的,而至于是哪里不一樣,周景方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感情這種事情,果然還是旁觀者看得最清楚。
只不過他剛才那些行為好像一不小心給他們兩的關系鬧出了不少的誤會。
算了,要是就因為這么點誤會就能把他們兩個彼此之間的關系弄僵,那這段感情也不過如此吧,他突然有些惡劣地在心里這樣想。
但周景方忘記了,他們正值十八歲的這個年紀,就是最容易產生誤會的時候。
他們都還不夠成熟,會要面子地嘴硬不愿意解釋,也無法像社會上工作的人那樣坦蕩地敞開心扉說出心里的實話。
那是他們最好的年紀。
也是最容易因為任何小事情就錯過的年紀-
此時,在校門口,陸征年特地多拿了一把傘,遞給站在保安室外躲雨的陳眠,和她解釋:“是江淮遠讓我過來的!
“嗯,我知道,他剛才打電話過來告訴我了。真是麻煩你了!彼缓靡馑嫉亟舆^傘,語氣疏離又客氣。
原本她接到江淮遠電話的時候,已經再三說了自己可以一個人回家,但電話那頭的人硬是說自己已經找了陸征年過來了,讓她不要亂走。
為了防止下雨天又讓他跑空,陳眠也只好繼續站在學校門口等著。
剛才在等待他的時候她的心里就無比的忐忑,在看到對方朝自己走來的時候,陳眠又瞬間想到了上次的事情,她努力想讓自己忘記,想裝作無事發生。
“沒事,反正我本來也沒什么事,快點走吧!标懻髂険u搖頭沒注意到她的反常,只開口催促著她。
陳眠聞言抿著嘴點點頭,他們走出學校的時候,外面的雨才稍微小了一點。
她和陸征年走在泥濘的路上,陳眠給他指路,她心思細膩地能感覺到陸征年今天的情緒不太對勁。
于是,她朝著陸征年的旁邊望了望,不知道為什么看著他一個人,總是有些不習慣。
陳眠想著,片刻后才突然恍然大悟般意識到,原來是陸征年的身邊少了個沈清歡啊。
他們平時并肩一起回家,她周五回家的時候也見到過很多次,今天他一個人,倒是看著反常了,因此她走在路邊問他:“你今天不等沈清歡一起嗎?她們班今天好像又加課了!
“沒有,她今天有別的事情,我們不同路。”
他的話剛說完,陳眠聽著他略帶怨氣的語氣,沒由來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陸征年轉頭問她。
“我只是覺得有些稀奇而已,平日里不是不管她有什么事情你都會等她嗎?”陳眠笑得苦澀,語氣卻還像是在玩笑。
陸征年聽著她的話,在前面一個路口緩慢地停下腳步,光是只聽她這一句話,他就知道陳眠是在說自己當時在她和沈清歡面前撒的那個慌,他尷尬著笑了笑:“果然還是被你猜到了。”
陳眠也跟著他的動作一起停住腳步,這時剛好雨停了,她收起傘,語氣無奈道:“是你太明顯了。”
聽到她帶著調侃的話,陸征年挑著眉梢,難得沒有反駁。
“我聽江淮遠說,你打算考北京的大學了?”陳眠看出他不想繼續剛才的話題,也就換了話題問。
“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說。”陸征年無語地點點頭。
陳眠聽著他吐槽的話不置可否,江淮遠的確是個嘴巴很大的人,她笑了笑,繼續說:“沈清歡應該也是要去北京上大學的吧!
“是!彼恢缹Ψ綖槭裁赐蝗粏柶疬@個,疑惑地應著。
聞言,陳眠轉過身,在微白色的路燈下抬頭望著他,像是早就猜到了般,語氣像一湖死水地平靜道:“所以其實無論發生什么事情,都沒有辦法阻止你去奔向她的,對嗎?”
“什么?”陸征年不明白她的話里指的是什么,肉眼可見地皺眉起來。
可陳眠卻也沒有回答他的這個疑問,她嘴邊露出勉強的笑,眼底卻是灼熱的悲傷。
有個問題好像被她埋在心里太久太久了,所以她眼睛一酸,沖動地把一個困擾了他很久的問題問出了口:“陸征年,你知道我喜歡你吧?”
陸征年還沒明白她上一句的話是什么意思,就被她突如其來的后話給說懵了。
他愣神地抬起頭,陳眠卻不敢繼續看他,她怕陸征年接下來說些什么她就沒有勇氣說下去了。
陳眠眼神閃躲,見他沒有開口否認,其實她心里也就多少都有數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知道的!彼龖K白著臉,聲音嘶啞著:“自從高二我和你分到一個班之后,除了非必要的時候你都避著和我的接觸,我那個時候就應該明白的。”
她的喜歡其實并沒有藏得多么的好,人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往往就算捂住了嘴不說話,眼神也是沒有辦法騙人的。
她話里雖然像是在質問他,可是說出口的話看似是疑問句,實則卻都是肯定句。
很多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可她只是不敢去細想而已。
可是就在昨天,她從江淮遠嘴里知道了他和沈清歡都要報考北京的大學,這一切好像就突然變得不可控起來。
他們馬上就要畢業了,以后也不一定會再見面了。
北京距離蘇市太遠了,遠得讓她心慌,所以她必須要做些什么了。
陸征年看著陳眠低著頭,他抿著唇,面露嚴肅,沉默良久才只能說出一句抱歉的“對不起”。
他也只能說句對不起。
陳眠是在聽到他嘴邊的對不起后情緒徹底崩潰的,她搖了搖頭,眼淚像晶瑩剔透的珠子直直地砸在了地上,淹沒在深夜里。
“你不要道歉啊,你不喜歡我不是需要你道歉的事情啊!彼仟N地用手擦著眼淚,語氣哽咽著說:“陸征年,我從高一開學的時候就喜歡你,后來高二的時候,我看到我和你的名字一起出現在文理分科表上,知道我們是一個班的時候,我真的比任何人都要開心,我那個時候以為,或許我跟你也算是有緣分的,或許這就是老天給我的機會,可是后來我發現我想多了。”
她一股腦地把自己心里憋了太久的話都在今晚說出來,陸征年站在她的邊上,從口袋里拿出紙巾遞給她,隨后什么都沒說,只安靜地聆聽著。
這大概也是他對陳眠這段感情表示的尊重。
一段暗戀、一段感情、一段故事,被愛者像是從未入局,只能感到抱歉,只能做傾聽者。
所以陸征年也沒有去打斷陳眠的任何一句話。
“很多事情,可能真的不是誰先喜歡上誰就有理的吧,感情也從來都不分先來后到。江淮遠高一那個時候追著我跑,后面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突然就不纏著我了,我當時真的松了好大的一口氣,后面我朋友和我說,說我們這個年紀的男生都是這個脾性,都只是不計后果的沖動,只要等沖動的那股勁冷卻下來,那就好了!彼χ约耗菚r的愚蠢的想法,眼淚不受控制地再次決堤。
“我當時也在想,會不會你對沈清歡也是這樣的,可是我又很糾結,我既希望你是那樣,可又不希望我喜歡的人是那樣的一個對感情只有三分鐘熱度的家伙?墒侵钡浇裉煳也沤K于發現,是我錯了。原來你和江淮遠,都不是那樣的男生!
她為自己小看了他們的感情而道歉,也為自己這場無望的暗戀找到了結果。
這個結局或許在高一那一年,沈清歡和陸征年站在嶄亮的舞臺上一起演出的時候,就已經注定好了。
但是她醒得太晚了,也明白得太晚了。
她當時只是在臺下,仰著頭心里發酸,如果早知道一切會變成這樣,或許從一開始,她就不應該喜歡上陸征年。
在過去的無數個節點,她都能夠及時止損,但是她太倔了,她不愿意。
而在此時此刻,她的眼淚已經糊了自己滿臉,話說到最后聲音都抽抽噎噎的。
她突然特別希望陸征年能開口放狠話拒絕自己,然后她就可以徹底死心了,可是就是沒有。
陸征年只是在確定她嘴邊的話說完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心里無故蔓延上一股辜負別人真心的愧疚感。
隨即他開口說話的語氣明顯地變得溫柔起來,陸征年輕聲安慰著她:“陳眠,你別哭啊,真的是對不起,但是我不喜歡你不是因為你不好,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個很優秀的女生,你值得一個你喜歡的,也同樣喜歡你會珍愛你的人,而那個人不應該是我。”
陸征年其實并不是個心思很細膩的人,他也不太會安慰人,尤其是面對面前這個女生還是自己朋友喜歡的女生時。
他詞窮地就只能說出這些話了。
可是聽到他安慰的話后,陳眠反倒更難過了,她紅著眼睛,看著面前這個自己喜歡了三年的人。
也許是可悲的,或者又是可悲中帶著幸運的。
因為她喜歡了一個本身就很好很好的人啊-
正巧這時,路邊刮起一陣大風,吹的她眼角驀然地更酸了。
她其實早就猜到陸征年的答案了,對他的拒絕,她其實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這本就是一場帶有答案的告白,是一場注定好的結局。
“我其實早知道你會拒絕我,但是馬上沒幾天就要畢業了,畢業后我們大家就都要山南水北奔向各地,以后也就很難再見了吧,我只是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
說罷,她舒了一口氣,胡亂地用紙擦著臉上的眼淚。
有些事情也許就是要說出口,只有那樣,才不會成為積年累月的執念與遺憾。
但她其實現在還是心里在泛苦,可她不想讓陸征年看出來,于是強裝著自己沒事,她說:“但今天我把這些話都說出來了,那就代表,我不會繼續喜歡你了陸征年,以后我們就是普通同學關系。”
她勉強扯著嘴邊的笑,想要為自己留一份體面。
陸征年也看出她的逞強,但是話不是假的,這也許也就是最好的結果了。于是他想著,也笑著點點頭,語氣無比誠懇:“好,也謝謝你陳眠,謝謝你的喜歡。”
陳眠聽到他那么真誠的話,又莫名地想哭了,可她好不容易才止住自己的眼淚,所以她努力忍著,佯裝不在意地說:“好了,那你就送我送到這吧,送人回家這種親密的事情,還是不適合我們這種普通同學關系的人來做啊。”
“可是我答應了淮遠”
“沒事,我家就在這個巷子的旁邊,走幾步就到了,你就不用送我進去了!标惷咧钢麄兠媲暗男∠镒,哪里不知道什么時候裝好了路燈,一眼望去亮堂堂的,看著讓人莫名的心安。
陸征年看出陳眠不想讓自己送她過去的心思,見她堅持,他也只能作罷,同意地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今天謝謝你。”她努力臉上掛著笑,只是這個笑有些太難看了。
陸征年點點頭,正準備目送她離開的時候,卻又見她剛要離開的步子倏然收了回來。
陳眠突然轉過身,像用力地鼓起勇氣一般問他:“臨走前,在最后,我能抱你一下嗎?”
話落,陸征年一怔,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就是作為一個告別,可以嗎?”她緊張地咬著嘴唇,但嘴邊的話不是假話,她是真的打算,將今天晚上作為這場不應該開始的這段暗戀的終點。
他聞言,看著陳眠臉上忐忑的表情,不知道怎么的,他好像突然覺得自己能理解她現在的心情。
甚至她覺得,陳眠要比他還要勇敢太多,因為至少她有那個勇氣說出來。
即刻他又想到江淮遠,想到自己的朋友為了陳眠一直在默默地付出,也在無盡的喜歡里嘗著酸澀的苦味。
原來他們都把一段感情弄得那樣糟糕,他一時間想到了太多的事情,也許是知道陳眠做下這個決定有多么地不容易,所以他沒忍心拒絕,答了一聲“好”。
聽到他的同意后,陳眠只動作輕輕地抱了他一下便自覺地松開了,那是一個不含任何私人感情的擁抱,一個只是為了告別而出現的擁抱。
“謝謝你的答案!
