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127章 正文完 “嗯,黎……
……
現實。
大量的人從萬象返回現實。
壓力一下從救援部隊, 轉移到了各大醫院。
為了盡可能地及時收容所有的病患,軍方緊急在全球各地建設了數千座的臨時方艙。
大多數人在放艙里養了三五天,基本就可以活蹦亂跳了。
這部分人等級低, 對向導素的需求也低,因而受赫爾曼血液的影響不深。
后來被夏夢拉進萬象之后, 在那個世界里, 他們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 不斷地被夏夢的精神力滋養著, 早已經恢復了大半。
還有一部分受影響比較深的, 也在醫院的精心救治和調理下,慢慢恢復了健康。
最后還有一小部分人……
他們狂化后身體異化的程度太深,甚至失去了人類的肉|體。
這種情況,以人類現有的醫療水平根本回天乏術。
回歸的第一周,特殊人類在普通人類的幫助下, 努力一點點回歸到原本的軌道上去。
一邊調養身體,一邊收拾殘局, 一邊……一一送別在災難中喪生的親友們。
一場足以毀滅世界的災難, 終于在多方的合作下, 大家一起艱難地一步步跨了過去。
事后清算,以德萊塞家族為首的總部派系被國際哨向審判庭下令批捕。
與此同時, 各方面證據像雪片般飛向了負責公訴的國際哨向檢察處。
大量證據被陸續公開。
引得億萬民眾一片嘩然。
當晚, 原本就被破壞得搖搖欲墜的黑塔總部,就被憤憤然的不知名人士放了一把大火, 燒了個底朝天。
“火樹銀花”的照片被人放上了網,引來一片叫好聲。
沒出幾天,赫爾曼、洛倫佐兩人的名字就傳遍了世界各地的大街小巷。
他們作為黑塔總部負責人時,未見得多出名, 很多人甚至都沒聽說過他們的名字。
如今被釘在恥辱柱上,倒是熱熱鬧鬧地火了一把,名字深入人心的同時,所有人提及他們,都不免要啐上兩口。
一時間,這對父子倆火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洛倫佐被人送出了萬象。
還沒醒來就被英國軍方控制了起來,被丟到看守所的病房里。
人醒來的當天,就被送上了審判庭。
赫爾曼沒能走出萬象。
于是,人們滔天的怒火便完全傾瀉在了洛倫佐一個人身上。
非法交易、運營殺手組織、走私人口、危害公共安全、危害人類及特殊人類……樁樁件件,罄竹難書。
隨著證據的公開,過去幾十年里德萊塞家族以及部分追隨者們的罪行也被一一揭露。
被迫害的特殊人類,以及無辜被卷入而失去性命的普通人類……難以計數。
國際哨向審判庭位于英國,沿用的也是英國的刑法。
鑒于英國早已經廢除了死刑,量刑最高刑期為30年,而洛倫佐·德萊塞由于罪行過于特殊且嚴重,最終被破格判處終身監禁。
相關人等也基本被判處二十年以上監禁。
在英國綿延上百年的古老家族,至此轟然傾覆。
總部數十年來在德萊塞家族的影響下,早已經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這一回拔出蘿卜帶出泥,總部高層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被牽連在內。
是以,總部被人燒毀,人人喊著大快人心的同時,警方幾乎沒有認真去查縱火者。
又或許,當時目擊了放火現場的路人們自發地上去添了把柴,參與的人數眾多,根本無從查起,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于是,總部的廢墟就那么放在那,無人處理。
判決公布的當天,無數特殊人類自發地來到總部廢墟前,為所有在災難中無辜罹難者辦了個公開的追悼會。
這時候,大家才發現,廢墟正中,不知何時樹立起了一座五六米高的銅像。
銅像是一根豎著的高大十字架。
十字架前,一個男人雙膝跪地,脖子被一根繩索緊緊綁住。
繩索的另一端,就連在十字架上。
乍然看去,就像是叛徒猶大的銅像。
可再仔細打量,會發現這被吊在十字架前的男人,分明跟赫爾曼·德萊塞長得一模一樣。
確實。
人類與特殊人類的叛徒,舍他其誰?
