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等你夢到我一千次。
三月是個多事之秋, 帶來一場連綿的細雨,和一些必須要發生的故事。
白滿照和魯麗到民政局辦理離婚那天,正好是三月一號, 也是白荔正式回到央臺的日子。
離婚窗口外的長椅坐得滿當當, 只是每一對即將分離的夫妻看上去都那般疏離, 中間隔著的距離至少有三十厘米, 各自把頭轉到一邊,不愿意多看對方一眼。
與旁邊結婚窗口的甜蜜新人們形成鮮明對比, 著實令人唏噓。
魯麗今天裝扮得很隆重, 渾身上下都是唬人的行頭, 臉上還架著一副碩大的黑色墨鏡,看上去氣場滿滿。
白滿照看著這樣的她, 好幾次都欲言又止, 一些告別的話全部卡在喉嚨, 二十幾年的婚姻生活走到終點,他的心里五味陳雜, 想說的話最終都沒有說出口, 因為他知道魯麗不會改變,她總是如此。
到最后, 離婚證拿到手時,他才以很輕的聲音說了句照顧好自己。
魯麗沒理他,甩了下頭發揚長而去,背影看上去相當高傲。
只是雨還在下。
沒有人知道,隨著雨滴一同墜下的, 還有藏在墨鏡下方的眼淚。
也沒人知道,白滿照沒說出口的話到底是什么。
……
燕京。
一座永遠繁華熱鬧,也同樣冷漠無情的城市。
有人在這里功成名就, 有人在這里碌碌無為。
白荔說不清自己是屬于前者還是后者,她選擇回到這里,為的是初心,為的是對得起當初堅持選擇從事新聞業的自己。
沈今延對她全權支持,說:“你只管去做,剩下的有我!
白荔笑笑:“萬一搞砸了呢?”
“有我的意思,”他耐心地解釋,“就是再怎么搞砸都會有我給你兜底。”
她愣了下,抿唇笑著說好。
白荔是入職前一天到的燕京,沈今延親自送她來的,她在路上一度擔心他的身體是否吃得消,因為他第二天還要正常上班。
意思就是,將她安頓好后又要立馬坐上返程的飛機。
落地燕京時,華燈初上。
墨藍色的天空表面蒙著層薄薄的翳,像花掉的暗鏡。
當白荔雙腳落在地面上時,才開始有實感,她是真的回來了。
燕京,真是暌違已久。
“冷不冷?”沈今延替她拉了拉領口。
白荔在夜晚微涼的寒風里,仰起一張明稚的臉,亮晶晶的雙眼緊緊盯著男人。
她什么都沒說,他也什么都沒問。
明明無言,但就是無比默契的,沈今延偏偏懂她眼里對未來新生活滿滿的希冀。
取完行李,兩人一起出機場。
提前聯系好的車就等在外面,同坐在后座,沈今延那一端留出來的空隙總是更多,他習慣性地與她靠得更近。
白荔問:“我們現在去哪?”
這并不是隨口一問。她確實沒想過過來后的安頓問題,這是反常的,這么多年她習慣獨身,很少做沒有準備把握的事情。
這是反常的。
沈今延神色平靜,唇角卻帶著丁點的笑意。
“怕流浪街頭?”他用玩笑的語氣,說得輕飄飄。
白荔當然不信會淪落到街頭,但還是故意點了點頭。
他被她的反應逗樂,手指捻了一絲她散在肩頭的頭發,“如果哪天你心血來潮真想睡街頭的話,那條街上也一定有你的庇護所。”
他說得極其認真,每一個字都不摻水分。
笑意戛然而止。白荔的神色突然變得認真,她微微低頭,臉頰幾縷輕飄的黑發在微風中上下淺浮著。
沈今延的表情也隨之一變,微微凝住。
他剛想要詢問時,就聽見白荔以一種特別輕的口吻說:“只要有你在,怎樣都可以!
“……”
這樣一個瞬間,沈今延在風里聽到某種顫動。
讓他覺得,人活著,就是為了某一個瞬間。
某一個有她存在的瞬間。
……
車子在燕京的夜色下行駛著,直入這座城的腹部中心——CBD核心區。當極具獨特性的央視大樓映入眼簾時,白荔直勾勾地看著蔚藍建筑傾斜的一角,眼睛在發亮。
“路過了呢……”她輕輕地說,“竟然神奇地有歸屬感!
下一秒,就聽見沈今延在耳邊說:“不是路過。”
“嗯?”白荔疑惑。
“……”
話音剛落,司機將方向盤一打,拐進亮燈的地庫里。
這是位于央視大樓對面的新盤,司機邊打方向盤邊問,“在這兒租房子?貴著呢,兩室一廳都得八千塊一個月。”
司機之所以會這么問,是因為接機時見二人拿著行李,說話不帶京腔,尤其女子說著一口非常標準的普通話,便斷定二人不是北京人。
在燕京待過許多年,白荔當然清楚這里吞人般昂貴的房價。她轉頭看向沈今延,盯了兩秒,欲言又止。
還是想著等下車以后在說吧。
沒曾想司機又問:“二位在燕京工作呢?”
沈今延視線仍在窗外:“我太太在!
司機通過后視鏡,看見白荔白凈的臉,“您太太瞧著很眼熟,很像一個主持人!
沈今延內心開始膨脹出一種驕傲感。他被人夸獎時,每每內心平淡,但只要聽到有關白荔的贊美之詞,哪怕不算贊美,稍有沾邊,他都忍不住驕傲難抑。
他把視線從窗外轉回,在鏡中與司機對上視線,狀似不經意地開口:“我太太就在央臺工作!
經由這么一說后,司機恍然大悟般,連連道:“啊對對對,我想起來,這位女士姓白是不,我家小丫頭可喜歡你,說你長得漂亮又能干,以后也想像你一樣當個記者。”
嘮到最后,司機強烈要求白荔給他的小女兒簽個名帶回去,以此來激勵他女兒好好學習,日后也成為一名優秀記者。
進到電梯里,需要輸入密碼才能到達相對應的樓層。
白荔看著男人正在按數字的修長手指,想到司機所說的租金高昂問題,若有所思片刻后,還是開口:“其實沒必要租這么貴的房子,我覺得太浪費了!
“還行!鄙蚪裱拥恼Z氣平靜。
“簽了多久租約?”白荔又問,心里盤算著到期后一定要換個便宜點的房子租,就算沈今延有錢也不能這么花。
“……”
沈今延盯著某一樓層數,沒作聲,在白荔的再三追問下,只潦草地說一句不太記得清楚。
白荔內心唏噓,表面卻沒點破他——天才哪會記不清?