她終于釋懷地笑著,然后轉身沒猶豫地離開。
暗戀的開頭是無法抑制的心動,是束手無策的潦草,可是暗戀的結尾既然她能夠決定,那就認真地好好告個別吧。
至少那樣,我們也曾經,和自己青春里的那個人,好好地說過一句再見-
陳眠離開后沒多久,外面就又繼續下雨了。
沈清歡站在不遠處,手里的傘被她緊緊攥在了手里。
她冒著風雨沖了過來,一路都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她猜到陸征年可能是誤會了,他不知道她們班的加課被臨時取消了,一想到這,她就想起在雨聲中,聽到自己不能和他一起回家后,陸征年露出的那雙失落的眼睛。
于是她跑得更快了,連路邊濺起來的泥點子落在她的新衣服上都顧不上。
可當她跑到半途中央,就剛好看到了陸征年,她剛想開口喊住他,嘴邊的聲音卻還沒來得發出聲,就被面前的那一幕噤聲住。
她站在黑暗的地方,唯一的光亮只在陸征年他們那邊的身上。
她頭頂的路燈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壞的,發不出光亮了,而她現在的心情也和那個壞了的路燈一樣,心底沉重的悶,悶得開始喘不過氣來。
那個擁抱似乎耗光了她剛才的全部力氣,叫她腳步如同灌了鉛一般,一步都挪不動了。
好像曾經讓她最害怕的事情,就這樣沒有一點預告地發生在了她的面前。
沈清歡木然地盯著他的背影,隨后狼狽不堪地撐起傘轉頭腳步慌亂地離開。
她的臉上傳來一陣溫熱,混著吹到她臉上的雨水,難受極了。
外面又下雨了,可她的心里好像也在下雨
她再也不會喜歡這個多雨的夏天了。
第63章 最后一次見面
那天發生的事情,沈清歡沒有和任何一個人提起過。
隔天,陸征年本想約她出來道歉,但沈清歡要去補習班,所以他們兩個人只在小區里的紫色花廊下匆匆地見了一面。
沈清歡拿著包走到廊下的時候,就看見陸征年一個人垂著頭,整個人情緒很低落地坐在那里。
她看著這場景,突然想起了高一那年的冬天,那個時候她和陸征年才剛認識了幾個月,為了和彼此見面,兩個人各自端著一杯感冒藥從暖和的屋子里跑出來,只因為陸征年說要請她看雪。
那一幕到現在想起來她依舊還是覺得滑稽又搞笑,躲在花廊下吹著風雪,回家的時候頭發和衣服都濕了一片,他們兩個那天后感冒還加重了,被家里父母訓斥了好一頓才罷休,可當時嘴里泛苦的藥丸,和生病的不舒服,沈清歡都通通記不清了。
那個不顧一切都要跑出去的冬天,偏偏卻是他們彼此間最開心的一年。
這一切都好像恍如隔日,可是等她細細回想起來,才驚覺原來都要過去三年了。
那個時候好像一切都很好,雖然她和陸征年還是經常會因為一些小的別扭而鬧矛盾,可是在宋清寒的開導下,他們兩個最后也都會誠懇認真地和對方說清楚,然后和好如初。
所以這全部的事情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化的,連她自己也記不清了。
只記得好像之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也許是從高二那年分班后,是從高三的那個學姐來找陸征年要聯系方式的時候,又或許是更早
慢慢地他們認識的時間越來越久,卻也越來越沒有辦法敞亮地說出自己的不高興。
有些情愫靜悄悄地在他們的心里發酵,直到某一天,才在無聲的誤會里溢了出來-
陸征年聽到聲音,才緩慢地抬起頭,他看著沈清歡,勉強扯出一抹笑來,但笑得實在是難看。
他們兩個默默地看著彼此,誰也不說話。
半晌,陸征年才清了清嗓子開口:“清歡,昨天的事情”
“陸征年!”她聽到他要說昨天的事情,就如臨大敵般大聲地阻止他后面的話。
“怎怎么了?”他被嚇了一跳,有些結巴地問。
她也沒想到自己的反應會那么大,略有些尷尬地慌忙解釋:“我我還要去上課,有什么事情都等我們高考后再說吧好嗎?”
聞言,他一怔,一下子沒明白沈清歡嘴邊的話是什么意思,還誤以為是因為昨天的事情沈清歡生氣了,所以她不愿意原諒自己。
“清歡我”他張了張嘴,對上沈清歡躲閃的目光,嘴邊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不知道沈清歡是在不愿意談及什么,他在心里胡思亂想著,連帶著自己都變得不安起來。
陸征年沉默了半晌,才終于妥協般答應:“好,我們高考后再說!
“那就說好了,考完最后一門試后下午,就還在這個花廊,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說,你千萬要來,”她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心里卻有些忐忑。
“好,我一定會過來的。”雖然不知道沈清歡要說些什么,但是他還是鄭重地答應了。
沈清歡見他答應了,才終于由衷地松了一口氣。
昨天的一切依舊都纏繞在他們的心上,讓彼此間都有了心事。
但是現下最重要的顯然不是這件事,沈清歡想,他們的事情以后還有的是時間說,但是高考的機會對他們來說只有一次,誰也不想在最后的關卡出任何問題,所以他們都只能顧著眼下。
在臨走前,他們兩個看著彼此,一起脫口而出:“祝你高考順利!
話落,連他們兩都有些詫異于彼此的默契,但很快又一起笑了起來。
這是這段時間里,他們難得露出的、對對方而言的一個真心開心的笑容。
這些日子都發生了太多事情了,讓他們都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對方,也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自己不受控制的感情。
好似一開始認識的時候,見到對方就想笑,和對方說話接觸就會高興?墒请S著感情發酵得越深,原先的高興就被太多太多的痛苦給代替。
可喜歡不是因為感到痛苦才會出現的,可愛情又偏偏只有到最濃厚時,才會變得斤斤計較又自私。
這也許就是個無解的命題,選擇愛或者是痛苦,其實并不是相悖的-
臨近高考的最后倒計時三天,蘇市一中給他們放了假,讓學生自己回家復習和提前去熟悉去考試考場的路線。
宋清寒他們五個人的群也恢復成了之前的答疑解惑群,每個人都在緊張的氛圍中等著時間一分一秒地耗盡。
二〇一一年六月七號初夏,迎著一場大雨,蘇市一中的高三學生正式迎來了高考。
每一個高三學生和他們的家長都緊張得要命,連沈清歡父母這種平日里最從容不迫的人,高考的那幾天都焦慮得睡不著覺。
沈清歡雖然心里也有點慌,但是在第一場考試拿到卷子后掃了一眼大概,心里就也有底了。
三天考試都進行的很順利,什么意外都沒有發生。
最后一門考試結束,他們走出考場時,是一個明媚晴朗的大晴天。
沈清歡一走出考場,沈母就往她懷里塞了一個最新款的手機,和一大捧漂亮的百合花。
她看著手里的東西一愣,隨后笑道:“沈女士,你這也太有儀式感了吧!
“別人家都有的,你怎么能少啊。”沈母笑得開心,心里這塊大石頭也總算是落下一半了,“快拆開手機看看,這可是你爸爸拜托了好多人才買到的!
“真的啊,那我一定要好好看看。”她面露驚喜,急哄哄地就要現場拆。
“好了啊,回家再拆,哪有你這么著急的?”沈父看了一眼沈清歡,無奈又寵溺道。
正好這時候宋清寒也跟著人群走出了考場,沈父見狀拉著走過來的宋清寒,張羅著要帶他們出去吃飯:“清寒,我和你爸啊,給你和清歡訂了個大飯店,趕緊上車,好好去慶祝一些你們結束了這三年的苦海!
原本宋清寒和沈清歡還打算站在外面等徐嘉嘉他們三個出來,他們五個人除了他們兩外,其余的都不在一個考場,這三天大家約定好要心無旁騖地好好考試,生怕見面一不小心說些考卷的題目,影響到彼此的心態,所以都沒有見面。
他們在群里給彼此互相打氣,說考完試后就把之前沒約成功的飯局都補回來。
只是眼下宋清寒難得見媽媽也那么高興,于是他和沈清歡對視了一眼,默契地各自上車,也不想掃自己父母的興致-
吃完飯后回家,沈父開著車子,沈清歡吃飽喝足后,終于想起了自己今天的要緊事。
她慌張地在車里拿起手機陸征年編輯短信。
沈清歡:你現在還在小區花廊下面了嗎?
沈清歡:我和清寒哥一出考場就被拉去吃飯了,到現在才回來,你別走啊!一定要等我!我馬上過來!
她在車上打完字,又手忙腳亂地翻出今天進考場前交給爸媽的書包,從最里層拿出一封信來。
信上寫寫劃劃看著亂七八糟的,但她咬著嘴唇,局促不安地盯著自己之前寫在上面的內容。
沈清歡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試圖平復自己的心情,只是她的心跳已經跳得越來越快,像是馬上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一般。
“不緊張不緊張,沒事的沒事的,我一定可以的!彼p手手指緊緊蜷結,嘴邊默念著自我安慰。
沈母坐在副駕駛,通過車內后視鏡,表情不解地瞥了一眼丈夫。
沈父也同樣注意到了自己女兒的異常,兩人疑惑地對視一眼,像是在問,高考不是已經結束嗎?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些什么,車子就駛進了小區,沈父剛停好車,沈清歡就一股腦地拿著手里的紙打開車門,沖著小區里跑去。
“爸媽,我還有事情,你們先回家啊!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朝著花廊的位置奮力跑去。
跑到花廊下的時候,那里面沒有人,沈清歡氣喘吁吁地一手撐在木頭柱子上,擔心著陸征年是不是已經走了。
可是手機上的信息并沒有被對方回復,她知道陸征年不是那種食言的人,所以她打算坐在那里等一等。
可這一等就是好幾個小時,直到外面天色都變得漆黑,沈母打來電話詢問她怎么還沒有回家,問道:“是不是在和征年他們一起在外面慶祝?那也要早點回來啊,不能仗著自己現在成年了就胡鬧啊。”
被母親這樣苦口婆心地說著,沈清歡一瞬間有些尷尬地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她逞強地在電話這頭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只說:“我很快就回去了。”
說罷,她先掛斷了電話。
幾個小時前手上發送出去的消息依舊是杳無音信,沈清歡心里大概知道,陸征年應該是不會來了。
想到這,她垂下眼,失落地看著自己手里被捏得已經皺巴巴的信紙。
這封信的內容是她碰見陳眠被鎖在廁所那天回去后寫的,沈清歡覺得自己并不算是一個愛逃避的人,她認識到自己的心意似乎是有一些晚,可是等她確定自己就是喜歡陸征年后,很多事情就變得不再那樣苦惱起來。
也許就和一開始她在運動會上告訴江淮遠的那樣,如果她喜歡一個人,那她就一定會去告訴他,讓他知道。
所以,哪怕在那天雨夜的那一幕被她殘忍地碰見,沈清歡心里難受得發苦,痛苦的情緒在她的身體里叫囂,讓她那一整夜都沒有睡著。
那是她這十八年里,最難捱的一個晚上,可是第二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她依舊還是沒有打算就此退后放棄。
告白有時候不是為了答案,而是為了一份結果。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或許實在是太荒謬,她也明白,陸征年喜歡的人應該也真的不是自己,可是這幾年的相處不是假的,如果那不是喜歡,那會是什么?
無論是什么,對她來說有些事情,是無論如何都應該有一個答案的。
她不想漫無目的地結束,不想在許多年后午夜夢回時,想起曾經的膽怯而后悔。
雖然她已經知道了陸征年給的答案可能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她一路上捏著那張寫著告白內容的紙,依舊還是緊張了好久。
可是從白天等到深夜,等到她的耐心耗盡,也把她的心里無法控制漾起的期許給熄滅-
陸征年一連幾天都沒有給她回信息,他似乎已然將這個約定拋之腦后。
沈清歡從一開始一睡醒就打開手機查看有沒有陸征年的消息,到最后麻木地盯著他們的聊天界面沉默發呆。
終于,在等待了兩天后,她整個人焦躁又郁悶,終于坐不住地出門朝陸征年家走去。
她站在他家門口,雖然心情很不爽,但還是禮貌地按著門鈴,但是房子里似乎也空無一人,她等了半天,才被旁邊出來曬衣服的鄰居阿姨提醒:“小姑娘,他們家沒人了,前幾天就急哄哄地出遠門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你別等了。”
出遠門?聽到這話,她皺起眉頭,心底莫名地涌起一股不安,隨后她沖著對方點頭說了句“謝謝”后,立刻發信息給江淮遠詢問他知不知道陸征年的行蹤。
江淮遠那頭倒是回得很快,三兩句話就告訴了她情況。
江hy:征年說老家那邊有急事,所以考完試就回去了。怎么了?他沒告訴你啊?不應該吧?
盯著對方發來的信息,頓時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算什么,有急事不知道說一下嗎?答應好的事情也就這樣食言!彼龤鈶嵉剡~著步子,但心里想著好在沒事,只是虛驚一場,她不免松了口氣。
可是瞬間她又想起陸征年的已讀不回和放她鴿子,頓時沈清歡轉身朝著家的方向走去,心里越想越氣,不滿的埋怨道:“陸征年,等你回來我是一定不會輕易原諒你的!”
她忿忿不平地留下一個生氣的背影離開,但沈清歡當時也沒有想到,在花廊下的那次對話和見面,就是他們十八歲那年的最后一次見面。
第64章 消逝在這場雨季……
高考結束后二十天左右,他們的高考成績就都出來了。
出成績的中午,沈清歡一家子忐忑地湊在電腦前,緊張地輸入準考證號,然后分數跳出來的時候,沈清歡眼睛一亮,比她預想中的還要高一點。
“這個成績,按照去年的分數線,考上北京的大學肯定沒問題!”沈母看著電腦上的成績,驕傲地拍了拍沈清歡。
沈父也激動地開始給身邊的朋友打電話:“哎老宋,清寒考得怎么樣?哎呦清歡啊,她這成績上喜歡的學校綽綽有余了。”
沈父第一個給宋清寒爸爸打去電話,也好奇著宋清寒的成績。
宋清寒一向是他們這一輩里從小到大成績最好的那個,所以高考自然也是,發揮得很穩定。
“那好啊,那到時候他們兩去北京,也能互相照應。好好好,這都是大喜事,等到時候錄取通知書下來,我們一定要給他們兩個孩子大辦一場。”
沈父笑得眉笑眼開,語氣里都難掩激動,沈清歡一聽又要組飯局,一下子就頭疼了。
她看著電腦上的高考成績,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下了。
這三年的努力沒有白費,她真的馬上要向著自己的夢想更近一步了。
很快,他們五人小群里大家也都在依次報喜。
江hy:這個大學穩穩當當的了,朋友們,以后就要是大學生了哈!