銅像出現的第一天,它就被潑了一身的紅油漆。
隨后的幾天里,它身上被扔滿了各種各樣的垃圾。
連帶著,令整個總部廢墟都成了個巨大的著名的垃圾場。
沒多久,黑塔總部被正式撤牌。
經過全球各大黑塔負責人多次會議,票選出了新的總部——北京塔。
準確來說,是黎晝所在的北京塔。
作為拯救特殊人類的最大功臣之一,以及當今現存唯一的S級哨兵,黎晝當之無愧成了下一任黑塔總領導者的唯一候選人。
——當然了,那么多次的會議并不是為了選舉出這個唯一的候選人。
而是,每一次的會議,黎晝都不曾出席過。
甚至還通過周啟,表達了他無意于此的意思。
不得已,會議只能一遍一遍地開。
可關于領導者的人選,所有人思來想去,都只有黎晝那么一個選擇。
——倒也還有一個。
另外一位功臣,夏夢。
外界雖然不知,但所有黑塔負責人們卻是再清楚不過的。
之前的特殊行動中,如果沒有她的力挽狂瀾,所有特殊人類都逃不過團滅的命運。
她的身份太特殊了。
時至今日,她的來歷早已經不是秘密。
她出身于德萊塞家族的少年兵,后來成為了赫爾曼的搭檔。
再后來,她出現在北京塔,出現在黎晝的身邊,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甚至到了大災難來臨的前一刻,所有人都認定,她毫無疑問就是從犯之一。
可經歷過萬象里的一切,如今真相大白,人們才恍然大悟。
如果不是她,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如果沒有她的萬象,所有人都沒有再醒來的可能。
后來無數人反復復盤過當時的情況。
如果當時阻止赫爾曼的人不是她,如果她的異能不是萬象,如果她的萬象并沒有受她三觀和潛意識的影響而成了另一個“現實”的和平模樣,如果萬象中她沒有再次英勇挺身而出——千千萬萬個如果之下,任何一絲一毫的差別,都可能引導出截然不同的結果。
不需要她、或者任何人出面解釋什么。
所有人在分析過一切的可能性之后,明白了她在剛結束的這場救世行動中,扮演著多么至關重要的角色。
公道自在人心。
所以,在提議黑塔下一任領導人時,也有人推舉過她。
只可惜,推舉了也沒有用。
因為……她還沒有醒來。
是的。
萬象中,醒來的人成千上萬,沒醒來的人也
有很多。
可最應該順利醒來的人,卻至今躺在北京塔的特護病房里。
所有的生命體征都正常。
可她遲遲沒能醒過來。
檢測精神力波動的儀器持續檢測著,發現她體內的精神力降到了前所未有的微弱程度。
不仔細檢測,甚至感覺不出有精神力的波動。
她仿佛一夜之間退化成了個普通人類。
黎晝其實并不在乎她還是不是向導。
他只在乎她究竟什么時候醒來。
他想不通,當時他們兩個明明一起從萬象離開,為什么在現實中醒來的卻只有他一個人呢?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沒人知道原因,也沒人知道該怎么喚醒她。
他所能做的,就只有等。
三天過去了。
一周過去了。
一個月過去了。
等到外界一切都快要塵埃落地,世界慢慢從大災難中復蘇、緩過來,她還是沒有醒來。
他每天待在她身邊陪著她,也等著她。
期間很多朋友來探望過無數次。
王向屹來過,歐旭來過,蘇方曉、周啟他們來過。
甚至還有不少他連名字都叫不出的人,也過來探望。
后來,日復一日來的人實在太多太雜,攔著不讓他們進,他們就開始送禮物,送鮮花。
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被人知道夏夢至今沒醒,于是外界各種各樣慰問禮物開始源源不斷地送進黑塔,將向導中心的走廊堆了個水泄不通。
不得已,黎晝將夏夢轉去了一個北京郊外的保密系數很高的私立哨向療養院。
療養院是王向屹的老同學辦的,各方面設施和配置都是最好的。
在那里,沒人會打擾他們。
于是,黎晝就在那里專心致志地照顧她。
跨年這天,王向屹去看望了一趟。
帶著媳婦兒親手包的餃子過去。
夏夢自然是吃不上了,于是餃子全便宜了黎晝。