不過是他不想讓她有心理負擔,所以不愿意說罷了。
電梯每跳一層,白荔的心就跟著顫一下,她了解這一段的房價,看似跳的是數字,其實跳的是票子。
樓層越高,價格越貴,懂的都懂。
最終,電梯在38層的位置停下。
兩扇銀鑲花紋樣的大門緩緩打開,沈今延一手握著行李箱拉桿,一手牽著白荔。他帶著白荔走出電梯,牽著她來到金晃晃的住宅門前。
“密碼和家里的一樣!彼f。
白荔點點頭。
家里的密碼是001000.
如高以圍說的,這個密碼簡單到不像是一個高智會設置的,也讓她無比好奇,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細問。
“今延,你為什么會設一個這么簡單的密碼?”
“嗯?”
“就是這個密碼,不像是你會設的!
“……”
沈今延似乎覺得有趣,唇角微彎,看向她時眼里也含笑,“怎么不像?”
隨著機械的滴聲響起,門打開。
看著白荔往里走的背影,沈今延的眸子變得深邃,恍惚間又想到七年前的白荔,少女青春明媚的臉龐在腦海中浮現。
還記得那時有一次,白荔跟著家里人回老家看長壽的曾祖母。
住在鄉下,她打電話和他說鄉野光景,有一望無際的稻田,晚間的蛐蛐聲和蛙叫,月光亮得像是從夜空中潑下來的清水。
在她的口中,沈今延也仿佛置身其中。
他又聽見她說,鄉下哪里都好,只是她不太習慣在鄉下如廁,廁所在豬圈里面,蹲下去就能和豬大眼瞪小眼,聽說有的豬還會咬人,她害怕,每一次去都得鼓足勇氣。
沈今延那時躺在床上,腿上擺著一本書,卻全無閱讀之意,拿著手機聽她絮絮叨叨說了很久,一直到她睡著,他都沒舍得掛。
等白荔半夜從夢中醒來,發現微信語音還掛著,已經有兩百分鐘的通時。
她被驚到,下意識喊他的名字。
“今延……”
“今延你在嗎……”
“……”
沈今延剛要醞釀睡意,被這么一叫就直接清醒過來,開口時的音色帶著微微的啞意,“怎么了?”
白荔在電話那頭委屈地說:“做夢夢到你不理我,就醒了。”
男人啞笑著問:“然后呢?”
“然后你就變成了一條狗!
“……”沈今延閉著眼,勾唇笑著,“不理你就會變成狗是吧?”
“是的!彼残χ。
突然,白荔很嚴肅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還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地:“沈,今,延!”
這么一搞,讓沈今延殘存的那點睡意子啊頃刻間煙消云散。
他睜了眼,微微瞇著,“我在,你說!
“你為什么不夢到我?”白荔在電話那頭控訴他的罪行,“你不夢到我就是不想我。”
“我……”
“你就說你夢沒夢到我?”她打斷他。
沈今延嘆一口氣,如實道:“沒有!
白荔:“……”
瞬間的沉默和安靜。
正當沈今延在想這小姑娘又要怎么給他加罪時,卻聽見聽筒里傳來低弱的啜泣聲。
哭了?
別嚇他……
沈今延撐著床面坐起身,靠在床頭,伸手擰開床頭柜上的一盞臺燈。窗外寂靜無聲,襯得聽筒里的哭腔那么清晰明顯。
“荔荔,怎么哭了?”他問。
“就是,就是……”小姑娘聲音哽咽著,仿佛受著天大的委屈,“感覺一點都不公平。”
不公平?
沈今延被搞得一頭霧水,“什么不公平?”
她抽噎兩聲,聲音斷斷續續地從聽筒里傳出,在他的耳邊放大:“我們沒有在一起的時間,總是我在想你,你好像從來都不會想我,像個冷血的工作機器!
“……”
那通電話有過短時間的沉默,約是五秒鐘。五秒鐘里,四周都很安靜,一切都趨于靜止的狀態,沈今延的大腦卻是在飛速運轉的。
可是,即便他的腦子再聰明,也想不通女朋友為什么會突然說出這種話。
“我哪里沒做好,讓你不高興了么?”他最后只能試探性地問。
“沒有……”
沈今延耐著性子,溫聲問:“沒有怎么還哭?”
又是幾秒鐘的沉默。
“……”白荔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繼續控訴,“不是給你說了嗎,就是覺得不公平,你都沒有夢到我!
沈今延直接語塞:“……”
緩了一下,在白荔對他進行更進一步的控訴之前,他先替自己進行了辯護,“總不能要求一個壓根還沒睡的人做夢吧?”
白荔默了一秒,有點不肯信,“你還沒睡?”
“嗯!彼暮粑鼫\淺,聲音帶著倦懶,“剛準備睡,就接到了你的電話!
“這樣嗎?”
沈今延倏地輕笑一下,夜晚將他本就蠱惑的聲線襯得更加迷人。他笑著反問:“不然是怎樣?”
這下換白荔哽住。
僵持了片刻,等白荔再開口時,哭腔和聲音里的委屈都沒那么明顯:“那還是不公平啊!
“還是不公平?”
“對!
“那你說說看!鄙蚪裱雍谜韵镜氐戎
白荔頗為正經地說:“你想啊,就算今晚你是因為沒睡所以沒夢到我,但是總的來說,還是我夢到你的次數更多。比例大概就是——我夢到你十次,你才會夢到我一次!
小姑娘說得認真,讓沈今延也真往心里去了。
他抵住濃烈的睡意,在電話里哄她開心,說:“那這樣,我以后多多夢到你好不好?”
白荔咕噥一聲,“真的假的!
“真的!
“那……”她頓了下,隨口許下承諾,“那等你夢到我一千次,我就嫁給你!