江淮遠第一個發著語音嘚瑟,其他人見他都這么說了,也才敢一個個冒出來接話。
琴鍵:我考得也不錯!
申請函:我還行。
江hy:宋清寒你少裝!這個時候就別謙虛了行不,你要是還行那我們算什么?超級差嗎?
申請函:……
沈清歡看著宋清寒發出來的那一串省略號,頓時爆笑起來,感覺隔著屏幕都能想象到對方疑惑的目光。
隨即,她也在群里說著自己的高考成績,大家都考得不錯,一個個都心情很好。
唯獨……陸征年始終沒有在群里發言過一句話。
從高考結束后,他就好像消失了一樣,除了和江淮遠說了自己家里有事要回老家外,誰也不再知道他的蹤跡。
沈清歡心里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她也說不出來,只是莫名的感到心慌。
她盯著陸征年仍舊沒有回消息的聊天界面,猶豫地想要不要給對方打個電話過去。
群里的其他人也發現了陸征年的沉默,他們幾個不停地艾特著他,但消息就像是石沉大海,統統都沒有回復。
江淮遠在群里安慰他們,說陸征年可能還在老家處理急事,所以現在沒時間回復他們。
可是他自己說著這話,自己都很難相信了。
什么樣的急事處理了快要整整一個月都沒處理好他們誰也不知道,只能暗自期待著某一天,陸征年會像往常一樣,和他們聯系-
沈清歡盯著手機上的撥打鍵,躊躇地不知道該怎么下一步動作。
她既怕電話打過去打擾到陸征年,也害怕這個電話根本就不會被接通。
沈清歡心里想著,直到今天,她好像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也沒有那么了解陸征年,她一切信誓旦旦的相信,都在高考后那個下午的失約后化為烏有。
“咚咚咚”,門外傳來宋清寒的敲門聲,他喊著失神的她:“清歡。”
聞言,她才啞然地回過神,笑得勉強:“清寒哥,你怎么過來了?”
“喊了你好一會了,怎么了?是有心事嗎?”他看著沈清歡臉色不太好,擔心地問著。
沈清歡搖了搖頭,她沒有說實話,大家都好不容易才從嚴酷又緊張的高考中結束,現在終于能輕松地開心些了,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讓他們再度煩惱。
“沒有,不過你怎么來了?”
“喊你去吃飯,沈叔叔和我爸又給我們定了一桌好菜!闭f著這話,他表情都有些無可奈何。
“我爸不是電話里和宋叔叔說,等錄取通知書下來再說嗎?”她詫異道。
“這次是我爸等不及了。”宋清寒早對宋父的突然行為都習以為常了,和她對視一笑說著。
“好吧,那走吧。”沈清歡嘆了口氣,拿起手機和宋清寒一起走在去飯店的路上,邊走邊感嘆:“你說你爸和我爸,怎么就那么喜歡有事沒事就要組個飯局慶祝。”
“不知道,可能這就是大人們的慶祝方式吧!
他們走在午后的林蔭道上,梧桐樹上的蟬鳴鬧耳,外頭的溫度直線升高,曬在人的皮膚上很燙。
沈清歡這才恍然地意識到,原來已經到盛夏了,這陣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總之是渾渾噩噩地就過去了。
這也大概是她最沒有實感的一個夏天,在一場場等待中忘記時間。
宋清寒走在她的身邊,見她和平時不太一樣,換做往常,這個時候她肯定是最激動最高興的,可是現在不知道怎么了,都變得不愛說話了。
他一猜便知道肯定是和陸征年有關,所以開口問道:“怎么了,還在擔心征年的事情嗎?”
沈清歡聞言,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沒有講話。
“你也別太擔心了,征年的成績一向都很穩定,他估計就是被急事纏身了,說不定明天就回來了。”
他們其他人都并不知道沈清歡和陸征年私底下的約定,也不知道他們還有話沒有說完、沒有解釋完。
雖然也對陸征年突然的離開而感到奇怪,可是他走之前也說過原因,他們雖然是好朋友,但很多事情對方不說,他們也都會著注重分寸地不多過問。
“嗯,希望吧!彼聊似,才扯嘴角笑了笑點頭。
“等征年回來,我們五個就能一起出去吃飯了。”他寬慰著沈清歡,叫她安心。
“嗯,不過你倒是和嘉嘉想一塊去了,她最近兼職拿到了第一筆工資,天天催著我們出去,說她要請客呢!彼褐鴥刃牡牟贿m,開口調侃著他和徐嘉嘉。
正巧這時,他們兩個路過了一家花店。
宋清寒突然停下腳步,沈清歡朝前走了幾步,回過頭發現他沒跟上來,疑惑著:“怎么了?”
“我”他盯著面前的花店,有些猶豫地輕聲開口:“我明天打算去嘉嘉家里找她!
“行啊,那我們明天一起去嗎?”沈清歡雖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到這個事情,但還是點頭答應。
但沒想到,宋清寒聽到她的話后,著急地連忙拒絕:“不,就我一個人去!
聽著他的話,沈清歡更加不明白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又轉移到面前的花店上,霎時,她一下子就懂了。
“哎呦,你要干嘛啊!彼爝呇鸢素缘男,一時半會都顧不上自己的事情了。
宋清寒見她一副秒懂的表情,不好意思地“嘖”了一聲,“我我就是想讓你幫我一起挑一挑花,看嘉嘉喜歡哪個!
他閉口不提送花的原因,扯著沈清歡就朝著花店里進去。
見他那么急的模樣,她不尤地搖頭笑,邊走邊繼續戲謔道:“清寒哥,能看到你這副急哄哄的樣子,可真是難得啊。”
宋清寒從小到大都是一副冷靜穩重的樣子,只要是認識他的長輩,就沒一個不夸他的,所以她也在這樣強烈的對比下,顯得格外得毛躁和沉不住氣。
今天這樣,沈清歡也覺得稀奇得很,都想拍下來了,她連連在心里感嘆,果然愛情真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啊。
宋清寒就邊走邊聽她調笑自己,他無奈地瞥了一個制裁的眼神過去,沈清歡見好就收,馬上開始認真挑花。
“嗯我覺得吧你買玫瑰吧,嘉嘉喜歡玫瑰。”她簡單掃了一眼花店里全部的花,最后覺得還是玫瑰最適合告白。
“這我當然知道,那你說我買什么,紅玫瑰嗎?會不會有點老土?”
“紅玫瑰哪里土了!告白就要紅玫瑰才對啊!”
他們兩個站在一堆花的面前,認真地爭論起來。
旁邊的店員聽到他們的聲音,過來好心提醒:“那個不好意思,我剛才在那邊聽到你們要買紅玫瑰,但是目前我們店里已經沒有余量的紅玫瑰了。”
沈清歡聽著一愣,問:“今天是什么日子嗎?紅玫瑰賣得那么好,那要不我們再去其他店里看看,或者選其他的?”
她問著宋清寒,他還在猶豫,旁邊的店員見他們要走,忙解釋:“是這樣的,今天來了一位客人,把我們這的紅玫瑰都訂走了,后來還嫌花的數量不夠,然后去把隔壁幾個花店的紅玫瑰花也全買光了,所以現在可能我們這附近都沒有店里有紅玫瑰了!
“啊?哪個有錢人這么一擲千金啊。”她詫異地感嘆了聲,繼續問:“那紅玫瑰什么時候再進貨?”
“最少也要到大后天了!钡陠T不好意思地抱歉,然后指了指旁邊的花:“要不你們看看其他的,其他顏色的玫瑰還都有。”
宋清寒朝著那一大束五顏六色的玫瑰花望去,最后眼睛一亮,指著其中一束道:“那就拿白玫瑰吧,我記得嘉嘉也很喜歡白玫瑰!
他嘴邊含著笑,轉過頭詢問沈清歡的意見,表情看著認真又期待。
沈清歡見他對選花這件事都那么重視,也不由跟著他一起笑起來,點頭說“好”。
“那就這個了,還要麻煩你們幫我選其他的花一起搭配一下,一定要包的好看點。”宋清寒走到前邊,和店長再三叮囑著。
女店長手上認真地記著他的要求,邊寫邊好奇地問:“這么正式,這是要去告白嗎?”
“對,她要是同意了,我再來你們這邊買紅玫瑰,等下次我來,你們這應該就有紅玫瑰了吧!彼c點頭,嘴邊玩笑著。
“有有有,那肯定要有啊,為了讓你再來買花,我們沒有也得有啊。”
店長說話讓人聽著很舒服,沈清歡聽著也笑起來。
她在心里由衷地為自己的這兩位朋友高興,也真心地希望他們能快一點得到幸福-
次日中午,外頭下著綿綿小雨,天色陰沉著,宋清寒撐著傘出門去花店拿花。
告白的事情他也只和沈清歡一個人說了,其他人都沒告訴,尤其是江淮遠,生怕他這個大嘴巴不留神就漏出去,所以這事就剩下沈清歡一個勁地為他緊張。
拿到花后,他和手機上比自己還緊張地沈清歡說了一聲,就朝著徐嘉嘉家的方向去了。
他捧著手里的鮮花,越靠近徐嘉嘉的家,自己的心跳就跳得越快。
今天外頭的風很大,但是他整個人卻緊張地額頭都要冒汗。
他和徐嘉嘉剛打完電話,徐嘉嘉對這一切都不知情,但也早早站在門口,不停抬頭望著前面的路,期盼著宋清寒的身影出現。
外頭的雨順著風飄在了他的衣服上,因為下雨天,路邊都沒有人,宋清寒低頭看著懷里的花,用外套衣服遮著,又生怕壓壞花朵,動作都小心翼翼的。
他醞釀著他等會要開口說的話,正拐進小巷子口,再拐一彎便要到了。
他全部的心思都在等會要說的話上,沒注意有人迎面朝著他走來,那人穿著一身黑,臉上帶了一個口罩,腳步迅速地走到他的面前,宋清寒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
“嗤”地一聲,宋清寒吃痛地低下頭,看見一把刀子直落落地捅進了他的身體里。
他痛得直抽冷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艱難地抬起頭,不明白地盯著面前這個人猩紅兇惡的眼睛。
“你們害我哥死了,那你們也別想活!蹦莻人湊近他的耳邊咬牙切齒地說著,聲音卻很輕,輕得如同惡魔般的低語,像是地獄里爬出來的厲鬼。
說罷,男人手上用力,把手里的刀往他腹部的更深處捅。
宋清寒皺著眉,疼得咬緊了牙關,他身體已經脫力地倒下,半跪在地上,沒有一點還手的余地。
手里的傘和那束被精心護著的花砸進泥污里,他嘴里吐出一大口鮮血,把原本白色的玫瑰染得鮮紅。
男人見他這副模樣,癲狂地露出一抹滿意的笑,他抬腳把宋清寒一腳踹翻,雨勢逐漸變大,遮住了這個巷子里的一切聲音。
宋清寒的手機在掉下時摔了出來,手機上正巧打來了一個電話,男人低下頭看著那個電話的備注:嘉嘉。
瞬間,他表情目眥欲裂,惡狠狠地瞪了倒在地上的人一眼,然后轉身朝著徐嘉嘉那邊的位置走去。
宋清寒聽到自己手機震動的聲音,像是也意識到了什么,他艱難地挪動身體,手臂被崎嶇不平的水泥地磨得血肉模糊,宋清寒在血污里痛苦地爬著,每動一下都如同被凌遲。
那個男人聽到聲音回頭,宋清寒顫抖著手,在他腳下,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拽住了對方的腿。
男人沒想到他居然還有力氣,他不耐地罵了一聲:“媽的。”
隨后,鉚足力氣又用力踹了他一腳,掙脫腿上的禁錮。
“不”背后傳來他痛苦地嘶聲裂肺。
正要朝著徐嘉嘉家方向走時,巷子不遠處傳來清晰的說話聲和腳步聲。
男人聽見聲音,只好不情不愿地暫時停手,他面露不屑地用眼神掃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腳步匆忙地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隱匿在雨夜里。
宋清寒見他離開,終于無力地仰頭倒在血泊中,他嘴邊源源不斷地咳出大量的血,雨水混著鮮血,形成一條血河。
徐嘉嘉站在家門口,看著雨愈下愈大,她焦急地撥打電話,心底突然開始沒有理由地發痛,劇烈刺骨的痛。
宋清寒手機上的電話仍在不停地震動,大片大片的雨滴砸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神開始慢慢渙散,面前露出徐嘉嘉還在等自己的模樣。
“嘉嘉”他嘴邊的血止不住地咳了出來,聲音輕得像是不存在,腦海里混亂地開始走馬燈般,他用最后一口氣,努力張著嘴,好像想說些什么:“我我我不想”
只差一步,一墻之隔,他的聲音消逝在這場雨季里。
第65章 扭轉時空的鑰匙……
時間回溯到幾個小時之前。
沈清歡在手機上看到宋清寒的消息后,就著急地等待著他們的好結果。
他和徐嘉嘉對彼此的感情,是她這個旁觀者都為之動容的。
之前他們年紀太小,如今高中都畢業了,就沒有任何阻礙了。
她這邊正等著宋清寒那的消息,手機聊天軟件里卻突然彈出陸征年退群的信息。
沈清歡愣神地盯著這個消息看了幾秒,才終于反應過來不對勁。
她連忙點開和陸征年的聊天框,質問的消息甚至都還沒有發送出去,沈清歡就眼睜睜地看著她和陸征年的聊天界面變成了非聊天好友的狀態。
于是這么多天的那股不安終于在此刻全部爆發,她用力地點著手機屏幕,試圖撥打對方的手機號碼,但電話忙音持續了很久,直到無人接聽自動掛斷,陸征年那頭都沒有一點反應。
見狀,她頓時被氣笑了。
手機上,江淮遠也給她單發著信息,詢問他陸征年怎么退群了。
沈清歡盯著江淮遠一條條彈出的消息,可是連他都不知道的事情,她又怎么會清楚。
江hy:征年怎么了?怎么突然退群了?