趁著黎晝吃東西的功夫,王向屹在病床另一側坐下來,絮絮叨叨地對著病床上的夏夢說:“大蔥牛肉餡兒的,你師父我特意包的,之前聽你念叨好幾次了,說想吃這個口味兒的,可惜我都沒來得及給你做。現在好不容易做了,你卻沒吃上,看來你真是沒口福啊。”
從萬象出來之后,世界震蕩了很久。
所有哨向都在消化自己腦子里憑空多出來的一份記憶。
當然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記得。
很多低等級的哨向,根本記不清在萬象中發生過了什么。
他們的精神力本身太過稀薄,經過萬象的稀釋與消解之后,萬象里的記憶被沖淡,出來之后,幾乎不剩下什么了。
這一部分人大概是最幸福的。
還有一部分人,花了不少時間才勉強消化了自己多出幾十年記憶,甚至是多了一段人生的事實。
就像是南柯一夢,夢中他們體驗了一遍全新的人生。
這其中,有些人將它當做是夢,笑過之后,便能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還有的人,被困在萬象的記憶里,即使回到現實,也在執著地對比著萬象與現實的區別,他們被夾在兩者的落差之中,進退兩難。
王向屹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的。
現實里,他是個小小的第七特勤隊隊長。
萬象中,他是中外聞名的精神科泰斗。
醒來的那瞬間,他甚至忍不住問自己:為什么萬象里你會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路呢?
是不是潛意識也在告訴他,要去選擇一條更喜歡的路?
精神科醫生,是不是就是更好的選擇?
王向屹嘆了口氣。
他很想問問夏夢,如果是她,她會怎么選?
這時候,就見黎晝吃了兩顆餃子就放下了保溫盒,他重新將蓋子仔細蓋上。
王向屹:“怎么?吃不慣?”
黎晝:“不是。”
他看向夏夢,輕聲說:“萬一她過一會兒醒來了,應該還能吃上一口。”
王向屹欲言又止,想說夏夢都昏迷這么久了,且不說她今天就醒來的可能性大不大,就算真的醒了,只怕是頭幾天也只能吃流食。
“對了。”王向屹只好轉了個話題,“老周讓我給你帶句話。”
黎晝頭也沒抬,調整了個坐姿,伸手重新握住夏夢的手:“如果是來讓我接手黑塔,那就算了。”
王向屹沉默,還真是這事。
他默默地說:“你知道的,這個位置,現在除了你,或者她,誰都坐不了。”
能力資歷什么的還好說,符合的人比比皆是。
關鍵是,萬象的事情鬧得太大了,現在人人知道夏夢和黎晝付出過多少,要說是現如今所有特殊人類都是他們倆救回來的,也不為過。
除了他們倆,其他任何人坐上領導者的位置,都不足以令人信服,更無法令民眾放心。
所以,這個位置一直空懸至今。
王向屹嘆氣,破罐破摔:“行吧,那就空著吧。等小夏醒了,讓她愁去。”
黎晝:“……”
太慘了,人還在病床上,就已經被安排好醒來后的重責大任了。
王向屹沒有多待,坐了一會兒便起身走了。
走之前,他朝黎晝眼神示意了一下,讓他出來一下。
黎晝疑惑一下,以為他要說什么重要的話,于是點點頭,起身跟著走出了門。
關上病房的門,王向屹將他拉到一邊。
黎晝問:“有事?”
王向屹遲疑著:“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黎晝:“什么?”
王向屹:“你還記得崔洋吧?擅長預知那小子。”
黎晝點頭:“記得,怎么了?”
王向屹:“羅尋非之前特意去找過他,想讓他幫忙預知看看夏夢什么時候會醒。”
黎晝抬眸,緊緊地盯住他,等著他的下文。
王向屹撓撓頭說:“羅尋非讓我轉告你,他說,只要你接了領導人的班,夏夢就會醒了。”
黎晝:“……………………”
這是哪門子的新型騙術?
黎晝表情復雜,滿臉寫著不信,你個騙子。
王向屹咳了咳,只差舉手發誓了:“真的,羅尋非的原話,我一字不差。”
黎晝木著臉盯著他看了半晌,試圖從中看出一絲一毫詐騙的痕跡。
可惜,他不是夏夢,讀不了那么復雜的微表情。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遲疑地看向王向屹:“這話,你信么?”