“這樣啊。”男人嗓音低懶,緩慢地笑了兩聲,“那得把午睡時的夢也算上,拉快進度。”
“神經啊哈哈哈哈。”白荔終于破涕為笑。
“……”
后來,沈今延總是不禁想,是不是他太傻,才會把她隨口的一句玩笑話當真。
總以為,夢到她一千次以后就能和她修成正果。
七年以來,他每個夜晚都會夢見白荔。
次數早就超過了一千次。
只是當初那個說要嫁給他的小姑娘早就不知去向,只留下他在夢醒時分輾轉難眠,恨她,怨她,又想她……
進到新居所以后,白荔順手拉開鞋柜,發現里面有放好的全新拖鞋,正好兩雙,男士的一雙,女士的一雙。
旁邊還有一次性鞋套,每一層都擦得锃亮。
“現在的中介這么貼心嗎?”白荔回頭望向沈今延,“連拖鞋都幫忙準備了。”
沈今延勾唇笑笑,“東西都準備好了,你只管住下就行。”
“好。”
“你還沒給我說密碼為什么設得那么簡單呢。”她又提起這一茬。
“好記而已!彼f。
白荔扭頭,狐疑地看他一眼,“總覺得不是!
“是與不是都沒關系。”沈今延往墻上一靠,將手臂環著,深邃的眸子別有深意,“現在有這一幕就夠了!
“……”
白荔聽得似懂非懂,沒等她開口,聽見他突然開口:“就算你忘了,也都沒關系!
這一剎那。
白荔渾身一僵,拆解鞋帶的動作懸停。
脊骨都涼了一下。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她猛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個深夜。
那個在鄉下又突然夢到沈今延的深夜,那一通綿長的電話,那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話。她確實沒太當真,說過不久后就忘記了。
卻不曾想被他記了這么好些年,還將1000這個對他來說有特殊含義的數字當做門鎖密碼,可見有多耿耿于懷和遺憾。
白荔沒管換到一半的鞋,就那么傻乎乎地墊著腳走向他。
然后一把抱住。
體溫相換,她感受到男人落在頭頂的溫熱鼻息,她的雙手環緊他的腰,抱得很緊很緊……她很抱歉,也被愧疚的情緒席卷。
“今延,是我回來太晚了,是我言而無信。”她的聲音輕輕,在新居里顯得有些J.M Z L P. M飄淺。
男人的大手落在頭頂,輕輕撫摸。他無奈地說道:“你知道的,我總是拿你沒辦法。就算你忘了,就算你不守信,我能做的也只有等你!
等你回來。
或者是,徹底將我忘記。
在這段感情中,沈今延很有自知之明,他永遠是被動的那一方,從來都沒有選擇權,所以也不存在有退路這一說。
愛她這件事——他向來都是奮不顧身,義無反顧。
從一開始就是,看似他是被追求的那一方,殊不知一點,那就是只有獵物才是被追的。
而他,是心甘情愿落的網。
白荔見他神色還帶著落寞,想哄他開心緩和氣氛,便問:“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耷拉眼皮,淡問:“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都行!彼f。
白荔想了想,記得行李箱里有一小盒夾心巧克力,“要不要吃點甜的,吃點甜的心情好!
“也行,你幫我拿!鄙蚪裱诱f。
“好呀。”
白荔松開他,拿過行李箱放倒,再拉開拉鏈。她打開行李箱,化妝包和衣物等都規整地放著。
只是在一通翻找后,并沒有發現巧克力。
白荔又仔細地找了找,還是沒找到。她現在一個素藍色的文件袋,里面裝著東西,她并不記得有這個東西。
拿出文件袋后,她舉起來問沈今延:“這是你的嗎?”
沈今延依舊靠在那里,懶懶的模樣,漫不經心的看了眼文件袋,平靜否認:“不是,這是你的!
“我的?”白荔皺眉,“我不記得我有這個東西,是什么啊?”
“看看不就知道了。”
“哦!
白荔蹲在行李箱面前,慢吞吞地打開文件袋。袋子剛開一條縫,白荔就看見里面露出紅色的一角。
她遲疑了一秒,纖細的手指捏住紅色一角。
再慢慢地將它抽出來。
——房產證。
白荔的大腦宕機:?
“不是!彼读艘幌拢ゎ^和沈今延四目相對,“你把你的房產證帶來干嘛?”
男人漆黑的眼凝望她,并沒說話。
“問你話呢。”白荔沖他晃了晃房產本。
“……”沈今延有些無奈,抬了抬下巴示意,“打開看看!
帶著不解,白荔翻開了房產證。
她第一眼看見的是權利人那一欄,熟悉的兩個字。
是白荔寫過千萬次的,自己的名字。
權利人:白荔。
并且,下一欄的共有情況是——單獨所有。
白荔直接愣住。
好一陣都沒能反應過來,再開口時,白荔的語氣遲疑中帶著不確定:“沈今延,你貸款給我買了一套房?”
沈今延垂睫,臉色不改地否認:“不是。”
寸土寸金的燕京,五環外的房價都嚇人,更遑論是這抬眼就能看到央視大樓的黃金地段。
在聽到否認后,白荔松了一口氣。
“……”
哪知道,在下一秒,她突然聽見男人閑散開口,“全款買的!
第72章 第 72 章 我們永遠是我們。
這消息讓白荔一時間難以消化。
意思是, 她現在身在的這套精修大平層,是沈今延全款買下的,并且還只寫了她一個人的名字。
這也太那什么了吧……
白荔愣了好幾秒后, 垂下眼看手里的房產證, 問:“你什么時候買的, 我怎么都不知道。”
“……”
沈今延蹲下身, 開始為她整理箱中的行李。他的手指修長冷白,落在一件屬于她的天藍色開衫上, 顯得更加白了。
白荔也在他身邊蹲下, 輕搖他的手臂, “你先不要管這些東西了,等下我會自己整理的, 你先告訴我嘛, 你什么時候買的?為什么我都不知道?”
沈今延勾唇笑笑, 心想,再不回答這小姑娘估計能一直問。
“要是提前告訴你的話, 還算什么驚喜?”男人抬頭與她對視, 眼眸漆黑深邃,“荔荔,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驚喜!
“……”
“是送給你的復職禮物!
白荔眼里的微光凝住。只因聽到他的話,讓感動和欣喜都在這一瞬間糾集。她感覺到自己的喉嚨緊了下,強壯鎮定地繼續問:“什么時候買的?”
沈今延不緊不慢地從行李箱里拿出她的幾雙鞋。鞋子都是用一次性鞋套包好的,他撕開鞋套,一一將鞋往鞋柜里放。
“都說了不要你弄!卑桌蟮恼Z氣有些著急, 伸手奪過他手上的一雙鞋,“今延,你先給我說你是什么時候買的!
她想, 雖然房產證上有過戶日期,但是卻不能知道沈今延是從什么時候著手看房買房的。
兩人的視線再度對上。沈今延看向她的目光始終很柔和,他只是笑笑,以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就那次。”
“哪次?”她問。
“正好遇到你和顧子呈從茶樓出來!