關你西紅柿:我也不知道。
江hy:你也不知道?他這么多天沒和你聯系過嗎?不應該吧,我以為他只是沒空回復群里的消息而已。
好像所有人都默認地覺得陸征年和她的關系最好,所以無論陸征年出了什么事情,他們都會第一個來問沈清歡。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到底是什么樣好的一個關系,會已讀不回那么多天,以至于到最后,連刪除好友都沒有只言片語的解釋。
江淮遠那頭見她沒有再回信息,心急如焚地開始去詢問其他人,半晌,他才發來一條信息,說:我問過陳眠了,她說征年和她說,他要報考老家那邊的大學了
陸征年的老家在東北,所以他是不打算報考北京的大學了?
是覺得不好意思和她說嗎?所以直接選擇了刪除好友?
沈清歡在心里悲哀地想著,她不知道陸征年到底把她想成什么不可理喻的人了,可如果只是因為這樣,他好好說就好了,她也不會生氣的,這本身就是每個人的決定。
可沈清歡偏偏,要通過其他人的嘴里知道這件事情,她腦海里又在浮現那天雨夜的事情,又是陳眠。
或許他只是意識到她對他的感情不對,因此不想和她糾纏,所以才出此下策。
所以江淮遠大概也覺得不知道該怎么和沈清歡說,話里話外都支支吾吾的。
可是沈清歡卻不想再看到關于陸征年的任何消息了,她其實早就應該猜到的,從他們那天在花廊下見面,看見他情緒不對欲言又止的時候,她就應該明白的。
其實答案早就直接地擺在她的面前了,只是她還不愿意相信,還不肯及時止損到此為止,所以才落到一個這樣狼狽的結局。
他連一個答案都不敢給她,就這樣變向地拒絕了一切。
那她,也不要再喜歡陸征年了。
沈清歡拿起手邊那封寫得密密麻麻的信作勢就要扔掉,可真到要扔進垃圾桶的時候,她的動作又突然頓住了。
這封信上的內容,在這二十幾天里,幾乎每天深夜都被她不停地修修改改,雖然早就做好了最壞的結果,可是少女懷春的心思,總是這樣的別扭又難以說清,連沈清歡這樣炙熱直接的人也不例外。
她正猶豫著手上這封信的去處,沈母卻在這時候突然回家了,她匆忙地打開客廳大門,沈清歡被打得一個猝不及防,下意識把手里的東西胡亂地塞進口袋里。
“媽!你不是在上班嗎?怎么突然回來了?”她站起身來,眼神飄忽不定,有些心虛。
“清歡!清寒出事了!你快和媽媽去醫院!鄙蚰缚粗樕仙裆钡盟坪跻蕹鰜怼
“什什么?”沈清歡神色一怔,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沈母拽著上車-
在醫院,寂靜的病房外,他們一家三口趕來的時候,宋父沉默地站在病房門口,他的眼睛死死盯著病房內,嘴里不停說著祈求的保佑,被他摟在懷里的宋母卻已然哭得泣不成聲。
清歡走上前沒幾步,便看到坐在旁邊椅子上滿手都是鮮血的徐嘉嘉,“嘉嘉!你怎么了?”
她驚呼,心底的忐忑愈發濃烈。
徐嘉嘉抬起頭聽到她的聲音,她臉上布滿淚痕,渾身都在發抖。
她目光呆滯地看著沈清歡,一句話都說不出話來,只盯著沈清歡不停地哭。
當下的氣氛奇怪又壓抑,她對上沈父有些濕潤的眼睛,想起方才一路上過來,無論她怎么詢問,沈母都一言不發的模樣。
沈清歡心里一咯噔,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呼吸都差點停滯。
恰好這時,病房門被醫生從里面打開,他們穿著白大褂走了出來,抱有歉意地沖著宋父宋母鞠躬:“實在是抱歉,我們盡力了!
話剛落,宋母痛苦地從喉嚨里發出大叫,她奮力地推開宋父沖進病房,趴在宋清寒的身上,嘶聲裂肺喊著:“清寒!清寒!不要丟下媽媽兒子!我的兒子”
宋父閉上眼,沉痛的表情龜裂,他走進病房,背影佝僂著像是突然老了十歲。
沈父沈母聽到醫生的話后,他們兩個都不忍心地別過頭,小聲地啜泣起來。
沈清歡腦子嗡嗡作響,像是一下子都聽不清外界的聲音了,她朝病房里看了一眼,看見白布遮住宋清寒蒼白的臉,她的大腦機制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早上還好好的人,會變成這樣。
她無意識地留下眼淚,臉上濕潤涼了一片。
遠處走來的警察他們沒有見過,他們站到徐嘉嘉面前,想做筆錄了解當時發生的情況。
可徐嘉嘉像是傻了一般,她癱坐在位子上,眼神空洞,什么話都不肯說。
病房里白得觸目驚心,讓人心痛地幾乎要窒息,沈清歡眼前恍惚,逐漸變得模糊、空白,直到徹底失去意識。
那是最差勁的十八歲。
任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的十八歲,竟以這樣悲痛又殘酷的結局收尾-
宋清寒的葬禮在蘇市夏天最熱的那一天,事發的那個巷子口,因為沒有監控而無法找到具體的線索,從知情人嘴邊唯一得知的,只有宋清寒在死前,仍在呢喃著什么。
可是誰都沒有聽清他嘴邊的話,誰也不知道他要說些什么。
宋清寒的父母對這樣的結果自然不可能會同意,他們夫妻兩幾乎一夜白頭,失去了兩個孩子的痛苦徹底擊垮了宋母,她的精神狀況愈下,時常有不清醒的時候。
也是從那天開始,徐嘉嘉開始生病,她開始失眠,午夜夢回時,她眼前總浮現出,自己隔開人群跑過去,看見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宋清寒躺在冰冷的地上,她沖過去抱著他,哀求著讓周圍的人報警,鮮血染紅了她的白裙子,那是她唯一的一條裙子,也是為了見他而買的。
她整個人以嚇人的速度在那個夏天暴瘦,瘦得險些就差一副皮包骨,多次在家里暈倒。
沈清歡和江淮遠也開始自顧不暇,他們的悲傷甚至還來不及消化,就又因為徐嘉嘉的事情心力憔悴。
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個朋友了,不能再失去第二個。
那是二〇一一年的蘇市,監控設備一律都不齊全。
最后殺死宋清寒的兇手還是沒有被找到,宋父宋母辭了工作,花光自己所有的積蓄,只求一個結果和公正。
徐嘉嘉也在知道兇手沒找到后,終于愿意進食吃一點飯,她動作機械地塞著手里的米飯,整個人像一個沒有生氣的舊娃娃。
她說,她要等到那個兇手落網,她說,她要為宋清寒報了仇才能死。
也在宋清寒死后,徐嘉嘉像是變了一個人,填報高考志愿時,她沒有選擇原先的專業,而是改報了蘇市一所大學的法學。
她沒有表情,冷漠地說,“等抓到那個人的時候,我要親自把他送進去,讓他為清寒哥償命。”
沈清歡看著她的模樣,悄悄地背過身抹眼淚。
徐嘉嘉的一生都波折又坎坷,她曾經說,能在自己最困難無助的時候,遇見沈清歡和宋清寒,就是她不幸的人生里唯一的幸運。
也從很早很早之前起,她喜歡上了那個雖然嘴上不會說太多漂亮話,但是會在關鍵時候二話不說把她護在身后的宋清寒。
是最好最好的宋清寒,是她最最最喜歡的宋清寒。
江淮遠和沈清歡聽著她的話,他們兩個對視一眼,彼此眼里都不忍地含著眼淚。
這分明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可偏偏就是這樣殘酷的人生,迫使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九月初,這一年高考完的學生們陸陸續續開學。
沈清歡的學校最早開學,沈父沈母把她送到了北京,把行李交給她,語重心長地囑咐了她好多話,也答應她會照顧好在蘇市讀大學的徐嘉嘉,叫她寬心。
可是沈清歡又怎么可能能放心,她每天定時定點地給徐嘉嘉發去短信,也和遠在千里蘇市的大家一起追尋著宋清寒那件事情的后續。
聽徐嘉嘉說,宋母每天都失魂落魄地站在警察局門口,不停地懇求他們,甚至于跪下。
宋父整天酗酒,整個人都萎靡不振起來。
但好在有徐嘉嘉能時常陪著他們,所以他們的狀況也沒有太不好-
十二月底,北京的冬天冷得很快,恍惚間一個學期已經過了大半。
那是沈清歡待在北京過得第一個冬天,在十二月三十一號這一年的最后一天,北京下雪了。
那天她正好一整天都沒有課,大雪下了一整天,外頭的大雪壓彎了樹干,她聽著北京本地的室友說著每年冬天打雪仗的事情,她們約定著今晚一起出去跨年,沈清歡卻拒絕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漫步在北京的雪夜,周圍每個店門口都堆了一個雪人,有的雪人帶著紅色的圍巾,有著用胡蘿卜做成的鼻子,臉上被勾起一個笑臉,看著漂亮極了。
沈清歡盯著路邊一個個的雪人,眼底的眼淚突然毫無征兆地決堤。
她終于來到了北京,終于考上了自己夢寐以求的院校,可是她卻一點都不開心。
她孤身一人走在北京的街頭,想起曾經有人,和她一起約定要一起考到北京。
想起宋清寒說,他們三個到北京后要互相幫忙,更重要的是也要出來常聚。
那個時候他們幻想的未來都太美好了,沒有一點瑕疵,夢幻地像是一場夢一般。
又或許,的確就是一場夢。
她慘笑著,眼淚劃過臉頰,被冷風吹得生疼。
不是她食言了,是命運太戲弄人了。
也是那一年,她才知道陸征年家早在高考后就搬家了,她和江淮遠找過去的時候,陸征年的家里已經空落落的,什么都沒剩下了。
他走得直接又了當,像是了無牽掛地就這樣斬斷在這里三年的一切。
也從那天開始,她意識到自己被對方戲弄了,原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回答自己的答案,也從來沒有打算要赴約。
沈清歡笑自己愚蠢,笑自己傻,托付真心在這樣一個不值得的家伙身上。
她離開蘇市前,特意將那份已經皺到不能看的信燒掉,從此以后,陸征年這三個字,開始成為她漫長人生中的禁忌詞。
那場火焰掀起、燃燒,最后又被她的眼淚給熄滅。
十八歲的夏天,比任何一年的冬天都要更加得寒冷。
十九歲的她,站在北京街頭的某個雪夜狼狽地大哭一場,那場眼淚沖刷了她和陸征年的一整個青春,包括那個未知的、曾在無數個深夜讓她回想起就失眠的答案。
眼淚模糊著眼前的視線,好似就在不遠處,有個身影站在那里,輕聲地對她說:“不要哭!
于是她抬起頭,眼神逐漸恢復清明,面前已然站著的,是二十九歲的陸征年。
他手里拿著紙巾遞給她,沈清歡才驚覺原來自己哭了。
她的眼淚是扭轉時空的鑰匙、是按鈕,卻唯獨不是答案。
第66章 你當年到底有沒有……
蘇市這些年變化很大,一中也早就不像之前的模樣了,那棵在她無數的記憶里,在風中會搖曳著的火紅色楓葉樹,也早就消失不見。
聽說是在好幾年前,在一個臺風天被大風吹斷的,臺風過后,學校想再把楓葉樹扶起來種回去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它下頭,平時看不見樹身的地方,已經悄悄腐爛了。
后面大概是嫌那里空著不好看,就種了其他的樹木在那里。
這些還都是當初電視劇來蘇市一中取景的時候,陳喃回去告訴她的。
故地重游,就注定好了要被回憶裹挾,也是在所難免。
沈清歡和陸征年找了一個走廊,躲著外頭下得愈發大的暴雪,他們兩個并肩站在一塊,卻沉默地只能相對無言。
緘默半晌,沈清歡才終于清了清嗓子開口,她目光走神地環顧著學校的四周,問他:“你在蘇市待了幾年了?”
面對她突然的問題,陸征年一怔,沒明白她為什么問這個問題,但還是認真想了想,隨即回答道:“七八年了吧。”
聽到他的答案,沈清歡有些詫異,一切似乎都像是亂了套,他這個北方的人反倒在南方的蘇市長久定居,而她這個本地人,卻離開蘇市也要將近十年了。
“這么多年,你去看過清寒哥嗎?”她眨了眨眼睛,鼻子莫名地一酸。
原來這么多年過去了,再提到宋清寒,她還是會那么難過。
“看過,幾乎每年都會去。”聽到他的名字,陸征年也面露痛苦:“我是后來回來的時候,才知道的清寒的事情!