王向屹聳聳肩:“我當然是不怎么信的,羅尋非那個人啊,精得跟老狐貍一樣,沒人治得了他。但是嘛——”
他坦白道:“既然他都這么說了,沒準是有嘗試一下的價值。”
“哦對了。”王向屹說,“他還讓我告訴你一聲,今天,半小時后,黑塔就要重新進行一次票選了,這次多了兩個候選人,你要是真想嘗試,現在立刻得出發了。”
黎晝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半小時后。
這個療養院距離北京塔,可至少兩個小時的路程。
但是……
他有點遲疑,又有點心動。
如果是騙局也就罷了,如果是真的,真的有那么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就算是他病急亂投醫,他也想試試。
他抿緊唇,思考了幾秒,幾乎立刻做了決定。
“幫我聯絡周啟,說我立刻趕過去。”
說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王向屹有些感慨地深吸了一口氣,心想這孩子真心不錯。
但愿他能得償所愿,但愿夏夢能順利醒來。
想到這里,他抬手摸出手機,給周啟撥了個電話。
隨后他去了一趟療養院的院長辦公室,問了問夏夢的情況。
差不多半小時后,他前腳剛從院長辦公室出來,后腳就接到了羅尋非的電話。
王向屹接起來:“怎么了?我可都按照你說的辦了。”
電話那頭,羅尋非笑笑:“是,我已經看到黎晝趕回來了。謝了。”
王向屹還是有些匪夷所思,忍不住問:“你該不會是騙我的吧?崔洋真預知到了這么詳細的內容?”
羅尋非:“不信嗎?”
王向屹:“不信。”
羅尋非:“那你到夏夢病房去看看。”
王向屹:“???”
幾分鐘后,王向屹沖進了夏夢的病房。
門一開,只見原本該躺在病床上的人正坐起來,背對著門口。
她雙手端著他裝餃子的保溫盒,低頭深深嗅了一大口。
王向屹整個人的僵住了。
居然,還真讓羅尋非說中了!
居然真的醒了!!!
一時間,王向屹忍不住激動地沖上去,“小夏!!你醒了!!!”
夏夢聞聲抬頭,見是他,緩緩綻開笑容。
臉上的表情,跟他記憶中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徒弟如出一轍。
是了,是他的寶貝小徒弟。
王向屹眼眶瞬間發紅,甚至有點忍不住想老淚縱橫。
天知道這些時間來他有多擔驚受怕。
一方面怕她醒不過來,一方面又怕她醒來后,那個活潑開朗的夏夢會消失——
幸好幸好!!
夏夢眨眨眼,大笑道:“是大蔥牛肉餡兒的誒!老王!愛你!”
笑容、語氣、神態,都跟之前的她一模一樣。
唯一要說有什么不同,就是此時此刻她身上還有點久臥病床的蒼白和虛弱。
王向屹激動得想一把抱住她。
想到她才剛醒,估計承受不住任何額外的動作,他只能努力按捺下來。
一邊強忍激動地說:“居然真讓羅尋非說中了!!你竟然真的立刻就醒了!!!”
夏夢茫然:“羅尋非?他說什么了?”
王向屹將前因后果全說了。
一通說完,夏夢就面無表情地“嘖”了一聲。
“那只老狐貍,連這種時候都要算計我們!!”
哪里是黎晝上任了她就會醒!
分明是羅尋非知道她今天會醒,特意誆騙黎晝去接下那個燙手山芋的!!
夏夢皺著鼻子罵道:“哼!他這是詐騙!”
王向屹忍不住笑了。
算了,能醒就好,其他的一切都好說。
夏夢扭頭,開始來回找手機。
王向屹問:“怎么?想攔下黎晝?我的手機給你?”
話音剛落就見夏夢摸出了自己的手機。
黎晝大概有給她充電,電量還是滿的。
她給黎晝撥了通電話過去,等待接通的功夫,她說:“不是攔他。”
王向屹:“那是?”
夏夢:“只是忽然想起來,在這個世界,我還有一句話沒對他說過。”
王向屹:“什么話?”
通話很快接通。
電話那一頭,傳來濃重的呼吸聲,以及一聲不敢置信的試探:“……夏夏?”
夏夢微笑起來:“嗯,黎晝,我愛你。”
——正文完——