白荔的大腦一白。
也就是說,當沈今延在首次確認她有回央臺的意思后,就直接在燕京買了房。
她低頭確認日期,發現在半月前就已完成過戶,大抵就是她決定回央臺后的沒幾天。
見她半天不說話,沈今延湊近她,溫溫笑著:“想什么呢?”
“沒。”白荔嘟噥,“就是覺得幸好。”
幸好?
沈今延沒明白這話什么意思。眼神略帶疑惑,他繼續盯著她看。
白荔此刻被濃烈的感動包圍著,她有些感慨地說:“還好你不恨我,要不然以你這樣縝密細致的心思來報復我,夠我死八百回了。”
男人輕聲一笑。旋即,他的長睫微微一顫,望著她說:“你怎么知道我不恨你?”
只有沈今延自己知道。
在每一個想她想到夜不能寐的夜晚,他最恨她。恨她的絕情和懦弱,恨她為什么要闖入他的生活后又離開。
恨她不能留在他的身邊。
也不是沒有過耿耿于懷,只是想到他替劉醫生在心內科值班時的那天——診室內闃靜,只有患者推門而入從外面溜進來的雜音。他正將上一位患者的病歷保存歸檔,余光里,診室門被人推開,一只穿著黑色短靴的腳踏進來。
黑色短靴落地的那一瞬間,他的內心感受到一種怪異的沖擊。
沖擊感來自于熟悉,來自于他輕而易舉地就將她分辨——即使他并沒有抬頭,即使她也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一切都基于他對她足夠的熟悉。
他了解她,甚至是每一個微小的習慣,她走路的時候右腳習慣性微微偏內,很不明顯,除非日積月累地仔細觀察,才能發現。
偏偏在這樣的情況下,沈今延只通過余光,就認出了是她。
從她出現的那一刻開始,恨不恨的似乎已無足輕重。
……
就在這時,白荔慢吞吞地合上房產證,像個做錯的孩子一樣,低著頭不敢看他,“那現在呢,你還恨我嗎?”
“恨!鄙蚪裱诱f得篤定,眼里卻帶著笑,“恨得要命,所以罰你成為我的太太,永遠不準離開!
這是懲罰嗎?
白荔不理解,真和當初他的報復手段有異曲同工之妙……
“走吧!鄙蚪裱诱酒饋,也拉著她一起,“去臥室看看合不合心意!
“哦!
她站起來指了下行李箱,“提上去。”
沈今延輕松地拎著好幾十斤的行李箱,帶著她去臥室。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后,他推開門,放下行李箱。
全屋帶有智能聲控,沈今延懶懶地說了開燈和開窗。
視野瞬間明亮。臥室里是落地窗的設計,隨著淺白雙紗的窗簾緩緩打開,燕京繁華紅綠的夜景鋪開了來,高樓明燈不絕,車水馬龍不息。
這不是沈今延喜歡的窗簾顏色。
他喜歡深灰類的,而現在這個淺白色,是她心儀的顏色。他不僅給她買了房,連布置風格,都是按照她喜好來的。
白荔的目光一轉,注意到正中央的大床。床很大,兩米五寬,上面擺著兩個枕頭,枕頭中間還隔著很遠的距離。
“也不知道軟不軟!卑桌筻止局缓蟪沧呷ィ疤浰鴾喩硖郏驳乃膊皇娣
“試試不就知道了!彼唤浶牡卣f。
白荔說了聲好。
她脫掉外套,搭在一旁的沙發扶手上,然后脫掉鞋,身體軟綿綿地趴到床上去。
像陷進一團棉花,又不是太軟的棉花。軟硬適中,剛剛好。
“呼——”
身后勁地襲來一陣風。
沒有等白荔回頭去看,她感覺到渾身陡然一沉。床面也隨之陷得更加厲害,是沈今延就那么從后面壓了上來。他的胸膛緊緊地貼在她的后背,將她完全包裹。
男人動作很快,快到她沒有任何的反應時間。等她有些醒過神時,沈今延的手已經探進她的內搭里。準確無誤地落在她光潔的后背上,指腹摩擦游走在排扣的邊緣。
“你……”白荔沒能說出話來,氣息有些亂了。
沈今延像是知道她要問什么似的。他的唇落在她的耳后,輕吻輾轉,呼吸灼熱,嗓音又低又勾人,“不是要試試這床墊?”
“……”
“你一個人怎么試?”
一邊說著,沈今延的另一只手輕掐住她的脖頸,強勢與溫柔并存,直接將她的臉給轉過來。
如此一來,她就能與他對上視線。
她得以看清楚沈今延的眼睛,深邃的黑瞳里染滿欲望。在對視的PMDUJIA下一秒,沈今延的臉下落,重重吻住她的唇。
有些急不可耐,像是他早就想這么做,在踏進這間新居的那一刻。
吻如帶著雷暴的雨,狂砸而下。
攻得她城池失手。
身上的布料全部被推到脖頸處,沈今延的手像是自帶導航功能,總是能找到她最難耐的點。
他重重揉掐了一把她的腰臀,然后順勢去解她牛仔褲的扣子。
白荔漲紅著一張臉,重重地喘出一口氣后去擋他的手:“你不是還要趕飛機……”
說完又去看他。
于是,發現沈今延似笑非笑地也在看她,眼里涌著重重的沖動,像是隨時都會噴涌而出。
“我可以快一點,速戰速決!彼穆曇衾飵н@些似笑非笑。
說著,沈今延又勾著她的舌纏綿,兩人的呼吸也混亂地繞在一起。
白荔的呼吸紊亂,聲音斷斷續續:“我可能不太能理解你口中的“快”是什么意思……”
“不理解?”
他故意逗她,一邊吻她一邊循循善誘地在她耳邊低笑著問:“那要不要直接演示?”
白荔:!!
好不要臉一男的!
沈今延的話讓她本就很紅的臉龐瞬間如煮熟的番茄。
她別開臉,躲避他極具進攻性的晦暗目光。
窗簾緩緩地合上。
沈今延在明昧相混的光色里捕捉她的每一分細微變化,等氛圍一到,他就迅速地摘掉銀絲邊的眼鏡仍在一旁,鏡邊一點冷光綴在她烏黑長發中。
下一秒,一道白色的光也從白荔的腦海中劃過。
再爆閃出絢爛的火花。
人被過分的快意包裹時總會頭暈目眩,也總會犯渾地問些蠢問題。
她在沈今延拿一個枕頭往她腰下墊時,顫著聲問了句很老套的問題,“你愛我嗎?”