“回來?”沈清歡敏銳地捕捉到他話里的重點,她吸了吸鼻子,把自己難過的情緒給壓了下去。
她佯裝無所謂地挑了一下眉梢,轉過身緊盯著他,用著重逢以來第一次那樣強硬的語氣,質問他:“當年高考結束后,你到底去了哪里?為什么一聲不吭就消失?你知道我們都在找你嗎?”
她一口氣地把當年想問的問題都問了出來,心里卻倏然地松了一口氣,這些問題,她早該在許多年前就親自問他。
“當年”陸征年聽著她一連串的問題,想起當初發生的事情,有些難堪地說道:“在當時,高考前幾天,我爸在一次逮捕犯人的行動中意外去世了!
他扯著嘴角,勉強地抬頭和聽到他話后徹底呆住的沈清歡對視。
其實陸征年也有些記不清當初的日子到底是怎么過去的,陸父去世的太突然,陸母一時無法接受,直接暈倒住院了。
他們在蘇市沒有親戚,全部的事情也只能靠陸征年一個人承受,他那會也才剛十八歲,面對太多事情都束手無策。
那個時候是他們所有人臨近高考最關鍵的時候,他卻整個人自顧不暇,好像已經什么顧不上了,就連高考的那三天他也是恍惚著過的。
直到周圍的同學高喊著高考結束,他們的父母笑著涌上來,有的手里拿著東西,有的牽著自己孩子的手說要出去慶祝。
擁擠在人潮里,他第一次特別慶幸因為周圍的嘈雜,讓他顯得在人群里沒有那么狼狽,周遭的人都忙著歡呼、忙著慶祝。
他想,幸好那天他沒有在考場外見到沈清歡,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以一個什么樣的模樣去見她。
可是后來發生的一切,又讓他由衷地后悔,他寧愿那天再見她一面,因為往后都即將再也沒有機會-
陸征年從考場出來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考砸了。
這一切的事情都太影響他的心態了,可是目前他根本沒有時間去繼續想關于考試的事情,他匆忙地擠開人群,朝著醫院跑去。
到病房的時候,病床上卻是空無一人。
查房的護士告訴他,他媽媽自己一大早班里出院了。
聞言,他心慌地離開,跑回家的時候,看見陸母臉色蒼白地指揮著搬家公司搬家。
“媽!”他氣喘吁吁地跑到家門口,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征年,你回來了!标懩缸爝吢冻鲆粋很難看的笑,她沒有詢問陸征年考得怎么樣,只是和他說:“我們回老家吧,你爸他肯定也想回去了!
她抬起手撫摸著兒子的臉,手背上滿是掛水留下的淤青,陸母垂下眼,看見自己兒子眼下的烏青時,頓時忍不住地落下淚來。
陸征年無力地低下頭,他心里像是被撕開了一個口子,不斷地有冷風灌入,他只能點頭答應,“好,好,好,媽我們帶爸回家!
他是在那一天和陸母一起離開的蘇市,離開那個他們一家人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他們走得很匆忙,沈清歡的消息正好在他跨上離開蘇市的長途車時發來,一條一條信息彈在手機屏幕。
她說叫他等他,可是他卻沒有勇氣去回復任何一個字了-
“當時還是太年輕了,出了那樣的事情,好像輕而易舉地就把我壓垮了。”陸征年嘴上輕描淡寫地說著當時的痛苦,好像那時候無助的人不是他一般。
可是沈清歡緊盯著他的眼睛,她知道他在難過,她很想告訴他,人生的生離死別其實從來都不關乎年齡,他不用佯裝著堅強,可是話到嘴邊,她好像也一時失語了。
沈清歡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他,她沒有身份,也沒有立場,更何況,這本來就是一個遲到了太多年的事情。
“但終究還是我對不起你清歡,是我違背了我們的約定!标懻髂曜焐蠏熘y看的笑,他看了沈清歡一眼,便不敢再繼續和她對視,他低下頭,眼底閃爍著不明的情緒。
那一年高考他沒有考好,也沒有如同他們的約定一般,考去北京的大學。
那年似乎大家都很順利,唯獨他順遂半生的人生突然在最重要的時刻夭折,如同他預料中的那樣,大家考得都還不錯。
徐嘉嘉他們在群里詢問他的時候,他卻無法開口了。
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考試考砸,父親驟然離世,他的不告而別,都讓他無法言語,只能懦弱地躲在其他人找不到的地方,暗自舔舐這一切的傷口。
或許也是那個時候太年少了,心氣也太高了,一次人生的失敗就讓他沒辦法再次打起精神來。
他知道自己的離開過分又無故,但是那是當時的他能做出的最好決定。
在那個所有人都不喜歡的十八歲的夏天,他許下一個謊言,慌稱自己要回老家讀大學,然后刪除了關于蘇市記憶里的所有人。
他拜托陳眠,如果沈清歡問起來,麻煩她就這樣說。
陳眠不知道他的意圖,只再三提醒他,如果自己這么說,那他和沈清歡就真的完了。
她讓陸征年考慮清楚,可他卻再也沒有回復。
這是他做出的決定,原來他也早在那個時候就放棄了和沈清歡在一起的機會。
他的人生在十八歲那年開始墜落,所以他說
“清歡,去奔向更好的人生,去奔向更好的人吧!
他那個時候并不知道沈清歡要對自己說些什么,他大概也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喜歡到那樣的怯懦。
曾經自己擁有的無數東西,都讓他覺得,或許自己是有機會的,可現在
他過去是那么的執拗,哪怕知道沈清歡是不喜歡自己的,也不肯就此結束。
而現在,他甘愿放手,任由自己墜入深淵
沈清歡聽見他的對不起就紅了眼睛,她偏過頭,裝作一副被風雪迷了眼睛的模樣,久久不說話。
“對不起,最終還是沒有和你一起考去北京!彼鄣缀鴾I,聲音顫抖著不斷道歉。
為他的懦弱,為他的膽小,為他對她造成的一切傷害道歉。
他的話剛落,沈清歡的眼淚就直截了當地砸在了地上,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是怎么樣的心情。
這個曾經縈繞在她心里無數次的答案,竟然以這樣殘忍的方式被揭開。
她不清楚自己執著這么多年,是不是就是想聽到陸征年的一句道歉。
這么多年里,她曾經無數的時候怨恨他,恨他的不告而別和戲弄,可是眼下真相就擺在她的面前,她卻不想相信了。
她寧愿陸征年只是不喜歡她,不想回答她的答案,所以他人間蒸發般離開了,她曾經無比厭惡他的這個不負責任的行為,也在畢業后無數個夜晚回想起他們一起經歷地一切,不明白他的那些行為,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是不是真的就是在耍她的感情取樂而已。
可現在答案就擺在面前了,此時她卻可悲地想,如果真的就是這樣就好了。
她抹著臉上的眼淚,半晌才哽咽地憋出一句話:“陸叔叔他葬在哪里了嗎?我也想去為陸叔叔上柱香!
陸父以前在蘇市的時候,就對他們五個人都很好,雖然工作繁忙,但也經常會讓陸征年喊他們幾個來家里玩。
“我爸他沒葬在蘇市,葬在了老家那邊,有機會的話,我帶你去!彼焐想m然那么說,可其實他們都知道,不會再有下次了。
陸征年見她沒有回答,打心底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看著天上飄下的雪,繞開話題道:“我還記得我們認識的第一天,好像也就是在這個走廊,那個時候外面也下著雨,周圍的人都忙著避雨,我就看見你忙不迭地沖進了雨里,那個時候我本來還想叫住你,說我有傘的,但是你跑得實在是太快了。”
陸征年說著過去的事情,眼前不斷浮現出當時的場景。
“只是沒想到,和你才分開沒多久,我們又在小區碰面了!彼肫鹉菚r候的沈清歡,她被雨淋濕了頭發,卻毫不在意自己似的跑出來,和喂貓的他撞了個正面。
她還懷疑自己是不是這里的居民,被誤會后又慌忙地道歉。
想到這,他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那真是他們最好的時候。
可說起尺玉,他們兩又突然都一齊沉默了。
“我以前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我們好像剛撿到尺玉沒有多久,但是一轉眼,原來也快要十三年了,尺玉走了也快要三年了。”說罷,她抿著唇,眼底染上一絲悲涼。
保安大嬸把尺玉養得很好,它本身就是流浪貓,壽命不比其他的貓那樣長,能活過十年其實已經很不錯了。
尺玉是在三年前去世的,她沒有預兆地突然生病,寵物醫院的醫生說,它的年紀大了,可能很難熬過去。
保安大嬸被通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哭得泣不成聲。
尺玉離開的前一天,沈清歡在深夜剛結束工作,接到這通電話后,她推掉了明天的工作,讓徐嘉嘉訂了最近的一班航班機票,幾經波折轉機,才回到蘇市。
她趕到醫院的時候,尺玉的狀態已經很不好了,它好像撐著一口氣,見到匆匆而來的沈清歡出現在門口時,微弱地叫了一聲。
它好像就是在等她,為了看到她一眼,然后安然地離開。
沈清歡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她咽氣離開,心臟痛得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住了。
這是她和陸征年一起救的小貓,其實救了它后,從高二開始他們兩就都很忙了,慢慢地也沒有時間再去看尺玉。
可尺玉好像真的是一只記性很好的小貓,它從來沒有忘記過她和陸征年。
也是從那天起,除了宋清寒的忌日外,她再也沒有回過蘇市。
這個她從小長到大的地方,也偏偏是這個地方,帶給了她人生中的所有悲痛與眼淚。
她知道,以后自己大概也不會再回來了。
所以她要在今天,把一切的事情都問明白。
她努力掩下自己喉間的哽咽,狼狽地抬起頭,裝作自己很不在意的模樣開口:“其實今天,我把你約到這里,除了要問清楚當年的事情外,還有一件事,我也要問你。”
她的聲音在這場大雪里格外清晰,像是時間穿梭了許多年,那封告白信的內容好像再次浮現在她的眼前,于是她張了張嘴,聲音已經不自覺地染上哽咽,她問他:“陸征年,你當年,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第67章 我是沈清歡的男朋……
沈清歡的話讓陸征年直接一怔,他緩了幾秒,才愣愣地盯著面前的她。
這些年沈清歡的容貌變化其實不算大,除了更添些成熟和氣質更佳外,看著比以前沉穩了一些。
大家都說,隨著年紀和閱歷的增長,人或多或少都會變化,會變得和從前不再一樣。
陸征年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在沈清歡的眼里會是什么摸樣的,可她在他的眼里,是這么多年唯一沒有變化的人,歲月變遷,沈清歡卻似乎從沒有變過。
就和最開始,他認識她時的模樣,甚至連性格都沒有變化。
她永遠都是那樣赤忱直接的,任何想問的話永遠都不會拖泥帶水。
可是他呢?他會不會讓她很失望?會不會讓她覺得自己執著了那么久以來的答案根本就不值得?
想到這,他暗下眼神,習慣性地把右手朝著背后擋了擋。
外面的雪勢漸漸小了下來,問完問題后,沈清歡看他始終都抿著唇不講話,于是,她突然也笑了:“陸征年,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當不了一個坦蕩的人嗎?”
她嘴邊掛著自嘲的笑,拋下這句話后,她就不管不顧地走到風雪里,朝著校門口的方向大步離開。
陸征年見她突然走了,連忙三兩步地追上她,慌忙地要解釋:“清歡,我不是”
“你不想說就不用說,我本來也沒有要逼你的意思,只是陸征年,我真的想不明白了,這些過去了那么多年的事情,你當初離開是有原因的,那今天呢?”
沈清歡步子匆匆地走到校門口,才聽到陸征年猶豫的聲音才終于停下腳步,悠悠開口。
她不明白此時此刻他的欲言又止,但她又的確想要一個答案。
在今天之前,沈清歡從來沒有發現自己原來是個那么執拗的人,這個答案其實早就沒有意義了,可是她當年沒有弄明白的問題,直到今天,她都迫切地想要知道。
她需要一個答案,是與否都好,她需要那個答案,來讓自己能夠無所顧忌地朝前走。
有時候她也真覺得時間荒謬,他們十八歲未完成的遺憾,竟然都要讓二十九歲的他們來彌補。
“清歡我”見她那樣疾言厲色地質問,他終于也沒有辦法再繼續緘默,他張了張嘴,剛要開口的話還未完全說出口,不遠處就有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陸爸爸!”
聽到聲音,沈清歡和陸征年一起回過頭,發現不遠處有個孩子朝著陸征年這邊撲過來。
陸征年也連忙蹲下身,一把抱住那個小女孩,有些驚訝地問她:“小暖?你怎么過來了?”
“不好意思啊征年,小暖一直吵著要來找你,我實在沒了辦法才帶她過來的!边h處跑過來一個女人,氣喘吁吁地拉著那個叫小暖的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沖他們笑了笑。
沈清歡看著面前的這一幕,不禁地皺了皺眉,她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陸征年,和對方對視,用著不可置信的目光無聲地質問他。
“這位是?”那個女人也自然注意到了沈清歡,她盯著她的臉,總覺得好像在哪里看見過似的,半響,她才想起來訝然:“你是沈清歡吧?我在電視上聽到過你唱歌,你是征年朋友?你好啊,我叫蘇婭,是征年的”
她聲音略帶激動地拉著沈清歡,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身后的一道聲音打斷。
“清歡。”
沈清歡本來就頭疼得要死,她還沒弄明白眼前是什么情況,就又聽到有人喊著自己的名字,她轉過頭,看見來人,皺著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你是周景方?天吶,我沒認錯人吧?”蘇婭瞪大了眼睛,聲音一驚一乍地盯著后來的人。
周景方沒料到在這會被認出來,但職業操守讓他頓時露出標準的笑容,和對方打招呼:“你好啊,我是周景方!
他穿著一身黑色修身的大衣,走到沈清歡身旁時有意無意地朝著對方使眼色。
陸征年也沒想到時隔那么多年還能再見到這位,他用力地抱著小暖,也有些不解地站起身來看著沈清歡,想等她介紹。
“不過你怎么也會在這里。俊碧K婭只知道陸征年說要來見昔年故友,卻不料在這里見到了兩個平日里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大明星。
“我是來接清歡的!彼樕蠏熘媸啦还У男Γ室庥弥槊}脈的眼神望著沈清歡。
見狀,陸征年也不僅蹙起了眉頭。
怎么這么多年了,這家伙都改不掉這一副不正經的樣子。
“你們這是”蘇婭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氣氛不太尋常,大膽地猜測著。
“是沒錯,我是清歡的男朋友,對吧清歡。”周景方順著她的話接下去,嘴邊笑著道。
隨即,其余幾人的目光都一起齊聚在沈清歡的身上。
沈清歡被他們盯得難受,對上陸征年探尋的目光,抿了抿嘴卻沒有解釋。
身邊的蘇婭倒是像知道了什么驚天大八卦似的,激動得要命:“天啊!我還以為是媒體胡亂造謠的,沒想到你們居然是真的!”
“哎這個可是機密,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哦!敝芫胺搅系缴蚯鍤g會是這個反應,更加得意地向陸征年投去一個挑釁的目光。
一如當年在校門口時一模一樣,但這一次,陸征年只有些落寞地垂下眼,他什么都沒有說。
被陸征年抱著的小暖不舒服地叫著:“陸爸爸,外面好冷,我想回家了。”
聽到小丫頭的聲音,周景方也露出一副意想不到的樣子,在這里添油加醋:“哇陸征年,你孩子都這么大了,真是想不到啊。”他挑了一下眉梢,看了蘇婭一眼,說:“那你就是陸征年的老婆了?”
“不是的不是的,這個不是”蘇婭見他誤會,趕忙擺手解釋。
可沈清歡卻沒有閑情繼續聽下去了,外頭的雪花刺痛地劃過她的臉,她嘆了一口氣,努力維持著臉上禮貌的假笑,道:“天很冷了,早點抱孩子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說罷,她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陸征年留下,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了。
周景方見此情形,也來不及繼續八卦了,立刻跟著沈清歡的步伐,跑上去追她。
蘇婭看著他們兩個走遠的背影,不確定地問:“他們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沒有,也沒關系!标懻髂暄凵窕薨档赝蚯鍤g越走越遠的背影,他什么都沒有多說,只轉頭謝著蘇婭:“今天謝謝你幫我帶小暖了!
“哎,你客氣什么,正好今天我休假。而且當初大家都一起說好的,一起帶著小暖,你也別壓力太大了,有什么事情就隨時來警察局找我們幫忙,不要覺得客氣!
蘇婭無奈地搖了搖頭,見他心不在焉地始終看著沈清歡離開的那個方向,他們早就已經走遠了,背影也被風雪掩埋,可他卻不舍得收回目光。
見此,她伸手捏了捏小暖的臉頰,把她從陸征年的懷里抱回來,道:“小暖,現在見到你陸爸爸了,那能不能回家乖乖地去睡覺了呀,你陸爸爸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哦!
小暖看著陸征年緊繃著的臉色,也懂事地點了點頭,奶里奶氣道:“好吧,我也覺得有點困了,陸爸爸再見。”
她擺著小手,笑著沖陸征年說再見。
“嗯,那我先把小暖帶回家,你處理完事情后再來我家里接她吧!
“我沒什么事情”陸征年搖頭道。
“是嗎?可是我覺得你可能需要追上去解釋一下吧!彼伺掳,示意他快點追上去。
“你看出來了?”聞言,陸征年一瞬間木然,轉身問她。
蘇婭抱著小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是你太明顯了!
話落,他倏然一滯,好似這句話在很多年前,他就聽誰也這么說過。
真的是他太明顯了嗎?可是為什么偏偏就只有她一個人看不出來?-
“哎哎哎,沈清歡你走那么快干嘛啊,我都追不上了!”
周景方一路追著沈清歡進了小區,兩人停在沈清歡家門口,沈清歡語氣不耐地瞥了他一眼,問道:“你來蘇市干什么?”
“你這什么話啊,我也是蘇市人啊!敝芫胺叫奶摰負狭藫媳羌,沒底氣道。
聞言,沈清歡也不講話,她雙手抱臂,就這樣直視著他,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見她這樣,周景方最終還是先敗下陣來,無可奈何地解釋道:“好吧好吧,我是問了李婷姐才知道的,不過你是什么情況啊,拋下那么多工作就為了跑來蘇市見他?”
“和你有什么關系嗎?而且,我糾正一下,我是合法休假,不是罷工跑路。”她語氣很沖地嗆了他一句。
“這誰知道”
看對方這副死樣,沈清歡也沒有心情再和他糾纏,她翻了一個白眼,邁步子進門,把周景方拒之門外。
“哎哎哎!”周景方看她這樣絕情,立馬眼疾手快地擋住她的動作,不滿道:“沈清歡,不帶你這樣的啊,你怎么用完我就扔啊!
聽著他的抱怨,沈清歡也懶得繼續裝了,她打開還沒關上的門,眉梢輕挑,語氣冷漠疏遠:“對啊,我就是用完你就丟了,怎么樣?”
“哎不是你”
“我沒記錯的話,你這幾天婷姐都給你安排工作了吧,你是不想活了?還是想賠違約金了?趕緊滾回北京去行不行,別來煩我!
說罷,她用力地“嘭”地一聲摔上了大門,給周景方吃了一個閉門羹-
過了好一會,徐嘉嘉從外頭打開門,她買了些禮盒回來,見沈清歡回來了,語氣調侃著:“你回來了啊,怎么樣,周景方沒去壞你事吧?”
“是你和他說我在蘇市一中那邊的?”她回過頭問,看著臉色不太好。
“是啊,我這不是看你們兩個太磨嘰了嗎?打算讓陸征年醋一下來著!毙旒渭吸c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沈清歡朝著門口望了望,見門口已經沒有人了,便知道周景方應該是回去了。
“怎么樣怎么樣,你和陸征年聊得怎么樣?”徐嘉嘉放下手里的東西,八卦地湊到沈清歡的身邊。
沈清歡看著她,緊抿著唇,臉上不好地簡單說了他們分開時的情況,一聽完她的話,徐嘉嘉頓時炸了:“什么?!”
她瞪著眼睛,一刻也等不了了地拿出手機,發著六十秒的語音怒罵江淮遠:“江淮遠你是不是腦子有病?陸征年都有老婆有孩子了,你還整這一出干什么,你是不是瘋了?”
江淮遠那頭,剛打開手機的語音就看見陸征年垂頭喪氣地走進了自己家。
他正好外放著語音,然后就和陸征年一起被罵呆住了。
他指了指手機里的內容,又看了看他:“我不是讓你好好說嗎?”
他無語地嘆了口氣,趕忙給徐嘉嘉解釋:“不是你聽我說啊,什么老婆孩子啊,陸征年哪里來的老婆?還有那孩子,孩子也不是他的啊!”
第68章 長了腳的時鐘
“什么叫不是他的?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么啊江淮遠!”徐嘉嘉語氣里滿是不相信,覺得對方在幫著陸征年一起胡扯。
江淮遠眼見這事情在電話里講不清楚了,他看著陸征年失魂落魄地坐在自己的旁邊,壓根不著急的模樣,簡直是氣得咬牙,他推了陸征年的肩膀一把,暗罵他:“你能不能也著急一點,我可都是在為了你的事情急得上火!”
“其實不用解釋那么多,清歡不是有男朋友了嗎?”陸征年被他說得煩躁,不順心地揉著自己的頭發,語氣沮喪。
他的聲音順著傳到電話里,這下輪到江淮遠坐不住了,他也開始教訓起徐嘉嘉來:“不是徐嘉嘉,沈清歡有男朋友了你怎么不說!你還好意思跑過來臭罵我一頓呢?”
“什么男朋友不男朋友!你別污蔑我們家藝人啊!”徐嘉嘉一聽到“戀愛”這兩個字就如臨大敵,就差當場寫一篇公關內容下來。
“我真是要被繞暈了,他們兩個到底都聊了什么亂七八糟的?”江淮遠聽不懂她的話,只隱約能感覺到其中有蹊蹺,想到這他更加頭疼了。
原本是想讓他們兩個把誤會給說清楚的,可是這怎么好像越說越亂了?
“好了好了不要說了,我看電話里一時半會也是說不明白了,干脆我們當面聊吧,你和沈清歡來我家,我發地址給你們,陸征年也在我這!
江淮遠眼見這件事情暫時一言兩語是解釋不清看,所以他直接強勢地敲定注意,也不容徐嘉嘉那頭說些什么,就掛斷了對方的電話,然后把自己家的地址發給了她。
徐嘉嘉在手機上看著江淮遠發來的地址,拉著沈清歡的手就要走。
“走,陸征年也在江淮遠家里!
“去做什么?我覺得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鄙蚯鍤g甩開徐嘉嘉的手,沉著聲音冷漠道。
徐嘉嘉回過頭,看她要臨陣脫逃,頓時無奈起來,她苦口婆心勸道:“清歡,你自己想清楚,是你自己打算要一個答案的,如今距離那個答案就臨門一腳了,如果你今天不去,過幾天我們就要回北京了,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這是你和陸征年兩個人的事情,我們其他人就算幫你們忙來忙去,都不如你們兩個自己說清楚來的有用!
沈清歡:“”
她聽著徐嘉嘉的話沉默,但到底,還是被她拽著來到了江淮遠的家里-
“你們來了!标惷咴陂T口等著她們,給她們兩個人開門,“淮遠他們兩個就在里面等你們,去吧!
陳眠給他們拿到了些水果和茶水,順便還拿了瓶酒在桌子上,防止他們里面有人有些話在清醒的時候沒辦法說出口。
有時候陳眠也實在覺得命運動人,面前的這一眾人,曾經在她的眼里,是最好、最契合的朋友,也是最直接最膽大的人。
可現在,他們竟然也生疏至此,怎么能讓人不唏噓呢?
做完這些,她和江淮遠對視一眼,自覺地走出客廳,留下一句囑咐“你們好好聊”后,轉身關上了客廳的門
他們四個坐在客廳的桌子前,一起面面相覷著,一時居然都不知道能說些什么。
陸征年偷偷看了一眼沈清歡,卻只見她低著頭,一副不愿意和他說話的模樣,便也沮喪地低下頭。
方才徐嘉嘉和江淮遠還在手機里互相說對方的不是,如今就在面前了,他們兩個倒是也變啞巴了。
“哎不是,你們這一個個來我家里都不說話是什么意思啊。”他給他們三個各自倒了杯水,試圖玩笑緩和氣氛:“當初你們來我家玩的時候,不是一個個都興奮開心”
江淮遠笑著的話說到嘴邊,原本只是想讓他們不要這么尷尬地緊繃著,可是不說到當年還好,一說到那幾年的事情,他也頓時想起了宋清寒,瞬間噤聲了。
也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那些曾經被他們年少時自詡為人生中最無暇又快樂的那段日子,已經成為了長大后最難以啟齒的過去。
徐嘉嘉見他話說一半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她也自然知道,在座的他們心里都想到了什么。
可是這樣的氣氛實在是太壓抑了,她想,如果宋清寒今天還在的話,大概一定會是第一個跳出來破冰的人。
不過又仔細想想,倘若宋清寒今天還在,或許他們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副樣子。
如今倒是都變了,她在心里有些感慨地想著,既然如此,那就讓她來吧。
“行了,大家也是好久沒見了,喝茶多沒意思啊,來喝酒!彼衙媲暗牟杷油频揭贿,自顧自地打開那瓶酒,給他們四個人都各自倒了一杯。
江淮遠見她瀟灑倒酒的模樣,習慣性地忍不住調侃道:“呦徐嘉嘉,這么多年沒見,你都學會喝酒了?”
“你這什么話啊,這么多年過去了,還不允許誰成長了!彼爝呎f著話,隨即率先仰頭一口悶了杯子里的酒。
烈酒辛辣,嗆得她嗓子火辣辣地疼,可她卻像是沒感覺似的,又一杯杯給自己續上。
“哎哎哎,你干嘛呢,要給自己灌醉。俊鄙蚯鍤g坐在她旁邊,看她不要命了似的給自己灌酒,緊皺著眉頭奪走她手上的酒杯。
“哎!別攔我啊,要么大家就一起喝,今晚不醉不歸!”徐嘉嘉晃著頭,從沈清歡手里重新奪過酒來,她大手一揮,嚷嚷著叫他們一起喝。
沈清歡盯著徐嘉嘉不管不顧的樣子,她垂下眼,鼻子莫名地一酸。
自從來到蘇市后,她們兩個都裝作沒事人一樣,對過去的事情、過去的人,幾乎都是閉口不提,似乎只要那樣,宋清寒的死亡就只是一場夢境。
這是徐嘉嘉來到蘇市后第一次這樣失態,她閉了閉眼睛,她想,有的時候她也真的希望這一切就只是一場夢,這恍如隔世過去的將近十多年,如果真的只是一場夢就好了,這樣夢醒了,她再睜開眼,一切又回到了高中的時候。
在他們最好的時候,誰都沒有離開、誰都沒有消失,他們還是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可是眼下,她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大家,他們每一個人都看著徐嘉嘉神態迥異,誰也看不清彼此眼底的情緒。
于是她也覺得心煩極了,拿起桌上杯子里的酒剛要喝,手上的動作卻突然被陸征年攔住。
他猶豫地問她:“你的嗓子能喝酒嗎?”