沈今延頓住,英俊臉龐從她頸窩里面抬起來,與她對視。
氛圍變得無比安靜。
“抱歉!卑桌笃鹕黹_始整理衣服。
“為什么要道歉?”沈今延拿過紙巾,替她清理,“我想你不明白我停下來的意圖。”
她確實不明白,白荔想,所以她保持沉默。
想看他接下來會說什么。
難道不是因為被掃興嗎?
沈今延扔掉紙巾,又坐到她身旁,未得排遣的情欲被他強行掩去,他的眼神變得清晰又冷靜。
“也許是我的感情還不夠濃烈。”他開始進行自我檢討,“才讓你感受不到我的堅定不移!
“……”
“但是荔荔,愛就是愛,我們永遠都是我們。”
真是應了那句話,真心無須質疑,也不用被印證,對的人會寫下正確答案。
在名為沈今延的答卷上,白荔是那個唯一的正確答案。
……
時間不等人,再耽擱就會誤了飛機。
在送沈今延出門的時候,他主動說:放心,不會讓你一個人在這邊太久,我處理好那邊的事情就過來陪你。”
白荔乖巧地點了點頭。
“還有幾臺手術,和一些需要對接的事宜!鄙蚪裱犹嫠酆盟碌牡诙w紐扣,“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有什么都第一時間給我說!
白荔有點困,半耷著眼皮。
沈今延瞧著她這副模樣,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臉,“你聽見沒?別把我這個老公當空氣。”
白荔微微吃痛,抬手打掉他的手,長了反骨似的說:“就沒聽見!”
沈今延無奈地失笑。
白荔拉起他的手,看了眼他手上的腕表,嚴肅地說:“沈今延,再不走真的要來不及了!
“這么想我走?”他還在逗她。
白荔拿手推搡他,P.M. 獨.傢.癥.蠡“快走啦,沈今延你怎么像只貓一樣粘人!
貓?
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形容他。
沈今延覺得稀奇,順著她的話說:“那不是正好,你不是很喜歡貓么?”
“……”
原來在喜歡的人面前,再成熟的男人也有幼稚的一面。
真怕他趕不上飛機,白荔沒和他掰扯太久,直接將他送進了電梯。回家以后,白荔洗了個澡后,躺在床上刷短視頻。
她又刷到了那個救助流浪小橘貓的博主。
最新的一條動態在兩天前,先前眼睛潰爛發膿的小橘貓正關在寵物醫院的輸液籠里,眼睛還有些霧蒙蒙的發藍,但看上去恢復得不錯。
視頻點贊五十多萬,關注度依舊很高。
博主依舊沒有露臉,也沒有說話,全程都只用字幕介紹小貓的情況。
彈幕紛紛都在求著博主帶貨。
“直播帶貨吧!”
“賺點廣告費吧博主,寵物看病老貴了!
“櫥窗掛點東西吧,我一定買!!!”
……
這條視頻看得白荔心里暖暖的。
臨睡前,她給沈今延發了條微信:【我們以后可以養一只貓嗎?】
剛發完,她想到沈今延小時候被野貓撓過一事。
迅速撤回了消息。
算了。
她不能把自己的喜好強加給沈今延。
第73章 第 73 章 一個很好哄的男人。
燕京的春天總來得晚, 不到三月不見花。
晴光爽氣的天氣,摻雜著微微的冷意,白荔像從前一樣準備從東門進入。傳達室里的門衛沒有變, 還是左眼皮上有一顆紅色肉痣的中年大叔。
門衛看見白荔, 一眼就認出來, 提高音量問:“白記者, 你真回來啦?我聽他們說你要從老家回來工作,還只當是說著玩呢。”
白荔禮貌地用微笑回應。
“臺證呢?”
“這里。”白荔從包里掏出臺證給門衛看。
臺證, 工牌, 食堂卡等物, 早在白荔和顧子呈溝通好后,顧子呈安排好以后讓人用快遞寄給她的。
門衛笑著給她放行。
當白荔踏進東門那一刻, 心里升出洶涌的歸屬感, 她終于又重新成為了這里的一份子。
重回央臺, 她還是在新聞評論部,還是那檔她熟悉的節目——《東方新聞眼》, 這是一檔以深度報道最新或近期新聞的欄目, 每晚八點播出,時間為60分鐘。
在評論部這樣高手名人云集的地方, 隨便掃過一張臉,都是電視上的熟臉,大家都專注著做自己的事情,對周圍環境并不怎么關心。
只是凡事總有例外,當白荔穿著一套卡其色西裝套裙走進評論部時, 還是不經意地吸引了不少目光。
視線交錯,從四面八方地匯集到白荔的身上。
什么的表情都有,詫異, 不解,平靜,又或者是比較負面的,抵觸,鄙夷,不懈。
“大將回來咯。”有人笑著說。
“……”
白荔和那些態度友好的同事笑著打了招呼,便回到自己位置上。她坐下,看著印著自己名字的座位牌有些出神。
她掏出手機拍了個工位照,發給沈今延:【開心。!】
沈今延沒有秒回,這個時間應該在做手術。
白荔放下手機,專心投入到工作中。
回央臺開的第一場會,是房馳主持的。房馳是“東方新聞眼”的制片人,有著黃金審片人的名號,什么片子能用,又能用多少部分,房馳看一遍就能精準分辨。她剛到央臺時房馳還不怎么看得上她,在飯桌上和別人聊起她,也說的是:“吃到一些互聯網紅利的小姑娘,有沒有真材實料還得另說!
一個人能不能用,還是得用了以后再下判斷。
后來一段時間,房馳見到白荔的全力以赴,看到她身上野心家的品質,尤其看見她把一個片子拆分到秒去學習的時候,才真正認可她的工作能力。
和從前一樣,房馳坐在臺上。
會上,白荔拿出之前在非法貓車拍的素材,有不少在車內打著閃光燈拍的照片,也有幾段警方現場解救女孩們的視頻。房馳一一看過后,問白荔:“你怎么想著去拍非法貓車?”
白荔笑著說:“你之前說過,不放過任何一個有價值的新聞!
房馳微微一笑,要知道,房馳可是個工作上十分不茍言笑的事情。房馳很清楚白荔有著怎樣的韌性,別人不愿意干的活兒,她總是愿意鉚足勁兒沖。
非法貓車的照片上,有一張在網絡上的討論度最高,被評為最有潛力拿年度新聞獎的照片。照片上,大小不一的貓籠摞在一起,整個畫面都被貓籠和里面的貓占據。數雙驚恐的貓眼望著鏡頭,就是在這樣的畫面里,右上角突兀地出現一雙女孩的眼睛。
女孩的眼睛占據很小篇幅,卻滲透出大大的恐慌,讓整張照片富有沖突感。
房馳對大家說:“做新聞要的就是一個全力以赴,白荔鉆到車里明明是去拍貓的,卻無意中拍到非法貓車藏人的大新聞!
會上,房馳做了一個決定,讓白荔做“東方新聞眼”其中一個黃金檔欄目的主持人。白荔有點詫異,她之前都是外采,也從沒有做過主持人。
白荔硬著頭皮和領導說:“房大,我之前沒干過主持人。”
房馳心領神會地笑了笑。
他說:“我知道你的能力有多大!
白荔:“……”
東方新聞眼是黃金檔,能成為這個欄目的主持人,就能成為名人。這里說的名人可不是白荔目前在網上小火的程度,而是家喻戶曉。
“我可能做不來。”白荔還是在打退堂鼓。
“是嗎?”房馳把那張突出女孩恐慌雙眼的照片推到她的面前,“你是拍下這張照片的人,而我選擇相信你,還不夠嗎?”
這倒把白荔給反問住,也是啊,房馳作為欄目擁有話語權的制片人,都不害怕用她,那她還有什么好怕呢?
她沉默了兩秒,點頭:“好!
北京時間七點四十五分,白荔已經到演播廳做準備,房馳抄著手臂站在監視器后盯著畫面,看她妝發一絲不茍地坐在臺后面,姿態挺拔,正低頭整理著手里的稿件。
白荔抬頭,發現房馳正目不轉睛地看著畫面里的她。察覺到她的視線,房馳抬頭沖她點了點頭。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做好準備。
時間一跳到八點。
清晰標準的女音在演播廳里響起:“歡迎大家收看東方新聞眼,我是主持人白荔……”
在整個直播過程中,白荔能感受到自己緊張無比的心跳,她盤著頭發,露出來的那一截白皙后頸布滿細細密密的汗珠。
房馳很滿意她的表現,欄目結束后主動遞給他一瓶脈動,用輕松的口吻說:“破收視紀錄了,話題討論度很高。”
白荔接過水,長松一口氣,“好在沒出差錯!
房馳話題一轉,“我一直都想問你個事!
白荔:“嗯?”
“前陣子你老公在印尼醫院救人的新聞不是很熱嘛?”房馳說,“我看新聞才知道那是你老公,你們結婚很久了啊!
白荔沒理解到什么意思,“……也沒多久吧!
“胡說!狈狂Y扯了個笑,“老早之前就看見他在臺樓下徘徊了!
啊?
白荔懵了:“什么時候的事?”
房馳笑笑說:“就你剛進臺里那會兒吧,我那會還不是很看好你嘛,但漸漸發現你辦新聞靠譜,就多關注了些。好多次你沒出去外采的時候,就能剛看見你老公在傳達室對面站著抽煙,一看那架勢就是在等人,當時我還在想哪個女同事吃這么好,老公長得這么牛逼,原來是你的!
“……”
白荔有些恍惚的走出演播廳,腦子里還在消化著房馳的話——原來沈今延在分開的七年時間里,并沒有對她完全的不聞不問,也不是一點也不關心她的動態,而是偷偷來看過她。
還是很多很多次……而她竟然一次都沒有發現。
白荔回到工位,拿上手機準備聯系沈今延時,發現他在一個小時前發過一條朋友圈。
那正好是她開始主持的時間。
朋友圈的內容是一張合照,照片上是沈今延英俊的臉,他的臉龐邊是電視畫面,是她,她正說著那句開場白,“我是主持人白荔!
他的嘴角帶著淡淡笑意,眼里閃爍著自豪的光芒。
配的文字是:你好,中央電視臺黃金檔的主持人白荔。
白荔又感動又覺得好笑,他怎么像個傻子似的,主持人就主持人,還要專門打出“中央電視臺黃金檔”這么多個字。
這條朋友圈下面的回復很精彩。
高以圍:哥,你這也太秀妻狂魔了吧!!!
沈瑩:……無語死了,幾百年不發一次朋友圈的人搞這種/冷汗
某同事:好魔幻,居然有一天能吃上沈主任撒的狗糧。
白荔早上發過去的消息,已經有了新的回復。
沈今延:【開心的話,獎勵你請我吃飯!
白荔:【……】
白荔:【問你個事兒!
沈今延:【?】
白荔:【分開的時候,你偷偷來找過我嗎?】
那邊沒了動靜。
一直到白荔回到家中,她才收到他的回復,看似很平靜的兩個字:【沒有!
他不承認。
行吧。
白荔只能委婉問:【那怎么見過和你很像的人!
沈今延:【在哪兒?】
白荔想了想,還是敲出幾個字:【就在央臺樓下!
沈今延還是說:【沒有】
白荔:【……】
白荔:【你再嘴硬就不理你了!
隔了好久好久。
沈今延才回過來一句:【一個不被愛的人突然出現,是一件很唐突的事情!
他不敢貿然出現,不敢被她發現,只敢偷偷看一眼匆匆上下班通過東門的她。只要她不愛他,他的出現便沒有意義。
白荔心里酸澀,她引用他發來的話,回過去一句:【我從來都沒有!
從來沒有不愛你。
只是不敢面對你。
兩個人,各有各的難言之隱,但不變的是對彼此的感情,所以命運不會將相愛的人分愛。
看著白荔發來的話,沈今延得到莫大的安撫,好像那些年荒廢的孤寂時光也在這一瞬間得到治愈。
他的確恨過她。
但是只要她愿意重新愛他,他就能和一切和解。
只要對象是她,他就是一個很好哄的男人。
第74章 第 74 章 長樂。
回到燕京后, 白荔的生活變得充實而飽;她成為黃金檔“東方新聞眼”的主持人,每晚準時與全國觀眾見面,認識她的人越來越多, 平時上下班通勤與她打招呼的人也肉眼直觀的變多。
有一天演播結束, 她接到父親電話, 說桐桐一直纏著他問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白荔在洗手間, 對著鏡子一點一點地擦掉口紅。
“桐桐總是問我——媽媽為什么老是在電視里面?”白滿照帶著笑意說著,語氣里滿是驕傲, “我說那是你媽媽上電視啦, 是不是特別厲害?”