她聞言愣住了幾秒,才掙脫開陸征年的禁錮,無所謂道:“哪有那么嬌貴了!
說罷,她昂起頭,也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氣喝完。
陸征年盯著她的動作怔了半晌,他苦笑了一聲,也拿起酒杯,無聲地陪著她一起喝酒。
江淮遠就看著他們一個個的,到自己家里沒多久,什么話也沒說,就開始喝著酒,像是有什么苦大仇深似的。
好吧他長嘆了一口氣,也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站起來喊道:“行啊,那就一起喝吧!-
有些話或許就是要喝了些酒才能開口的,但論酒量,醉的最快的還是江淮遠。
酒過三巡,江淮遠開始口不擇言地提起當初:“哎我還記得當初我們一起出去研學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們四個,還有清寒那個時候湊在一起玩游戲,喝的都是碳酸飲料!
“是啊,那個時候你還說,玩這種游戲就得罰酒才有意思!鄙蚯鍤g喝得暈乎乎的,用手撐著腦袋,說話的速度都有些慢。
她喝酒容易上臉,臉上都紅了一片。
也許是因為醉了,所以提起宋清寒的時候,沒了一開始的那種嚴肅和緘默。
“我那個時候還說呢,我說光宋清寒那個樣子,就知道他肯定不能喝。”江淮遠大笑著,眼睛卻不自覺地紅了起來,“當時清寒還不服氣,我說干脆等我們成年了就找個時間出去喝得不醉不歸一次,我要好好看看我的猜測對不對呢。這小子倒是沒給我這個機會!
沈清歡聽著他的話,嘴邊好似在笑著,可她偏著頭,眼角的眼淚就這樣無聲地刮過臉頰。
外面的天陰沉沉的,但好在客廳里沒有開燈,所以她也不用害怕被人看見自己哭了。
可是正當她打算裝作若無其事地用手背抹掉自己臉上的眼淚時,身旁突然多出了一張紙。
沈清歡動作一頓,隨即紅著眼睛抬眼看他,在不太清晰的光亮下,她看見陸征年緊抿著唇,眼底裸露著掩不住的心疼。
她沒有動作,既沒有拒絕他的紙卻也沒有接住。
他們兩人木然地在灰暗的客廳里對視,眼里都洶涌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方才離別前發生的事情,他們也都從徐嘉嘉和江淮遠嘴里知道了些,雖然具體怎么一回事還不清楚,但是或多或少也都知道那是個誤會。
可是他們之間的誤會似乎真的有些太多了,一定要坐下來講的話,一時居然也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
徐嘉嘉喝多了酒,背靠在沙發上,黑暗掩住了她臉上落下的眼淚。
這一年,他們二十九歲,距離蘇市的那些年時光,過去了將近竟然也要有十多年了。
時間像是長了腳的時鐘,匆匆忙忙地就到這里了。
是啊,她想,怎么就這樣快的走到了今天。徐嘉嘉苦澀地笑著,眼淚冰涼地劃過她的嘴邊。
不去細數好像還真的意識不到,宋清寒走了也要有十二年了。
這么多年,所有人都在朝前走,蘇市的經濟也飛速發達,在宋清寒案子水落石出的那天過后,她跟著沈清歡離開了蘇市,一起去了北京。
這一晃,居然也要四五年了。
曾經這個,讓她無比喜歡的城市,也在記憶里變得灰暗又陌生。
可徐嘉嘉這些年總在夜不能寐,她時常做夢,夢到宋清寒。
她有時候也在想,是不是宋清寒在怪她,怪她離開了,卻把他一個人丟在了那里。
剛到北京的很長一段時間,她的精神狀況依舊還是不太好,徐嘉嘉把自己做到的夢告訴了沈清歡,沈清歡默然良久,隨后只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不會的,清寒哥只會希望你能往前走,嘉嘉,我也是!
那時,她聽見沈清歡的話,卻也只是笑了出聲,她沒有回答。
朝前走嗎?前邊在哪里,路又到底在哪里。
從宋清寒死后的那天起,她便再也找不到那條往前走的路了。
而她想,其實也不只是她一個人這樣吧。
如今,看著面前的一切,她也更加確信,原來他們誰都沒有走出十八歲。
第69章 這些年,你后悔過……
“好了,怎么喝點酒一個勁地就在回憶過去啊,既然說到玩游戲的事情了,那我們就現在再玩一局怎么樣?”徐嘉嘉抬起頭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眼淚,她還沒有忘記這次來的正事,開口問著:“江淮遠,你覺得呢?”
江淮遠很快就接收到了她的信號,于是也連忙點頭答應:“行啊,正好當初的那場游戲也沒有玩成功,那就今天來一局吧!
沈清歡看著他們兩,很明顯地察覺到了他們不尋常的意圖,但是她沒有拆穿,只是看著陸征年點頭道:“好啊,怎么玩。”
“那我去洗把臉,你們酒量倒是好,我都要暈了!苯催h邊說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朝著廁所的方向走去。
沈清歡晃著手里的酒杯,語氣調侃道:“他酒量怎么那么差啊!
“是你們兩個太能喝了。”陸征年看著她雖然酒精已經上臉,但是人還是清醒得要命。
只是在此刻,他才覺得,或許過于清醒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痛苦的情愫蔓延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身上,多年前的那場大雨,如今好像依舊濕漉漉地黏在他們的身上。
江淮遠原本是想讓他們幾個酒后吐真言,只是沒想到倒是自己先跑去廁所吐了。
徐嘉嘉聞言不以為意,聳聳肩道:“職業需要,以前清歡還沒火的時候,你都不知道我們為了防止被灌酒,練了多久的酒量。不過我看你也挺能喝的?”
“可能是天生的,沒喝醉過。”他笑了笑,或許是因為大家喝了酒多少還是有些醉意,所以說話也不想先前那樣客氣了,他注意到徐嘉嘉剛才嘴邊的話,有些不解地轉頭問沈清歡:“你們之前經常喝酒嗎?”
“也不算是,就是以防萬一,畢竟在娛樂圈里,什么事情都會發生,總要比其他的行業更謹慎一點!鄙蚯鍤g察覺到對方的目光,不在意似的笑了笑。
她沒有說這些年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吃過的苦,其實她也不是一開始就一帆風順的。
可是現在一切都已經好起來了,那也就沒有必要說了,有些傷疤并沒有必要非要展露在人前。
陸征年見她無所謂的態度,正還想再問幾句,但江淮遠剛好回到客廳,他手里還拿著一盒東西,嘴邊嚷嚷著:“來來來,我回來了,開始玩吧!
“江淮遠,你這個樣子真的還行嗎?別玩著玩著直接暈倒了!毙旒渭慰粗掷锏臇|西有些啞然:“這不會是我們當時玩的那副牌吧?”
江淮遠點點頭,笑她眼神好,他低下頭看著手里已經破舊褪色的盒子,語氣卻無故染上苦澀:“我還一直等著要逆風翻盤呢,就一直保存到現在了。”
“行啊,那就看看,過去了十幾年,你的運氣變好了沒有。”陸征年整理著桌面,附和道。
沈清歡和徐嘉嘉聽著他的話,也難得地露出了笑容。
他們四個一起把盒子里的真心話大冒險的卡牌拿出來,整齊地擺在桌面上。
外頭掛起了大風,風雨交加,天色黑沉沉的,像是要世界末日一般,恰如他們研學在酒店的那一晚上,屋內燈光灰暗,沈清歡喝多了酒,腦袋少見地有些暈起來。
恍惚間,好像真就回到了高一那年-
“還是和之前一樣的規則啊,不過這次如果抽到不想回答的真心話或者大冒險就要喝酒了啊!”
他從背后又拿出幾瓶酒來,說罷,率先開始甩骰子。
“六六六,給我個六!”
話落,其余三人也好奇地湊到一起,眼看著骰子在桌子上轉了好幾圈,最后一個顯眼的紅點朝著正面。
“”
江淮遠看著桌上的骰子,一臉無語地閉上眼,試圖看不見這個悲催的局面。
沈清歡第一個大笑起來:“不是吧江淮遠,怎么十年過去了,我感覺你的運氣更差了!
她笑得肚子疼,徐嘉嘉也跟在旁邊邊笑邊搖頭。
陸征年見她們的反應,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行了,你這個倒霉的快點抽牌吧!
“你們別得意啊,我下一局說不定手氣就好起來了。”江淮遠忿忿不平著抽了張牌,言之鑿鑿地夸下海口。
然后
接下來他就遭受到了連坐二十個俯臥撐、兩次真心話,外加一個給自己通訊錄第一位打電話的大冒險。
陳眠在他們的臥室里接到他電話的時候,也是一臉無語:“江淮遠,你搞清楚今天的目的行不行?你在這搶風頭呢?”
江淮遠在電話這頭被罵了一頓,訕訕掛斷電話。
然后自己面前的這三位朋友,都一臉憋笑地盯著他。
江淮遠:“”他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出了一個餿主意。
“江淮遠,我要是知道你要這么玩的話,那我就不同意了,這個游戲完全沒有參與感啊!毙旒渭涡χ鴵u頭,隨意地把手上的骰子甩在桌上。
得到一個最小的數:1。
“哎哎哎,徐嘉嘉,叫你剛還說我,現在輪到你了吧!”江淮遠見狀,激動大聲站起來指著她。
徐嘉嘉見他那么沉不住氣,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很無所謂地抽了一張大冒險。
紙牌上的內容:給你某個聊天軟件的置頂發去一條“我想你了”的信息。
其他人看見這張牌上寫的字,紛紛怔住。
反倒是徐嘉嘉沒有一點忸怩,她拿出手機,點開唯一一個有置頂的聊天軟件,編輯了幾個字,給對方灰白的頭像發了過去。
上面有一連串的未回信息,全是她單方面在發信息。
“挺好,這話給誰發都不合適,唯獨給他剛剛好。正好,我也真的有點想他了!彼脸鲎约旱氖謾C給他們看,笑得有些勉強。
宋清寒走的那一年什么都沒有留下,唯獨剩下這么一個聊天的賬號沒有被注銷,那頭賬號的頭像已經永遠都不會因為上線而閃爍了,她的信息也永遠都不會有人回答了。
如今的時代更迭,他們高中那會用的聊天軟件到現在也不怎么用了,唯獨只有徐嘉嘉還在堅持。
沈清歡心疼地看了徐嘉嘉一眼,聲音啞著:“那明天我們一起去看清寒哥吧,他要是看到我們四個一起去,一定會很開心的。”
“是啊,以前我們幾個有誰鬧矛盾,就數清寒每次最著急了!苯催h點點頭,嘴邊笑著,眼底卻沒有一絲地笑意。
“什么鬧矛盾啊,你直接點名算了!毙旒渭闻ρ氏潞韲道锏倪煅剩嫘Φ刂钢懻髂旰蜕蚯鍤g道:“以前就你們兩個最愛吵架了。好了,陸征年下一個是你!
她催著進度,陸征年沒有接她的話,他猛然給自己灌了一口烈酒,沉默地投著骰子。
他是這一輪點數最小的那個,抽到的大冒險是,左邊的人可以詢問他一個問題,必須回答,如果不回答的話,就要連喝三杯酒。
陸征年的左邊是徐嘉嘉,他抬起頭,見對方一副已經準備好問題的模樣,笑道:“那問吧。”
“這么多年里,你有沒有談過女朋友?”
徐嘉嘉一開口就是王炸,沈清歡坐在角落里,雖然想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但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側了側,好奇著陸征年的答案。
江淮遠見她裝的那副模樣,不禁低頭笑了一下。
“沒有!彼卮鸬酶纱嗬洌幌袷窃谌鲋e。
“那那小孩怎么回事,還有為什么?”徐嘉嘉聽見他的回答,面色卻更加疑惑了。
可陸征年沒有順著她回答,他盯著沈清歡悠悠道:“這是第二個問題了。”
聞言,徐嘉嘉頓時不滿地“嘖”了一聲。
江淮遠見狀,怕徐嘉嘉下一秒就不爽起來,趕忙叫沈清歡繼續下一個。
他有些期待地盯著沈清歡,希望她也能像陸征年一樣輸一個。
只是天不遂人愿,沈清歡的運氣似乎還是和之前一樣,怎么比都是最好的那一個。
反倒是陸征年,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被徐嘉嘉的話問出了神,又輸了一局。
見此,江淮遠又興奮起來,心想,那這也行。
“這次我選真心話。”
真心話的紙牌在桌子的另外一邊,距離陸征年有些難拿,江淮遠見縫插針,喊著沈清歡:“沈清歡,征年夠不到,你幫他抽一張吧!
“我?”她突然被提及一怔,不確定地看了陸征年一眼,見他笑著點頭同意,也就沒拒絕,隨手翻了面前最上面的一張牌。
“上面寫了什么?”