白荔手上動作一頓, 才想起已經很久沒有見桐桐,難免很是想念。她正盤算著什么時候回趟浮周時, 聽到旁邊隔間的同事在討論五一放假要去何地旅游。
馬上有三天假, 該是時候回去一趟了。
白荔到浮周的那天晚上, 剛好是沈今延正式離職的日子,醫院里的大家伙給他辦了歡送宴。
月色濃清, 夜風徐徐地吹著。歡送宴辦在一個種石榴的農家山莊, 白荔趕到的時候,眾人已經酒過三巡, 眼里都熏著朦朧。她走進滿是石榴花開的院子里,看見藤竹方閣里坐著的二十幾號人,一眼便望見坐在最中心的沈今延。
今日的他也喝了酒,面色與平時無異,耳根卻染了丁點微紅。
在座的有院長, 心外科的同事們,以及那位幫白荔打石膏的骨科孫醫生。
孫醫生倒是眼尖,趁著沈今延被勸酒的間隙, 更早發現白荔。孫醫生舉起自己的手臂,沖她招招手,然后粗著嗓吼了一句:“大家伙兒看看誰來了!”
“大名人!”
“沈主任老婆終于來啦!”
“真人比電視上更好看哦。”
伴隨著起哄聲,沈今延抬眼望她。身后的月光化在他眼里,合成一種獨屬于她的柔和,他側頭朝旁邊點點下巴,示意她坐在身邊來。
白荔落落大方地坐到他的身邊。
這樣的光明正大,好像是這么多年的第一次,也在她夢里出現過好多次。
孫醫生又在拿她不知道前臂在哪里的事兒當樂子說,他說:“我當時還蠻詫異的,還以為沈主任要么終身不婚,要么也會找個醫生!
白荔含蓄地抿唇笑笑。
孫醫生又笑著說:“你不知道吧?沈主任剛結婚那陣兒,整個醫院都知道他老婆是記者。當時還以為是誰在傳,沒想到是他自己逢人問到就自己說。就像你現在不是當主持人了么,他還高調地發了個朋友圈,看得大伙兒眼酸!
沒看出來沈主任居然是個秀妻狂魔啊,有人調侃道。
沈今延本人很泰然自若,像是這事兒就該這樣,倒是讓白荔聽得十分不好意思。
“大家都看到了,沈主任連朋友圈背景照片都是你們的合照。我們所有人都沒想過,像沈主任這么冷情冷性的人,居然也能這么熱烈的愛人!
孫醫生句句有感而發。
別說孫醫生,白荔自己都沒想過這一點。
沈今延愛她,愛得有目共睹,人盡皆知。
浮雕作飾的桌上擺著豐盛佳肴,今天大家興致高,菜點得不少,只是宴席過半都有點轉涼。沈今延側過頭來問她要不要再加點菜,白荔搖搖頭,她剛下飛機沒什么胃口。
這場宴醉得最厲害的是院長,他的話語間滿是惋惜,說再豐厚的待遇也留不住一個要追尋愛情的人。所有人都知道沈今延要離開浮周去燕京,是為了白荔。
他在最后的工作收尾交接階段,盡職盡責。
今天白天的時候,當他巡房回辦公室時,看見里面圍滿了人,生疏面孔都有,都是他經手過的病人及其家屬。他們手捧鮮花,禮物,還拉著橫幅,橫幅上寫著沈醫生醫者仁心。
他們滿眼真誠,熱淚滾滾地感激著,然后祝沈今延從此前程似錦,生活幸福。
沈今延什么也沒說,頷首表示感謝。他一一和他們擁抱,道別,寒暄幾番后,人群散去,他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抬頭望了一圈,最后目光凝在門口發呆。
幾秒后,他的眼圈有些微微發紅。
他也以為會在浮周一輩子,這個地方是他和她聯接的開始,也是結束。
選擇這個地方,是心底的一點殘念。
直到那天,診室的門被推開,駝色風衣的衣角飄進來,他抬頭,看見那個只會出現在夢里面的人。
于是——他自愿地將命運再次改寫。
*
五一的三天假,白荔的行程很滿。
一家人去泡了溫泉,沈今延兌現當初給桐桐說的話,說她做完手術就帶她泡溫泉。
泉水熱氣騰騰,白荔的視線也跟著氤氳。他們在單獨的包間里,很安靜,只有白滿照陪著桐桐潑水嬉鬧的聲音,白枝則趴在池邊背單詞,還有一個月就高考的人,不敢懈怠。
白荔問她最近一次?嫉某煽。
“四百九十多……”白枝有點喪,嘆了口氣,“照這樣下去,本科都要考不上!
“別有壓力!卑桌髮捨康,“有個大學上都行,心態最重要。”
“好!
“誒,姐夫你說,背單詞有沒有什么訣竅?”白枝問。
沈今延從水上托盤拿起一顆洗好的櫻桃,喂到白荔的嘴里。櫻桃紅得厲害,他盯著白荔同色的唇,有些無奈地笑著:“……我想不出有什么訣竅。”
“啊?”白枝不理解。
白荔吐出櫻桃籽,感受到味蕾間炸開的濃甜,說:“你姐夫他看一遍就記得,又不用背。”
“……”白枝憤憤地瞪了沈今延一眼,低下頭去埋頭苦背。
泡完溫泉出來,白荔牽著桐桐在路邊買彩色棉花糖。她蹲下身,輕聲問桐桐:“桐桐怪不怪媽媽,讓你和外公待在一起!
桐桐搖頭:“我喜歡外公。”又補了句,“當然也喜歡媽媽!”
白荔揉揉桐桐的頭。
桐桐又說:“外公說媽媽要賺錢,桐桐會乖乖的等媽媽賺錢!
“好!彼。
一直以來,白荔都會有些糾結,把桐桐全部托付給爸爸會不會不太好?桐桐會不會不適應?
看來都是她多慮了,爺孫倆都適應得很好。
面前車影如梭,白荔盯著其中某一輛車的尾標遠去時,不禁想到魯麗。
她后悔了嗎?