“說出一件讓你最后悔的事情!彼蛔忠痪涞啬畛隹ㄅ粕系膬热,然后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他,沈清歡不想把局面鬧得太僵持,所以她盡量用著輕松的語氣問他:“我也想知道,當年的事情,你后悔過嗎?”
后悔過嗎?有后悔過不告而別嗎?有后悔過一句話都不留下嗎?有后悔想到和他們這群人連再見都沒有說,多年后再見面的時候,已經是故人無法聚齊了嗎?
可是后悔這個兩字或許本身的存在成分就足夠重了,無論她如何插科打諢都沒有用。
陸征年只堪堪撞進她欲言又止的眼神里,她嘴邊掛著笑,眼睛里卻像是落了一層薄霧,那層霧氣像是隨時都要落下來一般。
于是他揉了揉自己酸澀的眼睛,他默然許久,才扯了扯苦澀的嘴角,低下頭拿起桌上的三杯酒一飲而盡。
一切答案不言而喻,盡在他的動作里說明。沈清歡皺了一下眉頭,隨即又很快舒展開來,她輕笑了一聲,終于明白原來他是不愿意說。
那她也就不勉強了,她拿起手邊的骰子動作隨便地一拋,骰子在玻璃桌上滾動,清脆的骰子聲“嘩啦啦”作響,最后它恰好停在了陸征年的手邊。
這是這個游戲玩到現在,沈清歡投出最低的一個點數。
江淮遠見她難得運氣那么差,也有些驚訝,只是剛才的插曲讓他無法開口調侃,只能和徐嘉嘉對視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沈清歡漫不經心地抽了一張大冒險,她偏頭瞥了一眼上面的內容,然后把卡牌翻過來拍在桌上。
“我選你。”她挑了一下眉,語氣不容置疑。
這話是對著陸征年說的。
那張卡牌直愣愣地被放在桌上,上面的內容是:選一個最近的人,讓對方詢問你一個問題。
陸征年的眼睛掃過卡牌上的字,他被沈清歡盯著緊張地抿著唇,其他兩人的目光也都一齊落在他的身上。
在室內的昏暗里,外頭正好下起了大雨,雨聲滂沱,蘇市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寒冷,連室內開了空調也不管用,可他卻在此刻被沈清歡炙熱的目光盯得耳根發熱。
酒精的作用好像這個時候才在他的身上起作用,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他啟唇,聲音溫柔又很輕,他的眼睛里含著沈清歡看不懂的情緒,卻又格外地像最初認識的那個他。
他問她:“這些年你過得開心嗎?有覺得,很累嗎?”
第70章 她遠比十八歲要擁……
沈清歡沒想到陸征年想了半天居然就問出自己這么一個答案。
她以為他們都在對過去耿耿于懷,所以一定都會追問個明白,她的問題陸征年一律都在逃避,所以她想把選擇權交給他。
他們之間有太多的事情,在沈清歡的眼里是一定要去弄明白說清楚的,可是眼下,好像只剩下她滿腹疑問,陸征年竟然什么都不想問。
但他看著太真誠了,讓沈清歡知道,他不是隨便找個問題胡亂問想糊弄過去,他是真的想知道她這些年到底過得好不好。
所以這下輪到她沉默了。
恍惚間,她忽然想起這幾天,除了徐嘉嘉外,她的那群高中關系還算不錯的老同學都或多或少有聯系她,他們話里話外無一不在說,說陸征年的變化實在是太大,說他和高中的那個陸征年比起來,簡直是云泥之別。
徐嘉嘉也說,沒想到陸征年會變化那么大,變得她都有些不敢認了。
可是真的有嗎?除了時隔那么多年后再見到他時的意外外,今天發生的種種都讓她覺得陸征年一點都不陌生,好像他們也只是在某一天高中的晚上一起結伴回家,對著彼此說了一句明天見而已。
沈清歡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的錯覺,又或許是,無論是哪個時候的陸征年,都永遠最在乎的就是她到底過得開不開心。
她不明白為什么,但似乎這個答案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陸征年問完那句話后就一直等著她的回答,他也不著急,沒有催促,就這樣安靜地默默等著。
好像過了很久,徐嘉嘉和江淮遠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她正要開口時,口袋里的手機傳來“滋滋”的震動聲,沈清歡拿起手機一看,發現是宋清寒媽媽的電話。
“喂,宋姨您怎么了?”她目光一滯,連忙接通電話,語氣帶了些焦急。
宋清寒媽媽一般沒有事情都不會給她打電話,所以但凡打過來的都是大事情。
“我沒事清歡,只是聽你媽媽說你和嘉嘉回蘇市了啊。嘉嘉在你身邊嗎?”宋母見自己嚇到了電話那頭的沈清歡,趕忙解釋。
“嗯是啊,昨天剛回來,這不是這幾天有點忙,正打算明天和嘉嘉一起過去看您呢!彼退文冈陔娫捓锪奶,另一只手指了指手機,用無聲的口型解釋“清寒哥媽媽”。
見狀,他們幾個也都一齊停下手邊的動作,紛紛沖著電話那頭打招呼。
宋母一聽對面那么多人,有些驚訝:“你們這是都在一起?”
“是啊,今天正好,到江淮遠家里聚聚,嘉嘉也在呢。”沈清歡按了手機的免提,回答著。
“挺好的,你們幾個孩子啊,高中那會關系就好,三兩天都要跑到各自家里去玩,現在長大了,也不應該生疏的。”宋母聽到他們在一塊,心里也有些寬慰:“清寒要是知道,他也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們這幫孩子高中三年都很鬧騰,和宋清寒原本的性子不太符合。
宋清寒一開始也擔心過,怕她不喜歡徐嘉嘉他們,還試圖找沈清歡一起想辦法,可是宋母卻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封建。
她過去做錯了太多,有太多沒辦法控制的情緒,對著自己的孩子也是拔刀相向,利刃往往都刺向了身邊最親近的人。
宋清寒后來脾氣變成那樣沉穩又懂事,一大部分都是因為家庭的緣故。
可是沈清歡父母也不止一次說過,說孩子還是應該有孩子的樣子,不能在該鬧該幼稚的時候那么老成。
一開始好在有沈清歡帶著他,后面又多了一個徐嘉嘉,再后來又多了陸征年和江淮遠。
他們幾個年輕氣盛,高中時沒少給家里找麻煩,宋清寒也是難得有時也會跟著他們一塊胡鬧。
宋母心里清楚,他們幾個對自己兒子來說,并不是普通的朋友。
只是可惜,自從宋清寒去世后,他們就再也沒有像今天這樣聚在一起過了。
“對了,我今天打電話過來,是因為我在家里收到了一封郵件,上面的地址寫的是我這里,但是名字的落款是嘉嘉的,你看你方便讓嘉嘉過來拿一下嗎?”宋母說著話,手里邊撫摸著桌上的相框,照片上,是他們一家四口的合照。
“嘉嘉的東西?那怎么會寄到您那里去?”沈清歡疑惑地看了一眼徐嘉嘉,見她也搖著頭,露出不解的神色。
于是陸征年輕聲道:“既然不清楚是什么,那就過去看看吧,正好我們也好久沒見宋姨了,一起過去吧。”
江淮遠也在旁邊點點頭,雖然他和陸征年好像上個星期才去看過宋母,但是都過去一個星期了,也算是時間久了吧。
“好,那我們現在過去!鄙蚯鍤g見狀也點點頭,對著電話那頭的宋母道:“正好大家也想來看看你宋姨!
“哎呦,我好著呢,你們別擔心,路上注意安全啊。”
話落,她和宋母寒暄了幾聲,就掛斷了電話。
他們起身出門,江淮遠沖著屋里和陳眠說了一聲,順便拉著其他幾個人都吃了顆醒酒藥,一個個確定彼此身上沒有酒味才敢出門。
出門前,沈清歡還打趣著,說他們現在特別像還是高中生偷偷喝酒怕被發現一樣。
打到出租車后,徐嘉嘉想起什么,修改了路線,解釋道:“我和清歡還買了些補品,先去清歡家里拿了再過去吧!
“行,等會路過街上,我和征年也去買點。”
“嗯!-
從沈清歡家里出來后回到車上,車子朝著宋母現在居住的地方開去。
自從宋清寒爸爸死后,她就搬了家,把原本小區的房子閑置了,搬到了之前宋清寒爸爸的老家去。
那個地方在蘇市的最南邊,位置有些偏,路上還要廢好一會時間才到。
下車后沈清歡熟門熟路地敲著門,“宋姨!
宋母聽見聲音走出來,她打開門見是他們,笑著捋著已經半百的頭發,高興著:“你們都來了啊,快進來吧!
宋母滿臉笑意地迎著他們進去,進門后就東忙西忙地給他們倒著水。
陸征年他們幾個見狀趕忙放下手里的禮物,上去跟著一起幫忙。
“宋姨,您快坐下,這些我們自己來就好了。”
沈清歡拉著宋母,扶著她坐下。
宋母也點點頭,她看著聚集在自己屋子里的這幾個孩子,又看了一眼沈清歡,像是想到了什么,聲音感慨:“一眨眼就過去那么多年了,你們都長那么大了。我也好久沒見你們一塊來了,清寒他要是現在還在,應該也和你們一樣大了。”
她動作很輕地拍了拍沈清歡的手,看著他們如今的模樣,腦海里卻混沌著,不知怎么的,就是看不清宋清寒長大后的模樣。
四人聽著宋母的話,嘴邊的笑一時都有些僵住。
“是啊,這是一晃都過去好多年了,宋姨您的身體最近還好吧?”沈清歡抿著唇,忍著心里的難受,率先開口。
“好好好,我一切都好,你們也別擔心我!彼文复葠鄣匦α诵Γ缓竽弥郎系哪欠馕床鸱獾泥]件,遞給了徐嘉嘉:“對了,就是這份郵件,嘉嘉你拆開看看!
“不不不,宋姨,這應該不是我的!毙旒渭螖[了擺手解釋,“我都不知道什么郵件,應該是弄錯了!
“這上面我看著,倒像是清寒的字,如果是清寒寫的你的名字,那就一定是他給你的。”
郵件的最上面,寫著一行顯眼的字:寄給十年后的徐嘉嘉。
宋母那郵件塞在她的懷里,她對宋清寒和徐嘉嘉的事情也并不是一點都不知情,她了解自己的孩子,雖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她想那一定是對他們兩個都很重要的東西。
說罷,徐嘉嘉才不確定地接過,盯著上面的字跡有些發愣。
宋清寒的字一向都寫的很好看,是標準的正楷,她也認得出來,那的確就是他寫的字。
十年前
隱約著,在座的他們好像都恍然大悟般,猜到了郵件里包裹著什么東西。
正巧,這時門外有個叔叔走進來喊著宋姨的名字,像是有事找她。
“拿回去看吧,記得打開后告訴我聲里面是什么,我還有點事情,天色也晚了,你們也早點回去吧!
宋母嘴邊說著和高中時一樣無差的話,好似無論他們長多大了,在她的眼里,也都還是孩子。
臨走前,宋母從口袋里拿出幾個紅包,硬要塞給他們。
“馬上要過年了,今年清歡你和嘉嘉也不會回蘇市過年吧,那壓歲錢,阿姨就提前給了!
紅包包得很厚實,他們四人推托了好一會,宋母都不依他們,最后直說:“你們就當是替清寒他收著的,我現在過年啊,身邊也沒孩子能包個過年的壓歲紅包了,給你們,阿姨是真的開心!
話說到這里,他們四個低著頭,也不好再拒絕。
臨走前,宋母還想把他們送的禮盒換回來,他們四個好說歹說,才讓她勉強收下。
外面出租車的師傅還沒有走,他們重新回到車上,車子沒有馬上發動,宋母在門口和那個男人說著什么話,看著神色還挺開心的。
他們四個望著宋母,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紅包,心里五味雜陳的。
回到江淮遠家的時候,剛走進門,陸征年就開口問著她們兩個人:“今年你們倆也要在北京過年嗎?”
他話里話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沈清歡和徐嘉嘉聽到他的話也一愣,過往的每一個年沈清歡都很忙,一開始是忙著唱歌拍戲,因為不溫不火,所以就要做出比其他人加倍的努力。
再后來,接的戲變多了,名氣也上去了,她也開始每年都在劇組過年,或者是在各個地方的晚會上出現。
剛開始幾年還有些空余時間,她們兩個也能夠一起回蘇市陪著沈清歡父母和宋清寒父母一起過年。
宋父宋母他們也都一大把年紀,卻是孤家寡人,也實在是可憐。
但后面忙起來后,她就很少有時間回蘇市了,徐嘉嘉跟著她一起飛來飛去、忙前忙后,沈父沈母也搬到了北京,也就只剩下過年的時候,他們夫妻倆會回蘇市陪著宋母。
算起來,她們也快要很多年沒有在蘇市過過一個年了。
今年是格外特殊的一年,沈清歡忙碌拼搏了十幾年,她馬上要三十歲了,回望過去事業蒸蒸日上,可其他的也什么都沒有了。
她其實擁有的遠比十八歲那年的自己多得更多,但她心里卻好像始終缺了一塊口子。
所以她也在這一年,和自己說,沈清歡稍微歇一歇吧,給自己喘口氣。
于是她回到蘇市,迎面對上面前陸征年期待的目光,她笑了笑道:“不,今年沒有工作,就在蘇市過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