只是誰又說得清楚?一念之差就會如隔天涯,后悔也無藥。
*
五一過后,沈今延陪著白荔回燕京,他也正式在燕京安定下來。
白荔勸他不必著急重新投入工作,畢竟高壓地快節奏生活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慢下來,給自己一些喘息的時間多好。只是沈今延的手機一天都沒消停過,四處打來的電話,詢問他如今在何處高就,有病人急需他醫救。
打來電話問的,多是讓沈今延無法拒絕的人,有他的博導,昔日校友,或之前對他有過幫助的人……
不管人站得多高,都逃不過人情世故。
才來燕京的第三天,沈今延就舉白旗投降,“我還是趕緊投簡歷找個班上吧。”
“你還用投簡歷嗎?”白荔趴在床頭,在他耳邊揶揄,“難道不是直接去一家醫院,然后說你要在這里上班嗎?”
沈今延被她逗樂。
說實話,沈今延還真有點不習慣這兩日的清閑。他一番思索后,還是決定明天去面試。
白荔安靜地聽著。
還沒等她問他準備去哪里,他便主動交代:“去南盛醫院!
南盛醫院,要說明北是全國排名第一的醫院,那南盛就是緊隨其后的第二。
“完咯!卑桌笮χ,“你去了后明北要掉第二名了!
“真會逗你老公開心!彼^被子,將她卷到里面,親了親她的耳垂,低聲說,“現在,也讓你開心一下!
白荔語塞。
她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陣陣潮熱覆蓋。
*
面試那天,是休息日,白荔剛好有時間陪他去的。
面試的速度快得出奇,從沈今延進院長辦公室到出現,總共沒有超過五分鐘。白荔等在外面,坐在鋼制長椅上用手機刷著新聞。等她重新抬眼時,沈今延已經站在她面前了。
白荔站起身:“怎么這么快。俊彼龗吡搜凵蚪裱邮种械哪且环莺啔v,眼神不解。
沈今延是個做事一絲不茍的人,昨晚在和她做完后,他將她哄睡著,再到書房做了一份簡歷。
誰知道簡歷完全沒派上用場。
南盛的院長聽說沈今延要來面試,就早早地在辦公室等著,心中猶豫糾結。不是在糾結要不要錄用沈今延,而是在糾結沈今延到底會不會來。
那一份簡歷,南盛院長從頭到尾都沒有翻開過,只是拿在手里,毫不在意地掂了掂。
彼時彼刻的白荔在外面等著,也沒有聽到南盛院長對沈今延說的那句——要什么簡歷啊,沈今延三個字就是活簡歷了。
“那從什么時候開始上班啊?”白荔關心地問。
“院長讓我今天就上。”
“……”白荔嘟囔,“這也太趕了吧,但我了解你,你一定是答應了!
沈今延淡笑著搖頭,說今天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
白荔好奇是什么事情,居然讓一個工作狂推遲上班時間,她問了兩遍,他卻神秘地笑著保持沉默,讓白荔更加抓心撓肝地好奇。
走出南盛醫院大門,沈今延說:“陪我去取個東西!
“快遞嗎?”
“嗯。”
可能是沈今延從浮周寄過來的東西到了。
沈今延的車前段時間就運到了燕京,還是那輛熟悉的黑色攬勝。她坐上副駕,系好安全帶,倒了一粒白桃味的硬糖含在嘴里。有風從半降的暗窗灌進來,吹得白荔微微瞇眼。
開了一段路出去后,白荔才發現這不是去物流園的方向。她望一眼后視鏡:“這是去哪?”
沈今延平靜說:“機場!
“機場?”她不解,“我們去機場干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
她沒有再多問。
沈今延帶她去的是機場貨運站。她心里在想,他到底帶什么東西過來了還得空運。跟著沈今延七拐八拐的走了半天,到了一個有小藍亭子的地方。
兩人在小亭子處辦了訪客證。
隨后,白荔又跟著沈今延到業務廳,沈今延給工作人員報了航班號。
工作人員說貨還沒到,得再等等。
白荔更加好奇,湊到沈今延面前,聲音俏皮地追問:“是什么嘛,今延!你就給我說嘛,好今延,到底是什么東西要讓你親自來取!
她拉晃著他的西裝衣角,不停撒嬌。
沈今延有點招架不住,但還是賣著關子:“再等一會兒就知道了。”
正鬧著,工作人員對他們說貨到了。沈今延掏出身份證遞過去,報了手機號,在手續單上簽字后,又交了200塊的提貨費。拿著提貨單,兩人又原路返回。
沈今延把提貨到交給一個穿黃馬甲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很快就找到了貨,當白荔看見一個藍色航空箱時,明顯怔住。航空箱外面有一層網兜,她緩緩蹲下身時,工作人員拿剪刀把網兜剪掉。
透過航空箱的透氣孔,她看見一雙湛藍色的圓眼睛。
那是一只橘貓的眼睛,很純凈的藍色。也許是環境陌生,小貓眼里透著惶恐和不安,像白荔在非法貓車里見過的那些貓一樣。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是一只很漂亮的橘白貓咪。
八字開臉,藍色大眼睛,四蹄踏雪的爪子象征著招財之意。
與此同時,沈今延溫柔的嗓音從上方傳來:“喜歡嗎?送你的!
白荔當場哽住,送她的?
微風四起,周圍的聲音由近及遠的淡去。她半晌無言后,吶吶冒出一句:“你怎么……”
沈今延也蹲下身來。
很神奇的是,貓咪在看見他后,眼里的惶恐瞬間褪去,然后很親切地喵嗚一聲,仿佛沈今延是他很信任的人。
白荔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睛已經紅了,她克制地問;“你什么時候知道我一直都想養一只貓的?”
“一直!蹦腥诵揲L的食指伸進透氣孔,摸了摸小貓的下巴,說,“在你十八歲的時候!
*
那天回去的路上,白荔哭了一路。
沈今延原本要將航空箱放在后座的,她卻不肯,執意地要放在腿上,然后抱在懷里嗚嗚咽咽個沒完。她像個傻子似的,抹了眼淚低頭去看貓,又忽地笑,笑著笑著眼淚又出來了。
風還在吹,沈今延在紅綠燈的間隙會轉頭看她,問:“有這么高興?”
白荔埋著頭看箱里的貓咪。
她哽咽著說當然開心,又不止開心。其他更多的情緒是感動,她不想生孩子,他就尊重她。她想養一只貓咪,他就成全她。
好多時候都是這樣,沈今延用盡一切手段,只為和她有著無盡的交匯。
“取個名字吧!彼f。
幾乎沒有思考,白荔又擦了一遍眼角的淚,說:“長樂!
長樂。
長久安樂。
祝你,祝我,祝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